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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切都變得如此匆遽,匆遽的連青苔下的流水也不知載走了幾季的落英,雖然它們的流聲仍舊那樣的鬱鬱在這三天鬱鬱的日子裡石砥中和沙子奇踏上了漫長的征途——一個有死無生的秘門裡。
  那個秘門關曾流過無數英雄的鮮血,這是一個血的沼澤,也是一個亡魂聚集的地方,它象徵著邪惡,也象徵著黑道,一顆大星曳著尾芒投向這塊死亡之地,沒有人能攔阻了他,也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因為那顆星已投落在一片黑黝黝的血沼裡。
  消失的人影逐漸遠去,空中僅留下淡淡的蹄聲,如夢的擴散開來,而她——樊竹君也像自一場大夢中清醒了過來,眼前是茫茫的一片,她望著遠去的人影,一片幽情湧滿了她的心中,她伸伸手,想抓住被流水流過的夢跡,可是,她又不敢看著他指縫狠狠的流水——
  而那迢遙的綺夢,僅有這短短的數日裡,在那清澈的溪面上,所留下的僅是清澈的溪水和幾片落葉的緋紅。
  舊夢如煙那兒再去尋找這幾天歡樂的笑跡,早已在春風秋雨下隨著溪流淡然遠去。
  她幽幽的歎了口氣,道:「他終於走了!」袖手鬼醫嗯了一聲道:「他太倔強了,秘門之主畢蘭心妒才如惡,他如果爭取不到石砥中,就會將他毀在秘門關」。
  「爹!」樊竹君機凜凜地一顫道:「爹,你好像和秘門也有什麼關係?」
  「唉!」袖手鬼醫突然一聲長歎,冷漠的臉上現出一片激動之色,他深情的望了愛女一眼,道:「孩子,爹也是秘門十二之一,如果事情不演變到這一地上不,我不會將身份告訴你,孩子!你年紀還小,有許多事情還不懂!」
  「什麼?」樊竹君全身緊張的問道:「爹也是秘門之友,這是不可能的呀!」
  袖手鬼醫闇然的搖搖頭道:「不錯,爹確是秘門十二友之一,江湖上之詭譎,處處都是殺人的陷阱,爹只因年輕走錯一步而陷身於隱世十二邪之中,受畢蘭心終身的指馭」「爹!」樊竹君不解的道:「爹,這是為什麼?」
  你怎會和這些人為伍。爹,你騙我,你不會是那種人,我不要你和秘門中人來往!」
  當這個純潔的少女知道自己的爹名列黑道十二邪中之一時,她少女的美夢立時毀滅了,在她覺得爹爹除了看病時有些冷酷外,對任何事都是熱心的。
  哪裡想到,連爹爹這樣慈祥可愛的人都會和邪惡為伍,這是一樁極不可能的事實,但是爹默認了,她承認的口氣有如一柄利刃似的戳進了她那顆善良的心,純良的血恍如在邪惡中抹上了邪氣,使得她都不敢面對現實起來。
  於是她哭,她哭她爹爹失身於邪道,更哭泣自己不幸有這樣一個爹爹。袖手鬼醫輕輕撫著樊竹君頭上的髮絲,歎息的道:
  「孩子,爹在年青時和你一樣,只知世上的事都是美好的,而不知這美麗外衣的後面,隱藏著無窮的邪惡,當初也是因為這樣,爹自持無敵的功夫,默想著英雄的歲月,而盲目的走進了秘門關,弄得至今不能自拔」。
  「爹!」樊竹君輕輕泣道:「秘門之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將你們這批自傲自大的主高手網羅殆盡,而使得你們忠心耿耿」。
  「唉!」袖手鬼醫輕勸歎了口氣,道:「畢蘭心是出自何派沒有人曉得,但是他的那身武功卻是羅盡各派的秘學,舉凡劍道、詩琴、笛畫技術無一不精,爹這身醫道便是從他那裡學來的,你只要進了秘門,他必以武功降服你,然後傳你一樣功夫,使你終身不得叛離,受他調度一輩子」
  他眼前恍如又看見畢蘭心手刃叛逆者那種凶殘的手段,嚇得全身機凜凜地一顫,暗中倒吸口冷氣,道:
  「秘門關又有闖關之人,畢蘭心必會將我們十二友召集前去,我想過了今天,召友童子他到」。「哦!」樊竹君哦了一聲,道:「爹,你也要去秘門關?」
  袖手鬼醫嗯了一聲道:「並非是爹爹要去,而是我不能不去,我去那裡最多一月,少則半月,你在家裡可不能出去,石砥中這次亂子可鬧大了,說不定我們」
  他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咽喉嚨之間,奇異的望著愛女。彷彿在頃刻之間就要生死離別。
  那種臉色與口氣是特殊的,這種特殊的樣子使樊竹君心裡一酸,哭得更加厲害,不知不覺想起她失去的母親來袖手鬼醫闇然的歎了口氣。
  又道:「孩子,每當秘門關有大事發生,秘門之主必然將我們十二友輪旋召去,或者聚集在一起,非是爹爹願不那種地方,而是門主之命難違,爹爹如果不去,你我父女逃不出第二天,便會遭到死亡厄運,這是絲毫不能違抗的!」樊竹君輕輕泣道:「爹,你去吧!如果機會容許的話,請你暗中幫助石砥中一把,不要讓他死在秘門關裡」。
  袖手鬼醫搖搖頭道:「沒有這個機會,門主那個人太厲害了!」
  「砰!砰!砰!」空中突然響起一連三聲蕩人心弦的沉重鼓聲,這鼓聲沉重如雷,像是苗疆跳月大會中狂舞鼓擊,樊竹君只覺心神一緊,楞然的望著她爹爹。
  袖手鬼醫神色一變,道:「召友童子來了。」
  果然,隨著沉重的鼓音散去,一個全身黑衫的十一二歲童子,雙手捧一柄長劍緩緩行來。
  這童子身形一鞠,冷冷地道:「樊雲生,請令嬡迴避。」這十一二歲黑衣童子聲音之冷,猶如萬年雪谷裡吹出來的冷風,幾乎不像是出自一個童子的口裡,令人懷疑畢蘭心竟能將一個童子訓練得這樣冷酷,其本身之冷傲便可想而知了。
  袖手鬼醫肅容的望著愛女,道:「孩子,你先回屋中等我,」樊竹君雖然有心要看看這個黑衣童子到底和爹爹說些什麼事?可是當她看清爹爹那種凝重與嚴肅的樣子之後,她只好默默地向屋子裡奔去。
  袖手鬼醫長長吸了口氣,道:「神童有何吩咐?」
  黑衣童子雙手高舉長劍過頂,道:「秦門主之命!傳令秘門十二友樊雲生,在明日午夜之前,須向秘門關報到,並將門主所賜之服配戴整齊,持信令進關!」
  袖手鬼醫恭身的道:「遵命!」黑衣童子將長劍一收,道:「樊雲生,門主附帶一件小事要我告訴你!」
  樊雲生問道:「請說,只要老夫能辦得到的,應當盡力以赴!」
  「好!」黑衣童子嘿嘿一笑道:「不愧是門主栽植你一場,現在門主已至風燭殘年,非得百年鐵樹之花不能療治,他老人家為了不願將本身所學遺傳後世在十二友中選擇了你女兒,想要收她作弟子,將她教導成天下第一高手」袖手鬼醫全身一顫,恍如受了一個巨雷重擊一般,一顆顆冷汗冒了出來,滿臉慌恐的道:「這」。
  黑衣童子冷冷地道:「這可是天下的福緣,有人想登秘門都還沒有門路,而令嬡一步登天,得門主之親傳絕藝,將來之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希望你三思而行,莫錯過這百年難逢的福緣!」
  袖手鬼醫這時真是痛苦極了,他知道秘門之主心黑手辣,自己不答應將來難免遭門主的唾棄,若是答應,則自己這唯一的愛女便會修習魔功,而走入邪道,他深愛著樊竹君,不能讓自己的女兒終日和豹狼為伍,於是,他下定決心,選擇了後者,搖搖頭道:
  「多謝門主的厚愛,小女身軀孱弱,不適合於練武,而她淡泊明志,對於武林中事更是厭煩」。
  黑衣童子冷冷地道:「很好,我會將你的話回稟回門主!」他回身便走,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袖手鬼醫心中一寒,回頭冷笑道:「秘門關之會,你得準時赴會。」
  「秘門在什麼地方?」
  一陣清脆的話聲突然自一排大樹之後傳來,黑衣童子抬頭一看,心中頓時大寒,一個身著蘭衫的少女冷漠的凝立在樹前,這少女滿頭銀白髮絲,明媚的眸子裡閃出陣陣年華的幽怨,在潔白的臉上洋溢著一股令人不敢逼視的堪然神儀。
  黑衣童子冷冷地道:「你到底是誰?」一路跟著本童子幹什麼?」
  這少女冷笑道:「我跟著你看看你找些什麼人?秘門十二友我見識了七八個,不知你下去還要找哪些人」黑衣童子心中大寒,沒有想到這個銀髮少女如此厲害,竟在暗中跟著自己,查訪秘門十二友。
  他知道這個秘密洩漏的太大了,這事給門主知道,自己連這條小命準得要丟了,他目中寒光一閃,怒吼道:「你居然敢收集秘門的秘密,十二友中我去了七家,我不相信你真知道這七人是誰?」
  銀髮少女冷冷地道:「你要不要聽聽我告訴你那些人?」「這——」。
  黑衣童子急得全身一顫,道:「你知道的太多了,也許你是我所見的最可怖的一個人」他輕輕拔出了手中長劍,冷冷地道:「在你死前,你可以說出你的身份了吧!」
  這銀髮少女輕輕掠了額前的髮絲,冷笑道:「東方萍,這個名子對你不會太陌生吧?」
  黑衣童子連著退了二步,顫道:「摩西湖之主,怪不得你要尋查秘門十二友呢!原來你是秘門之主的世代仇人,嘿嘿,門主對你也很留意,想不到自己找上來了!」
  東方萍漠然的道:「摩西湖上代主人之死,你主人是主凶之一,還有那些幫兇,我也查得差不多了,秘門中沒有一個是好人,在不久的將來,我會公佈這十二個人的名字的」袖手鬼醫全身泛起一陣顫悚,急急地道:「東方姑娘,你不可這樣」。
  要知秘門十二友在門主的駕馭之下,做出無數駭人聽聞的事情,江湖上不論黑白兩道,都在明查暗訪那些事情的真象,江湖上只知秘門十二友是這些事情的兇手。
  而不知十二友到底是哪些人,十二友也盡量掩藏自己的身份,不為外人知道,東方萍一說於近日,公佈十二友的名字,他哪能不駭,只要名字一出,這十二友將沒有一個人能再安身於武林了。
  東方萍斜眼看了袖手鬼醫一眼道:「你現在也知道事情嚴重了麼,樊雲生,我如不是看在你那個女兒份上,早就讓這片淨土變為瓦礫了!」
  黑衣童子長劍一揮,道:「東方萍,你我水火難容,本童子謹代表秘門之主追索你的殘命。」
  他身形向前輕輕一躍,手中長劍陡地顫起數個劍花,幻化至極的朝東方萍的身上點去。
  東方萍斜斜一移,纖手輕輕抬起,舒出一根手指,對著劈來的長劍彈去,勁強的指勁如電射出,只聽叮地一聲,黑衣童子抱劍而退。
  東方萍淡淡地一笑道:「畢蘭心只教會了你這手三才劍麼?」黑衣童子心中大駭,沒有料到對方目光如此犀利,僅在一招上便看出自己劍法的來歷,他冷喝一聲,長劍倏地在空中兜一大弧,一招「神戟凌雲」對著東方萍的胸前斜點而去。
  這手劍法是黑衣童子溶匯各派劍法所臨時自創的一招,雖然名曰「神戟凌雲」卻不含回機手法,東方萍看得一怔,倒是從沒有看過這種招式,她無意將這種年僅十一二歲的童子傷在掌下,身形輕靈的一晃,飄然退了出去。
  她淡淡地一笑道:「回去告訴畢蘭心,總有一天,我要上秘門關去會會他,清算一下摩西湖和秘門之間的恩恩怨怨!」。
  黑衣童子冷笑道:「我還有臉回去麼?你連我們的棺材本都摸清楚了,我如何向門主交待,要我回去不難,除非拿了你的人頭走路!」
  東方萍見這個童子這樣頑強,倒是頗出意料,她心中微生怒氣,頓時將臉沉了下來,怒吼一聲道:「我有心放你一條生路,想不到你這個孩子不知好歹,好,你要死很簡單,我送你上路太容易了!」
  黑衣童子見她神情冰冷,潔白的臉上恍如罩上一層寒霜,他倒是十分知趣,急忙運劍退了兩步。
  斜睨了神手鬼醫一眼,道:「樊雲生,本童子命你將這個女孩子毀了!」
  袖手鬼醫冷冷地道:「你是以什麼身份施發命令?」黑衣童子傲然的道:
  「門主。」
  袖手鬼醫冷笑道:「除非是門主親臨,再也沒有人指揮我們,你只是個傳召童子,身份低於十二友之下,你的話老夫可以不聽!」
  這是秘門之主所傳下的規矩,黑衣童子不知十二友和門主之間有著無形的默契,以為憑著「門主」二字便可指揮樊雲生,他楞了楞,呆呆地望著樊雲生,但這個小孩子混到秘門之主的身邊作隨侍童子,自然是聰明伶俐,他心意一轉,挑撥的道:
  「你非動手不可,這個女子留下不論對你對我都有著嚴重的威脅,不要忘了,她在近日就要公佈你們十二友的名字,那時你樊雲生是最倒楣的第一個,看你怎麼再在江湖上立足」。
  這倒是個很現實的嚴重問題,樊雲生雖不願和摩西湖之主結仇,可是對方拿自己的生命與武林地位作為公佈的對象,這就夠袖手鬼醫寒心了。
  他不能沒有這個家,也不能失去唯一的女兒,他怕有一天各派大會十二友,受女因受不了江湖上的唾棄而暗暗不恥自己,他是學醫的,懂得自己愛女的心思。
  自從他向女兒道出本身的隱密後,他已看出樊竹君對自己是多麼地失望與懊喪,在無形中,他覺得自己與女兒之間,已經疏遠了許多。
  他思前想後,覺得這事情嚴重的關係著自己的一生,偷偷看了東方萍一眼,只見她那微微上翹的嘴角上,含著一絲淡淡的冷笑,登時有一股惡念湧上他的心中,忖道:「這個女孩子太可怕了,我如果不動手,將來可能發生的後果,是很難想像的,為了竹君,我只好毀了她!」
  他嘿嘿一笑道:「姑娘,並非是老夫心狠手辣,只因你對我的事情太清楚了!」
  他陰冷的笑了笑,一股濃聚的煞氣剎時佈滿在臉上,東方萍看得眉毛一皺,暗自冷笑不已。
  東方萍冷冷地道:「我早算著你有這一手了,樊雲生,你可以盡量的動手,摩西湖的功夫,我想你是知道的,你自己先摸清自己的份量,瞧瞧是不是我的對手!」
  袖手鬼醫心中一凜,腦海中如電光火石的浮現出上一代摩西湖的絕世武功,那次秘門之主畢蘭心親自動手,再加上十二友中一半以上的實力都未能把摩西湖主毀了,而使得自己這方面傷了幾乎大半,這些事在他腦海之中記憶猶新,怎不令一代袖手鬼醫躊躇不敢上前呢?
  黑衣童子不知死活的道:「樊雲生,你讓他幾句話嚇住了!」
  東方萍見黑衣童子這般可惡,頓知這個孩子已染上了邪道的惡習,她有意要給這童子一點顏色瞧瞧,立時露出一種不屑的笑意。她輕輕一揮手道:
  「你這孩子這麼小就學得這樣的壞!」
  雖然這是輕描淡寫的輕輕一揮,卻是一股無形的勁道隨手而出,黑衣童子只覺通體一顫,整個身子連退出七八步,方始穩住了要倒的身形。
  「呃!」他痛苦的低低呃了一聲,沒有一絲稚氣的小臉上泛起陣陣痛苦的抽搐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畏懼的瞪著東方萍,這還是東方萍手下留情,否則以他這種人早就躺回姥姥家裡了。
  黑衣童子顫聲道:「東方萍,你等著,門主會替我報仇」。他踉蹌地向外行去,輕輕抹了一下嘴角上的血漬,發出一連串嘿嘿的低笑,那是一個幼童憤怒的笑聲。
  袖手鬼醫闇然的低下頭來,胸中惡念陡地一清,他曉得僅憑對方那一手,自己縱然是四隻手也非人家的對手,他落寞的長歎了口氣。道:
  「東方姑娘,你也請吧!」東方萍輕輕一笑道:「我不能進來坐坐麼?」
  袖手鬼醫一愕,不知她這是什麼意思,他猜不著對方是敵是友。
  搖搖頭道:「姑娘,是非只為多開口,你已惹下彌天大禍了,召友童子這一回去,秘門之主隨時會來。」東方萍冷笑道:「他不會來,眼前對付迥天劍客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再惹我」。
  她淒涼的歎了口氣,道:「樊前輩,秘門有許多事情我還不明白,我希望能向你討教幾個問題」。
  「不敢!」袖手鬼醫神情一變,道:「討教倒是不敢,只望姑娘不要再提秘門之事!」
  東方萍輕輕地道:「我曉得你心早已向善,只是擺脫不了畢蘭心的糾纏,在秘門十二友中,我見過七個,沒有一個不是可殺之輩,連你在內,罪惡已深入你們的心中,但是你要為你的女兒著想,不要只圖一時的苟安,而弄得後果不堪收拾,你如果要保全這個完美的家,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
  「合作!」袖手鬼醫心中一動,問道:「東方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東方萍望了望空中的浮雲,道:「我們進屋子裡談好了!」
  袖手鬼醫急忙肅身讓客,領著東方萍穿過一排花樹,遠遠看見那幛石砥中曾經療過傷的屋子。
  「爹!」樊竹君在屋中等得心焦,一見袖手鬼醫領著一個女子進來,不覺得楞了一楞,東方萍淡淡一笑道:「樊姑娘,謝謝你對石砥中的愛護!」
  樊竹君怔怔地道:「你是他朋友?」當她看見東方萍長得這樣艷美之時,她心中那點唯一的希望登時像一盞枯燈樣的熄滅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覺心中茫茫一片,連對方的名字都沒有問,便扭頭跑回自己的房子裡,倒在床上旋著默默無聲的流淚,昔日的溫聲依舊,一片遙遠的相思
  夢遠了,這是該醒的時候了!東方萍望著樊竹君奔去的身影,怔怔地出了一會神,女人的感情是靈敏的,她霍然領悟了什麼,歉意地笑了笑,緩緩轉過身來,問道:「你是十二友中的老幾?」
  袖手鬼醫猶疑地道:「我是第十一位。」東方萍哦了一聲道:「秘門關十二友重會你可以不必去了,請將你那身門主所賜的法衣交給我,我代你走一趟」。
  袖手鬼醫嚇得身軀劇烈的一顫,道:「這太危險了,東方姑娘,門主若是看出來,非但是你要丟了性命,連老夫父女都命喪黃泉!」
  東方萍冷靜的道:「這個我知道,你儘管放心,我會將你的聲音與舉止學得唯妙唯肖,門主就是發現,他也不會怪你,你可以告訴他是我奪了你的衣服而無法赴會,此事黑衣童子可以證明,門主雖然聰明也不會懷疑到你的身上」
  「唉!」沉重的歎息,如夢的飄了出來。袖手鬼醫沉重的歎了口氣道:
  「如果你真要這樣一試,我只好和小女找個地方避避,只是江湖雖大,又有誰敢收留我們父女」
  東方萍暗中意念一閃,道:「你們可以到天龍谷找我爹!」袖手鬼醫長吁口氣,道:「只有這個辦法了!」他自臥室中拿出一套長袖黑袍,交給了東方萍,她緊忙穿上,所見長袍上有覆頂,下有裹足,全身沒有一個地方露在外面,除了東方萍那雙明媚的眸子之外,沒有誰會看出她是個冒充的高手。
  在身前繡著一個「十一」明顯的金字,唯有這個字才使人分辨出她是屬於十二友中的第幾位。
  秘門關——在黑黝黝的夜裡靜靜的橫臥在那裡,它像一支白額金虎一樣,獰地現出了而慌的面孔,揮揚著巨爪凶殘的露出了兩隻眼睛——那是兩盞搖曳的死燈,暗紅的光華自石壁上隱隱透了出來,斜照著那條迂迴的山路上。
  「得!得!得!」
  黑夜裡響起一連串沉重的蹄聲,那是兩匹在路上奔馳的膘騎所發出來的,藉著雲層裡星光的淡輝,在看出這兩人是經過長途的跋涉,因為風沙在雙方的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蹄聲忽然的消失,這兩個人的身手是那麼輕靈,身雖在坐騎身上輕輕地一飄便落在地上。左邊那個人在馬背上輕輕拍了一掌,道:「這就是秘門關!」
  那兩個牲口恍如非常善解人意,低低的鳴了一聲,揚起蹄子向黑夜之中奔去,去尋找她們的夜夢。
  右邊那個青年望了望雄踞在半壁上的那座屋宇,臉上現出一種冷漠的笑意,他伸手摸了摸斜插在背上的長劍,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左邊那個長鬍子老人憂鬱的歎了口氣,道:「追魂宮,秘門之主罪惡的穢地!」
  青年哼了一聲道:「讓我燒了它!」「唉!」這個滿面畏懼的老人低低了歎了口氣,他恍如非常畏懼這個地方,心事重重的沉默了一會道:
  「我老沙今夜是不是能活過明天還不知道,你倒先吹起來了,追魂宮建得有如銅牆鐵壁,你要是能把它燒了,畢蘭心也不會活到今天了!」
  這青年冷笑道:「你把秘門中的人看得厲害了,不論對方有多厲害,我迥天劍客石砥中總有辦法不讓你老沙吃一點虧,你假如真想脫離秘門十二友,我們現在就闖關!」
  沙子奇闇然的道:「我現在想回秘門也不行了,丹離子和秦虹都不是好惹的,這事只要門主知道,我條命八成活不成了!」
  石砥中沒有想到沙子奇在這裡會這樣懦弱,他一生之中遍會各派高手,曾經遇上無數次的難關,都沒有害怕過,每一次都能克服艱難而度過厄運,可是在秘門關前,闖關的一剎那,沙子奇居然這樣地洩氣,怎不令這個百折不撓的年青俠士心寒。
  他冷哼一聲,道:「你既然這樣洩氣,當初為什麼不逃走!」沙子奇陰沉的苦笑道:「門主伏樁遍及天下,我躲到那裡,都會有人將我的行藏報告給門主,雖暫能躲過一時,可是一旦門主追蹤而來,我死的怎麼慘,將沒有人會形容出來」
  石砥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老沙,你要振作起來,不管任何困難,你都要拿出勇氣來對付,因為路是人走出來的,唯有不怕艱難的人才能掙扎著活下去!」
  沙子奇搖擺頭道:「我知道,只有十二友中一個比一個強,我可能走不完這茫黑夜,便會死在他們的手裡!」
  「砰!砰!」
  沉重而動人心弦的鼓聲,自那半壁上傳來,低沉的響聲衝破了夜的沉寂,敲進了每一個夜中人的心裡
  沙子奇神情一變,道:「門主已經知道我們來了,這是進關鼓,他已允許我們上去,但必須要經過對方的擊鼓,考驗一下我們是否是值得他親臨會見」石砥中不屑的道:「他的臭派場倒不少。」
  沙子奇急得一搖手道:「你說話小心,門主最恨背後說他的人!」
  他害怕的向四處看了看,一碰石砥中道:「闖關吧,你我的命全看今夜了」漫長的黑夜裡,響起石砥中朗朗的大笑,他身形輕靈的像個幽靈,足尖輕輕點在嶙峋的石上,向那斜陡的大壁撲去。
  凝立在壁崖上,他看見有六個黑衣童子各持一柄光凜凜的長劍,守在七星方位上,各自凝立著一角。
  沙子奇神色一變道:「傳召六童!」
  這六個十二三歲的童子手舉長劍,懷抱胸前,俱低垂星目,對這撲近的兩人,不聞不見,沙子奇話聲一出,這六個童子突然同時睜開了眼睛,冷冷的望著沙子奇。
  在最前首的那個童子,像是領袖一樣,他陰沉的哈哈笑了一聲。
  冷冷地道:「老沙,你的會友資格已經取消了,門主有令傳下來,要你在開關之後,接受秘門的正法」沙子奇機凜凜地一凜,道:
  「門主現在何處?」這童子冷冷地道:「在追魂宮,目前正在會見十二友」沙子奇正容道:「請你通告門主一聲,我老沙有事情上稟,這事情有待申訴的必要,門主總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辭」
  這童子冷笑一聲道:「你的事情門主早就知道了,在六詔山上你已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門主已通知各友,在追魂宮中要當著群友之前將你正法」他向石砥中冷冷地看了一眼,道:
  「閣下就是迥天劍客了?」石砥中沒有看過這樣的重子,說話比大人還要陰沉,那種沉著與冷冰的神情,簡直比一個胸含珠磯,城府極深的混世高手還要老成,他雙眉一鎖,忖道:怪不得畢蘭心能指揮這麼多的高手呢,原來他連幾個童子都能訓練得這樣陰狠,可見畢蘭心這個人非是普通人物、由沙子奇畏懼的神情,可知這個人不愧是邪道中的翅楚」忖念一逝,他冷冷地道:「不錯,你們可以讓路了!」這童子搖搖頭道:
  「這是規矩,規矩不能因你而廢,只要你能過了這七星險陣,自然有人接待你」沙子奇上前斜掌道:「我老沙先動手。」
  這童子輕叱一聲,道:「你是門主十二友之一,依例可免,這一關可以通過,下一關可不行了,也許你的命就要送在下一關」石砥中將沙子奇輕輕一推,冷笑一聲,身軀對著這個童子衝來,這童子長劍,劃出一個半弧,身後的那五個黑衣童子身形晃動,揮劍將石砥中困在中間。劍光顫起,六道人影繞著石砥中直轉三匝,傳召六童同時一聲輕喝,各自掄起長劍斜劈而出。
  石砥中見這六個童子依著七星方位移形揮劍,困住自己,不覺十分詫異,對方劍勁極強,招式詭密,倒也不敢輕視,他對天下陣法怪譜自小就隨著父親寒心秀士學習,一見對方擺出小小的七星陣,不禁冷笑一聲,身形穿過對方擊出的劍光,直撞而去,伸手抓住一個童子的手臂往外摔了出去。「叭!」
  這個童子叭地摔出八九尺,那個七星陣隨一個人的缺少而劍陣大亂,石砥中輕輕揮出一掌,這些童子便收劍暴退,紛紛向黑夜之中奔去。
  「嘿!」迥靜的夜空裡,響起一聲冷冰的低嘿之聲,只見一道人影像個大烏一般的自山崖上斜斜飄落,嘿!好一個勇猛漢子,身高約有丈二,滿面都是絡腮鬍子,敞開了前胸,露出黑叢叢的長毛,手中拿著一柄開天巨斧,凜凜地向著石砥中逼來。
  沙子奇神情大變,道:「這是守山神賈奎!」守山神揮起手中巨斧,露出二道凶殘的目光,裂著嘴呵呵大笑,那種高大的身形,與這種可懼的面孔,使石砥中心中大駭,不覺的退了一步。
  賈奎沉聲大吼道:「老沙,你的膽子好大。」沙子奇身形斜斜一飄,道:
  「賈兄,你要幹什麼?」賈奎低著頭,望著稟悚的沙子奇,兩隻銅鈴似的眼睛恍如要噴出火來一樣,他一揚手中巨斧,道:
  「我奉門主之命,要將你送回姥姥家」沙子奇在這個守山神的面前,顯得像個小孩子那樣小,在氣勢上他已輸了一籌,心中寒顫,居然不敢出手,他輕輕地對石砥中道:「這個大個子我惹不起,你出手吧!」
  迥天劍客石砥中自出江湖還沒有看過這樣雄偉身子的人,他看守山神賈奎手中巨斧,約有面盆般大,知道這種人力大無窮,天生神力,伸伸手擊出斜斜插在背上的金鵬墨劍,一道寒顫的光輝脫鞘而出,濛濛的劍氣如水布起。
  他沉聲道:「賈奎,老沙這場交給我了!」守山神賈奎緩緩轉過頭來,可懼的面孔像個大頭鬼,他伸手抓了抓頭上蓬亂的長髮,呵呵笑道:
  傳說你石砥中力能迥天,我賈奎若不是終日守在山上,早就找你試試了,嘿!江湖雖大要與我賈奎能成對手的到底能有幾人,你這小子長得好像俏姑娘,等會兒動手可不能讓我失望了」
  石砥中冷冷地道:「你這個空殼子,不知你娘怎麼養出來的,個子那麼大,口氣倒不小」他有意將這個雄偉的賈奎激怒,嘴裡頓時尖酸起來,直罵得賈奎暴跳如雷。守山神賈奎大吼一聲喝道:
  「好小子,你居然敢罵我」他天生神力,怒吼一聲之後,手中的巨斧陡地斜揮而起,在空中連著劈出六道斧影,半丈之內全然罩在巨斧之下,端地是個厲害的角色。迥天劍客石砥中心中一寒,凝重的長吸口氣,迎著對方擊出斧影,輕靈幻化的劈出一劍,「叮!」斧劍相交,發出一聲清脆響聲,激射而起的火星,迸濺灑出,迥天劍客石砥只覺手臂居烈一震,居然被對方震退了幾步,而守山神卻絲毫沒有移動半步,這種從沒有過的事,不禁使石砥中一呆,怎麼也不會相信大漢的臂力是如此驚人。守山神賈奎哈哈大笑,道:
  「不錯,你的力氣也不小!」石砥中此時知道和這種天生神力的人不可力敵,他心念電轉,腦海之中陡地湧起一個意念。他忖思道:
  真想不到一個守山神賈奎已經這樣難鬥,那秘門之主的功力豈不更要厲害無比,我得速戰速快,這樣耗下去我太不利了」
  他長吸了一口氣,神劍斜斜的抬起來,暗中將全身勁力聚集在劍忍之上,一股流凝的光華自劍刃上逼身而出,森寒的劍氣冷瘋而起
  守山神賈奎一呆,道:「小子,你的長劍還會放光」他如雷似的大吼一聲,掄起大斧對著迥天劍客石砥中的胸前劈來,這一斧是他全身勁道所發,只見斧影一斂,一股強勁的尖銳響聲,剎時佈滿了空中。
  石砥中目注對方這種威肋,暗中冷笑一聲,他突然一聲大喝,一股冷寒的劍光沖天而起,自那削出的劍刃上湧起一層繚銳的青霧,冷風的劍氣瀰漫而起,周圍立時罩滿了一層寒氣。在恍動的劍影裡,只聽石砥中沉喝道:「看劍!」只見他巨目張開,髮鬚俱立,大喝一聲,劍光揚起無數的寒芒,一個菌狀的光圈朝著守山神的頭上罩去。沙子奇顫聲的道:「劍罡!」
  守山神賈奎心魂俱喪,嚇得大叫一聲,對著罩來的長劍連著劈出七斧,身軀卻如棉絮樣的飄了出去。迥天劍客石砥中長嘯一聲,如附骨之蛆,逐身之蠅,劍光凝聚著劍罡,寒星突漲,躡空掠起,「嗤嗤」地劍氣聲中,朝著守山神賈奎芒射而去。
  「呃!」郁雷似的痛順和一陣截鐵斷金之聲響過,那柄銳利的巨斧立時被石砥中手中的神劍震得片片而碎,守山神賈奎大叫一聲,翻身栽倒地上,倒於一片血泊之中。沙子奇顫聲的道:
  「你殺了守山神」石砥中凜然的一笑道:「這才是開始,守山神賈奎在這裡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我只是替天行道秘門中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多殺幾個並不為過!」沙子奇搖搖頭道:
  「這個禍你可闖得大了,秘門關守關之人,都是門主的心腹,門主記仇最深,你我都不要想活了!」石砥中冷笑道:
  「我來這裡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你如果怕與我為伍,現在退出還來得及,我不信正義鬥不過邪惡」「嘟!」一聲如雷的鼓聲散逝於空中,那震動心弦的鼓聲象悶雷般的敲過黑夜裡,給這淒冷的寒夜增添了森寒的冷清,使得秘門更可怖了。
  一蓬藍光脫空飛越在穹蒼,藍色的火焰升在白雲間,突然暴散開來,化作點點寒星,落在漆黑的夜裡沙子奇畏懼的道:
  「門主到了!」數盞大紅的風燈在風中搖曳,向著這裡慢慢行來,那提燈的是六個傳召重子,他們手提大紅燈在前開路,步伐整齊,除了沙沙的腳步聲外什麼也聽不見了。在這六個黑衣童子之後,緊跟著一排黑衣蒙面的的漢子,這些漢子除了露出冷森的目光外,俱沒有一絲表情,唯一可辨認的是他們胸前各繡了一個數字,那是代表著他們的排位與身份。這是秘門十二友。
  秘門十二友各在兩旁散開,一頂扛轎如飛奔來,在那轎子裡端正的坐著一個冷酷無情的黑背老人,這老人一現,黑衣童子和秘門十二友同時恭身的道:
  「門主親臨」秘門之主畢蘭心陰冷地一笑,輕輕一揮手,扛轎立時一停,他緩緩地走了出來,有人急忙端出一把椅子讓他坐下,這個煞星能領袖群邪自有其不可忽視的力量,他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冷冷地環侍了場中一匝。沙子奇暗中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全身發軟,他的膝向地上一曲,顫聲的道:
  「門主!」畢蘭心冷冷地看他一眼,向身後一揮道:
  「帶下去!」兩個黑衣蒙面人輕靈的閃了出來,伸手就往沙子奇的身上抓來,沙子奇知道這一去準死無疑,大吼道:「放手!」
  畢蘭心冰冷地一笑道:「你要和我動手麼?」沙子奇搖搖頭道:「屬下不敢,只是門主遇事不察,沒有將真像弄明白便定老夫死罪這個實在難以便我心服」畢蘭心冷笑道:「你叛我之心早有,這事不須再多說明,我知道你心中還存萬一之想,也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沙子奇急忙站了起來,道:
  「謝門主法外開恩。」畢蘭心冷哼一聲,目光緩緩流過倒在血泊中的賈奎身上,淡淡地一點,恍如沒有發生這種事情一樣。他向石砥中冷冷笑道:
  「你便是那個鵬城之主麼?」石砥中漠然的哼了一聲道:「不錯,你大概便是那個秘門主的主人了吧!」「嘿!」畢蘭心嘿嘿一笑道:
  「好高傲的年青人,我姓畢的領袖武林四十年還沒遇上你這樣的人物,單憑你這種氣魄值得和你認識一場。」
  他輕輕一揮手,道:「敬酒!」只見自迂迴的山路彷彿出現了三個臨塵的仙子,三個明媚的少女一個比一個艷麗,各自端著酒向這裡奔來。
  稀疏疏的寒星高高地掛在穹空,近發著清瑩的光華,像幾個小精靈,對著這黑黯如幽的長夜眨動著眼睛,隨著夜間的冷風,悄悄地說著黑夜的神秘
  黯黯如幽的夜裡,輕輕靈靈地飄來了三個全身粉紅色羅衫的艷美少女,風輕輕地掀起她們的裙角,那會說話的眸子,閃閃的瞳仁,以及挺直的鼻子,還有輕輕摺動的紅紅嘴唇,顯示出這三個美麗的少女同樣的媚艷,在那纖纖潔白的玉掌裡,各自揣著一個玉茶蠱,恭敬的獻給了畢蘭心、沙子奇、還有豐朗如神的迥天劍客石砥中。
  閒閒散散的,畢蘭心高高舉起了酒杯,嘿嘿地笑道:
  「這是生死酒,喝下這盅生死酒,你倆也許再也看不見明天初出的太陽了」冰冷的語聲,居然含有無比的煞意,他悠悠閒閒的舉起了杯子,淡淡地將滿滿地一盅酒輕鬆地喝了下去,然後又將酒盅交給了那個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