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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高唐陽台夢何久
  酆都黃泉路正遙
  梅華眉頭一皺,正想不出用甚麼話來解釋?孫冬卻忍不住衝了過去,一把將連素姿攔腰擒住,舉了起來叫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摔死你!」
  連素姿潑性大發,厲聲叫道:「老娘自己瞎了眼,可是絕不會被你們堵上嘴,我非要叫醒大家,使大家知道你們的醜事……」
  孫冬性發,劈手將她朝牆上擲去,可是連進卻飛快地搶過去,雙手接住連素姿的身子,救下了她。
  梅華瞪了他一眼,他趕緊又把人放下,吶吶地道:「梅相公,請你饒了她吧……」
  冷不防連素姿反手摔了他一個大嘴巴,怒聲道:「呸!死王八蛋,誰要替我求情……」
  連進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梅華也一沉臉道:「你這個女人太潑辣了,實在容你不得。
  王剛,你去把費長房叫來。阿冬,還不快把衣服穿好……」
  孫冬這時候才記起自己裸著上身,怪叫一聲,搶到床頭撿起自己的外衣披好,連進卻猶疑地道:「梅相公,這不是鬧得大家都知道了嗎?」
  梅華冷笑道:「我不怕,最多讓人知道阿冬是個女人,對我並沒有甚麼妨礙,可是我要讓費長房看看他治下的醜態!」
  連進猶豫不決,連素姿神定下來,反而恐慌了起來,臉上堆起一個卑微的笑容,軟聲哀求道:「梅相公,賤婦知罪了,請你寬貸一下……」
  梅華冷笑道:「你不是要叫人來把我的事宣揚一下嗎?」
  連素姿慚然地低下頭,輕聲道:「那是賤婦一時無知,請相公恕罪!」
  梅華冷笑一聲道:「你現在怎麼不強嘴了?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怕你張揚,阿冬是個女人,她從小就跟著我了,因為她力氣大,手腳俐落,所以我才帶著她作為跟隨,我把她裝成男人,是因為她的身材著上女裝難免驚世駭俗……」
  連素姿連連地點頭道:「是!是!賤婦一時情急,才致出言無狀,現在請容賤婦趕快離開,萬一被人看到賤婦的樣子……」
  連進忽然冷笑道:「你怕甚麼?你是費長房的親信紅人……」
  連素姿的目光中已湧起怨毒之色,可是她看見梅華的神情時,居然忍了下去,輕輕一歎道:「不錯,神君對我是很好的,他也許會原諒我,可是有一個人不會原諒我,她知道今天的事後,一定會殺死我!」
  梅華微異道:「是誰?」
  連素姿瞟了她一眼道:「是我婆婆!」
  梅華「嗯」了一聲道:「可是那個叫做風姥姥的老婦人?」
  連素姿點頭幽怨地道:「不錯!她對我很嚴厲,我的一生都毀在她手上,她的心堅如鐵石,也因為她的原故,才使得我夫妻反目……」
  梅華朝連進看了一眼道:「你的丈夫不是死了嗎?」
  連素姿搖搖頭道:「不是的,他沒有死,可是他再也不會認我了,那也是我婆婆害的,害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梅華頗感興趣地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素姿臉現幽怨之色,低聲道:「我十九歲嫁到連家,結-四載,生下兩個孩子,夫妻的感情十分融洽,可是我婆婆又逼著我做出了對不起丈夫的事,把他氣走了,連我的公公也看不慣她的作為,跟著兒子一同離開,現在整整是二十年了……」
  連進再也忍不住叫道:「你胡說!當年明明是你自動願意獻身給費長房的……」
  連素姿目光一亮道:「你怎麼知道的?」
  連進這才發覺自己在情急之下說漏了口,梅華也用冷峻的目光看著他,陰沉沉冷笑道:
  「王剛,你到山下不過才兩天,倒是把一切都打聽得清清楚楚的,連這種隱秘的事都知道了……」
  她的話中還是在暗示連進趕快圓謊,以免洩漏身份誤了大事,而連素姿卻不肯放鬆,緊逼著道:「這件事除了幾個當事人之外,誰都不知道,除了向我婆婆與神君打聽外,誰也不會告訴你!」
  梅華一聽臉色又變,目中隱含殺機,厲聲道:「王剛,你可是從她婆婆或費長房那兒聽來的?」
  口中在說話,目光在示意,叫他當機立斷,出手殺死連素姿,連進卻急得連汗都流下來了。
  他心中恨著連素姿,可是依然餘情未斷,實在不忍心殺死她,可是梅華不放鬆他,連素姿也不放鬆他。
  梅華不過是暗中示意,連素姿卻逼著問道:「你到底是甚麼人?我看你大有問題……」
  連進在一急之下反而想出話來了,急聲道:「我是你丈夫的朋友,他叫連進,跟著一個姓花的女子對不對?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
  連素姿呆了一呆道:「對是對的,不過我不相信他會告訴你這些話……」
  連進忙道:「他知道我要到王屋山來入伙,才告訴我這些話,因為他還沒有忘記你,只是無法來看你……」
  連素姿有點傷感地道:「難怪你一來就對我使眉做眼,原來是受著我丈夫的托付來看我,那作為甚麼不早說呢?」
  梅華微露嘉許之色,顯然是對連進的應付表示滿意。
  連進的臉上放鬆了,吁了一口氣道:「我一直沒有機會跟你單獨談話,因為你丈夫告訴我說,這件事必須謹慎不能讓別人知道……」
  連素姿慰然一笑道:「所以你才偷偷摸摸地跟在我後面,還跟我打了一架,原來是替賊漢子吃醋,賊漢子的醋勁兒真大,居然傳染給你了,怎麼樣?賊漢子還好吧,他既然想我,自己為甚麼不來看我,王屋山並沒有禁止他來呀!」
  連進神色一黯道:「他自然有不能來的苦衷……」
  連素姿笑起來道:「甚麼苦衷?分明是他氣量太窄,對我從前的事還放在心裡,其實我倒希望他來看看我過的甚麼日子……」
  連進欲語又止,終於忍不住問道:「費長房不要你了?」
  連素姿幽怨中含著憤怒道:「他早就把我一腳踢開了,當年他是不耐寂寞才找我殺殺饑荒,把他妻子氣跑了之後,他為了表示咎歉不再找我了,使我不三不四的守了二十年活寡,以至於到了這一把年紀還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說著眼淚也滴了下來,她所說見不得人的事,自然是指偷入孫冬的房間而言,梅華倒是十分同情。
  可是連進又生起氣來了,冷冷一笑道:「活該!你是自作自受,你當年獻身費長房固然是出於你婆婆之命,可是你自己也自甘下賤,你分明是看上了費長房比我……我的朋友長得英俊漂亮,才作出那種寡廉鮮恥的事……」
  連素姿輕歎一聲道:「我沒有話說了,反正我是個犧牲者,婆婆利用我攫取神仙宮中的權勢,她達到目的了,費長房發洩人欲,他也達到目的了,只有我,甚麼都沒有得到,得到的只是一片空虛與難耐的寂寞……」
  連進冷笑一聲道:「這是你見異思遷,不安於室的報應……」
  連素姿臉色又是一變,發狠道:「你是甚麼東西!也敢如此說我……」
  連進怒道:「我是替我的朋友罵你,當年的事猶可恕,因為你年紀輕容易受誘惑,今天這種行為卻實在不可恕……」
  連素姿冷笑道:「不可恕怎麼樣?難道你還替賊漢子管教我不成!他要有種的話,當年就該找費長房去拚命!」
  連進被說得低下了頭,半晌才道:「你怎麼可以這樣要求他,費長房究竟是主人……」
  連素姿冷笑道:「為甚麼不能?他是花小姐的從人,費長房不過是他主人的丈夫而已,他犯不著表現愚忠,再說費長房跟我有了苟且之事,他應該殺了費長房才表現自己對花小姐的忠心,可是他甚麼都不敢做,只會像一頭喪家之犬似的夾了尾巴溜走……」
  梅華立刻擺手道:「好了!好了!連大娘,你不覺得聲音太大了嗎,要是吵醒了別人,那可是找你自己的麻煩!」
  連素姿反而忍不住了,大聲叫道:「吵醒了也好,反正我也豁開了,費長房早已不把我當人看待,我活著也沒有多大意思!」
  連進十分痛苦地道:「你難道不為你的女兒著想嗎?你這種樣子叫她們以後如何做人?
  還有你的丈夫,他始終還是念著你的……」
  連素姿的聲音小了下來,神情猶自憤憤不已低聲道:「別提賊漢子,早十年我還有點盼他回來,現在他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懶得看他一眼……」
  連進怒聲道:「你這是甚麼話?」
  連素姿冷冷一笑道:「跟費長房睡過覺之後,我才發現早年那段婚姻生活中根本談不到甚麼樂趣,早十年賊漢要是回來,他的年紀還輕,我學到那些房中術可以救救他,現在他也老得像塊枯樹根,就是回來了也滿足不了我的需要……」
  連進氣得混身發抖,連素姿摸摸鬢上亂髮道:「你既是賊漢子的朋友,我就托你轉告他一聲,叫他不必再想我了,我要找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好好地享受一下今後的歲月,女人的青春很短,我最多還能拖個七、八年,過了五十歲,才是真正地完了……」
  連進怒不可遏,厲聲大喝道:「淫婦!我真沒想到你會不要臉到如此程度……」
  梅華卻一擺手道:「王剛,事不關己,你多管甚麼閒事?出去!」
  連進吶吶地道:「梅……相公,這……」
  梅華一瞪眼道:「你照連大娘的話去回復你的朋友好了,而且你不妨說得嚴重一點,就說連大娘已經死了,叫他死了這條心吧!」
  連素姿冷笑道:「對了,叫他永遠別再見我!」
  連進還想開口,梅華沉聲道:「你還有甚麼可說的,假如你是她的丈夫,還想要這麼一個妻子嗎?不如當她死了心中還好過些!」
  連進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出去了,連素姿也想跟著走,梅華卻叫住她,目中流露出一絲火花道:「連大娘,你等一下,我對你的處境十分同情,對你的心情尤其瞭解,我們可以好好地談一下……」
  連素姿大感意外,詫然道:「梅相公,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嗎?」
  梅華輕輕一笑道:「不是開玩笑是真心地想安慰你一下,長夜寂寂,空閨獨守,那滋味的確是很難堪的……」
  連素姿目中淫焰突熾,可是她依然不敢相信地道:「梅相公,以你的人才,王屋山中的妙齡少女誰不爭相求納,你何必拿我老太婆尋開心呢?」
  梅華邪狎地一笑道:「你若是真的老太婆我自然不感興趣,可是你並沒有老呀!看你這一身細皮白肉,我簡直不相信你生過兩個孩子,更不相信你有四十三歲。阿冬,你到隔壁我的房裡去睡,不過要放清醒些,別再讓人剝了衣服都不知道……」
  孫冬莫名其妙,梅華卻一連聲把趕走了……
  梅華閉上門,又把窗子拴好,連素姿狎笑道:「梅相公,你的年紀找我的女兒還差不多……」
  梅華輕輕地一笑道:「年輕的女孩子太嫩了,只怕禁不起我這頭狂蜂浪蝶的採摘,而且也索然無味,不如徐娘解風情!」
  連素姿笑得將肚兜一把扯下來暱聲道:「相公,看來你也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不過你得小心一點呀,我飢渴了十多年,恐怕一口可以把你吞下去!」
  梅華大笑道:「不怕!不怕!我生具異稟,連阿冬那麼壯的身體也被我擺佈得服服貼貼了,我倒是擔心你……」
  連素姿一屁股坐在床上,用手揉著胸前笑道:「你們果然有一手……」
  梅華「噗」的一聲吹熄了燭光道:「別多說了,良宵苦短,我們不浪費時間!」
  孫冬與連進都沒有離開,靜靜地站在門外,她再傻也知道裡面要幹甚麼事,不禁吁了一口氣道:「這怎麼行呢?梅……」
  連進卻用手掩住她的口道:「別說話!聽……」
  房中傳出連素姿的吼笑道:「相公,你快點吧!別摸了,我癢死了……」
  梅華也笑道:「兩軍交陣,也需要一點鼓樂來振奮士氣,等一下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因為你荒廢得太久……」
  連素姿輕笑道:「正因為荒廢太久,我才迫不急待……」
  梅華一笑道:「花徑久無客掃,蓬門今始重開,我當然要作一番準備的工作,現在你差不多了,該我來了……」
  然後是連素姿的聲音道:「相公,你在吃甚麼呀?這麼香!」
  梅華笑道:「我秘製的好東西,一丸入腹,才可以竭忱報效……」
  連素姿連忙道:「你真不是好東西,身上居然帶著那玩意兒,難怪那傻大姊會被你擺佈得服服貼貼,我能用嗎?」
  梅華笑道:「用是能用的,不過我不想給你用!」
  連素姿忙問道:「為甚麼?」
  梅華吼聲道:「因為你久曠之身,受不了它的刺激,到了天明還不肯罷戰,叫人家知道了豈不是害了你……」
  連素姿搶著道:「不行!我管不了這麼多,我一定要刺激一下,要不然我也怕支持不了那麼久,因為我畢竟是老了……」
  梅華沉吟片刻道:「也好,我實在是愛惜你的身體……」
  連素姿叫道:「沒關係,今夜一夕風流,那怕明天死了我也心甘情願。相公,你再不給我就要動手搶了……」
  梅華連忙道:「別亂來,你好好地躺著,我來餵你!」
  接著輕輕地一歎道:「一丸銷魂散,送爾入夜台……」
  房中半天沒有聲,屋外的連進卻痛叫一聲,梅華連忙推門出去,但見孫冬與連進呆然而立,乃皺眉道:「你們是怎麼回事?」
  孫冬指著連進道:「他把手捂在我的嘴上半天都不放開,而且還愈來愈緊,我透不過氣只好咬了他一口……」
  連進卻黯然地道:「我聽你們在房中的談話,心情過分緊張了一點,以至於情不自禁……
  梅相公,那婆娘怎麼樣了?」
  梅華平靜地道:「睡著了!」
  連進不信地道:「只是睡著了?」
  梅華莊嚴地道:「自然是睡著了,你以為我給她吃的是毒藥?」
  連進忙道:「我不是這意思,我以為相公不會容她活命的!」
  梅華淡淡一笑道:「我不再是當年的『飛天魔女』了,絕不會隨便殺人,不過她的生死全在她自己的手上……」
  連進詫然道:「這是怎麼說呢?」
  梅華淡淡地道:「我給她服的是一顆迷神藥,藥的本身並沒有毒,可是另有一種奇妙的作用,它能促進人的思想與激發人的體內活動,假如她能靜心澄慮,自然可以一覺睡到天亮,假如她胡思亂想,慾火攻心勢必煉枯精力而死……」
  連進默然片刻才道:「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梅華笑笑道:「自然可以,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假如她能活,天亮自可相見,假如她不能活,見了徒增煩惱……」
  連進輕歎一聲道:「她能活嗎?」
  梅華冷笑一聲道:「你在屋外聽得清清楚楚,何必還問我呢?」
  連進黯然長歎道:「她固有取死之道,可是我們夫婦一場,我實在不忍心她在那種狀態中死去,我想進去給她一個痛快……」
  梅華她冷冷地道:「假如要死,那也是她最希望的死法,難道你還沒有聽懂她的話嗎?
  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連進默然不語,梅華又道:「要想殺死她我盡有足夠的能力,為甚麼要費這麼多的手腳呢?因為我們不能露出行跡,假如她死於別的原因,我們明天如何對別人解釋?所以我必須作成她自然的死亡,大功即將告成,我希望你不要衝動誤事!」
  連進想了一下道:「這麼說來,你是下定決心要她死的了?」
  梅華道:「不錯!她看破孫冬是個女人就非死不可,費長房很細心,一點微末細節都可以引起他的懷疑!」
  連進微憤怒道:「那你何必還說得那麼好聽呢?」
  梅華哈哈一笑道:「我畢竟給她留了一條活路,只要她懸崖勒馬,能從慾海中振拔出來,她就可以不死!」
  連進瞪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向房中走去,梅華拉著孫冬,臉上帶著莫測高深的微笑,回到自己房中。
  第二天清早,她的房門被拍得震天價響,梅華睡眼惺忪去開了門,只見費長房與風姥姥一臉怒色站在門口。
  梅華訝然道:「二位有甚麼事?擾人清夢……」
  費長房看見孫冬猶在屋角地板上擁被高臥,不禁怒聲道:「尊僕是怎麼回事,怎麼移到老弟房中來睡了?」
  梅華笑笑道:「他的膽子很小,說是半夜裡有人摸他的臉,他心裡害怕是鬼,一定要搬來跟我住在一起,怎麼?出了甚麼事?」
  費長房怔了一怔!風姥姥卻連忙道:「沒事!沒事!我們不過問問。」
  說著就離開了,梅華連忙道:「我相信一定有事……」
  說著也要跨步向隔房走去,費長房卻伸手攔住道:「老弟不必去了,隔屋中的情形不堪入目……」
  梅華一怔道:「甚麼事?」
  費長房沉吟片刻才道:「連素姿與她出走多年的丈夫雙雙駢屍床上,死狀十分離奇,兩人都好像是縱慾過度,虛脫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