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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凌壯志聽得心頭猛然一震,手心不由暗暗急出汗來,他確沒有想到阮陵泰第一眼便看出他是一個會武功而內力己極深厚的人。
  凌陵泰說的「天山派,瓊瑤子」.不知是否就是恩師的門派和道名,他認為阮陵泰既然第一眼便看出他的出身師承,必然對他的師父也極為清楚。
  但,他仍牢牢記著恩師臨死的叮矚——只要不運功震怒,眼神外露,普天之下,沒人能看得出你是一個身懷絕藝的人。
  因而儘管金刀毒燕阮陵泰,肅容正色,說得認真,但他仍佯裝神色茫然,微蹙秀眉,故裝不解的望著金刀毒燕和萬綠萍。
  萬綠萍嬌憨天真,毫無城府,她見「金刀毒燕」阮陵泰,神色肅穆暗含惶急,說的煞有介事不由噗嗤笑了。
  金刀毒燕,蹙眉撫髯,正在暗思如何處置這位潛入莊內的天山高徒,驚聞萬綠萍脫口一聲嬌笑,不由愣了,一雙虎目,炯炯的盯在萬綠萍的嬌靨上。
  萬綠萍強自忍笑,纖手一指凌壯志,愉快的說:「他是我的表哥,是個死啃書本的讀書蟲!」
  凌壯志見機不可失,立即一拱手,同時文縐縐的說:「小生凌壯志,參見阮老莊主,恭祝老莊主福壽康泰,萬事通吉。」
  說罷,恭謹的一揖到地。
  金刀毒燕阮陵泰滿面迷惑,目光湛湛的望著凌壯志手中的描金摺扇,眼神遊移不定,神色一連數變。
  這時,那位身穿寬大僧袍,滿面慈祥的老和尚,似乎也發現了凌壯志手中的那柄精緻而小巧的摺扇,因而也面現驚疑之色。
  金刀毒燕一俟凌壯志揖罷直起身來,再度端詳了一眼摺扇,不由轉首望著鐵鉤婆,懷疑的問:「老姊妹,這位凌相公可是貴親戚?
  鐵鈞婆一直看不出來凌壯志是個會武功的人,即使是,這時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承認下來,因而毫不遲疑的頷首說:「不錯,他確是老身遠親中的一位表侄,一直在金陵讀書。」
  金刀毒燕一聽,愈加迷惑了,兒子、鐵鉤婆,萬綠萍,俱都說法一致,再根據對方白衫少年的和態談吐,倒像是個十足的書生。
  只是,這柄精緻小巧的描金摺扇,為何握在他的手中呢?於是,霜眉一蹙,轉身望著立在身後的慈詳老和尚,含笑問:「晉德大師,你是和『天山五子』之一的『瓊瑤子』,有過幾面之識的人,你看看這位凌相公手中的描金小扇,可是瓊瑤子仗以成名的『寒玉寶扇』?」
  說著,舉手指了指凌壯志手中的精巧摺扇。
  凌壯志一聽,略顯緊張的心情,頓時平靜下來,原來金刀毒燕肯定他武功高絕的原因,竟是為了這柄精緻小巧的摺扇,同時,他也證實了酒樓上遇見的那位黃衫少年展偉明,果然是位大有來歷的人。
  這時,那位滿面慈詳的晉德大師,雙掌合什,低聲宣了聲「阿彌陀佛」,即上一步,面向凌壯志慈詳的問:「小施主手中的摺扇,可否借老衲一看?」
  凌壯志慌不迭的拱手一揖,急聲說:「摺扇在此,請老禪師法眼一觀!」
  說著,雙手將招扇遞過去。
  晉德大師一接摺扇,面色立變,慈目不由關切的看了凌壯志一眼。
  這時,整個大廳,靜的鴉鵲無聲,靜的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每個客人的炯炯目光,俱都驚異的盯在晉德大師詳和的臉上。
  凌壯志佯裝茫然不解的立著,目光也驚異的叮著晉德大師手中的玉扇,配上他那副文靜儒雅的神態,任何人看了都會肯定的說他是個十足的書獃子。
  鐵鉤婆知道問題出在那位展相公的精緻摺扇上,因而,略感不安的心情,也隨之平靜下來。
  萬綠萍杏目望著摺扇,神情有些癡呆,她確沒想到那位俊美文雅的展相公,竟是一位出師名門,身懷絕技的人。
  晉德大師將玉扇在手中略微一看,立即望看金刀毒燕陵陵泰,肅容頷首說:「不錯,這柄摺扇,正是『瓊瑤子』視如生命的『寒玉寶扇』」
  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拱手插言問:「啊,老禪師,你是說,我那位展仁兄,他是『天山老先生』五個公子之一的瓊瑤子嗎?」
  這句驢唇不對馬嘴的問話,令人聽來真是啼笑皆非,但想到對方是個死啃書本的「書生」因而也就不足為怪了。
  金刀毒燕霜眉一蹙,首先望著鐵鈞婆,不解的問:「老姊姊,貴親戚說的是?」
  鐵鉤婆立即含笑解釋說:「這柄摺扇,是今日在宏福鎮酒樓上,遇到一位展相公贈給我這位表侄的」
  金刀毒燕虎目一亮,不由插言問:「那位展相公現在何處?」
  萬綠萍見金刀毒燕神色略顯緊張,因而接口說:「去哪裡,我們都不知道,不過他曾邀我表哥去他那裡去玩」
  金刀毒燕又追問了句:「你們可知他的表哥居住哪裡,叫何名字?」
  萬綠萍明亮的杏目望著凌壯志,似乎不敢肯定的說:「大概是石門
  什麼什麼黃思汗吧!」
  一群老人一聽,俱都蹙眉互看,似乎沒人知道石門有「黃思汗」這麼一個人物。
  驀聲「雷霆拐」蕭子清,有些感慨的說:「現在由這柄玉扇,已證實那位姓展的少年定是『瓊瑤子』的衣缽弟子無疑,只是老朽和鐵鈞婆這些終年漂泊海內的老江湖,與那位黃衫少年近在咫尺,居然看不出他是一個身懷絕學的人,說來實在慚愧死了!」
  經他如此一說,鐵鉤婆和另外凡個勁裝老人,俱都忍不住老臉—紅。
  萬綠萍卻望著金刀毒燕,笑著說:「這恐怕就是阮老莊主說的內功精深,已達英華內蘊的至高境界了吧。」
  雷霆拐一群老人俱都聽的微頷皓首,面色一變,彼此驚疑參半的相互看了一眼。
  金刀毒燕阮陵泰,似乎根本沒聽萬綠萍說些什麼,只見他雙眉一蹙,轉首望著雷霆拐幾人,略顯焦急的問:「蕭兄等可有人認得石門這位黃思漢?」
  雷霆拐等人俱都茫然搖搖頭,不知道金刀毒燕阮陵泰為何如此關心那個展姓少年的行蹤。
  這時一直望著玉扇沉思的晉德大師,似乎悟透了什麼,略微點了點頭,接著,慈祥的望著凌壯志,肅容說:「小施主,此扇來歷不凡,望你善自保管。不可與一般普通玉扇等閒視之,奉勸小施主,還是盡快將此扇歸還那位展相公的好。」
  說罷,慎重的將扇交還給凌壯志。
  凌壯志雙手接扇,連聲應是,顯得誠惶誠恐,立將玉扇謹慎的揣進懷裡。
  金刀毒燕阮陵泰,似乎不願再談這件事,神情故作坦然的,向著凌壯志和萬綠萍兩人親切的一笑,繼續向別的客人敬酒了,但他老臉上的神色,卻再沒有初人廳時那麼自然了。
  全廳的賀客,見金刀毒燕已經繼續敬酒,紛紛落座,舉杯飲酒,但都低聲談論著玉扇的事,廳內同樣的沒有方纔那麼歡暢熱鬧的氣氛了。
  驀然,正在敬酒的金刀毒燕阮陵泰,虎目精光一閃,似乎想起什麼,迅即轉首望著鐵鈞婆,異常不解的問:「老姊姊,貴親戚既然不諸武功,他是怎的越過本莊外圍的四丈高牆?」
  鐵鉤婆似乎沒料到金刀毒燕阮陵泰有此一問,在情急之下,無暇思索措詞,只得依實含笑說:「是萍丫頭帶他上的。」
  此話一出口,周桌附近的客人和金刀毒燕一群老朋友,俱都面色微變,齊向萬綠萍驚異的望來,他們似乎有些不太相信這位年僅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驚人的輕身功夫。
  萬綠萍根本沒想到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這麼多的武林群豪面前,金刀毒燕會突然追問凌壯志是如何飛身進莊來的。因而,她羞得紅飛耳後,嬌靨發燒,螓首直垂胸前,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
  「俊面一郎」阮自芳,早已妒火高燒,目射凶光,白淨的面龐瞬即變得鐵青,眉宇間充滿了殺氣。
  金刀毒燕阮陵泰,僅僅根據一把寒玉寶扇,便肯定凌壯志是天山派瓊瑤子衣缽弟子,繼而,又聽說玉扇另有主人,並且曾在宏福鎮一現行蹤,接著,兒子一直視為仙女般的萬綠萍,心上又早已有了一位文靜懦雅,倜儻瀟灑的表哥。
  幾番被事撥弄,老賊心性竟然再難控制,一雙眼睛,望著萬綠萍和凌壯志,在不自覺間,目露陰冷寒光,嘴哂猙惡獰笑,他偽裝成的詳和神色,完全破壞無遺。
  但,他頓時驚覺失態,瞬即換了一副笑臉,仰面哈哈一笑:「萍姑娘家學淵博,出師恆山異人,藝業自是要高人一等了。」
  說罷,又是一陣詳和大笑,邁步向下一桌席上敬酒去了。
  鐵鉤婆雖然已看出金刀毒燕父子兩人俱都有些不快,自覺這是人之常情,因而也未放在心上。
  但,有心的凌壯志,對金刀毒燕臉上極難察見的那絲陰冷猙笑、卻看了個清清楚楚,因而,更肯定了師父的話是對的一一金刀毒燕阮陵泰,是個虛有其表,心地險詐的巨奸果雄。
  同時,他對萬綠萍的師承——恆山異人,也格外引起了注意,他想,關於恆山凌霄庵的真實情形,萬綠萍也許知道
  廳內漸漸多了猜拳行令和高呼乾杯的聲音,氣氛逐漸熱鬧起來。
  金刀毒燕阮陵泰一一敬完了酒,和晉德大師、鐵鉤婆、雷霆拐蕭子清等人,重新回到首席上,飲酒闊談起來。
  凌壯志一面與萬綠萍隨著同桌客人飲酒,一面凝神注意金刀毒燕那一桌上談論些什麼
  驀聞鐵鉤婆含笑問:「晉德大師,聽說『瓊瑤子』少女時代、即已名滿天下,武林中不知多少年青英俊的俠客為她艷麗傾倒,但不知她為何突然身人佛門,作了道姑?」
  凌壯志心中一動,這才知道「瓊瑤子」是位昔年著名的美麗俠女。
  又聽晉德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女施主有問,老衲本當直說,但談及別人隱私之事,為出家人所不許,故請女施主恕老衲不敬之罪。」
  凌壯志沒聽到瓊瑤子身人佛門的原因,雖然有些失望,但他對晉德大師卻愈加尊敬,愈信晉德大師是位有道高僧。
  又聽雷霆接口問:「大師,聽說瓊瑤子在『天山五子』中,年齡最小,武功最高,以輕功扇法最精絕,不知道這話可真?」
  晉德大師點了點頭,詳和的說:「不錯,雷施主說的俱是事實!」
  「金刀毒燕」阮陵泰,微蹙霜眉,手撫銀髯,面色略顯不快,似乎有著滿腹心事,這時,也插言問:「大師近十年中,尚去過一次天山,不知可曾見過『瓊瑤子』?」
  晉德大師微一頷首,說:「老衲去時,天山五子俱在山上」
  金刀毒燕未待大師說完,再度插言問:「大師可曾注意到瓊瑤子那時是否已收了徒弟?」晉德大師略一遲疑,依然祥和的說:「那時瓊瑤子收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不過這已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也許近幾年才收的這個姓展的少年」
  凝神靜聽的凌壯志,一聽「女孩」兩字,心頭不由猛的一震,立即覷目看了身邊的萬綠萍一限,因為,他想到在酒樓觀扇時,萬綠萍曾根據扇上的香味說那柄玉扇是女人用的
  心念至此,他不由暗問自己,難道那位展仁兄是個女人不成?繼而又一想,又覺不大合理,女人怎可以穿男人的衣服呢?
  凌壯志毫無江湖閱歷,在他認為,女人是不可以穿男人的衣服的,但他卻不知道,有很多武林俠女,為了行動便利而穿著男裝。坐在他身邊的萬綠萍,見他神態發呆,因而不解的柔聲問:「凌哥哥,你在想什麼?」
  凌壯志一定神,立即苦著臉,低聲說:「我覺得胃口有些痛?」
  萬綠萍一聽,不由焦急的關切說:「啊,你的酒喝多了,快出去涼涼風吧!」
  凌壯志心中一動,覺得這是一個先行離開的極好借口,正待頷首應好,摹聞一個蒼勁的聲音,朗聲說:「諸位請靜一靜!」
  凌壯志轉首一看,發話的人竟是雷霆拐蕭子清。
  只見雷霆拐蕭子清,一俟大廳內靜下來,繼續朗聲說:「現在老莊主尚有要事待理,暫時告退,諸位可繼續飲酒,遠途賀客,或不勝酒力的朋友,隨時可由接待人員,引至賓館休息。」
  蕭子清把話說完,金刀毒燕阮陵泰,立即含笑起身,向著全廳賀客連連頷首,以示歉意。
  全廳賀客,依然紛紛立起,阮陵泰在一片歡呼熱烈的掌聲中,緩步向大廳的左角門走去。
  凌壯志望著金刀毒燕阮陵泰的背影,不由暗自笑了,他認為這真是擊斃老賊的天賜良機。
  金刀毒燕一走,有不少女賀客也跟著要離去,凌壯志和萬綠萍,兩人立即挾在一群女客中,走向廳外。
  廳外高階上,早已立著一群引導客人至賓館的小僮和侍女,這時一見有客,紛紛迎了上來。
  侍女迎萬綠萍,小僮迎凌壯志,兩人一看,立即大悟,知道男女賀客分別沒有賓館休息。
  萬綠萍峨眉一蹙,小嘴徽嘟,神色頓時顯得遲疑,而凌壯志卻正合心意,他正苦於無法擺脫萬綠萍,因而,急忙含笑說:「啊!萍妹,明日再會,小兄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轉身,唯恐萬綠萍再說什麼,即隨小僮走下廳階,逕向右側院門走去。
  門外同是一道懸滿對對紗燈的畫廊,直達來時看到的那片精舍,但畫廊上一片冷清,尚無一人前去賓館休息。
  凌壯志自覺機會難得,跟著小僮前進,佯裝悠閒的暗察著莊內形勢
  驀然,一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逕由身後傳來。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暗問:是誰如此匆忙,居然在走廊上施展輕功?
  他雖然覺得奇怪,但沒有回頭看看那人是誰。
  人影一閃,風聲立斂,擋在引路小僮身前的,竟是臥虎莊少莊主俊面一郎阮自芳。
  凌壯志佯裝一驚,立即拱手問:「啊,少莊主」
  俊面一郎看也不看凌壯志一眼,望著引路小僮,面色一沉,瞪眼怒聲說:
  「狗才糊塗,凌公子是讀書人,豈能和那些武林賀客住在一起?」
  小僮被罵得面色如上,唯唯應是,躬著身退走了。
  凌壯志已看出「俊面一郎」來意不善,不由暗自冷冷一笑,心說:你自己找死,到時可怨不得小爺心狠了。
  俊面一郎罵退小僮,立即換了一副笑臉,說:「凌相公請隨在下來!」
  凌壯志唯唯應是,急步跟在俊面一郎身後。
  來至一處長廊出口處,俊面一郎覷目看了一眼左右,急步走下長廊,沿著一條石道,直向正北走去。
  這時,天已二更,夜空飄著浮雲,月光暗淡,夜風徐吹,除了大廳方向傳來的歡笑,其他各處,一片寂靜。
  凌壯志跟著阮自芳向後,左轉右彎,忽北忽東,繞過數座獨院,前面已現出一道空花磚牆的月形圓門。
  尚未到達圓門,已聞到隨風飄來的絲絲花香,凌壯志不覺心神一爽!
  進入圓門,竟是一座花開滿園的廣大花園,一道卵石小徑,分別通向園內的假山,荷池和小亭,書房,正北遠處,松竹暗影間,尚隱約露出一片精舍閣樓。
  凌壯志看罷,不由讚聲說:「啊,少莊主,此處靜雅,讀書觀花,實乃小生夢寐求之的絕佳地方呀!」
  俊面一郎一指前面一間精舍,略顯得意的說:「這間書房,就是在下讀書之處!」
  說著,已到了書房門前,伸手推門,立有一陣書香氣息撲出來。
  凌壯志遊目一看,書房內佈置得極為高雅,書架上有書,牆壁上有畫,植木書桌,筆墨紙硯,靠東面是一張被褥整潔的大胡床。
  暗淡的月光透過窗紙,室內情形,隱約可見,但在凌壯志的眼下看來,不啻日當中午的大白天。
  俊面一郎嘴角曬著獰笑,傲然問:「你著此處可好?」
  凌壯志佯裝興奮的說:「啊,此地太好了,正合小生心意!」
  俊面一郎一聽,立即狂妄的哈哈笑了,接著不懷善意的說:「正因為你是萍姑娘的表哥,所以才如此優待你。」
  說罷,又是一聲得意大笑,目光怨毒的瞟了凌壯志一眼,身形一幌,飛身縱出房外,登上花園矮牆,身形一閃,頓時不見。
  凌壯志對俊面一郎的嘴臉,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惡意已極明顯,只是這時,他已無暇去揣測俊面一郎走後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首先飄至門後,覷目向外一看,園中花影搖動,竹葉沙沙有聲,除此,一切是靜悄悄的。看罷之後,舉步走向門外,他要迅即進入內宅,盡快找到金刀毒燕阮陵泰。
  就在他走下台階的同時,發現園外正有一道人影,直向矮牆奔來。
  凌壯志心中一動,斷定是「俊面一郎」派來的人,但,籍著矮牆磚孔一看,塗丹般的唇角,立即掠過一絲冷笑,他確沒想到,來人竟是宋南霄。
  只見宋南霄,鷺行鶴伏,快閃疾避,目光炯炯的不時左右張望,回頭察看,似是極怕臥虎莊的人發現。
  凌壯志雖然不知宋南霄為何跟蹤而至,但,看了他鬼祟的行色,斷定他的前來也必然用意不善。
  他不敢就此再去內宅,他必先設法除掉宋南霄。
  心念已定,佯裝神情悠閒,沿著花圃間的卵石小徑,負著雙手,漫步向前。
  這時浮雲已散,彎月輕灑光輝,陣陣花香,愈顯得園中景色崎麗,但在如此畫一般的花園中,卻隱伏著重重殺機。
  凌壯志漫步前進,籍著遊目觀花,暗察園中可疑之處,籍著仰首望月,暗覷正北竹影間的那片精舍。
  他發覺宋南霄果然已進入花園,正沿著一排花樹向他背後,躡足欺來。
  他覷目看了一眼數丈外的假山,發現園中修築的極為嗟峨,於是心中一動,決心將來南霄引至假山內,出其不意,將其點斃。
  同時,他發覺園內雖有不少可疑之處,但並沒有潛伏著人,他想,只要解決了宋南霄,即可沿著假山後的修竹,迅即進入內宅。
  已定,漫步前進,越過荷池上的拱形小橋,直向假山跟前走去,同時,虛目偷看假山後面修竹間的一座精舍獨院。精舍獨院,綠瓦紅牆,其中距假山最近的,是院中那座雕樑畫棟,富麗堂皇的弓形閣樓,看來最多八九丈。
  閣樓內一片漆黑,沒有一絲燈光,似是無人居住,落地高窗上,深垂著竹簾。
  但,閣上圍繞著的朱漆欄杆,在淡淡的月光下,卻隱隱發亮,又似是有人經常揩拭一塵不染。
  凌壯志仰首一看夜空,已經二更過半,閣樓上即使有人居住,這時恐怕也早已進入了夢鄉。
  來至假山下,仰首上看,高約近十丈,孤峰嵯峨,絕壁飛崖,修築的十分險惡,實不亞於他苦學絕藝五年的九華山。他略微作了一個欣賞姿態,隨之邁步走進假山,前進僅一丈,即是一座兩面懸崖的夾谷。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風響,直向假山撲來——
  凌壯志心中一動,知道是「卷雲刀」宋南霄。
  由於情況急轉直下,令他無暇擇一個較有利較妥當的地方,只得閃身飄入夾谷內。
  谷內寬約八尺,高約數丈,兩崖向前突出,僅露出一絲月光,因而谷內漆黑。
  凌壯志一看,心中暗喜,想不到誤闖誤撞,竟遇上一個下手的好地方。
  驀然,「卡登」一聲啞簧輕響,就發自不遠處轉角的地方。接著,谷中大石上,寒光一閃,隱隱爍爍
  顯然,宋南霄已撤出背後雪亮的單刀。
  凌壯志根據啞簧聲和刀光,知道宋南霄距離他已經不遠了,因而屏息側立,蓄勢以待,右掌運足了功力。
  他暗暗警告自己,必須要一擊成功,絕對要認穴奇準不能讓宋南霄發出一絲聲音和慘叫。
  由於雙方俱都屏息靜聽,愈顯得假山內一片死寂,因而,彼此能聽到各自的心跳。
  凌壯志根據谷中的暗影,斷定宋南霄就立身在轉角處,他看出宋南霄如此謹慎,遲遲不敢下手,恐怕也正是怕他發出慘叫。
  宋南霄久歷江湖,閱歷豐富,他當然知道在武林前輩的住宅內持刀殺人,最為江湖禁忌,何況明天尚是金刀毒燕阮陵泰封刀的大好日子?
  他更清楚,假設這一刀不能劈中要害而讓姓凌的書生叫出聲來,即使他有登天的本領,也無法由此地飛回賓館而不被人發現。
  那時,不但費盡心機換來的響萬兒「宋大俠」就此一筆勾消,就是這條命也恐怕難保,到時莫說鐵鈞婆和萬綠萍母女決不會放過他,就是金刀毒燕和俊面一郎父於,也不會將他輕饒。
  宋南霄曾再三想過,只是心中對萬綠萍在酒樓上當眾拔劍的怒火,對凌壯志獲得萬綠萍垂青的妒念難消。
  因而,即使亡命毀譽,這時他也要冒險一試了。
  凌壯志見宋南霄遲遲不敢進來,心中早已不耐,他的時間寶貴,豈能在此白白耗掉,於是,故意動了一下兩腳。
  這方法果然有效,迫使得轉角處的宋南霄,身形一動,倏然舉起刀來。
  凌壯志見機不可失,正待飛身撲出,一聲「琮」然,低沉的琴音,劃空傳來,似乎就在附近響起。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疾墜身形,立剎衝勢,貼身倚在大石上,手心中,頓時驚出一絲汗水。
  凝神再聽,立在轉角外的宋南霄,早已縱出假山,潛蹤掠足的逃走了。
  這時,深沉緩慢的琴聲,早已琮琮叮冬的響了起來,音韻中,似乎蘊藏著無限幽怨,鬱悶!
  凌壯志定了一下心神,悄悄來至轉角處,探首一看,不由面色立變,那座弓形閣樓的垂簾後窗,恰好對正這面。
  閣內依然漆黑無光,但低深的琴聲,卻由閣樓的後窗竹簾內飄出來,顯然,他和宋南霄的一切舉動,俱都落在閣內撫琴人的眼裡。
  由於他沒有飛身撲出而猝然向宋南霄下手,他斷定閣內撫琴的那人,尚不致看出他是一個身懷武功的人。
  不管如何,這時他必須要硬著頭皮走出去,於是,他以佯裝游罷假山,根本不知有宋南霄跟蹤的神態,負手悠閒的走出去。
  他前進中,微蹙秀眉,雙目注定閣樓的後窗,又似乎聽到琴聲而出來察看。
  他發現那片修竹邊沿的小亭,距離閣樓最近,他想站在小亭上,集中目力,不難看出撫琴的人是誰,同時,必須先制服撫琴的人,才能進入內宅。
  越過數方花圃,尚未到達小亭,他的目力已能隱約看見簾內的人影。
  他停下身來,隨即立在一株花樹下,仰首望著閣樓後窗的竹簾,作出知音聆琴的姿態,但,卻暗暗將功力集中於兩眼上
  竹簾內的那個人,隨著他目力的增強,逐漸的透視出來,他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纖細而嬌小的身影,正端坐在一方琴案前,微垂著螓首,靜靜的移動著纖纖玉手,撫著案上的長琴。
  漸漸,已能看清她烏雲高挽的秀髮上,插著一隻含珠金鳳,由那一閃一閃的絲絲光華,金鳳嘴裡嵌著的,似是一串珍珠。
  她肩綴玉珮,項掛金環,隨著一雙玉手的移動,閃閃生輝!
  凌壯志無法看清她的容貌,也不知她妙齡幾何,更不知她是少婦,抑或是少女?
  驀然,簾中的她,纖指重重的撥了一個音符,接看,緩緩抬起頭來,一雙寒潭秋水般的眸子,閃著柔和的光輝,直向凌壯志的後面上望來。
  但,她僅那麼文靜,高雅的一瞥,隨即又垂下頭去。
  凌壯志看得心弦一震,不由揚了揚秀眉,他雖然沒有看清她的容貌,但根據那美好的面龐輪廓,斷定她是一位天姿絕美的麗人。
  由於心神嚮往和好奇心的趨使,令他情不由已的向前迎去
  就在他舉步向前的同時——
  一聲慘厲刺耳,直向夜空的驚心慘嚎,劃空傳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駭人慘叫,將全副心神關注在閣內麗人身上的凌壯志,只驚得渾身一戰,本能的止住腳步。
  他急忙循聲一看,只見西北精舍高樓間,一點白影,宛如巧燕穿雲般,微張著雙臂,直飛正中最高的一座樓尖上。
  緊接著,身形一閃,直奔正西,身法之快,直疑劃空流星,眨眼已經不見。
  凌壯志看得暗吃一驚,覺得那人的輕功,確屬罕見,看來毫不遜於自己,他既然膽敢穿白衣,當然是自恃別人的輕功,不如他的精絕。
  念及至此,不由暗哼一聲,心中那股子不服氣,令他幾乎忍不住盡展輕功,追上前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誰。
  他心中雖然不服,但那人在金刀毒燕封刀大典的前夕,高手雲集,歡筵通宵,全莊燈光輝煌的晚上,居然膽敢深入內宅殺人,這份膽識、豪氣,確令他心折、讚佩。
  一陣驚呼暴喝,逕由內宅那聲慘叫處傳來。
  緊接著,十數道快速人影,紛紛縱上樓頂房面,俱都目光炯炯,遊目四看。
  凌壯志頓時驚覺,必然盡快回到書房裡去,立在此地太危險了。
  心念間,抬頭再看,閣樓上的琴聲,早已停止,那位撫琴麗人也不見了。
  凌壯志不敢久停,沿著卵石小徑,急急忙忙,直向書房大步奔去。
  這時,內宅方向,哭聲,吆喊,亂成一片,但,大廳方向,卻仍不時傳來隱約可聞的猜掌歡笑和乾杯聲。
  凌壯志急步前進中,頓時想起今夜要擊斃金刀毒燕阮陵泰的事,因此,焦急的看了一眼夜空,已經三更了。
  回頭再看內宅那片精舍,不由面色微變,只見兩道嬌小人影正向園中撲來。
  他知道,此番見了金刀毒燕阮陵泰,恐怕又要大費一番口舌解說。
  心念間,驀聞身後連聲嬌叱:「站住,站住!」
  凌壯志不便再跑了,立即神色緊張的停下來!
  人影一閃,風聲立斂,擋在前面的竟是兩個年約十八九歲的侍女,一個穿紅衣,一個穿青衣,俱都面色蒼白,臉上仍有餘悸。
  凌壯志曾聽鐵鉤婆說過,臥虎莊的小童侍女們,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的人,俱能飛越外圍高牆如履平地,看來,這話倒是不虛。
  心念未停,身前兩個侍女,同時一聲嬌叱,伸臂將凌壯志的左右手腕扣住,不由分說,拉著就走。
  凌壯志立即緊張萬狀的惶聲問:「啊,兩位大姐」
  話聲未落,風聲瘋然,三人身側又多了兩個勁裝老人。
  凌壯志早已看見來人是方才和金刀毒燕同桌飲酒的兩個老人,只是他佯裝未見,這時一俟兩個老人停穩,立即委屈的急聲說:「兩位老英雄快來搭救小生」
  兩個老人見侍女捉住的竟是鐵鉤婆的親戚,不由微微一愣,兩個人驚異的相互看了一眼,即向侍女一揮手,沉聲說:「你們快鬆開手!」
  兩個恃女知道老人是莊主的朋友,於是恭聲應是,鬆手退後數步。
  身穿灰衣勁裝的老人,霜眉一蹙,說道:「相公,不在賓館休息,為何進入內宅的花園?」
  凌壯志立即蹙眉解釋說:「小生乃少莊主引道來此房休息,小生因見月光美好,景色宜人,故而在園中賞月」
  灰衣老人一聽「少莊主」,似是無暇再聽他說下去,因而一揮手,作了一個「阻止」手勢,轉首望著另一青衣老人說:「楊兄,我看只有帶他會見一郎了。」
  青衣老人略一沉思說:「依兄弟之見,這位凌相公還是讓這兩位小姑娘帶去的好,鐵鉤婆的素性,兄弟甚是清楚,如果惹惱了她,咱們今後就別想再過安靜日子。」
  灰衣勁裝老人,似是也知道鐵鈞婆是個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因而讚許的連聲應是。
  於是,凌壯志在兩個侍女的挾持下,直向西北那片修竹精舍間,急步走去,而兩個老人卻要展開輕功,先向鐵鈞婆送信去了。
  凌壯志被挾持著,經過花園,進入竹林,急步向內宅走去,前進中,他的靈智再度一動,覺得這又是一個混進內宅的難得機會。
  他不由略感焦急的看了一眼夜空,他想,雖然尚餘一個多時辰便天明了,但如能謹慎行事,仍不難得手擊斃老賊。
  心念間,己進入一座精舍華屋大院,幻火通明,耀眼眩目,不少神色驚悸的小童侍女僕婦們,畏縮的立在一起。
  這時,已聽到宅內深處傳來的哭聲和惶急紊亂的喧嘩聲。
  凌壯志的雙目不禁一亮,只見門內,在團團圍住一群人中,傳出哭聲。
  驀聞一個蒼勁的語音說:「來了,來了!」
  圍在院中的人一聽,紛紛散開,俱都驚異的向兩個侍女挾持的凌壯志望來。
  凌壯志舉目一看,晉德大師、雷霆拐、鐵鈞婆和萬綠萍等人俱都圍在院中,而發話的那人,正是在花園中向他問話的灰衣老人。
  粉面蒼白的萬綠萍,一見凌壯志,立即顫聲急呼:「凌表哥——」急呼聲中,飛身撲了過來,玉掌一翻,直向兩個侍女的嬌靨上摑去。
  兩個侍女,身手尚稱伶俐,腳尖一點,分向左右飄去,俱都掠得花容失色!
  萬綠萍無心去追兩個侍女,情急之下,伸手握住凌壯志,不由急聲問:
  「凌表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凌壯志見萬綠萍如此關心自己,心中甚是感動,尤其,在眾目睽睽之下,竟不顧少女應有的矜持,萬綠萍對他的心意,可想而知,於是,一定神,茫然惶聲說:「小兄也不知呀!」
  驀聞鐵鉤婆,小眼一瞪,厲聲說:「萍兒站遠一些,讓他們說清楚!」
  萬綠萍立即忿忿的退了回去。
  凌壯志看了一眼老臉鐵青的鐵鈞婆,又看了一眼神色惋惜的晉德大師和面現惶恐的雷霆拐、宋南霄等人。
  最後,他發現「俊面一郎」阮自芳,滿臉淚痕,兩眼紅紅,正怨毒的望著。
  凌壯志心知有異,再看地上血泊中倒著的那人,不由面色大變,脫口一聲驚「啊」,身形一連幾幌,險些栽倒地上。
  綠影一閃,萬綠萍立即驚駭過度的把凌壯志扶住。
  只見倒在血泊中的那人?竟是金刀毒燕阮陵泰,他的天靈碎裂,血漿滿面,手頸微泛殷紅,這正是死在「赤陽掌」下的特殊現象。
  凌壯志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覺天旋地轉,眼冒金花,豆大的汗珠,籟籟的滾下來,他確沒想到,方纔那個輕功卓絕的白衣人,居然也會他具有的赤陽掌功。
  他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注定金刀毒燕的屍體,完全呆了。
  萬綠萍見凌壯志駭成這副樣子,芳心一痛,脫口低呼:「凌表哥!」說著,雙手輕輕搖撼著凌壯志的臂。
  凌壯志一定神,唯恐怕地上死的不是阮陵泰,因而不解的顫聲問:「這
  這這不是阮老莊主嗎?」
  話聲甫落,驀聞晉德大師沉聲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快請扶小施主廳上坐,不可將他嚇壞了。」
  萬綠萍一聽,立即扶著凌壯志,繞過眾人,直向正中過廳上走去。
  「俊面一郎」阮自芳,聽說擊斃老莊主的是個身穿白衫的少年,因而對凌壯志頗為懷疑,但這時見了凌壯志驚嚇欲絕的神態,疑慮頓時消除了不少。
  他想,一個身懷高絕武功的人,不可能見一具死人屍體,會嚇得面色如紙,魂飛天外,尤其,就是偽裝,也絕不可能如此逼真。這時,已有數名莊丁,前來收屍了,晉德大師,立即請雷霆拐、鐵鉤婆等人廳上坐,但他自己卻大袖一揮,騰空飛上房頂,直向正西馳去。
  凌壯志呆呆的坐在一張漆椅上,宛如嚇掉了魂,對走進大廳的眾人,視如未覺,因為,他正苦思急想,那個身穿白衫的人究竟是誰。
  他不由在心裡問著自己,莫非是師父又復活了,他覺得這是不合理,也不可能的事,人死怎能復生?
  繼而一想,心頭猛然一震,心說,莫非是師父以前曾收過另外的徒弟?
  但,五年來卻從沒聽師父說過!
  心念間,驀聞鐵鉤婆以滿不高興,而又不便發作的口吻,沉聲問:「一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何引他到你父親的書房裡去,還有那兩個侍女怎的能不問個清紅皂白便將他捉了來,你們看,如今將他嚇成這副樣子。」
  說知,顯得異常心疼的指了指神情茫然,呆坐椅上的凌壯志。
  凌壯志這時才知道那座精舍書房是「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因而,愈加證實阮自芳心懷不測。
  阮自芳雖然心中有鬼,所幸他尚未來得及向凌壯志下手,自然他有恃無恐,毫不慌張,他舉袖拭了一下面頰上的淚水,苦著臉說:「小侄因凌相公是讀書人,不宜和那些武林賀客們住在一起,因而才將凌相公引到花園書房裡休息」
  一直立在凌壯志身邊的萬綠萍,未待阮自芳說完,立即不解的問:「聽說老莊主生前曾有嚴命規定,任何人不得進入內宅花園,違者處死,不知可有這條規定?」
  立在一角的宋南霄一聽,頓時驚得面色一變,想到方才暗中盯梢阮自芳,悄悄潛入後花園,實在是太冒險了。
  阮自芳似乎沒想到萬綠萍居然知道這條規定,因而被問的白面一紅,但他略微一頓,立即解釋說:「家父早已將那間書房讓給在下了,是以在下有權讓凌相公去住。」
  鐵鉤婆立即沉聲說:「既是這樣,貴宅的侍女更不該將少莊主接待的客人,不問清楚便提來了」
  阮自芳雖然對鐵鈞婆非常不滿,但他對萬綠萍仍沒死心,是以不敢面現不悅,因而痛苦的說:「現在家父慘遭人害,小侄方寸已亂,至於兩個無知侍女,生殺與否,任由前輩指示」
  雷霆拐蕭子清立即打圓場說:「鐵鉤婆,現在情形特殊,大家心情慌亂,侍女們冒犯貴親戚凌相公的事,只有改日再談了。」
  鐵鉤婆有機會下台,自是不便再加追究,但「卷雲刀」宋南霄的削薄嘴角上,卻立即掠過一絲詭笑。
  他雖然不敢當面揭破凌壯志與萬綠萍的關係,去開罪人人俱怕三分的鐵鈞婆,但有打擊凌壯志的機會,他仍不願放過,因而乾咳一聲,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含笑說:「在下奉勸萬前輩,大可不必為這些小事生氣,其實,這也不能盡怪兩個侍女不好,凌相公也有不是之處,少莊主既然將他請至書房休息,就應該早些就寢,擅離居所,遊蕩內宅,對主人就是不敬。」
  說此一頓,狡獪的目光不由陰刁的瞟了一眼凌壯志。
  凌壯志聽得滿腹怒火,但他卻不敢說出宋南霄曾經潛入花園的事,那樣做必弄巧成拙,露了自己的馬腳,因而只能暗暗生氣。
  阮自芳見有人打擊凌壯志,心中自是感到快慰,雷霆拐一群老人家,竟也有三二個人撫髯頷首,表示同意。
  鐵鉤婆只氣得老臉鐵青,但又不便發作,萬綠萍嬌軀微抖,恨不得拔劍殺了這個狗才。
  宋南霄見凌壯志神色有些不快,萬綠萍氣的嬌靨變色,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報復後的快慰之感,因而繼續陰鷙的說:「尤其方才向老莊主暗下毒手的人,據說也是一個身穿白衫的俊美少年,這對凌相公來說,雖是巧合,但也不無可疑之處,何況阮老莊主生前,尚曾嚴格規定,擅入花園者處死呢」
  凌壯志早已氣得渾身顫抖,但他卻時時謹防眼神外露,因而趕緊閉上眼睛,緩緩低下頭去,不知之人,尚以為他自知理屈了。
  鐵鉤婆,萬綠萍,雖然將宋南霄恨之入骨,但兩人已意思到對方膽敢如此放刁,當是自恃知道和凌壯志間的真假關係,是以,兩人也怕宋南霄當眾揭破,因而,僅望著宋南霄忿忿冷冷一笑。
  這時,宋南霄見鐵鉤婆和萬綠萍對他有了顧忌,神色間愈顯得得意了,於是眉梢一揚,正待再說幾句,一陣輕微悅耳的環珮叮叮聲,逕由廳後傳來。
  阮自芳一聽,面色立變,倏然由椅上立起來,同時脫口低呼:「我七師叔回來了!」
  說話之間,神色緊急,目光緊急,迅即看了一眼鐵鉤婆等人。
  雷霆拐、鐵鉤婆,以及十數勁裝老人,俱都感到有些愕然,他們似乎從沒聽金刀毒燕阮陵泰說過,他還有師弟或師妹。
  但眾人看了阮自芳的緊張神色,斷定他這位「七師叔」定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否則,決不會將飛揚拔扈,心高氣傲的阮自芳,駭成這個樣子。
  由於來人是阮自芳的長輩,眾人自覺都是客人,為了表示禮貌,因而也紛紛的立起來。
  凌壯志被宋南霄激的正滿腹怒火,雖然被身邊的萬綠萍悄悄由椅上拉起來,但他無心去看來人是誰。
  由於這廳上的人,俱都屏息靜立,因而,那陣悅耳的環珮叮叮聲,聽得愈來愈真切了,所有人的目光,俱都盯著廳後緊閉的屏門。
  呀然一聲,正中兩扇屏門,應聲打開了,廳上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同時一亮——
  凌壯志本能的轉首一看,頓時驚呆了。
  只見八個手提紗燈的侍女,像眾星捧月般,擁著一位國色天香,超脫塵俗的絕美少女,飄然走進廳來。
  正中少女,年齡最多二十歲,一身淡紫衣裙,外罩紫緞長襦,高挽如雲秀髮上,斜插一隻含環飛鳳,那陣悅耳的環珮叮叮聲,正是發自她的身上,看她舉步姍姍,分明是一位弱不禁風的千金閨秀,如不是聽了阮自芳那聲「七師叔」的稱呼,任何人不敢說她是一個身懷武功的少女。
  這時,雷霆拐和鐵鉤婆等人,俱都看愣了,他們確設想到,金刀毒燕阮陵泰,還有這麼一位麗姿天生,艷麗傾城的小師妹。
  但,凌壯志看了紫裳少女這身裝束,卻立時恍然大悟,他斷定紫裳少女就是花園長閣內撫琴的那位麗人了。
  同時,他也暗吃一驚,因為他已看出紫裳少女的內功修為,同樣的已達到英華內斂的至高境地,他的偽裝,隨時有被紫裳少女揭破的可能,是以,他格外提高了警惕,必須謹慎應付。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見紫裳少女,首先恭聲低呼了聲「七師叔。」
  紫裳少女見全廳客人早已立起,立即禮貌的頻頻輕頷螓首,謙和的微微含笑,秋水般的鳳目,逐一掃過每一張神色愕然的陌生面孔。
  她的笑,是那麼淡雅,高貴,在紅艷欲滴櫻唇間,皓齒微現,儀態是那麼雍容,自然,令人一見,立生親切之感,再沒人去想她是一個極端厲害的人物。
  當她柔和目光掠過萬綠萍嬌憨秀麗的面龐時,目光曾經一頓,她對這位依立在凌壯志身邊的綠衣少女,似是特別注意。
  而凌壯志在與紫裳少女的目光接觸時,心中卻不由暗吃一驚,他不是為她的美麗而心動,而是他感到紫裳少女的眉目間,似是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面,只是在這一剎那,令他無法即時想起來。
  紫裳少女禮貌的看了眾人一眼,接著謙和的嬌聲說:「諸位請坐。」
  說罷,隨即坐在一張侍女為她備好的漆椅上,當她落座的同時,環珮交鳴,叮叮有聲,光華閃爍炫目,八個侍女分別立在她的椅後。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俟鐵鉤婆、雷霆拐等人坐好,立即面向紫裳少女,恭聲流淚說:「七師叔可知家父已經遇害了」
  紫裳少婦,黛眉一蹙,黯然頷首說:「我已知道了,你們可曾查出那人的來歷?」
  阮自芳流著淚回答說:「據當時目睹的小僮侍女們說,那人是個身穿白衫,年約十八九歲的俊美少年,與家父交手之際,兩掌殷紅如火,身形快如電掣,僅一個照面,便擊中家父的天靈穴。」
  紫裳少女的黛眉蹙得更緊了,驚異的輕「噢」一聲,鳳目去瞟了一眼凌壯志。
  凌壯志被看得心頭猛然一跳,不知道紫裳少女是否已看出他的底細,尤其令他心駭的是,擊斃阮陵泰的那個白衫少年,不但年齡與他相仿,就是武功、身法也毫無二樣。
  雷霆拐蕭子清,隨著在旁解釋說:「據晉德大師和老朽等人的判斷,擊斃阮老莊主的白衫少年,就是宏福鎮外擊斃三個惡道的那人。」
  凌壯志見雷拐霆蕭子清,將擊斃阮陵泰的事,也拉在他的身上,不由暗暗叫屈,心說:「這真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的事。」
  紫裳少女微微頷首,略一沉思說:「我想那白衫少年,最初必是混在賀客中,然後在潛入內宅,乘老莊主不備之際,出其不意,猝然下手。」
  說此一頓,鳳目突然一亮,似是想起什麼問題,立即望著鐵鉤婆等人,正色問:「諸位可曾注意到,今夜前來的賀客中,有那些人是穿白色長衫?」
  雷霆拐等人俱是江湖閱歷極豐的人,他們恐怕紫裳少女,也對凌壯志起了懷疑,因而俱都蹙眉撫髯,佯裝沉思。
  「卷雲刀」宋南霄,眉頭一揚,嘴哂陰笑,覺得這是與美人搭訕的絕佳機會,也是打擊凌壯志的絕佳機會。
  於是,乾咳一聲,輕蔑的瞟了一眼凌壯志,舉手一指,得意的含笑說:
  「今夜一百多位賀客中,僅這位凌相公一人,是身穿白緞長衫的客人。」
  凌壯志一聽,怒目瞪著宋南霄,恨不得飛起一掌,當場擊斃這個無恥之徒,他雖然沒有即時立起,但他的俊面上卻已充滿了殺氣,所幸在廳中的人,俱都厭惡的望著宋南霄,因而沒人注意他臉上的氣色。
  萬綠萍早已氣得粉面蒼白,嬌軀微抖,決心出了臥虎莊,定要將這狗才劈死劍下,方消心頭之恨。
  紫裳少女神色依然平靜望著宋南霄,僅遠山伏影般的黛眉,佯裝不解,而含義頗深的漫聲說:「恐怕不只他一人吧?方纔我在長閣撫琴時,看到後宅花園中,似是也有一位身穿白衫的人影,在假山附近徘徊呢!」
  宋南霄一聽,「長閣撫琴」,頓時驚覺不好,待等紫裳少女說完,早已驚得面色如土,冷汗油然,這時他已意識道,他的生死,就繫在紫裳少女的一念之間了。
  因而,一俟紫裳少女說完,立即恭謹的連連惶聲說:「是是,姑娘說的是花園中的情形,在在下就不清楚了」
  說罷,情不由已的舉袖拭了一下額角的汗水。
  眾人看了這情形,俱都愣了,在場的人,除了凌壯志,似乎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俊面一郎阮自芳,看來極怕紫裳少女知道,他曾擅自將凌壯志引進後宅花園書房裡住,因而非常討厭宋南霄提凌壯志的事。
  宋南霄心情慌亂,如坐針氈,唯恐紫裳少女再談他潛入花園的事,因而,急忙立起身來,強自含笑說:「在下方才酒喝多了,諸位請繼續談,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說罷,略微拱手一抱拳,急步走向廳外,但,當他經過凌壯志和萬綠萍面前時,卻仍極怨毒的瞪了兩人一眼。
  雷霆拐等人,萬分不解,俱都迷惑的望著宋南霄的背影,匆匆走向院外。
  凌壯志覺得像宋南霄這種人,萬萬留他不得,如不及早除去,將來勢必為害武林,因而,也隨之立起,向著眾人拱手一揖,文靜的說:「小生連番受驚,身心俱感疲憊,小生也要告辭先走一步了。」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似是感到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凌壯志會如此急切的離去,但她卻迅即含笑說:「你們快引凌相公去休息!」
  說著,轉首看了身後八個侍女一眼,立在左側的兩個娟秀侍女,立即提起兩個紗燈應聲走了出來。
  凌壯志怕有人跟去不便,急忙推辭說:「小生自會去,不必再勞兩位大姐了。」
  說罷,再度一拱手,轉身就待離去。
  萬綠萍一直念著宋南霄臨去時的怨毒目光,因而,有些焦急的說:「表哥,就讓她們送你去吧!」
  說話之間,杏目盯視著凌壯志的俊面,充滿了優郁,關切之色。
  凌壯志為免引人起疑,只得不再推辭,他感激的看萬綠萍一眼,隨在兩個侍女身後,直向院門走去。
  紫裳少女看了萬綠萍對凌壯志的關懷神色,和那聲親切的「表哥」,黛眉間,不覺罩上一層隱憂。
  凌壯志跟在兩個提著燈侍女身後,心中一直暗暗焦急,他怕失去宋南霄的行蹤,但又不便出言催促。
  兩個侍女似是知道凌壯志住在花園內,繞過幾處獨院,逕自來至一座花園圓門。
  進入圓門,即可看到座落花園東南一隅的那座精舍書房。
  凌壯志首先停止,又文靜有禮的說:「兩位大姐請回吧,小生自會到書房休息。」
  說罷,微一拱手,不由兩個侍女分說,邁步向花圃間走去。
  兩個侍女見已看到書房,因而也未堅持,齊聲道過晚安,轉身走了回去。
  凌壯志前進數步,覷目暗察了一眼園內,身形一動,快逾飄風,沿著一排枝葉茂盛的落地花樹,直向正南掠去——
  來至南牆跟前,藉著磚孔向外一看,牆外依然是花圃成方,花樹成行,於是騰空飄落牆外,直向賓館方向馳去。
  前進中,轉首一看,星目頓時一亮,倏然剎住身勢。
  只見十數丈外的數株大樹陰影下,隱隱顯出一個人影,凝目一看,正是卷雲刀宋南霄,他正隱身在一株大樹後,鬼祟的望著花園牆內。
  再看花園牆內,數丈以外的修竹花樹間,正是那座精舍書房的後窗。
  凌壯志看罷,塗丹般的唇角,立即浮上一絲冷笑,遊目看了一眼左右,衣袖一拂,身如風吹柳絮般,毫無聲息的直向宋南霄身後飄去。
  身形飄進中,發現宋南霄目光盯著牆內花園,不停的搖頭幌腦,神情甚是焦急,似是尋著什麼。
  凌壯志秀眉一蹙,頓時大悟,斷定宋南霄必已看見兩個提燈侍女已經回去,為何眨眼不見了那位「凌相公」。
  飄至大樹下,距離宋南霄已不足五尺,而神色焦急的宋南霄,尚依然不知。
  凌壯志殺機已起,恨不得將宋南霄立斃掌下,但他卻不願乘人不備暗下毒手,因而輕輕咳嗽了一聲。
  宋南霄心中有鬼,原就怕人發現,這時聞聲一驚,倏然轉過身來,同時慌的悄聲沉喝:「什麼人?」
  喝問聲中,定睛一看,只驚得輕啊一聲,一連退後三步。
  只見立在他身後的,竟是他正要暗下毒手而後遠走高飛的凌壯志。
  這時「凌相公」,飛眉如劍,朗目如星,哂著冷笑的朱唇,已緊閉成一個下彎的孤形,俊面上充滿了殺氣,再看不到那幅文靜儒雅,英挺瀟灑的俊美神態了。
  宋南霄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再向身後退了兩步,豆大的汗珠,頓時滾下來,他舉手指著凌壯志,驚恐的顫聲問:「你?你」
  凌壯志寒冷的目光,像兩柄利劍釘在宋南霄蒼白如紙的臉上,微微點了點頭,冷冷的低聲說:「不錯,你設想到吧,你一直認為隨意可欺的人,現在居然要來殺你了」
  說話之間,雙臂微圈,朗目注定宋南霄,緩步向前逼去。
  宋南霄驚得渾身一顏,脫口一聲輕「啊」,身不由主向後退去。他完全被凌壯志懾人的氣魄嚇住了。
  凌壯志前進中,冷冷一笑,切齒恨聲說:「哼,像你這種武林敗類,怎能留你活著害人!」
  人字出口,暗凝功力,兩掌倏然殷紅如火!
  宋南霄一見,頓時魂飛天外,脫口一聲刺耳驚心的慘叫:「救命啊——」
  慘叫聲中,神情如狂,放開兩腿,直向賓館亡命逃去——凌壯志豈能容他逃走,一聲怒哼,疾撲如電,旋身已至宋南霄身前,血紅的右掌一揮,猛向對方的天靈劈下。
  宋南霄再度發出一聲直上夜空的慘嚎,右手本能的去撤單刀。就在血紅的石掌,看看擊中宋南霄天靈的一剎那,凌壯壯心機電轉,覺得此時此地決不能施展,「赤陽掌功」否則志會為自己找來麻煩。
  心念間,口訣立變,殷紅如火的雙掌,頓時變的鐵青,凌壯志一聲低喝,運足功力的右掌,猛擊宋南霄的前胸。
  蓬的一響,暴起一聲悠長嘶啞的淒厲慘嚎,宋南霄的身影,宛如斷線的風箏,直向七八丈外的花圃間,橫飛過去。
  哇的一聲,宋南霄的身形尚未落地,已張口噴出一道血箭。這一連串的驚呼慘嚎,響徹夜空,震驚全莊,數十道人影,紛紛由遠處賓館內慌張的奔出來。
  凌壯志看也不看宋南霄一眼,籍著大樹修竹掩護,速閃再疾避,宛如脫兔,越過矮牆,直奔書房,身法之快,捷逾脫箭。進入書房,迅即將門閂上,飄至前窗,急忙用小指戮開一道月牙小洞,覷目一看,不由渾身一顫。
  只見內宅方向的房面上,十數道極速人影,俱都快如流星,直向花園撲來。
  當前一人捷逾奔電,宛如一團飄拂紫雲,挾著一片閃閃寒星已越過假山荷池了。
  凌壯志凝目一看,心頭猛然一震,來人正是阮自芳的「七師叔」——那個艷麗絕美的紫裳少女,那片閃閃寒星,正是發自她身上的金環玉珮,凌壯志確沒想到紫裳少女的輕功竟是如此的精絕駭人。
  緊跟在紫裳少女身後不遠的是萬綠萍,兩人相差最多一丈或八尺。
  紫裳少女和萬綠萍,兩人飛馳中,俱都神色惶慌,目閃驚急,一直注視著這面書房。
  凌壯志心中一驚,似有所悟,飄身退至書桌前,急忙坐在椅上。
  就在他倉慌坐在椅上的同時,不遠處已傳來兩聲慌急嬌呼:「凌相公?
  凌相公?」
  「表哥!表哥!」
  呼聲甫落,風聲已至門外,卡喳一聲輕響,房門應聲劈開了,人影閃處,紫裳少女和萬綠萍,相繼飛身撲進門來。
  凌壯志心情緊張,倏然由椅上立起來,他張口結舌,神情癡呆,倉促之下,似是真的不知如何應付了。
  萬綠萍見凌壯志安然無事,一顆焦急的心,立時平靜了不少,但,惶亂的情緒,仍令她忍不住關切的問:「表哥,你沒事吧!」
  說話之間,已走至書桌前,明亮的杏目,不停的在凌壯志身上打量,似是要看看可有什麼地方受傷。
  凌壯志實在無話可說,只得癡呆的點了點頭。
  紫裳少女見萬綠萍如此關懷凌壯志,因而眉宇間的那絲隱憂,顯得更濃重了。
  就在這時,房門人影一閃,鐵鉤婆當先衝入,身形未停,立即慌聲問:
  「怎麼樣了?」
  說話之間,小眼睛光閃閃,待等發現凌壯志呆立在桌前,不由吁了口長氣,又極有把握的說:「哼,我說呢,他卷雲刀宋南霄就是有斗大的膽子,諒他也不敢在臥虎莊內作什麼手腳。」
  相繼衝入的雷霆拐和阮自芳等人,俱都以驚異的目光看了凌壯志一眼,紛紛不解的惶然說:「真怪,慘叫分明是在這一帶」
  凌壯志佯裝一定神,故意指著相反的方向,慌聲說:「不是這邊,我聽好像是假山那面。」
  阮自芳一聽,立即飛身縱出門外。
  這時花園以南,人影縱橫,相互吆喝,似是正在尋著那幾聲慘叫的來源。
  驀然,一聲驚恐喊叫,就在牆外數丈處傳來。
  「喂!諸位快來,在此地了。」
  紫裳少女一聽,翠袖微拂,宛如穿簾巧燕,飄然飛出門外,身形未停,直向花園以南射去——
  雷霆拐鐵鉤婆等人,紛紛縱出書房,緊跟紫裳少女身後馳去,僅萬綠萍一人依然立在桌前未動。
  凌壯志感激的看了萬綠萍一眼,故意搖搖頭,充滿怯意的說:「萍妹,你們江湖上的事,實在太可怕了」
  萬綠萍深情含笑的看了他一眼,正待說什麼,南牆十數丈外,再度傳來一聲驚呼:「諸位快來,是卷雲刀宋南霄!」萬綠萍一聽,香腮上掛著那絲含情微笑,頓時消失了,粉面立時沉下來。
  凌壯志心中一動,佯裝不解的問:「萍妹,那位宋大俠怎麼樣了!」
  萬綠萍一定神,急對凌壯志說:「你不要出去,小妹看看就回來。」
  說罷,飛身縱出門外。
  凌壯志頓時慌了,立即大聲嚷著說:「萍妹,愚兄也要去看看!」說話之間,伸手撩起長衫下擺,急急忙忙跑出房來。
  萬綠萍一見,只得剎住身勢,含嗔望著凌壯志,正色道:「那個姓宋的恐怕已經死了」
  凌壯志未待萬綠萍說完,立即搶先說:「死了我更不怕了!」說著,連走帶跑,直向花園圓門奔去。
  萬綠萍無奈,只得急步跟在他的身後。
  出了花園圓門一看,西南花園小樹間,已圍了二、三十人,遠處尚有數十道人影,如飛馳來,其中有兩人高舉著熊熊火把。凌壯志前進中,驀聞一個蒼勁的聲音,失望的說:「內腑已被震碎,沒救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略顯驚悸的說:「看他臨死前這付驚恐欲絕的表情,向他下手的人,必是一個武功極高,而面目相當醜惡的人。」
  凌壯志一聽,不由皺了一下眉頭。
  兩人來至近前,賓館的武林賀客們大都趕到了,兩個莊丁,高舉著兩支火焰熊熊的大火把,照得地上毫髮可見。
  近百人圍成一個大圓圈,俱都靜悄悄的立著,神色慌張,目光驚急的望著倒在地上的宋南霄。但,他們大多數的目光,卻不時瞟向雷霆拐和鐵鉤婆等人身前的紫裳少女。
  凌壯志和萬綠萍,靜靜的立在人後,只見場中一個大花圃中,仰臥著宋南霄,張口、瞪眼,白眼珠上翻,狀至可怖,前胸衣巾,已完全被震成粉碎。
  她在熊熊的火焰照耀下,嬌靨凝霜,神情深沉,宛如一尊儀態威嚴的女神,身上玉珮,閃閃生輝,愈增她的美麗。
  面色蒼白的阮自芳,躡足躬身,走至紫裳少女的身側,恭謹的低聲問:
  「七師叔,可要打開宋大俠的前胸看看?」
  紫裳少女沒有回答,僅略微點了點頭。
  阮自芳立即走至宋南霄的屍體前,輕巧謹慎的去翻
  這時,全場一片寂靜,俱都屏息瞪大了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閃閃爍爍,隨著阮自芳的兩手移動,除了兩支火把燃燒的「噗噗」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阮自芳將最內二層碎布分開了,全場不少人的眼睛突然一亮,脫口呼出一聲驚啊,但,也有不少人驚呆了。
  只見宋南霄蒼白毫無血色的前胸上,極明顯的印著一個淡青色的纖細掌印。
  全場一靜之下,立即掀起一陣驚恐不安的騷動,不少年齡較長的人,已開始私下揣測他們的見解了。
  紫裳少女雖然神色未變,但由她秋水般的風目中,可以看出她的震驚。
  凌壯志看了那個淡青色的纖細掌印,也不禁呆了,他幾乎忍不住伸右掌來比比看,他不相信他的手有那麼纖細的美好。
  他在紫芝飛崖上,隨師習藝五年,每次練掌的目標,均是巨木怪石,他從不知掌力擊在人身上所留的痕跡是何現象。
  這時,他非常不解,他不知道恩師為何事先不告訴他?
  他仍記得恩師說過,這些功夫,如在江湖上一經施展,必使武林震驚,群魔喪膽。
  可是,他第一次施展「赤陽掌功」,便聽每個人都說「赤陽神君」是個昔年最厲害的惡魔。
  心念間,驀然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一隻溫暖如綿,柔若無骨的纖細玉手輕輕的握住了。
  由於他正在沉思,驚得幾乎叫出聲來,轉首一看,萬綠萍正含情脈脈,神色關切的望著他微笑。
  他感到非常不解,不知道萬綠萍是何心意,因而微蹙秀眉,目光茫然望著那張嬌憨秀麗的粉面。
  萬綠萍被看得嬌靨通紅,所幸身後無人,大家又都聚精會神的望著場中,因而,將櫻唇附在凌壯志的耳畔,悄聲說:「表哥,你又嚇呆了!」
  凌壯志一聽,頓時大悟,但他的心,卻怦怦跳個不停,尤其那些溫馨髮香和櫻唇間吐出的如蘭氣息更令他心醉神迷,不能自制。
  萬綠萍見凌壯志呆呆的望著她,塗丹般的朱唇,掛著癡笑,芳心頓時升上一絲愛意,但她卻情不自禁的含笑嗔聲說:「傻像!」
  說著,纖手輕輕一甩,立即將凌壯志的手甩掉了。
  凌壯志俊面一紅,頓時驚覺失態,急忙轉首望向場中。
  這時,阮自芳已將宋南霄的前胸破衣打開,那只淡青色的纖細掌印看得更明顯了。
  只見紫袋少女,黛眉一蹙,轉首望著身後的雷霆拐鐵鉤婆等人,以不敢肯定的口吻問:「諸位俱是久歷江湖的武林長者,看這個淡青色的掌印,可是昔年『九華俠女』橫行天下的霸道掌功『青罡氣』?」
  話聲甫落,雷霆拐遲疑的尚未開口,人群中已響起一個中氣充沛的聲音:
  「姑娘說得不錯,這正是女魔頭最霸道的『青罡氣』!」
  眾人聞聲紛紛轉首,只見發話的人,是個虯髯灰髮年約四十餘歲的藍衣勁裝的中年人。
  那人面皮微黃,目光炯炯,兩太陽穴高高突起,眉宇間蘊藏著正氣,一望而知是個剛直坦實的人。
  雷霆拐蕭子清也急忙對紫裳少女低聲說:「姑娘說得不錯,這個掌印正是那女魔頭『青罡氣』的特殊現象。」
  立在人群後面的凌壯志,再度呆了,心說:我的恩師分明是個身軀魁梧的昂藏男人,怎會是什麼「九華魔女」?
  心念間,驀聞一人嚷著說:「大師來了,大師來了。」
  凌壯志定晴一看,只見立在西南面的二、三十人,紛紛讓開了。
  一道寬大人影,飄然馳來,正是面帶憂色,心事重重的晉德大師。
  晉德大師停身在眾人閃開之處,一見場中宋南霄胸上的淡青掌印,慈祥的面色、頓時大變、忍不住立即合什宣了聲佛號。
  於是,他一面驚疑的望著地上的宋南霄,一面急步向紫裳少女和雷霆拐等人身前走去。
  紫裳少女一見晉德大師,立即斂衽一福,恭聲道:「宮紫雲恭請大師法安!」
  立在人後的凌壯志,聽了這個美麗的名字,同樣的感到陌生,在他的童年記憶中,他從來役見過一個姓宮的女孩子,因而,這時他感到紫裳少女眉目間的那些熟悉意念,更迷惑了。
  晉德大師略微一收驚慌神色,也急忙還禮,說:「宮姑娘你好!」
  說罷,慈目立即驚疑的看了雷霆拐等人,惶聲問:「方纔可是九華魔女的弟子也來了?」
  凌壯志對眾人說的魔頭,魔女,俱都感到非常刺耳,既然人人都這樣說,他自是不能不信,但他卻暗暗宣誓,他要以魔頭、魔女的絕世武功,殺奸除暴,仗義行俠,他要為現在的恩師復仇,為以往的魔頭、魔女雪恥,他要作一番驚天動地,有益人群的大事業。
  心念已定,凝神靜聽,不遠處正有一個人,低聲說:「因為她喜怒無常,任性嗜殺,所以人們才將她的美麗綽號『九華玉女』改為『九華魔女』了」
  另一個補充說:「聽說她是被昔年著名的淫賊『花玉露』騙去童貞,懷了身孕,生了一個女孩後,即變得理智喪失,動輒殺人」
  一個惋惜的聲音說:「像她那樣冰雪聰明,美如仙姬的少女,居然會遭到那等悲慘的命運,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驀然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啊,這次擊斃『卷雲刀』的人,恐怕就是『九華魔女』的女兒吧?」
  話聲甫落,附近的人都低聲笑了。
  其中一個風趣的聲音說:「老兄,她的外甥女今年恐怕也有一百歲了」
  說罷,又是一陣低聲哄笑。
  凌壯志聽至此處,對昔年「九華魔女」的平生,已有了一個概念,斷定她和「赤陽神君」,俱是同一時期的厲害人物。
  心念間,他的右臂,突然被萬綠萍碰了一下。
  凌壯志心中一動,轉首一看,只見萬綠萍的明亮杏目,正望著紫裳少女等人處,口中卻悄聲說:「喂,他們在找你!」
  凌壯志心中一驚,舉目一看,只見雷霆拐正舉手指著花園書房,晉德大師等人,卻一齊向著書房張望。
  他斷定方才雷霆拐等人向晉德大師談及宋南霄時,必是正談到他,因而,他心中非常後悔方才沒有注意。
  驀然,晉德大師等人,又轉首向人群中望來。
  凌壯志暗吃一驚,即將身形略微移動,但紫裳少女宮紫雲,都看到了萬綠萍。
  恰在這時,四個莊丁已來收屍了。
  晉德大師神色黯然的看了宋南霄的屍體一眼,似是想起什麼,轉首望著雷霆拐等人問:「哪一位清楚宋施主的出身和師承?」
  身穿灰衣勁裝的老人,立即謙恭的說:「據宋大俠對老朽說,他是崆峒派現任掌門人『烏鶴仙長』的俗家弟子」
  凌壯志一聽,「烏鶴仙長」,面色頓時一變,不由心中暗呼,烏鶴仙長不也是恩師的切齒仇人之一嗎?」
  斷而一想,不由暗哼一聲,心想,俗語說:「有其師必有其徒」,看來這話的確不假,由他調教出來的宋南霄看,烏鶴仙長的為人,也可想而知了。
  心念間,只見晉德大師聽了灰衣老人的話,立即壽眉蹙在一起了,接著,轉首望著阮自芳說:「這件不幸的事,發生在貴莊上,就請少莊主明日火速派人通報『烏鶴仙長』知道,好在各地英雄豪傑俱在此地,宋施主的死因,有目盡睹,『烏鶴仙長』雖然氣量狹窄,他也無話好說了。」
  凌壯志一聽,不由暗自冷冷一笑,烏鶴仙長果然是一心胸狹窄,忌才善妒的惡道,因而,他對師父說的話,愈加深信不疑了。
  這時,收屍的莊丁已將宋南霄的屍體抬走,圍立的群豪已有三五人散去,凌壯志覺得自己也該走了。
  於是,悄悄碰了一下萬綠萍,低聲說:「我們也走吧!」
  萬綠萍微頷螓首,兩人沿著花圃,並肩向花園圓門走去。
  一個是綠衣背劍的娟秀俠女,一個是白影飄飄的俊美「書生」,附近發現的人,無不投以慕羨的一瞥。
  但,目光不時瞟向萬綠萍的紫裳少年宮紫雲,看到兩人並肩離去的親暱形影,她那張絕代容華的嬌靨上,卻不禁罩上一層難以言喻的神色。
  而和萬綠萍並肩邁步中的凌壯志,他的腦海裡,也正浮現著宮紫雲的情形,他對宮紫雲眉目問的那絲熟悉的印象,一直念念不忘!
  他決心設法查出她的真正來歷和身世,他想:也許真的是兒時的童伴。
  他預定第一步先向晉德大師探詢,因為,他一直認為晉德大師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長者,有道的高僧。
  一聲嘹亮的雄啼傳來,凌壯志和萬綠萍,兩人同時看了一眼高掛東天的明亮曉星,天快亮了,但遠處卻顯得愈加黑暗。
  兩人進入花園,清新的空氣中瀰漫著更濃重的花香。
  距離書房尚有數丈,萬綠萍的腳步不自覺的慢下來,她的心突然感到有些發慌,尤其書房內是那麼黑。
  因而,她遊目看了一眼花園,口不應心的柔聲說:「表哥,拂曉前的花園景色是如此的美好,我們就在此地談談吧!」
  凌壯志也感到兩人進房有些不便,因而立即愉快的說:「好呀,這才真正合乎『曉星當頭照,晨風迎面吹,麗影雙偎依,玉露潤花蕊』的詩情畫意呀!」
  萬綠萍一聽,不由羞得紅飛耳後,一聲嬌啐,舉起纖纖如春蔥似的玉手,就要去擰凌壯志的嘴。
  但,就在她舉手欲擰的同時,發現晉德大師和紫裳少女等人,已距花園圓門不足五丈了,因而芳心又有些懊惱的說:「他們來了!」
  凌壯志早已看到,但他卻佯裝未見,這時故作吃驚,轉首一看,晉德大師等人,已走進園門了。
  晉德大師神色憂鬱,壽眉微蹙,心情顯得極為沉重,紫裳少女黛眉籠愁。
  心中像是蘊藏著重重心事,那雙秋水般的鳳目,似無意,實有意的不時望向房前並立的凌壯志和萬綠萍。
  雷霆拐蕭子清,緊跟在大師身後,似是接著前面的問題,繼續問:「大師追問西莊圍牆上的莊丁,他們怎麼說?」
  晉德大師黯然說:「他們俱說曾經發現這邊房面上,一點白影在前,捷逾飛矢奔電,一道黑影在後,快如掠地流星,忽西忽東,後來直奔正南,但老衲趕至南莊圍牆一問,莊丁們都說根本沒有看見。」
  眾人聽了,不由驚異的輕「噢」一聲,同聲沉默下來,但凌壯志卻感到有些疑惑的心中暗問:「今夜向金刀毒燕下手的,莫非是兩個人不成?」
  這時,眾人已至房前,阮自芳搶先進入書房,燃起五支大油燈,室內頓時光明大放,鐵鉤婆即向萬綠萍一揮手,示意兩人跟在她的身後。
  眾人落座後,那個青衣老人,似有所悟的說:「大師,那兩人以絕快身法,閃電飛馳,忽西忽東,分明是掩人眼目,故佈玄虛,令人疑他已經離去,實則他兩人仍在莊中,老朽斷定向宋南霄下手的必是那個身穿黑衣的人」
  話未說完,晉德大師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接著含笑解釋說:「後面那人就是身懷絕世輕功『百丈咫尺』的宮姑娘。」
  說著,舉手指了指紫裳少女宮紫雲。
  從人一聲驚啊,俱都驚異的望著紫裳少女?
  雷霆拐首先一定神,急聲問:「姑娘可追上那個白衫少年?」
  官紫雲的嬌靨一紅,微搖螓首,略感羞澀的說:「沒有追上,因為我聽到慘叫,立即飛出長閣,那個白衫少年已在百丈外了,後來追至僅差數十丈,他已走進了那片廣大松林。」
  凌壯志決心要追查出那個白衫少年究竟是誰,因而情不由己急聲問:「他奔的是什麼方向?」
  紫裳少女宮紫雲黛眉一蹙,對凌壯志的關切發問,似是感到有些驚異,因而,閃爍的鳳目,望著凌壯志,也忍不住渾身一戰。
  晉德大師最為震驚,竟忍不住垂首合目,低聲宣了一聲佛號,焦急的說:
  「阿彌陀佛,吾佛慈悲,但願不是那孩子!」
  宮紫雲鳳目中冷電一閃,立即驚異的問:「是誰?」
  阮自芳立即搶先恭聲說:「想是那位天山『瓊瑤子』的衣缽傳人展偉明!」
  說罷,即將鐵鉤婆等人在大廳上對他父親金刀毒燕說的一番話,及發現凌壯志手持「寒玉寶扇」的事,重新說了一遍。
  紫裳少女宮紫雲,黛眉一蹙,驚異的輕「噢」一聲,隨即緩緩的立起來,直向坐著的凌壯志身前走去。
  晉德大師、雷霆拐,以及鐵鉤等人,俱都萬分不解,目光一齊望著紫裳少女的背影和神色緊張的萬綠萍,以及一臉迷惑的凌壯志。
  紫裳少女宮紫雲走至凌壯志面前,平靜的說:「請把寒玉扇拿出來。」
  眾人一聽,疑慮冰釋,坐在凌壯志身邊的萬綠萍,也將一顆緊張的心,放下來。
  凌壯志覺得紫裳少女宮紫雲的話,雖然說得平淡,但卻含有命令的意味,心中雖然不悅,但又不便反抗,於是,佯裝誠惶誠恐的立起身來,連聲應是,急忙將玉扇取出來。
  豈知,紫裳少女官紫雲,接過寶扇,看也不看,立即嗔聲說:「把手伸開!」
  聲雖不高,但卻蘊藏著無比的威嚴,凌壯志不由自己的將手伸開了。
  紫裳少女宮紫雲,低頭一看,粉面立變,脫口一聲嬌叱,手中玉扇,快如奔電,猛向凌壯志的前胸「璇璣穴」點去——
  情況驟變,事出突然,晉德大師等人,脫口一聲驚啊,轟的一聲同時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