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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只聽單大忠的聲音道:「會主在房裡嗎?」
  洪大全立即開門來到外面道:「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潛龍莊於少莊主來了。」
  洪大全臉色一變道:「糟糕!怎麼辦?事情還真難以向他交代。」
  「他既然來了,會主總要和他見見面,事情才能解決。」
  「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只要把聘金聘禮退還,再講幾句道歉的話,問題不就結了。」
  「人在那裡?」
  「屬下把他們暫時招待在前面客廳。」
  「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連於少莊主一共七位。」
  「你先下去招呼一下,我馬上就到。」
  洪大全又回到房間,邊換衣邊道:「說曹操曹操就到,怕他來偏偏就來了。」
  柳如花道:「不妨先騙騙他,把事情暫時拖著,船到橋頭自然直,過幾天嬌嬌說不定會自動回來。」
  「那是妄想,嬌嬌早已走火入魔,看上羅奇那小子了。」
  「不見得吧!羅奇已經有了兩個女人,嬌嬌那裡插得進去?」
  「羅奇那小子,連白素娟都想要,再添一個嬌嬌,在他來說,那是正中下懷。」
  「別說了,快去見於少莊主要緊。」
  洪大全匆匆來到前面客廳。
  原來此刻南路總堂已不在寺廟,而是借住了一幢宅院寬廣的民房。
  他和於成志並未見過,好在有單大忠在旁,匆匆為兩人介紹。
  分賓主坐下,由單大忠在旁相陪,龍五龍六等人則退到外面休息。
  於成志很沉著,他不想把在伊犁已見過羅奇和洪嬌嬌的事讓洪大全知道,以便看看洪大全如何對答。
  洪大全顯出一副笑容可掬模樣,親切而又慇勤的問道:
  「少莊主一路辛苦了!」
  於成志不動聲色道:「為了迎親,再辛苦也是應該的。」
  洪大全又笑著道:「龍老莊主近來好嗎?」
  於成志道:「義父一直是老樣子。」
  「老樣子就好!那表示他老人家無病無災,永遠不老。」
  於成志一心一意等待洪大全話歸正題,豈知洪大全談了很久,竟一直不提雙方結親的事。
  終於,他忍不住道:「晚輩奉義父之命,前來迎親,洪會主一定把嫁侄女的事,準備妥當了吧?」
  洪大全不覺雙眉深鎖,搖了搖頭道:「洪某實在不知如何說起,少莊主可否在這裡暫住幾天?」
  於成志哦了聲道:
  「莫非洪會主要毀婚,只要有正當理由,晚輩絕不勉強。」
  洪大全忙道:「少莊主說那裡話,當初婚事是洪某主動向老莊主提起的,怎可能毀婚呢?」
  「那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洪大全猛一跺腳道:「只怪舍侄女嬌嬌太不小心,竟然被人擄走了!」
  「怎會發生這種事呢?可杳出是誰擄走的?」
  「查出來了,有個叫羅奇的,少莊主聽說過吧?」
  「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
  「嬌嬌就是被他擄走的。」
  「聽說羅奇為人很講義氣,怎可能做出這種事來呢?」
  「那小子在外聲名的確不差,但實際上卻壞透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洪會主打算怎麼辦?」
  「我剛才說過,希望少莊主能在這裡暫住幾天,洪某一定設法把嬌嬌找回來。」
  「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吧?」
  「洪某自有辦法。」
  「洪會主用的是什麼辦法?」
  「羅奇手下只不過有兩個人,他目前是依附北路生存,而北路已僅剩下三、五百人,洪某想救回嬌嬌,根本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既然如此,洪會主為什麼還不馬上採取行動?」
  「洪某昨天便派出不少高手採取行動了,羅奇目前在伊犁附近,把嬌嬌救回來,總要有半月左右的時間才成。」
  「晚輩由太原臨行之際,義父曾特別交代,必須盡快把洪姑娘迎娶回去,若再等半個月,未免太久了吧?」
  「這是沒辦法的事,其實洪某比少莊主更急,少莊主請務必要寬心等待幾天。」
  於成志不願讓洪大全過份難堪,而且要看看對方究竟還能玩出什麼把戲,只好裝作答應下來。
  洪大全很高興,總算把場面暫時應付過去。
  回到自己所住的地方,進入房間,柳如花正在等候消息。
  「怎麼樣?對他說了實話沒有?」
  洪大全乾咳兩聲道:「只能算說了一半實話。」
  柳如花雙眉一蹙道:「什麼叫說了一半實話?」
  「我告訴他嬌嬌是被羅奇擄走的,這當然該是一半實話。」
  「你真笨!若依著我,連一半實話都不能說。」
  「你的意思要怎麼說?」
  「就說嬌嬌在咱們以前的總堂,這樣他才沒理由不相信。」
  洪大全摸了摸腦袋道:「果然有道理,可是遲早還是要揭穿的。」
  「這樣至少可以暫時把他留下來,而且他也沒理由不留,然後再慢慢想辦法。」
  「他已經答應留下來了。」
  「他雖然留下下來,但卻必定還有麻煩。」
  「你說有什麼麻煩?」
  「他若懷疑嬌嬌已經在羅奇那裡失了身呢?是不是有被退婚的可能?」
  洪大全也覺出不妙,頓了頓道:「你剛才不是說過要慢慢想辦法嗎?現在就請你想個辦法吧!」
  柳如花可能已胸有成竹,笑了幾聲道:「辦法很簡單,依我的意思,不如來個弄假成真。」
  「什麼叫弄假成真?」
  「我先問問你,於少莊主從前有沒有見過嬌嬌?」
  「當然沒見過。」
  「潛龍莊那邊的人有沒有見過嬌嬌的?」
  「他們怎可能見過呢?」
  「這就好辦了,你就趕快設法找一個假嬌嬌來!」
  洪大全楞了楞道:「假嬌嬌,到那裡找去?」
  柳如花哼了聲道:「身為紅燈會大會主,竟連這點頭腦都沒有,溫宿和拜城算是塞外的大城市了,住著不少漢人,盡可派出手下人去找,只要找到年齡相當,臉蛋兒好看一些的,她們就都可以成為嬌嬌。」
  洪大全猛地拍了一下腿,道:「好辦法!」
  但接著卻又搖搖頭道:「此計不通!」
  柳如花瞥了洪大全一眼,道:「你說那裡不通?」
  洪大全道:「這位假嬌嬌將來要和於少莊主相處一輩子,別說一輩子,就算相處兩天,也會露出假來。」
  柳如花哼了聲道:
  「當然不能把假嬌嬌一找來就和於少莊主見面,至少要先訓練她幾天,把嬌嬌的家裡以及親友狀況一遍一遍的對她講,必須等她什麼都清楚了以後,問不出半點破綻來,才讓她和於少莊主見面。」
  「有道理!可是我實在沒時間訓練她。」
  「這方面的事我負責,只要你把人找回來,就交給我好了。等訓練完畢以後,你若不放心,只管考考她,不及格唯我是問。」
  「可是我擔心找不到合適的假嬌嬌,人家肯不肯干是大問題,這種事不能用強迫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給假嬌嬌父母足夠的錢,而且嫁的又是潛龍莊少莊主,這種好事,只怕他們還求之不得呢!」
  洪大全似乎又來了問題,頓了頓道:「如果真嬌嬌又回來了怎麼辦?」
  柳如花道:「你想得太多了,嬌嬌既然是私自逃走的,就絕不可能再回來。就算她回來了,對咱們的計劃也毫無影響。」
  「怎說沒影響?」
  「她是不同意這門婚事才逃走的,回來後絕不可能回心轉意,咱們用假嬌嬌騙了潛龍莊,她還要感激你我呢!」
  「說的也是,我馬上就吩咐單總執事派人物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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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宿和拜城是兩處不算小的城市,雖以回人為主,漢人卻也不少。單大忠奉命之後,那敢怠慢,立即派出兩組「密探」,分別在溫宿和拜城查訪,就連他自己也親自出馬,參加了溫宿的一組。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到兩天,便在溫宿找到一名十九歲的漢族少女。
  這名少女叫錢月霞,數年前因家鄉饑荒,隨同父母來到塞外,投奔溫宿的一位親戚。為了生活,錢老夫婦便在溫宿開了一間小店,日子過得還算堪足溫飽。
  誰知半年前,錢老太太忽然身染重病,為醫病不但把微薄的積蓄花光,累得錢老先生連生意也做不下去,一家三口,眼看生活就要陷入絕境,正好就在這時,家中來了不速之客——
  單大忠。
  當單大忠向錢家二老說明原因後,立即又開出了答應的條件,條件是除了送給錢老夫婦一千兩銀子外,並負擔錢老太大的一切醫藥費用,另外每月另付十兩銀子的生活費。
  一千兩銀子,在一般小民來說,是個天文數字。除了這種條件,再加上對方又是潛龍莊少莊主,錢老夫婦在貧病交迫身在異鄉生活,即將陷入絕境之際,當然完全同意。同時錢月霞又是位孝女,即使父母不同意,她也會答應下來。
  單大忠倒是乾脆得很,雙方談妥以後,回去就把一千兩銀子帶來交給錢老夫婦,另外又付一百兩銀子作為醫藥費和生活費。不消說,也當場把錢月霞接回總堂,送到洪大全和柳如花那裡。
  一見錢月霞,洪大全和柳如花就十分滿意,因為這位姑娘的確模樣長得不錯,而且還很有點像洪嬌嬌。
  柳如花先為錢月霞做了幾套新衣服,同時也展開了對她的訓練。如果拿現在的名詞來說,這種訓練,可以稱為「職前訓練」。總之,要把她訓練成不讓於成志看出任何破綻,據柳如花的估計,最少也要三天才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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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成志來到溫宿已經三天了,整天閒著無事,倒也逍遙自在。
  這是因為洪大全把他和他的手下人,招待得無微不至。塞外雖苦,卻另有一種在內地領略不到的風光,於成志和他的手下人也樂得想在這裡多玩幾天,同時也要看看洪大全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
  閒來無事,於成志和龍五龍六難免就談到這件事上去。
  龍五道:「少莊主,咱們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洪姑娘明明在伊犁,而且也聲明過不肯嫁到潛龍莊,你還在這裡等什麼?」
  於成志道:「洪會主說過,不久就有消息給我,我何妨再等他幾天,再說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
  「為什麼呢?」
  「既然婚事已沒有希望,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將聘金聘禮討回。」
  「那就趕緊向他討。」
  「若現在討,洪會主會以為太不給他面子,我答應他在這裡住幾天,目的就是給他留足了面子才方便開口。」
  正說到這裡,忽聽外面有人高喊:「洪會主來探望少莊主了!」
  還未等於成志出迎,洪大全已邁步走了進來。
  「少莊主這幾天過得還習慣吧?」
  於成志招待洪大全坐下,道:「承蒙洪會主熱情款待,晚輩感激不盡。」
  洪大全嘿嘿笑了幾聲道:「洪某現在來,是要告訴少莊主一個好消息。」
  於成志哦了聲道:「晚輩人在塞外,那來的好消息?」
  「少莊主是迎親來的,如今新娘子回來了,難道不是好消息?」
  於成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感一楞道:「洪姑娘是怎麼回來的?」
  洪大全得意一笑道:「當然是趁羅奇疏於控制時偷跑回來的。」
  「她可說過什麼?」
  「她聽說少莊主已來迎親,高興的不得了。」
  於成志簡直被弄得如墜五里霧中,頓了一頓道:「晚輩是否能夠現在就和洪姑娘見見?」
  洪大全搖頭一笑道:「少莊主一定懂得婚禮上的規定,在成婚以前男女雙方是不能見面的。」
  「莫非洪會主準備派人把洪姑娘送到潛龍莊?如果是那樣,晚輩何必來迎親呢?」
  「少莊主誤會了,要走的那天,洪某必定會準備一頂花轎,並雇幾名轎夫隨少莊主一起走。只要她上了轎,少莊主就可和她見面了。」
  「洪姑娘能從虎口逃生,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洪會主可否說說她逃回來的經過?」
  「當然是趁羅奇警戒疏忽的時候才找到逃生的機會。至於詳細情形,少莊主以後就直接問嬌嬌吧!」
  洪大全接著又臉色一正道:「另外還有件不幸中之大幸的事,洪某必須說明,也好讓少莊主放心。」
  於成志道:「什麼叫不幸中之大事?」
  「嬌嬌落於羅奇之手後,洪某一直擔心她會受到玷辱。據嬌嬌回來告知,她還是清白之身。」
  「這樣說羅奇該是個正人君子了?」
  「羅奇那會有這麼好的品德,這要歸功他那兩名妻妾看得緊。另一方面,北路的白素娟,也對他有意思,當然也禁止他亂來。」
  「不知洪會主打算什麼時候,讓晚輩把洪姑娘接走呢?」
  「當然必須選擇個黃道吉日,同時也必須給她幾天壓驚的時間,總要再過三五天吧!」
  洪大全說到這裡,便起身告辭。
  為了保持禮貌,於成志不得不送了洪大全一程。
  當他再回到房裡,龍五和龍六仍然未散。
  龍五楞楞的問道:「少莊主,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於成志反問道:「你認為呢?」
  「少莊主明明在伊犁親眼見過洪姑娘,而且她又親口說在家鄉已由父母作主訂了親,她為什麼又跑了回來呢?」
  於成志搖頭道:「這事我也一直思解不透。」
  只聽龍六道:
  「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洪姑娘私奔,可能是一時衝動而起,當她上次見了少莊主,看你一表人才,又家世不凡,說不定在經過一番考慮後,就回心轉意了。」
  「有這種可能嗎?」
  「當然有,女孩子家,那有不貪圖榮華富貴的,洪姑娘從前所訂婚事的對象,絕對無法與少莊主相比,終身大事,她不能不有所選擇。」
  「你說的不能說沒道理,但我也不能完全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龍五搶著道:
  「少莊主用不著為這件事操心,等洪姑娘上轎後一看就知道了。」
  於成志道:
  「等她上轎後,那就等於生米已成熟飯,知道了又有何用?」
  「莫非少莊主認為其中有詐?」
  「很難講!由於事情變化得太出人意外,我無法不懷疑。」
  「少莊主打算怎麼辦?」
  「必須設法在上轎前看到她。」
  「可是洪會王方才不是說過,按照禮數你和她在上轎前不能見面嗎?」
  「這就要咱們想辦法了,你們二位不妨替我想想,有什麼好辦法?」
  龍五龍六頓時陷入苦思,一時之間,誰都一籌莫展。
  許久之後,龍五苦笑著搖頭道:
  「我們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於成志也顯得有些無奈道:「還有幾天的時間,大家就慢慢想。總之,必須在她上轎之前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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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大全回去之後,頗為得意的把和於成志見面的經過,告訴了柳如花,接著問道:「你把錢姑娘訓練得怎麼樣了?」
  柳如花也十分得意的道:「差不多啦!問她嬌嬌家裡的事情以及親友們的情形,她都能對答如流,你一定考不倒她。」
  「那就讓我考考看!」
  「咱們還是到她房裡去吧!」
  錢月霞住在一間廂房裡,和洪大全夫婦同一院落。僅僅這幾天的生活,在她來說,已經是有生以來難得的享受了。
  洪大全和柳如花一進去,錢月霞便羞答答的襝衽一禮道:
  「叔父嬸娘好!」
  僅是這一句話,就令洪大全大感滿意,側臉對柳如花笑道:「不簡單!你確實有兩下子,訓練成績可以打滿分!」
  錢月霞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道:「叔父和嬸娘有事嗎?」
  柳如花道:「嬌嬌,我教了你好幾天,已經很滿意了。可是你叔父不放心,現在特地來考考你。」
  錢月霞面泛絳霞,低下頭道:
  「叔父就請提出問題考吧!」
  洪大全在椅上坐下,先喝了口茶,接著便開始問長問短。
  當然,問的全是洪嬌嬌家裡的事。
  錢月霞果然對答如流。
  洪大全見考不倒錢月霞,摸著嘴巴得意的道:
  「很好!你果然聰明,我方纔已對於少莊主說過,就在這幾天,便讓他把你接回太原府潛龍莊去。」
  錢月霞顰起黛眉道:「這麼遠的路,侄女真怕走不到。」
  洪大全笑道:
  「我會為你備一乘轎子的,根本用不著你走路。再說在路上你的身份是新娘子,即使我不備轎子,於少莊主也不會讓你辛苦。」
  柳如花接道:
  「嬌嬌,在臨走之前,有什麼要交代的,儘管說出來,別怕!」
  錢月霞怯怯的道:「最大的一件事,侄女是牽掛這裡的父母,他們年紀大了,還請叔父和嬸娘要多多照顧。」
  洪大全忙道:「你放心!我已贈過他們一千一百兩銀子,以後更要每月送上生活費用。
  柳如花道:「你到了那裡,不論老莊主和少莊主,一定也會派人送銀子給你父母的。」
  「可是侄女總是想念他們。」
  「你可以每隔一段時間回來看看他們,女兒過門,總要回娘家的,少莊主不會不同意的。」
  洪大全接道:
  「很簡單,你到了潛龍莊,盡可要求少莊主把兩位老人家接過去。你的父母到了那邊,馬上便是老太爺老……老安人了!」
  他把錢老太太稱為安人,顯然是並不恰當,因為安人是明清兩代六品命婦的封號。
  雖然如此,但聽在錢月霞的耳朵裡,卻是滿心歡喜。
  洪大全又道:
  「如果你不方便向少莊主提出這項要求,到了潛龍莊後,不妨派人通知我,我一定負責把令尊令堂護送過去。」
  錢月霞在感激莫名之下,情不自禁倒身盈盈拜了下去道:「叔父和嬸娘待侄女這麼好,大恩大德,侄女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洪大全嘿嘿笑道:「你現在已經是我們兩人的親侄女了,還說這些做什麼!耐心的等著,就在這幾天,你就要成為潛龍莊的新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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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三天過去,洪大全和柳如花已決定就在次日讓錢月霞上轎。
  當日下午,洪大全派人把於成志請到自己這邊來,由他和柳如花共同接待。
  雙方落座後,洪大全開門見山的道:「少莊主,洪某已擇定黃道吉日,就在明天,你就可以把嬌嬌接回貴莊去。」
  於成志不動聲色道:
  「可是晚輩必須在洪姑娘上轎之前,先行見她一面。」
  洪大全楞了楞道:「不是已經講好了嗎!少莊主為什麼還要提出這項要求?」
  於成志正容道:「並非晚輩故意提出這項要求,因為在晚輩故鄉太原一帶,婚俗上有這種規定。」
  洪大全訝然問道:「為什麼有這種規定,見面的用意是什麼,少莊主最好說明白。」
  「在太原一帶的婚俗,新郎必須在新娘上轎之前,為她戴上一副手鐲,這表示新郎已拴住新娘,婚後必定美滿幸福、水不分離。」
  洪大全默了一默道:「少莊主是否準備好了手鐲呢?」
  「這是大事,怎會事先不準備妥當。」
  洪大全只-轉過臉來望望柳如花道:
  「你有什麼話講沒有?」
  柳加花倒是很爽快,立即說道:「既然這是少莊主那邊的規矩,咱們當然必須遵守。」
  「可是……」
  「就在今天晚上,咱們備一桌酒,把少莊主請過來,再把嬌嬌叫出來,由咱們兩個相陪,讓他們完成戴手鐲的儀式。另一方面,也算咱們盡了為新郎新娘餞行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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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成志走後,洪大全跺著腳道:「如花,你不該那麼爽快的答應了他!」
  柳如花指著洪大全鼻子道:「真是死腦筋!我把那丫頭早已訓練好,連你都問不出毛病來,為什麼上轎前不能見他?」
  「我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那麼她嫁到潛龍莊以後,就沒有萬一嗎?」
  「只要上了轎,就等於打了包票,就算以後出了紕漏,他們為了顧全聲譽,也不會再講什麼。」
  「你放心!戴手鐲完了就是吃飯喝酒,有咱們兩個在眼前陪著,少莊主怎可能和那丫頭多講話,絕對不會出毛病,連萬一也沒有。」
  洪大全咧了咧嘴道:「既然你已答應他了,我不同意也不成,這桌酒席一定要準備最好的,你就開始準備吧!」
  傍晚,酒席已經準備好,就擺在洪大全夫婦居處的客廳裡。
  柳如花道:「你現在就去請少莊主過來吧!」
  洪大全來到於成志那裡,於成志早已換了一身衣服在等著了。
  說實在的,這時的於成志,還真以為洪嬌嬌回來了,但內心卻又存在著一些懷疑。
  他隨同洪大全到了客廳,柳如花早已站在客廳門口迎接。
  此刻,柳如花也人如其名,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的,還會以為新娘子就是她呢!
  坐下後,於成志搭訕著問道:「洪姑娘為什麼還沒到?」
  柳如花笑靨迎人的道:「新娘子嘛!總該好好打扮打扮,少莊主先請喝茶!」
  說著,親自捧上茶來。
  洪大全道:「少莊主可曾把手鐲帶來?」
  「這種大事,怎會忘記。」
  於成志從懷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黃絹布包。
  打開布包,裡面果然是一副碧綠晶瑩的玉鐲。
  原來這副玉鐲還真是於成志來時便準備好的,以便在路上向洪嬌嬌表示愛意。
  又過了半晌,洪大全才道:「嬌嬌怎麼還不來?」
  柳如花道:「你真是越老越糊塗了,新郎倌在這裡,她一個女孩子家,怎好意思自己來。」
  「你就快過去陪她一起來吧!」
  「我現在就去。」
  這時於成志難免也有點兒緊張,眼睛瞬也不瞬的望著客廳門外。
  好大一陣工夫之後,才見柳如花陪著一名滿頭珠翠、環珮叮噹、千嬌百媚的少女,蓮步姍姍的由廂房裡向客廳門前走來。
  在這剎那,於成志還真是難辨真假。
  這是因為錢月霞不論身高、體態和面貌,都和洪嬌嬌有些相似。而且上次於成志和洪嬌嬌見面時,對方並未打扮,而此刻的錢月霞,卻是經過刻意修飾妝扮的,當然不可能和上次完全一樣。尤其彼此只見過一面,本來印象就有些模糊。
  進了客廳,柳如花呶了呶嘴道:
  「那位就是於少莊主,快快見個禮!」
  錢月霞不勝嬌羞的向於成志福了一福。
  於成志也連忙點了點頭。
  柳如花隨即把錢月霞攙上座位坐下。
  天色已暗,客廳內早已點上了燈。
  錢月霞只是低垂粉頸,羞答答的坐在那裡,連動都不動一下。
  如此一來,於成志只盼準新娘能開口說話,以便由聲音中辨別真假。
  他相信準新娘絕不可能自始至終不講一句話。
  四人很快便開始動筷,洪大全因為自己酒量好,頻頻向於成志勸酒。
  於成志也豪飲,竟真的和洪大全對上了。
  柳如花也偶而淺斟一下,唯有錢月霞,則是滴酒不沾。
  這也難怪,她是準新娘,必須保持應有的禮儀和矜持,更何況她從前也很少有機會飲過酒。
  這頓飯足足吃了半個時辰以上,錢月霞竟然始終一語不發。
  現在,於成志已只剩下最後的機會了,那就是趁著替對方戴上玉鐲的機會,設法誘導準新娘開口了。
  他把放在几案上的玉鐲取起,站起身道:「洪會主,洪夫人,現在晚輩該為令侄女戴上玉鐲了!」
  柳如花忙道:「嬌嬌,把手臂伸出來,讓少莊主為你佩戴玉鐲。」
  錢月霞也羞答答的站了起來,先緩緩伸出左臂。
  柳如花則忙著幫她挽起袖子。
  錢月霞雖非富家之女,但因長得嬌俏,不但露出袖外的手腕如綿白似玉,手指更是有如柔荑。
  於成志本已喝多了酒,在這剎那,越發有些意亂情迷。
  好在他仍然把持得住。
  當戴完左手玉鐲再戴右手玉鐲時,於成志終於搭訕著問道:「這副玉鐲是我特地到京城選購的,姑娘還滿意吧?」
  在於成志的想法,對方至少要說聲謝謝,豈知錢月霞只是含羞帶笑的點了點頭,還是並未開口。
  這一來於成志真急了,若再不能辨出真假,明天上了轎,那就來不及了。
  情急之下,只好頭皮一硬,筆向洪大全道:
  「洪會主,晚輩由潛龍莊來此之前,義父曾交代過幾樣事情,必須讓洪姑娘在上轎之前知道,可否容晚輩單獨和洪姑娘講幾句話?」
  洪大全萬想不到於成志會提出這種要求,只好望向柳如花。
  柳如花毫不遲疑,立即起身道:「小倆口談幾句私話,這是應該的。大全,咱們就迴避一下吧!」
  洪大全無奈之下,除了依言和柳如花走開,根本不能再說什麼。
  只聽於成志乾咳了幾聲道:
  「姑娘,你是怎麼從羅奇那裡逃回來的?」
  錢月霞終於開了口,道:
  「我是趁著羅奇對我監視疏忽的時候,偷偷逃回來的。」
  這聲音顯然和於成志在伊犁見過的洪嬌嬌有些不同。
  偏偏於成志卻仍無法斷定,面前的錢月霞和伊犁的洪嬌嬌,是否同一個人。
  原來錢月霞和洪嬌嬌的故鄉相距甚近,口音本就差不多。至於聲音的不同,因於成志多喝了酒,自然也就聽不出有多大差別。
  於成志頓了一頓,再問道:
  「這些天來,姑娘在羅奇那邊,一定吃過不少苦吧?」
  錢月霞幽幽的道:「他待我倒是很好,吃住方面,都很照顧,唯獨行動方面較不自由。」
  「他是否欺侮過你?」
  「這方面少莊主請放心,他擄走我,只是和我叔父過不去,何況他身邊已有兩名妻妾,他根本不敢對我胡來。」
  於成志本想提起在伊犁見面之事,但又覺得不宜太唐突,正想再問別的,誰知這時洪大全和柳如花已去而復返。
  洪大全笑呵呵的道:
  「你們小倆口已經講得差不多了吧!」
  於成志站起身來道:「晚輩只是和洪姑娘隨便講幾句話,講多講少,都沒關係。」
  洪大全笑道:
  「那就好!嬌嬌將來跟了少莊主以後,你們盡可天天談心。少莊主,明天就要迎親回家,你也該早些休息了!」
  於成志只好迷迷糊糊的告辭。
  洪大全這才問錢月霞道:
  「他剛才都和你說過什麼?」
  錢月霞道:
  「他只問我是怎麼逃出來的,又問我羅奇待我好不好,還問……」
  洪大全見錢月霞滿面羞紅不肯說下去,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就不再多問,乾咳了兩聲道:
  「時間不早,你也回房休息吧!」
  客廳裡只剩下洪大全和柳如花兩人。
  柳如花道:
  「我說沒事吧!你偏擔心有事,我保證這丫頭明天可以安安穩穩的上轎。」
  洪大全皺了皺眉道:「有件事我一直懷疑,卻又一直沒跟你講。」
  「到底是什麼事?為什麼不跟我講?」
  「少莊主曾路過伊犁,而且據說曾在伊犁住了一兩天,我擔心他已和羅奇見過面。」
  「那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聽說羅奇目前正住在伊犁,他的消息最靈通,少莊主是位貴公子,又帶了那麼多人,羅奇早就知道我把嬌嬌許配少莊主,他聽到少莊主到了伊犁,必定會主動去見他。」
  「真會這樣嗎?」
  「羅奇見了少莊主,必定會把內幕告訴他,說不定會帶嬌嬌和他見面,那不一切全完了嗎?」
  「若真是這樣,少莊主早就對咱們說了,為什麼他卻一字不提?」
  「這種事他怎麼能提呢!」
  「我看你還是太多心了。」
  「不!他雖然不提,但由他這幾天每次和我見面的談話中,卻似乎帶出這麼一點意思,所以我守覺得有疑。」
  柳如花不覺變了臉色道:「若真是這樣,那該怎麼辦?」
  洪大全不動聲色道:「若真是這樣,他明天必定不肯把那丫頭接回去,雙方也就必定攤牌了。」
  「攤牌?他如何攤法?」
  「他必定要求退還聘金聘禮。」
  「那就只好退給他了。」
  「豈有此理!千兩黃金和那箱珍寶,足夠咱們南路上萬弟兄年兒半載的開支,我好不容易有了這筆財富,怎可輕易失去。」
  「既然婚事不成,又不肯退聘金聘禮,你拿什麼向於少莊主交代?」
  洪大全陰笑了幾聲道:
  「我當然有個乾淨俐落不露痕跡的辦法!」
  柳如花兩眼直眨的道:
  「莫非你想殺人滅口?」
  洪大全嘿嘿笑道:「你猜對了!到了那時,於成志和他所帶的六名手下,一個也別想活。」柳如花大感不安的道:「這樣只怕不妥當吧?」
  「有什麼不妥當?」
  「潛龍莊老莊主豈肯與你干休,以潛龍莊的力量,再加上太行山的力量,不把你這南路紅燈會消滅才怪。」
  洪大全再度嘿嘿笑了起來道:
  「如花,你真是多慮了!」
  柳如花楞楞的道:「我說的有什麼不對?」
  「我殺了於成志和他的六名手下,當然會把消息封鎖,由太原到溫宿關山萬里,路上隨時都可能發生狀況,龍千里怎知他們是我殺的?過些天我還要派人到潛龍莊去查問呢!」
  「查問什麼?」
  「問問龍千里,為什麼於成志不來塞外迎親。」
  柳如花低下頭沉吟了半晌,道:
  「我勸你最好還是多考慮一下。」
  洪大全笑道:「這是最後的辦法,也是萬不得已的辦法,所以咱們必須馬上交代交代那丫頭。」
  「交代什麼?」
  「把我剛才所想到的,假定於成志和羅奇已在伊犁見了面的情況,告訴那丫頭,讓那丫頭先想好,萬一於成志問到這方面的事時,要有一番適當的說詞應付他。只要過了這一關,就不可能再有什麼顧慮了。」
  「虧你顧慮得周到,我現在就和她講去。」
  口口口口口口
  於成志回到自己住處,只見龍五龍六都在小客廳裡。
  「時候不早了,你們為什麼還都不睡?」
  龍五道:「少莊主不回來,我們怎麼能睡?」
  於成志坐下道:
  「我回不回來,與你們有什麼關係?」
  「少莊主今晚赴宴,是鑒別新娘子真假的最後機會,這樣的大事,我們怎能不關心。」
  龍六緊跟著問:
  「到底是真是假,少莊主該告訴我們了!」
  於成志把經過敘述了一遍道:「依我判斷,新娘子不會有假。」
  龍六道:「少莊主為什麼不問她在伊犁見面的事?」
  於成志聳了聳肩道:「我本來想問,但又覺得不方便開口。」
  龍六跺了跺腳道:「要辨別真假,這是最有效的方法,少莊主竟放過這一關,實在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