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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窗外重物墜地聲響,驚動了站在廊下四個僕隨,紛紛撲前將賊人反綁推入室內。
  梅公子冷笑道:「你等江湖盜匪只道官紳子弟孱弱好欺,須知京畿重地,實藏龍臥虎之處,那容你等橫行無跡,速實話實話,免送交九城兵馬司衙門興動大獄。」
  二賊面色大變,瑟縮難言,似有顧忌。
  梅公子冷笑一聲,兩指虛空疾點。
  一縷指風點在那反綁徒胸坎要穴,悶哼一聲,心脈立斷,耳眼口鼻內鮮血齊湧,頭一歪氣絕斃命。
  老者本痛苦難禁,冷汗泌冒如黃豆般大滾滾淌下,目睹同黨身死,面色慘變如同敗灰,目露驚悸神光。
  少女柳眉微微一皺,嘖道:「弟弟,此處豈是殺害生命的地方,娘知道了恐遭斥責,不如放了他吧,命他傳訊同道不准再入京就是。」
  梅姓俊美少年略一沉吟,頷首道:「姑念初犯,且饒了這一遭。「伸手解開老者穴道,取出一包傷藥送與老者,接道:「你走吧!」
  老者謝了一聲,蹣跚走出室外。
  他舉步維艱,無法快步而行,尤其耳鳴嗡嗡,身後暗躡著數條淡煙人影渾然無覺。
  暗巷闖無人跡,天寒地凍,狂風怒吼著,雪花似鵝毛片般悄無聲息落了下來,老者禁不住連打哆嗦。
  好不容易到得大雜院門前,忽由門內閃出一猴兒臉老者,目睹同黨狼狽情狀,驚道:「胡兄,你這是怎麼的!」
  那老者歎息一聲,道出經過詳情。
  猴兒臉老者不緊面色大變,道:「本幫連日飽經挫折,幫主大怒,立誓報復,不惜與武林各大門派結怨,武林名宿明月賊禿等七人以奇奧手法制住,用以孤立神木令尊者傳人,幫主又探出金刀四煞今晚必來天後宮,更怎容橫遭阻逆
  胡姓老者道:「江湖人物怎可與官鬥,興起大獄,恐竟幫自趨,四面楚歌窮途末路!」
  猴兒臉老者略一沉吟,道:「胡兄說得也是,咱們江湖中人與官府相鬥大可不必,但哪有這麼巧法,梅侍郎子女竟在今晚奉命上香,而且其子女更有一身高深莫測武功,尚宮某猜測不錯,這一雙少年男女必是衝著本幫而來。」
  胡姓老者道:「若真如宮兄所料,為何又饒了小弟性命野歸?」
  猴兒臉老者冷笑道:「那是欲擒幫縱之計,官某料定一雙小狗必暗隨而來」忽然面色大變,目瞪口張不語。
  胡姓老者見狀心神一凜忽感胸前一冷心脈立斷而死,兩具屍體仍屹立寒風中,一動不動。
  暗巷中翩若驚鴻般掠而至三四條黑影,只聞呂鄯話聲道:「可惜,咱們來遲了一步!」
  姜大年道:「必是無極幫主已知陰謀無法得逞,不惜滅口,雙雙將門下點斃,此刻必是人去室空,我等徒勞跋涉一場。」
  暗中忽閃出一條人影,帶出一聲陰惻惻冷笑,出手如風,點向姜大年死穴。
  姜大年心中大駭,只覺來人身法非但迅快如電,而且指風奇奧絕倫,無法閃避開去,暗道:「我命休矣!」
  那知來人出手迅快,撤招更快,宛如察覺有異,鼻中冷哼一聲,潛龍升天衝霄騰起;刺入夜空中,疾如流星劃空而杳。
  呂鄯怔了怔神,問道:「老二,傷了沒有?」
  姜大年苦笑一聲道:「未曾,他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知為何此人手下留情!」
  呂鄯冷哼一聲道:「他未必會手下留情,而是為了保全自己性命。」突然壓低語聲道:「此刻嚴老弟必隱在近側!」
  姜大年心中暗暗一驚,道:「那麼此人必是無極幫主無疑。」
  呂鄯道:「真像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胡亂猜疑,我等前途維艱,必須慎重才是。」
  同行兩人早自撲入宅內,片刻疾掠而出,道:「此屋已是空宅,咱們快走!」
  四條人影一閃頓杳。
  北京城南廂,一條冷落僻靜的短巷內,可見一幢古老大屋,四進廳堂,幽暗闃靜,窗梭均為棉紙表精,布設陳舊樸實無華,一條身影疾掠人廳,現出雲中怪乞孔槐,兩道銳厲眼神四巡了一眼,嘴角微現笑容,雙掌交擊了數下。
  只見十數條身影魚貫由天井上掠落。
  淮上隱叟祝秋帆笑道:「老花子何曾覓到這幢空宅?」
  孔槐雙眼一瞪,道:「是老要飯的花近二百兩銀子買下,你別不長眼!」
  祝秋帆道:」好,祝某只道你身無長物,至死兩手空空,看來你還是有心人,廣置產業欲作富家翁了。」
  孔槐也不理祝秋帆,望了蕭文蘭諸女一眼,笑道:「左廂房內陳設頗佳,姑娘等且入內歇息,少俠片刻即至。」
  蕭文蘭嫣然一笑道:「晚輩等暫不奉陪了!「同諸女進入左廂房內。
  室中菱鏡妝台猶新,共有兩榻,流蘇羅帳,被褥鮮麗,案頭陳設古玩,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之物,許飛瓊取起一隻玉馬,潔白晶瑩,紋理細密,栩栩如生,摩摯把玩,愛不釋
  蕭文蘭見許飛瓊仍是黑衣蒙面,笑道:「姐姐現在可恢復本來面目了。」
  許飛瓊微微一笑,掏下豪面烏巾,現出明眸皓齒,俏麗無侍面龐。
  蕭文蘭不禁一呆,笑道:「難怪星弟心有所屬,夢魂縈牽.委實我見猶憐哩!」
  許飛瓊頓時玉靨飛霞,嗔道:「蘭妹妹!你是怎麼啦!你自己與星弟有肌肉之親,非他莫屬」
  話尚未了,蕭文蘭已羞不可遏,蓮足猛跺,撲入許飛瓊懷中不依。
  雷翠瑛站在一旁嫣然含笑不動。
  三女數日來相聚至親如姐妹,無話不說,心目中僅有嚴曉星一人。
  半晌,許飛瓊喘笑道:「好啦!萬一有人闖了進來,成何體統,星弟何時對才能返回?」
  蕭文蘭細手一掠微亂雲鬢,歎息一聲道:「惟有星弟恆心毅力,才能如此沉穩若定,身負血海大仇,絲毫不亂,抽絲剝肋,絕不妄殺一人,天後宮線索已斷,尚須從頭做起,對頭人又是詭詐歹毒江湖巨擘,稍一不慎,恐墜入泥潭深淵中無可自拔,是以星弟常說不可因一己之仇置整武林於萬劫不復之地此乃鬥智之局,.棋差一著滿盤皆輸,故星弟籌思如何逼使無極幫主走投無路,自墜羅網。」
  許飛瓊嫣然一笑,道:「這個我巳盡知,此刻無極幫已如箭在弦,不能不發,在武林中必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我等應以不變應萬變,蟄伏坐待良機」
  忽聞門外傳來一清朗大笑道:「瓊姐說得極是,我等何不趁此良機悠遊些時,圍燈夜話,安詳納福。」
  許飛瓊嫣然一笑道:「話說得雖好,未必是你由衷而發。」
  門簾揚下嚴曉星已閃身而入。
  雷翠瑛星眸凝注著嚴曉星,見他仍是趙春城模樣,不禁大感失望眼,眸元不隱泛幽怨之色。
  嚴曉星望了三女一眼,欠釋坐下,道:「瓊姐,你知在那所大屋外殺人滅口的無極幫高手是誰麼?」
  許飛瓊似感一怔,詫道:「你如何知道的?」心中似知嚴曉星必然知道此人來歷,不由自主地走近嚴曉星身側。
  嚴曉星立時附耳密語道:「無名恩師!」
  許飛瓊花容失花驚道:「竟是他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他老人家襲擊姜老英雄之時,出手看似辣毒無比,其實卻予留分寸,小弟暗中情急施展師門掌法,他老人家從掌力中猜出小弟來歷,故不接而退。」
  許飛瓊微頷螓首道:「如此說來確是他老人家了!」
  蕭文蘭雷翠瑛二女只覺丈二金鋼混然摸不著頭腦,目露茫然之色。
  忽聞門外傳來雷玉鳴驚呼道:「龐兄,你這是怎麼了?」
  嚴曉星心中一驚,迅如電射掠出門外,只見降魔八掌雷玉鳴扶住東嶽名宿震天雙鉤龐琦,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神鷹七式廖獨,混元爪侯迪均面露驚容,凝神震天雙鉤龐琦。
  龐琦雙目圓睜,神光呆滯,面如金紙,神情有異。
  嚴曉星道:「龐老英雄從何而來?」
  呂鄯道:「為孟老師所救背負而來。」
  嚴曉星道:「孟老師何在?」
  病金剛孟逸雷匆匆走入,道,「龐老英雄在天橋義茶園不慎羅受暗算,孟某察覺有異,是以背負奔來此處求治。」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匪徒知龐老英雄與雷老前輩相交莫逆,是以設下此計,欲縱龐老英雄找出我等藏處,孟老師此舉大為失策矣。」
  孟逸雷道:「此點孟某也曾慮及,蒙住本來面目帶著孟老英雄三易其處,由丐幫門下以轎抬至。」
  嚴曉星道:「百密恐有一疏,惟望能甩脫匪徒追蹤,不然今晚恐有巨變。」
  姜大年道:「老弟不能責怪孟老師,他怎能見危不救,此宅孔老化子已有萬般準備,賊黨若膽敢進襲必全軍覆沒。」
  事已至此,埋怨無用,嚴曉星不再言語。
  雷玉鳴忽噴噴稱奇道:「龐兄六脈平和體內並無異征,恕老朽無法判明。」
  呂鄯詫道:「莫非中了迷魂邪法?」
  廖獨搖首說道:「廖某童年久居苗疆,瞧出老師神情似為金蓮蠱毒所算。」
  三女已緊隨嚴曉星出室,許飛瓊詫道:「金蓮蠱之名恕未耳聞,廖老英雄可否見告?」
  廖獨哈哈一笑道:「不獨許姑娘未有耳聞,即是久走江湖武林名宿亦屬茫然,苗疆土著知金蓮蠱之人恐亦屈指可數,老朽數十年前偶獲機緣隨先師游腳至滇南萬山叢中金蓮谷」說著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在龐琦肩背腰腿等處點下。
  姜大年喝道:「你這是何故?」
  廖獨微微一笑,先不置答,在幾上站起一蠱濃茶,咕嚕嚕一飲而盡,接道:「金蓮谷外形勢天險,蠻瘴染血,棒林深莽,蟒貂蟲犬出沒無常,亙古未闕,商旅裹足,尤其谷周峭壁天塹,危崖千仞,霧瘴翳蔽終年難得一見天日,獨金蓮谷十畝陽光燦爛,四季如春,奇花異卉,宛如綴綿,清潭一泓,晶澈見底,小魚歷歷如繪。
  潭中獨坐九株異種絳荷,梗粗猶舁臂,葉大如盆,金蓮四時不謝,日落始沒人水面,花瓣金黃,嬌艷可愛,香味濃郁醉人,卻有奇毒,服下蓮實能使忘卻本來。
  谷內隱在一奎疆怪人獨臂七指行者,以採食金蓮花蕊鷂蟒用來施蠱
  話聲至此,姜大年道:「廖老師北眼目睹過七指行者施蠱麼?」
  廖獨點點頭道:「正是親眼目睹過七指行者施展金蓮蠱,羅受蠱者正與龐老師一模一樣,尚廖某所料不錯,稍時必有蕭聲傳來,驅使龐老師與我等為敵,故廖某點了他的穴道使之法無法得逞。」
  嚴曉星道:「金蓮蠱有物解救否?」
  「有!」廖獨道:「金蓮藕乃解救蠱毒靈藥!」
  戶外忽隨風送來一縷如訴蕭聲,迥腸九折,令人落淚心酸。
  群雄聞聲驚疑不止,只見震天雙鉤龐琦目中神光暴熾,面如咦血,骨骼卜卜作響,惜穴道被制,無法動彈。
  蕭聲不絕如縷,龐琦面肉扭曲,神態猙獰,生似經受不住蕭聲驅逼,眼角迸裂泌出絲絲鮮血。
  嚴曉星大喝一聲,兩指飛點在龐琦腦後玉枕穴上。
  龐琦悶哼一聲,仰面倒地昏死過去。
  嚴曉星道,「匪徒並未偵知龐老英雄真正下落,只知大略方位,故以蕭聲催引,在下欲探明匪徒蹤跡,去去就來。」身形一動,穿上屋簷。
  偷天二鼠及嚴曉星涉險,紛紛追出。
  翻天城廂原是一片茶畦泥窪,髒亂積穢,此刻卻被銀白厚雪遮蓋著,天色已近晚,霾雲四布,寒凍砭骨,闃無一人,顯得格外冷清淒涼。
  那縷蕭聲似由一幢矮屋後吹送出來,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這鬼天氣還有什麼心情在此吹簫,速滾了開去,免惹少爺生厭,斷去你兩條臂筋。」
  說時一條灰影疾閃而出,現出一身著灰色布衫少年,面如滿月,濃眉虎眼,古銅膚色,神態鷙傲,嘴角噙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冷笑,兩道冷電般眼神凝視在一座斷牆上。
  斷牆後捷逾飛鳥般冒出兩條黑影,並肩落在那灰衣少年之前,一雙面目獰惡逼首孿生兄弟同聲狂笑道:「尊駕是在找死!」
  灰衣少年陰陰一笑道:「在下罵的是那吹簫人,兩位為何恃強出頭,難道那吹蕭人是令尊麼?」
  左主那黑衣漢子聞言大怒,呼的一掌劈出。
  那知一掌擊空,只見人影一閃,便杳無人蹤,只聞身後響起灰衣少年冷笑道:「兩位尚真要動手,不妨報出姓名來歷。」
  二人霍地旋身轉面,大喝道:「尊駕知道太行雙鬼麼?」
  灰衣少年聞言呆得一呆,道:「原來是鼎鼎大名惡鬼王柳毒鬼王楊兩位,但想不到太雙鬼竟也投在無極幫門下效力。」
  太行雙鬼暗暗凜灰衣少年身法奇快,心知遇上棘手強敵,王柳獰笑道:
  「我兄弟與無極幫主交情莫逆,為朋友助拳不可,尊駕是何來歷,但請見告。」
  灰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獨來獨往,向不示人姓名。」
  此刻,嚴曉星等已隱往暗處,但見太行雙鬼面色一變。
  四手齊揚,發出藍色光點流星般暗器,為數甚多,如芒雨襲向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竟不閃不避,暗器中身如擊敗革,紛紛墜地,冒出一紛紛腥臭藍煙毒霧。
  太行雙的色目露驚愕之色,不禁呆得一呆。
  灰衣少年陡地哈哈一聲長笑,身法奇快無比,右手倏地斬向王柳肩頭。
  以太行雙鬼的武功名頭竟無法閃避灰衣少年迅厲掌法,克嚓一聲,王柳一支右臂頓被生生斬斷,斷處不見一絲血液流出。
  王柳奇痛徹骨,張嘴發出一聲淒厲慘嗥,暈倒在地。
  王楊幾曾見過如此惡毒的掌法,不由駭得目張口呆。
  灰衣少年冷笑道:「你也免不了斷臂之禍。」右臂作刃,疾如閃電的斬向王荊肩頭。
  克察聲響,王楊一條右臂被生生斬斷。
  王楊真也挺得住,痛得心神皆顫,身形晃搖了數下,面色慘白如紙,獰笑道:「尊駕是否神木尊者傳人?」
  灰衣少年面色陡地森寒如冰,冷冷一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斷牆之後颼颼冒出四條黑影,疾如離弦之穹般掠出王楊。現出三個面目獰惡黑衣老叟及一黑衣僧人。
  那僧人骨瘦如柴,凹眼小鼻,兩道眼神似懾在心悸,身形一落實後,陰惻惻笑道:「施主語含玄機,令人費解,施主似非神木令傳人了?」
  灰衣少年冷笑道:「看來你親眼目睹過那位神木令尊者傳人了?」
  黑衣僧人道:「貧僧見過三次,均是黑衣蒙面,兩次顯示過震驚武林的神木令,並且金刀四煞聽命於他!」
  灰衣少年道:「不錯,在下就是要找他們五人蹤跡,貴幫吹簫引敵,布下天羅地網,似與神木令傳人有關。」
  黑袍僧人陰惻惻一笑道:「如此說來,施主主料是神木尊者同道了難怪與我等為敵。」
  灰衣少年面色一變,大喝道:「住嘴!若在下真是貴幫所說的神木尊者傳人同道,太行雙鬼怎還留得命在。」忽察覺那黑袍僧人眼神有異,眼角眉梢猛泛出森厲殺機,沉聲道:「你那迷魂魔法用得在下身上無用,若再妄費心機,太行雙鬼就是你前車之鑒。」
  神袍僧人神色一變,道:「施主太小覷了貧僧,有道是血債血還,無極幫豈能容忍施主倨傲欺人麼?」右掌一撩底,索羅羅一串響聲中,撒出一條閃閃發光的軟金鐵鏈,鏈端繫著稜牙活齒飛輪。
  灰衣少年哈哈一聲朗笑,右腕疾翻,五指倏地抓出一柄青芒吞吐短劍,面色立寒,冷笑道:「大師自問勝得了在下,就請出手。」
  神袍僧人大喝道:「著!」
  出手迅快如電,軟索鋼輪如飛蛇般點向灰衣少年咽喉要穴,帶出一片嘯風。
  灰衣少年斜身疾閃,見青芒暴射,手中短劍斷向神袍僧人臂肘。
  雖僅僅一式,卻雷厲萬鈞,威勢駭人之極。
  神袍僧人出手快,變式更快,右腕一撩,震起滿天輪影霞光,嘯風如雷,宛如飛瀑怒潮,將灰衣少年罩在掄擊之下。
  灰衣少年短劍亦震起萬道青芒,招式精奧奇詭。
  隱在暗處的嚴曉星及准上隱叟祝秋帆等人只瞧得驚心駭目,祝秋帆低聲歎息道:「雙方均是武功卓絕,不在我等之下,尤其那灰衣少年劍招奇奧無比,老朽竟瞧不出此人來歷。」
  呂鄯道:「呂某平生相人多矣,只覺此人定非好相識,不過此人在此突然現身,與無極幫無故為敵必有所為,我等只宜坐山觀虎鬥,靜待情勢發展。」
  驀地——
  只聞一聲慘嗥騰起,漫空輪影霞光盡斂,青芒疾閃過處索地中墜下一隻神袍僧人的手臂。
  那黑抱僧人身影踉蹌倒退出數步,斷處血湧如注,面色慘厲,獰笑道:
  「貧僧敬謝施主一劍之賜,但願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灰衣少年大喝道:「站住!」
  神袍僧人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施主尚真欲殺死貧僧,貧僧決不皺眉,請出劍就是。」
  與神袍僧人同來的三黑衣老者均為灰衣少年劍勢懾往,不敢動手為敵,目露驚悸之容,身形緩緩退了開去。
  只見灰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絕不殺你,何喚那吹蕭人現身。」
  神袍僧人道:「吹簫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漢山民,施主竟然放不過他則作甚。」
  灰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殺你,怎會向吹簫人施毒手,只須問他幾句話便放他離去。」
  神袍僧人四面高聲道:「梁三,出來見見這位施主。」說著一面運行止住傷血,一面取出金創藥敷斷處。
  斷牆之後顫巍巍走出一個五旬老漢,嚇得面無人色,步履維艱走前,右手握著一支湘妃竹上上品短簫。
  灰衣少年目光銳厲,看得吹簫人身無武功,面色漸漸放霽,微微一笑道:
  「你在此吹簫必有用意,道其詳。」
  老漢囁嚅道:「小的只奉命行事,委實不知事實內情。」
  灰衣少年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麼?」聲寒如冰,令人戰慄。
  老漢面無人色,答道:「小的天大膽子,亦不敢隱瞞。」
  灰衣少年略一沉吟,目光將注黑袍斷臂僧人道:「大師必知曉內情,可否見告?」
  神袍僧人眼珠徽微一轉,暗暗歎息一聲道:「本幫與那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乃不共戴天之仇,故敝幫主夢寐難安,非欲將此五人擒住折骨揚灰難消此恨,經多日來偵察,江湖人物有不少知名人士與金刀四煞坑瀣一氣,暗通消息
  灰衣少年道:「這與吹簫有何關連?」
  神袍僧人道:「樹從根腳起,水從源頭流,施主若不厭煩瑣,容貧僧和盤托出。
  灰衣少年目光四巡了一眼,道:「在下不喜嘮叨,大師最好扼要敘明,長話短說。
  神袍僧人強忍豐一腔怒氣,歎一聲道:「本幫為欲生擒他們,偵明降龍八堂雷玉鳴,東斗天君葛元良,震天雙鉤龐琦等人與金刀四煞不時相聚,所以施展妙計擒住龐琦在龐琦身上下了極奧妙的禁制故縱使離,暗躡其身後,不料在途中遇其同道瞧出破綻,將其點倒,挾在助下奔來城廂內一幢古老大宅,貧僧料定全刀四煞必藏身宅內」
  灰農少年似聽得極不耐煩,眉梢泛出一抹煞氣,冷冷笑道:「此與吹簫有何關連?」
  神袍僧人道:「簫聲可激發龐琦禁制,喪失神智無異瘋虎搏人而噬,逼使金刀四煞無法藏身宅內。」
  灰衣少年哈哈朗笑道:「居然有此奇事,在下不信簫聲可奏效,大師請帶信與貴幫主,三月內在下必踵門求見,索取那份藏珍圖。」
  神袍僧人如聞大赦,也不答話,與黑衣老者挾起太行雙鬼,急急如喪家之犬遁去。
  灰衣少年目送神袍僧人等身影消失遠去之後,嘴角噙著一絲耐味的冷笑,目光忽落在那吹簫老漢上,不禁臉色大變,如罩下一重嚴霜,大喝道:
  「在下為解救諸位一場危難於無形,似此橋抽板之輩,委實令人心寒意冷。」
  原來那老漢已僵硬挺立在寒風中,氣息俱無。
  只聽一聲朗笑起處,一條飛鳥般身形如風沾落花般,悄無聲息飄在灰衣少年身前一丈開外,現在一面目如冰的青衣背劍少年,道:「朋友錯了,這聽簫老漢乃方才神袍僧人示意同堂用陰毒手法將其點死。」
  灰衣少年不禁一怔,搖首冷笑道:「在下不信。」
  青衫少年道:「兄弟已把話說明,信不與信端憑閣下。」
  灰衣少年用冷峻的目光望了青衫少年一眼,心中略一沉吟,道,「聽朋友語氣異常堅定,顯然非假,不過方才此間動手拚搏情景朋友瞧的一清二楚。」
  青衫少年道:「不錯,兄弟欽佩閣下一身武學已臻化境,曠絕奇奧。」
  灰衣少年冷漠面上不禁一絲得意微笑道:「過承謬獎。在下意欲向朋友相求一事,不知可否見告?」
  青衫少年道:「倘力有所及,無不從命,不知閣下所講何事?」
  灰衣少年道:「相煩引見金刀四煞!」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閣下你又錯了,兄弟與金刀四煞並不相識,何從引見?」
  灰衣少年面色一變,五指疾伸,迅如電光石火一式「捕風捉影」擒拿青衫少年右臂曲池重穴。
  五指堪堪抓實,忽眼前一花,青衫少年移形換位已飄了開去,冷笑道:
  「閣下休認武功過人,便可目空一切,你我無怨無仇,妄施鬼蜮令人齒冷。」
  灰衣少年暗暗驚異對方能避開自己奇奧一擊,不禁生出警惕之念,道:
  「朋友自欺欺人,如何能謂不識金刀四煞。」
  青衫少年道:「閣下何從斷言兄弟與金刀四煞相識?」
  灰衣少年不禁語寒,須臾強笑一聲道:「無極幫僧人決不致信口開河。」
  青衫少年冷笑道:「那賊禿是否指明兄弟與金刀四煞相識。」灰衣少年突放聲朗笑道:「朋友詞鋒委實犀利,但無法瞞騙在下,因為在此四處尚隱伏著甚多武林朋友,無一不是無極幫強敵,他們意欲以朋友的犀利詞鋒騙過在下,以免橫生枝節。」青衫少年正是嚴曉星,暗讚這灰衣少年心細如髮,不禁微笑道:「閣下究竟為了何事定欲求見金刀四煞,實不相瞞,兄弟並不相識,但武林間事事息息相關,說不定能找出一絲端倪。」灰衣少年忽長歎一聲道:「大丈夫無不可告人之事,諸位武林朋友請速現身出見,容在下把話說明。」暗處急紛紛疾現武林群雄快步走來。灰衣少年面色嚴肅,雙拳一抱道:「神木尊者乃在下師祖。」
  一言方出,武林群雄均為之駭然變色。
  灰衣少年仰面黯然一笑,眉宇間泛出一片淒怨之色,歎息一聲道:「先師祖自棲隱山林,絕意江猢,使將畢生武功授之先師,不幸先師習藝未境,誤犯一樁不可諒恕的過失,致先師祖大怒,非但未追回先師一身所學,而且罰令面壁十年懺悔已過,在先師面壁期間,在下乃一孤兒,蒙先師祖帶上山去,但並未授藝。
  數年後先師祖正果西歸,在下與先師相依為命,情逾父子,先師嚴遵面壁之戒,不敢稍難,在下由先師口授武功心法自己研悟。
  十年面壁期滿之前一月,先師突染重疾,自知不起,臨終前遺言謂師祖自先師誤犯過失,已心灰意冷,將神木令托一至友收藏,武功秘芨則埋藏在東南名山中」
  嚴曉星突接道:「兄弟明白了,閣下奉了令師遺命尋回神木令及武功秘芨,重振師門令譽,欲向金刀四煞詢明神木令主人得自何處是麼?」
  灰衣少年道:「正是!」
  嚴曉星道:「姑不論閣下方纔之言是否真實,但閣下何能證實確保神木令尊者第三代傳人。」
  灰衣少年不禁呆住,黯然答道:「諸位若真心相助,豈不難查明,因神木令得主定知其得自何人,此人必是先師祖托其保管之武林前輩,這位武要前輩當知在下之言非假。」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閣下之言恕我等礙難相助,我等武林人物講究認物不認人,何況閣下目前無法確定自己系神木尊者第三代嫡傳傳人,我等不能因此盲目掀起一場血腥浩
  呂鄯暗暗眉頭一皺,忖道:「這位嚴曉星早日說話機警委婉,為何眼前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只見灰衣少年呆得一呆道:「在下自知無法取信諸位,但朋友方才應允可為在下指點一條明路。」
  嚴曉星忽長歎一聲道:「閣下倘不以兄弟之言為忤,兄弟便可斗膽放言無忌,此次閣下實出非其時」
  灰衣少年道:「此乃何故?」
  嚴曉星道:「正予無極幫可乘之機,閣下這一自承來歷,無極幫必禮邀閣下相助,如此一來,無極幫主則可冠冕堂皇大行其事。」
  灰衣少年朗笑道:「不錯,諸位若不助在下相尋金刀四煞,在下自會找上無極幫主。」
  嚴曉星亦放聲大笑道:「閣下倘須自投虎口,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閣下請自便吧。」
  灰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必令諸位後悔莫及。」說著緩緩轉過身去。
  突聞廖獨大喝一聲道:「且慢!」
  灰衣少年目光神光暴熾,森厲懾人,沉聲道:「尊駕等拒人千里之外,還有何話說。」
  廖獨冷笑道:「難怪神木尊者心灰意懶,似你如此喪臉寡恥,全無骨氣之人,如何呆授以衣缽,光大師門?老朽今日便代神木尊者教訓教訓你。」
  灰衣少年狂笑道:「憑你也配!」右臂一抬,立掌如刃,呼的一聲,臂向廖獨肩頭。
  出掌奇快無比,以廖獨成名武林名宿,竟無法閃避開去,忙中橫裡一挪,硬生生地閃開五寸,只聽襲帛聲響,廖獨右肩袖管被迅厲的掌鋒削裂一尺。
  廖獨暗暗震凜道:「好快的掌法!」
  灰衣少年哈哈一聲長笑,右掌又起砍向廖獨後腳,掌式宛如天怒雷霆,帶起了一片刺耳掌風。
  廖獨只覺無法閃避,暗道:「我命休矣!」
  嚴曉星忽騰身穿出,凌空一個倒翻,身化怒龍入海,兩指疾點向灰衣少年胸後命門要穴
  灰衣少年眼見廖濁就要喪命在他的掌下,忽感一縷寒風點向胸後要穴,心中一凜,拿式疾撤。扭身掌化周處斬蛟,劈向嚴曉星。
  雷玉鳴聞言不禁陷入沉思中。
  武林群雄見降龍八掌雷玉鳴面色凝肅,深知呂鄯非戲言,實有所指,不由自主地思索呂鄯之言,大廳中倏地鴉雀無聲,靜如止水。
  忽雷翠瑛響起一串銀鈴悅耳地嬌笑道:「爸,女兒猜著了!」
  雷玉鳴捋鬚含笑道:「瑛兒你說說看。」
  雷翠瑛綻如花笑容,柔聲道:「錢百涵剛才不是說過其師抑鬱而終,遺言神木遵者將神木令另托至友代為收存,武功秘芨當時藏在東南名山中,神木尊者必留下遺矚,書明神木令托由誰人代為保存,秘芨亦隱約指明埋藏何處,此遺矚現在錢百涵懷中。」
  呂鄯哈哈大笑道:「雷賢侄女委實靈心慧思,料事如神,不過如此一遺囑現為嚴少俠所得。」
  嚴曉星微微一笑,在懷中取出一張摺疊好的羊皮粗紙,及三枚長約兩寸,六稜凹銳寒鋼長釘。
  東斗天君葛元良不禁失聲驚道:「神木尊者未成名前,以三支六稜乾坤雷火釘震懾武林,此釘無堅不摧,暗器手法更是奇詭絕倫,對方無法倖免,看來錢百涵確是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
  在座武林群雄奉斗均是成名名宿,老於江硝,俱卻耳六稜乾坤追魂釘情事,不禁駭然。
  呂鄯道:「錢百涵途中必然發覺兩物失竊,恐返回尋找。」
  嚴曉星道:「我等均非本來面目,錢百涵不易追尋。」
  雷玉鳴道:「恐偷天二鼠難脫干係。」
  盂逸雷哈哈大笑道:「那是嚴老弟不施展空空妙手偷錢百涵懷中之物,難道偷天二鼠又脫得掉干係麼。」
  真是難脫干係,威震三湘鐵掌追魂屠三山那幅藏圖失蹤,武林中人多認為系偷天二鼠所為,偷天二鼠至今有口莫辯。
  偷天二鼠不禁縱聲哈哈大笑。
  這時,嚴曉星暗暗展閱那幅羊皮紙芨,劍眉微皺,倏又疊好放置懷內,歎息一聲道:「神木尊者遺囑俱是責斥其有辱師門隱私,其餘皆不足為外人道,恕在下守密。」
  大宅中巨燭燃燒,雲中怪乞孔槐已設下三桌酒筵,山珍海味臚列,武林群雄均是豪邁不羈人物,暫釋愁懷,相與舉杯痛飲。
  三鼓將磬,餚酒半殘,兩條人影忽疾掠人廳,身影定處,現出丐幫高手率領一個灰衣老者。
  嚴曉星詫道:「這不是左家堡兩路總管候坤候老前輩侯坤久身施禮道:「前次蒙少俠恩施格外,饒老朽不死,老朽平生無他長處,但知恩必報」
  嚴曉星微笑道:「侯總管請坐,如不嫌餚殘酒冷,不妨共飲。」示意從人速添一副碗筷。
  侯坤道:「那麼老朽恭敬不如從命了!」隨即落座,望了嚴曉星一眼,又道:「老朽今日棄邪歸正,特來此造謁稟告一樁重大要緊之事。」
  嚴曉星親為把盞,道:「好,侯老師有話慢慢講,在下敬你一杯。」
  侯坤接過一飲而盡,面現愧容道:「老朽十日才知左堡主亦是無極幫主外堂堂主,密謀殘害敵對武林人物,五台山明月禪師等七人左堡主實參與其事」
  武林群雄不禁駭然變色。
  候坤又道:「三月前左堡主接獲無極幫密諭,嚴命各處分支壇皆須蟄伏,採取了一項辣毒陰謀詭計,挑撥離間,殘害武林各大門派成名英雄俠士,為此老朽不願眼見武林中又起浩劫,決心棄暗投明。」
  嚴曉星目光蘊怒,冷笑道:「以子之矛,攻之子盾,好,承蒙侯老師相告,足感盛情,在下敬侯老師三杯。」
  侯坤忙離座立起,笑道:「不敢,老朽先於為敬。」說著連飲了三碗酒。
  這碗酒直飲至四更將殘才盡興,紛紛回房安歇,但嚴曉星與數位老輩成名人物密議,採取了無極幫同一步驟,暗中殘除無極幫羽,嚴曉星更遵照伏建龍逸與那份名單,循序覓尋仇蹤。
  嚴曉星明知伏建龍所給他的名單內中定有狡詐,但為了伏建龍不疑,是以如此決定。
  呂鄯確獨持異議,搖首不贊同道:「嚴老弟明知有詐,卻身涉奇險,姑無論伏建龍知否老弟便是神木尊者傳人,但虎有害人心,此去無異『自投羅網』。」
  嚴曉星微笑道:「在下豈能不知,無極幫主老奸巨滑,手段辣毒,非出奇制勝不可,在下已思得萬全之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書滿紙跡素箋,接道:「此後行事方針,盡書在內,皆為一己之意,難免不周,諸位均是武林前輩,詳慮周密,老成恃重,容不逮之處,尚祈指正。」話聲略略一頓,又道:「無極幫總壇如在下所料不錯,當在江南。燕山之說乃疑兵之計,在下尚要趕往一處赴約,去去就來。」手卷遞在降龍八掌雷玉鳴手內,身形疾晃一閃而出
  狂風怒吼,彤雲密壓,漫空飛雲鵝毛片般旋然飄墜,四野蒼茫,只見一片銀白,四野,山丘,溪流盡都埋藏在尺許厚的積雪下。
  距紫荊關外約莫二十餘里官道上出現一條灰色人影,身法迅快如風,生似在雪地上劃一條灰線,轉瞬消失在雪野盡頭。那人是誰?
  不問而知就是那自稱是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的錢百涵。
  申牌時分,無色已慢慢暗下來,這日正是大年除夕,紫荊關內家家戶戶均張貼著大紅泥金春聯,迎春納福。
  五福酒樓買賣正旺,一樓一底三十六張桌面上已成了九成座,猜拳行枚,聲囂如潮。
  臨壁向樓一張桌面上權坐著一位三旬餘中年漢子,紫膛臉孔,雙目炯炯有神,身著一襲黑緞老羊皮袍,肩帶一柄長劍,綹著著紅黃白三色絲穗,面前燉著一鍋香噴噴羊蹄,獨自一人喝著悶酒,充耳不聞嘈雜喧嘩之聲。
  樓口忽冒起一條灰色人影,店小二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哈腰笑道:「小的給您老看坐!」
  灰衣少年鼻中冷哼一聲,兩道懾人眼神將樓面上掃視了一眼,忽落在那紫膛面孔漢子座上。
  店小二機靈透頂,搶步趨向紫膛臉孔漢子陪笑道:「不知您肯商量否?」
  中年漢子抬頭望了灰衣少年一眼,目露驚愕之色,毫不思索地笑道:「反正對首空著,那位客人尚不嫌委屈,何妨共席。」
  店小二連聲道謝。
  灰衣少年正是錢百涵,百色冷漠如冰,大刺刺地在對首坐下道:「五斤燒刀子,隨便送上數樣酒菜,三張烙餅。」
  店小二喏喏連聲而退。
  自錢百涵落座後,那紫膛臉漢子仍是呷著悶酒,不時挾向鍋中紅腴香透羊蹄,咀嚼有聲。
  雙方卻是一股冷勁兒,誰也不理誰,錢百涵將烙餅捲起,以牛肉作餡,一手持酒,吃得津津有味。
  此刻,錢百涵腦海中思潮起伏,臉色陰晴不定,忽聞對首紫膛臉漢子驚呼出聲道:「怎麼他們亦在紫荊關現身!」
  錢百涵循著紫膛臉漢子目光望去,只見樓口上立著三個面目陰寒如冰,射著白袍中年人。
  中年白袍人長相更是猙獰,瘦長馬臉,慘白如紙,兩顴高聳,嘴角噙著一絲陰笑,乍睹之下令人不寒而慄。
  錢百涵情不自禁問道:「那三人是何來歷?」
  紫膛臉漢子望了錢百涵一眼,冷冷一笑道:「看來尊也是武林人物,怎麼大名鼎鼎的南天三魔也不相識。」
  錢百涵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陰陽掌馬天義,辣手摧魂童啟彬,火龍梭費光三個自命不凡黑道魔頭。」似對南天三魔不屑一顧。
  紫膛臉漢子聞言一怔,凝神錢百涵之久,徐徐低聲道:「南關三魔心狠手辣,武功極高,無極幫主倚作左右臂一定不可等閒視之,在此現身必非無因,不過不關你我之事」說著舉起杯中酒,笑道:「你我萍水相逢,緣總是有,小可孫雁,他鄉作客,有道是杯中無量俱是友,來,小可敬你一杯。」
  錢百涵正孤寂落寞,聞言冷漠的面色上現出一絲笑容,舉杯一飲而磬,道:「在下姓錢,奉家師之命前往五台。」
  孫雁淡淡一笑道:「錢老師是為了明月禪師等七位武林名宿之事麼?」
  錢百涵道:「不錯!」
  孫雁不禁一笑道:「徒勞跋涉,枉費奔波一場。」
  「為什麼?」
  孫雁道:「如今武林紛紛,莫不是無極幫主一手造成,錢老師所知為何?」
  錢百涵道:「神木令!」
  孫雁搖首笑道:「那並非真正原因,而是為了驪龍谷藏珍。」
  錢百涵道:「與明月禪師,七雲上人等七位武林名宿又有何干?」
  孫雁正色笑道:「移花接木,嫁福東山,無極幫主可坐獲漁翁之利,兩幅藏珍圖其實均在無極幫之手中,他有意散佈風聲,一份藏圖為偷天二鼠盜去獻於金刀四煞,造成武林混亂之局,挑霧殘殺使各大門派自顧不暇,趁機覓取驪龍谷藏珍。」
  錢百涵聞言暗皺眉頭,道:「孫兄之言是否真實?」
  孫雁淡淡一笑道:「怎麼不真,孫某師門長輩曾為無極幫內三堂副香主,不久前身羅重傷,逃往孫某住處不治斃命,臨終前道出一切個中原委,務勸孫某潔身自愛,須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所幸小可名利二字看得極為淡薄,販賣藥材皮貨維生,一年中難得有兩趟離家,所得僅敷溫飽而已。」
  錢百涵道:「但不知孫兄師門長輩系何人所傷?」
  「金刀四煞!」
  「為了何故?」
  「四煞奉了主人之命,志在探明無極幫總壇確處,俾便登門索取藏珍圖,不料那師門長輩酒後無德,吐露口風,怎知惹禍上身,悔已莫及。」
  兩人言談之際,忽聞陰惻惻冷笑道:「尊駕可是姓錢麼?」
  只見桌前屹立著一獐頭鼠目藍袍老叟,錢百涵面色一冷道:「在下就是姓錢,閣下有何賜教?」
  藍袍老人道:「西關外松林村,敝上請在駕一敘。」
  錢百涵道:「貴上是誰?」
  藍袍老者陰陰一笑道:「敝上南天三魔,尊駕當有耳聞。」
  錢百涵目中不禁泛出一抹殺機,掃視了一眼,樓面上已不見南天三魔影蹤,冷笑道:「在下正要找南天三魔,閣下請轉覆命,半時辰後在下必到松林村拜望。」
  藍袍老者抱拳微拱,道:「錢少俠一諾千金,老朽告退。」身影如風下得樓去。
  孫雁面色大變,道:「錢老師真個前去赴約麼?」
  錢百涵冷冷一笑,取出一錠白銀,放在桌上道:「他日有緣當再相見。」
  說著倏地立起,快步走下樓去,孫雁現出一臉迷惘之色。
  孫雁略一沉吟,匆匆立起離去。
  夜幕低垂,燈火閃爍。
  雪,仍在悄悄飄墜。
  松林村外浮影似魅,濤嘯之聲宛如鬼哭,令人不寒而慄。
  忽聞一聲朗笑道:「錢俠士真是信人,我等在此恭候了。」
  倏地火光疾閃,松林內燃起數十支火炬,照耀得光明如畫,映著闖天三魔猙獰恐怖的面龐,白衣飄飄,瑟瑟有聲。
  錢百涵面色凝肅,沉聲道:「三位相約在下來,意欲何為?」
  馬天義哈哈大笑道:「風聞錢俠士乃神木令尊者第三代傳人,執意尋覓無極幫總壇定有緣故。」
  錢百涵道:「不錯,有煩三位領在下面晤貴幫主之後,當道出其中原委。」
  馬天義道:「那是自然了,不過馬某何以能知曉錢俠士確為神木令尊者第三代傳人了?」
  錢百涵目中怒火爆射,冷笑道:「在下能單人只身前往,就有可資憑證之信物,三位威望闖天,何膽懼乃爾。」
  驀地——
  風勢突轉猛烈,四處火炬全熄,錢百涵只覺暗中有物向自己襲來,不禁怒喝一聲,右臂疾揮而出。
  暗中忽暴閃一道青虹,寒飆竟遷,只聽一聲淒厲慘過嗥叭噠墜地。
  錢百涵似感多人向自身襲至,不禁殺機猛盟,喉中發出一聲激烈長嘯,寒飆輪轉暴射出漫空銀星,劍勢劃空帶起刺耳銳嘯。
  馬達嗥此起彼落,匪徒多人橫屍劍下。
  馬天義大喝道:「尊駕如此心狠手辣,馬某無法容忍。」
  錢百涵冷笑道:「汝等詭謀暗算,怎能怨得了在下。」語音未落,突見一點紅星飛襲面門而來,忙中摸劍疾封。
  噹的一聲,格了個正著,紅星炸裂轟的變作一團巨大火焰,熱炙逼人室息。
  錢百涵心頭大駭,知是火龍稜費光獨門暗器,情急一式「鯉魚倒翻千浪」,仰腰貼地倒竄出去十數丈外。
  只見那團火焰蔓延著樹桿,風助火勢,霎那間燃燒開來擴及數十丈方圓,火舌高冒,鮮紅眩目。
  錢百涵連連倒竄開去,不幸一點火花沾著衣襟,袍衫上冒起了一縷濃煙,迅即臥地翻滾,將煙滾熄,霍地躍起,心頭餘悸猶存。
  忽風送人耳語聲喚道:「錢老師!」
  他聽出是在酒樓上萍水相逢的孫雁,心中一喜,循聲望去,只見丈外樹桿後探出孫雁半身,以手示意自己前去。
  此刻火勢轉弱,,闖天三魔等匪徒杳無形跡,錢百涵大感詫異,迷惑不解,身形一躍往孫雁身前落去,道:「孫兄如何來到此處?」
  孫雁道:「南天三魔凶殘暴戾,反目無情,孫某只覺錢老師應約前來定然凶多吉少,是以暗中躡隨。」
  錢百涵道:「在下與南天三魔對話情景孫兄瞧得真岸覺麼?」
  孫雁搖首答道:「孫某藏處甚遠,未曾瞧得真切,但切風熄火炬內定有蹊蹺。」
  錢百涵道:「莫說孫兄,就是在下身壓其境也感困不揭,南天三魔為何猛然反臉暗襲在下,此刻又倏地退去,難道他們成名人物嚴守一擊不中,絕不再擊之戒麼?」
  孫雁道:「未必見得,南天三魔何等凶殘,不死不休,如何能無敵退去,錢老師能否道出見面詳情?」
  錢百涵道:「在下僅與馬天義寥寥數言」當下道出與馬天義晤面情景。
  孫雁眉梢一戚,忽長歎一聲道:「錢老師既敢自承認為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定身懷信物可憑,是不知此刻仍在否?」
  錢百涵聞言猛感心神一凜,探手懷中一摸,不禁面色大變。
  孫雁目泛驚容道:「錢老師信物竟不翼而飛麼?顯然被南天三魔得去。」
  錢百涵目中暴泛殺氣,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不殺南天三魔,在下誓不為人。」
  孫雁太息道:「錢老師不可激動,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必須謀定後動,何況錢老師咎由自取。」
  錢百涵不禁怒道:「在下何故自取其咎?」
  孫雁道:「錢老師自承神木令尊者第三代傳人,便鑄成大錯。」
  錢百涵怒道:「在下實在如此。」
  孫雁微微一笑道:「難道那手持神木令之人是假?」
  「不假!」
  「乃何以為證?」
  錢百涵不禁語塞。
  孫雁笑道:「神木令威武林,手持神木令者便是令主,錢老師縱然舌爍蓮花,也無法令人相信,何況錢老師已失去藉以證明為神木尊者第三代傳人的信物。」
  錢百涵懊喪欲死,一臉悻悻之色。
  孫雁又道:「南天三魔為何竊去錢老師信物,他等偷去何用,令孫某困惑難解。」
  錢百涵黯然漢息道:「師祖遺囑上隱約指明武功秘芨似與藏珍圖相吻合,若能參透,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孫雁驚詫道:「錢老師身懷之物,竟是武林前輩神木尊者遺囑麼?」
  錢百涵點點頭,黯然一笑道:「尚有師祖仗以成名的三支六稜乾坤雷火釘。」
  孫雁大驚失色道:「雷火釘尚為南天三魔所得,則無異如虎添翼,橫行無忌頭,請問錢老師目前如何去處?」
  錢百涵冷笑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南天三魔索回失物。」
  孫雁一翹拇指,讚道:「好,錢老師不愧為神木尊者嫡傳傳人,大丈夫行徑應光明磊落,才可重展師門雄風威望,不過此乃一段艱辛漫長途徑,非須恆心毅力,剝筋抽絲,方抵於成。」
  錢百涵似有所悟,抱拳一揖,道:「孫兄老於江湖,尚祈指點一二,尚能找回失物,在下必有報德。」
  這時,那片數十丈方圓火勢僅灰燼發出黯弱紅焰,濃煙瀰漫焦臭刺鼻。
  忽見一條黑影疾閃落在火圈之外,孫雁不禁喜形於色,低聲道:「良機勿失」在錢百涵耳旁密語數句。
  錢百涵一躍而起,疾逾飛鳥,向那身形奔去。
  那人系一獨目老叟,年在六旬開外,滿面刀斑,紫紅橫斜,猙獰恐怖,猛見錢百涵現身,不禁駭然變色,倒退了幾步,厲聲道:「尊駕竟還未死!」
  錢百涵冷笑道:「南天三魔鬼蜮暗算,就能置在下於死麼?朋友速道出南天三魔潛跡之處,不然別怨在下心辣手黑。」
  獨眼老叟答道:「南天三魔認為尊駕必難倖免一死,是以回轉總壇而去。」
  錢百涵道:「那麼有勞朋友領在下前往。」
  獨目老叟強笑一聲道:「老朽身懷外壇弟子,怎知總壇所在。」
  「真的麼?」錢百涵話出手出,迅如電光石火抓向獨目老叟左肩。
  獨目老叟料不到錢百涵出手如此迅快,不禁心頭一凜,他乃黑道凶邪,身手奇高,大喝一聲,旋身挪上不出刀,幾乎是同一時間,只見一片眩目寒光挾著寒空刀花,撕網般罩沒錢百涵身影。
  錢百涵暗中一驚,忖道:「為可無極幫網羅門下的均是一流高手,武功卓絕,不可輕視。」右臂疾揚,袖中突飛出一柄青芒吞吐的短劍,旋腕振出一招「萬花吐錦」。
  只見一蓬青霞如沸湯般蔓了開來,劍嘯刺耳。
  兩人攻守奇快,招式辣手凌厲,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突聞錢百涵一聲大喝,青霞振開銀虹,一式「順水推舟」切下。
  獨目老叟猛感右臂一陣劇痛,鮮血冒出,疾地躍了了開去。
  錢百涵冷笑道:「朋友,你走不了!」左掌一翻,身如閃電,五指平舒往獨目老叟前胸按去。
  獨目老叟張嘴狂叫一聲,鮮血從口中噴泉般轟出,眼中金花亂湧,天暈地轉倒了下去,昏死在地。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天色微現金光,獨目老叟醒來,發現自身躺在一洞穴內,渾身傷痛灼焚如裂,無法動彈。
  在下身旁生了一堆火,火旁盆膝而坐一個中年漢子,正烤熟兩頭山雞,溢出清香撲鼻。
  獨目老叟道:「朋友,是你相救老朽麼?」
  中年漢子微笑道:「在下怎有此能耐將尊駕從那冒名神木尊者傳人救出,是在下路經偶過眼見他取下尊駕腰牌後欲意施展毒手滅口,一時心急,打過一支迴旋響鈴鏢,聲東擊西,誘開此人,將尊駕移在洞穴內。」
  獨目老叟道:「承蒙相救,德重心感,朋友怎知錢百涵系冒名神木尊者傳人?」
  中年漢子朗笑道:「神木尊者傳人令三度出現業已震動武林,遐邇皆知,此人不是冒名是誰,何況在下聽到他們對話。」
  「他們?」
  「正是,共有兩人年歲相若,名姓錢周,那錢姓少年欲從尊駕腰牌中查尋貴上所居之處,尊駕若可行動,速趕回傳訊戒備,以免血腥浩劫。」
  獨目老叟痛不能禁,呻吟一聲道:「有勞朋友在老朽身旁革囊內檢視有無兩隻藥瓶,其中一紅瓶內裝金創聖藥。」
  中年漢子聞言在獨目老叟身旁解下革囊傾出囊中之物,是一些切散碎銀兩,兩隻盛藥瓷瓶,笑道:「尚幸藥瓶還在。」挽扶獨目老叟坐起。
  老叟顫抖著雙手,傾出九粒朱紅藥丸吞服,只覺傷楚消釋了一半,不禁長吁了一口氣道:「老朽留得命在;實是萬幸,朋友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中年漢子微笑道:「在下孫雁。」說著將一隻熟透山雞送向獨目老者,接道:「尊駕不妨食用,可使體力恢復,天色已明,尊駕食後速回,在下也要告辭了。」
  獨目老叟詫道道:「孫朋友,老朽恩怨分明,蒙孫朋友相救,尚望稍留同回居處,大德不足言謝,但老朽略盡心意。」
  孫雁哈哈大笑道:「咱們武林人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份所應為,何須言報,在下更不願沾染是非,微末技藝,不足以防身自保,他日有緣定當相見。」說著撕了一大塊雞肉塞入口內嚼食。
  獨目老叟嚼食了一口雞肉之後,歎息一聲道:「孫朋友,老朽雖傷痛稍減,但內腑仍然傷重,無法行走,何能趕回。」
  孫雁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極可為德不終,一俟你我食飲飽,立即起程。」
  兩人飽啖烤雞,老叟自稱其為獨眼梟歐陽東。
  孫雁笑道:「幸會!」拋棄手中所執的雞革架,立起接道:「你我走吧,但須形蹤隱秘,免錢百涵涉蹤歐陽老師帶來一場危難。」
  歐陽東不禁心神暗震,駭然色變道:「那錢姓小賊尚在速覓老朽麼?」
  孫雁道:「在下是謹防萬一,也許錢百涵已從歐陽東老師腰牌上尋出來歷。」
  歐陽東冷哼一聲道:「腰牌上僅鑄有本門符篆暗記,神鬼難測,小賊縱聰穎絕頂,也難參透。」
  孫雁微微一笑,身形疾矮,背起歐陽東。
  歐陽東只覺一陣痛刺心脾,不禁張嘴低嗥一聲。
  孫雁道:「歐陽師忍著點,請指示途徑。」說著人已穿出洞外,撲面寒風如割,大雪仍在飄飛,艿穹四野觸目銀白。
  歐陽東臂傷失血過多,又內腑傷勢沉重,禁不住一陣寒顫,道:「孫兄請往西行!」孫雁背著歐陽東健步如飛向西走去。
  紫荊關密邇五台山派,叢山疊嶺,過於迂迴,孫雁循著歐陽東指點,奔行約莫三十餘里,進入萬山叢中一處幽谷,喬木參天,陰晦澀冥,加入冰壑,寒冷刺骨。
  驀地——
  只聞傳來一聲暴喝道:「站住!」
  歐陽東忙低聲道:「孫兄速答,玄黃天地,洪荒宇宙。」
  林中忽傳出一聲驚噫,只見樹桿之後紛紛閃出七帶刀白衣人,均目露驚異之色注視著孫雁。
  孫雁微微一笑道:「有勞諸位護法這位歐陽老師。」
  七白衣人似已察覺孫雁背伏著是歐陽東,搶步走前接過歐陽東。
  孫雁道:「歐陽老師,在下已送至地頭,請從此一別,後會有期。」
  歐陽東嘶啞苦笑道:「孫兄何必急著離去,權作老朽座上嘉賓,稍留數日,以免老朽耿耿不安。」
  白衣人道:「咱們江湖人物,只重肝膽相照,一見如故,孫兄何必堅欲離去。」
  孫雁略一沉吟,道:「那麼恭敬不如從命了。」
  孫雁被安置在一間富麗堂皇寶舍內,與獨眼梟歐陽東毗鄰而居,他只覺此一賊巢異常隱秘,房舍綿亙,古地甚廣,不言而知系無極幫一處極重要的分舵。
  當晚孫雁受到了主人雙面佛沙嵩極優厚的禮遇,並晤談甚歡,親為把盞款宴。
  孤燈一盞,火光如豆,窗紙風動瑟瑟作響,孫雁擁被而臥鼻呼呼甚沉。
  三鼓將盡,突聞窗外傳來低呼道:「孫老師!」
  孫雁佯裝充耳不聞。
  窗外連呼了數聲,見孫雁並無動靜,再亦不喚。
  豆大火光倏地暗黑熄滅,孫雁一骨碌翻身起來,稍無聲息掠落窗前,慢慢托開一扇窗戶僅半尺左右,以物頂住。展縮骨術,捷如猿獼閃了出去。
  他只覺莊宅內戒備森嚴,他窗外廊下就分立著四人藏於陰暗處,堪謂三步一樁五步一卡,但那四處暗樁竟絲毫未曾發現。
  孫雁閃出窗外。
  孫雁暗暗一笑,疾如淡煙掠向莊主雙面佛沙嵩居處。察覺廳內仍是燈火照耀,隱隱可聞雙面佛沙嵩的沉濁風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