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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君消得人憔悴
  穿過一條花徑,走上青石的板道,再繞過曲折的迴廊,進入一處水閣之中,林淇雖然出身在維揚的豪富之家,平時酬酢交往也曾見過幾家大鹽商的庭園,那已經窮人工匠心之美,卻仍趕不上此處的排場。
  費長房見到林淇的表情,心中十分得意,哈哈一笑道:「你再不會想到在這極峰之巔上,居然還能有著這一片建築吧!」
  林淇「嗯」了一聲道:「我是有點奇怪,不過我奇怪的不是這建築的精偉宏麗……」
  費長房不覺微異道:「那你奇怪些甚麼?」
  林淇用手一指周圍道:「我是在奇怪你用甚麼方法將這些材料運上來的,更在奇怪你從哪兒請得這些身負奇技的工匠?這紫陽峰高插雲天,要想攀上來倒真還要點工夫呢!」
  費長房哈哈大笑道:「天下無不可能的事,這個問題我暫不答覆,你若能在此地住上個五、六天,到處都參觀一遍,自然會明白了!」
  林淇搖頭道:「很抱歉,我沒有興趣,目前我只想帶著我的未婚妻子趕快離開!」
  費長房一笑道:「別忙!到時候老夫自然會放你們離去……」
  林淇連忙道:「要等到甚麼時候?」
  費長房神秘地一笑道:「自然是等你通過老夫的測試之後!」
  林淇眉頭一挑,似乎又想發作,但是到了最後忍住了,冷冷地而又無可奈何地問道:
  「你要如何測試法?」
  費長房一面踱進水閣,一面笑笑道:「別忙!別忙!皇帝金殿策問取士,也得讓舉子們填飽了肚子再用功,現在還是吃東西要緊!」
  林淇隨他進入水閣,頓覺眼前一亮,只見這水閣四面玲瓏,建造得十分精緻,正中安放著一張大理石圓桌,紫檀木為座,鏤玉的圓鼓形坐凳,四面還設放著八面錦銹屏風,上面繡繪的人物、花鳥,栩栩如生。
  費長房一擺手,示意林淇坐下,然後速拍了兩下巴掌。
  掌聲乍歇,水閣臨南一面的牆上突然開了一扇洞明,兩個盛裝綽約的侍女低頭恭敬地進來,斂衽作禮,然後鶯聲嚦囀,同時曼妙地道:「婢子董雙成、霍小玉叩見!」
  費長房掀髯笑道:「小玉、雙成,今天我請到了一個下界的俗客,你們可得小心伺候著,別失了禮儀而致貽笑人間。」
  兩名侍女恭聲應道:「婢子知道,請示仙旨!」
  費長房一揮手道:「通知廚下進宴,同時告知綵衣部與柳鶯部以歌舞娛賓!」
  兩名侍女答應著退了出去,隨手又關上洞門,仍是一面牆,費長房這才回頭向林淇笑道:
  「小子,你這個迷津劉郎身登仙府,心中作何感想?」
  林淇冷笑一聲,以不屑的語調道:「我看你才是個神仙迷,小玉、雙成不過是傳聞中的神女,哪裡會確有其人,你縱然替那兩個女子取了個神仙名字,卻無法把他們變成真正的神仙,正如你自己名叫費長房,卻不見得能趕得上那位作古的神仙一樣!」
  費長房並不生氣,只是笑笑道:「神仙講究來無蹤,去無跡,你看見那兩個女子的來蹤去跡嗎?」
  林淇一翻眼道:「她們不是從那扇洞門出入的嗎?」
  費長房笑道:「老夫說也無用,你為甚麼不自己去看看清楚!」
  林淇聞言好奇地走到牆前,手一推,不禁怔住了!
  他記得那兩個女子進來時,此處明明是兩扇半圓形的洞門,可是此時應手而開的,都變成了兩扇方形的落地長窗,窗外一片波光映著天上皓月,縹緲繚繞,卻是一無去路,除非她們是踏波而去的。
  然而登萍渡水最多也只能行一個短距離,這閣外浩瀚明湖,離岸尚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至於說到凌空飛渡,那簡直是匪夷所思了。
  他正對著那一片湖水發怔,費長房已玉吟吟地來到他身邊道:「小子,你現在還有甚麼話說?」
  林淇搖頭道:「我還是不信,除非叫她們馬上出現在我眼前!」
  費長房笑笑道:「這有何難!小玉、雙成,取無根仙露奉客!」
  半空中應了一聲,遂見兩條倩影在遙遠的天際飄落湖上,蓮步姍姍,將浩瀚水面當作康莊大道,每人捧著一隻玉盤,盛著一杯香茗,裊裊踏波而來。
  走到閣前,腳下就像有東西托著一般,冉冉上升,一直升到高與門齊,恭身獻茗,等他們將玉杯接過之後,身著紅衣的董雙成又問道:「歌舞俱備,瓊筵亦妥,仙師是否馬上傳令開始?」
  費長房一點頭,她們二人又冉冉地降下湖面,凌步數步,再度升空,隱入那濛濛的雲霧之中不見了。
  林淇親眼見此異象,不禁呆了!
  費長房卻似存心讓他開眼,一拉他的衣服道:「難得今夜月明星輝,你我且盡情一醉,莫負此良宵!」
  林淇被他拖回閣心,卻見這片刻時分,大理石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果點,桃李梅杏棗梨瓜藕,就是不著一絲煙火之氣。
  林淇糊里糊塗地坐了下來,心中的信念已經開始動搖了。
  他在不久之前,遇上那個怪裡怪氣的老和尚,帶走了王梅芝與孫冬,留下了一片僻谷長生的鬼話,好像的確是成了佛。
  現在再看費長房的一切排場,分明又是個真神仙了。
  「難道人間真有仙佛嗎?」
  他想得出了神,禁不住自言自語地出聲自問,當然他自己是無法解答的。
  不過費長房卻替他回答了:「仙佛可有可無,端在人之機緣,有緣仙佛俱可證,無緣一世碌碌人!」
  林淇連忙問道:「怎麼樣算是有緣的?」
  費長房笑笑道:「你小子能到我這紫陽峰上,就算是有緣的!」
  林淇想了一下道:「我也能成仙作佛嗎?」
  此刻他已漸入迷境,將來此拯救娃狄娜之事忘得一乾二淨,開始去追求一些不可知的命運了。
  費長房笑笑道:「佛太苦,世上惟有神仙樂!」
  林淇緊問道:「神仙之樂何在?」
  費長房大笑道:「神仙之樂在逍遙,你讀過莊周的逍遙游嗎?鯤游滄海,鵬飛九霄,夢化蝴-,覺醉瓊瑤,衣雲餐露……」
  林淇癡癡地問道:「這些都是可能的嗎?」
  費長房哈哈大笑道:「老夫再給你看一些東西,就知道吾言不虛了!」
  說著起身走到閣旁的長條案上,那兒擺出一口小玉罄,費長房伸指在罄上輕叮幾下,立有悅耳的清聲傳出。
  緊接著水閣四面的長窗一起自動打開了,在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清四周湖面的情形,只有一面緊接回橋曲廊無所見,卻在雲氣氤氳中。
  其餘三面都是豁然開朗,而且就在這頃刻之間,湖面上布下了五花十采,飄浮著十幾片大如桌面的荷葉。
  每一片荷葉上都有一個白衣的美麗女郎,玉骨冰肌,雲鬢宮髻,有的弄管,有的捻弦,有的度曲,絲竹彈唱之音了了可聞。
  林淇細聽那歌聲,心中更充滿了嚮往之情。
  因為不僅歌聲悅耳,歌詞尤為清逸出塵。
  「青牛背上初合眼,涵谷滾滾沙如霧,醒來身在蓬萊島,天風洗去紅塵污,輕雲送將仙宮去,龍華會上壽王母,麻姑高髻如翠黛,洞賓酣醉岳陽湖……」
  清歌才一折,湖面上又冉冉升出十幾朵大如水缸的紅蓮,蓮瓣盛開,露出方圓尺許的蓮房,各站著一個綽約少女,身披各色輕紗,樂聲再變,清歌轉柔。
  那蓮上的少女揮開輕紗,曼妙起舞。
  那些輕紗很薄,隱約可見肌膚,隨著她們所披輕紗的顏色,或粉紅,或淺紫,或淡青,或鵝黃,端的是千姿百態,妙相無窮。
  林淇看得出神了。
  忽有一朵蓮花冉冉移近,上面的那個少女身披白紗衣,長得尤為艷麗無匹,她的胸前還懸著一顆明珠,明光閃爍。
  這珠光使林淇覺醒了,因為他認識這顆珠子,那原本是他的東西,後來被梅華以梅晶玉珮換去了。
  再一看那少女他更震驚了,原來這少女正是梅華。
  費長房也似有所覺,連忙出聲喝道:「喂!你怎麼亂了隊形。」
  那少女嫣然一笑,蓮花又冉冉地遠去。
  費長房這才對林淇笑笑道:「這就是綵女部與柳鶯部,綵衣司舞,柳鶯司樂,專為娛賓之用,方纔那舞女系新由西王母處征來,舞步未諧,以致亂了章法……」
  由於梅華在隊裡出現,林淇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聽費長房還在說鬼話,心中不禁好笑,表面上卻不作表示,只是笑著道:「這一切雖美,卻也不過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可望而不可即!」
  費長房瞪他一眼,微有不齒之狀道:「你這小子俗骨太重,不知道冰兒怎麼會看上你的!」
  林淇更是一驚道:「你女兒來過了?」
  費長房「哼」聲道:「當然了,若不是冰兒將你說得那樣了不起,老夫怎會對你如此客氣,從外表上看來你的確還不錯,只是內裡底子太……」
  林淇微微一笑道:「那你可能看錯了,我雖然身為俗骨,卻還不致於俗得焚琴煮鶴,對著這些翩翩仙女生出那些下流念頭!」
  費長房神色略平道:「那你想些甚麼?」
  林淇笑笑道:「神仙無不風流,要在得一『雅』字而已,如此仙姿不宜遠賞,最好有那麼一兩個在旁邊侑酒,微香暗透,握素腕而行觴,豈非別具情調!」
  費長房大笑道:「妙哉!神仙風流不下流,此論大合吾意,只是這些意趣祗有你們少年人去領略,老夫惟願作壁上觀。你看上哪一個?」
  林淇故意思索片刻道:「方纔錯舞脫班之女,頗有意趣!」
  費長房連忙搖頭道:「不行!此女僅為一舞孃,身份太低,不配侑酒之格,而且她見了你就忘情,可見塵心未盡,你另外再找一個吧!」
  林淇微覺失望,想想又道:「聞名神女之中,唯雙成、小玉最著,隨便請到哪一位都行!」
  費長房這才點頭笑道:「行!這兩人原為王母侍女,老夫情商借來侍喚,你小子不知哪一輩子修來的福氣,得此仙緣!」
  說完又對窗外發出一聲輕嘯,遠空淡霧之中,冉冉再度降下一雙玉人,踏波登閣,恭身問道:「仙師又有何指示?」
  費長房掀髯笑道:「此子人俗品不俗,想到要請你們來侍觴。雙成,你去陪他,小玉伺候我!」
  那個穿紅的女郎臉露喜色,答應著過來挨在林淇身畔,另一青衣女郎卻頗不情願地走到費長房身邊去。
  林淇看在眼中,心裡更有數了,卻故意放浪形骸地舉起杯子道:「快哉!今夕何夕,得此良機!」
  仰頭一飲而盡,紅衣的董雙成立刻替他再斟滿了,林淇故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卿為神女,我為凡胎,仙凡路遠,快晤不易,卿如解意,餵我一口酒,此生雖死而無憾矣!」
  董雙成的臉上飛起一片紅暈,雙頰如霞,微露羞態,踟躕不能定。
  費長房已喝道:「人能脫俗凡亦仙,這有甚麼困難的!」
  董雙成喜色透眉,舉酒近唇,小抿了一口,然後再吻著林淇的嘴唇渡了過去。
  林淇鼻中聞到一股醉人的香氣,心神卻絲毫無動,由於距離太近,他反而可以聽見她的心跳聲十分激烈,但乃故作狂態更發,一手探在她的胸前大笑道:「卿心何樁樁,神仙也會動心嗎?」
  董雙成心跳更烈,俯首不語,林淇卻感到她的身子卻在顫動著。
  費長房又喝道:「你怎麼不會說話了,這個問題還要我教你回答嗎?」
  董雙成抬起頭來,美目中精光閃爍,嚶然輕聲道:「太上始能忘情,神仙卻未能免俗,仙根即情根,仙成情也深!」
  費長房鼓掌大笑道:「說得妙極了,仙根即情根,仙成情也深,若非瑤池會上人,怎會有如此透徹精妙之論,老夫要浮一大白!」
  林淇故作神往地歎了一口氣道:「不錯!神仙的生涯太美了,若攜得一知心道侶,覓得一世外方壺,終日白雲青山,朱容不改,芳華長駐,實在太美了……」
  費長房神色一動道:「這還不簡單,祗要你肯與冰兒……」
  林淇忽然問道:「聽說神仙可以不死,有這件事嗎?」
  費長房想了半天才道:「世上沒有不死的神仙,不過神仙的壽命要比凡人長得多,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仙壽與人壽簡直就無法相比!」
  林淇笑笑問旁邊的董雙成道:「問卿仙壽有幾許?」
  董雙成頓了一下才道:「虛度五千六百春!」
  林淇不動聲色地笑道:「如此說來,以卿仙齡比人壽,正是春花才豆蔻!」
  董雙成又頓了一下道:「可以這麼說吧!」
  林淇臉上仍然含著笑容道:「敬以塵世技,聊試不死身。」說著話,手卻疾點出去,指向她的期門穴。
  董雙成臉色一變,連忙用手推開,林淇手下不停,繼續改攻她的肩井穴,董雙成身形急飄,躲了開去。
  費長房怒聲喝道:「小子,你幹甚麼?」
  林淇含笑道:「想不到仙家技藝果真高明異常!」
  說著身形再度搶進去,左掌右指,兼攻而至,董雙臂朝外一振,掌分左右迎接他的招式。
  林淇已用出得自家傳螭龍鼎中的秘招,與「歸化秘笈」中的絕學,兩手的攻式都是虛而後實,董雙成雙手推空,已知不妙,然而已來不及了。
  林淇的一指一掌都集中在她身上,掌力不重,指勁頗強,董雙成輕呼一聲,軟軟地朝下倒去。
  霍小玉搶過來怒聲道:「你這人怎麼如此絕情!」
  林淇笑笑道:「我只知道神仙已修成不壞之身,誰知她會如此不堪呢……」
  霍小玉怒叫道:「她是不忍心對你下毒手,所以沒有回攻你一招,否則你早就沒命了!」
  林淇冷笑一聲道:「那恐怕沒有這麼容易吧?」
  霍小玉怒叫一聲,身形如同鬼影般地搶進來,雙手一擺,林淇但見滿眼都是掌影,只得抱元守一,舉手朝中間推去。
  掌風未出,臉上「啪啪」兩響,每邊各著了一下,火辣辣地痛可徹心,不禁怒氣大發,撩腿橫掃出去。
  霍小玉臉寒如水,舉掌直削他的足踝,哪知林淇這一下又是虛招,單腳一轉,身形捲了過去,「啪啪」兩聲,也還了她兩掌。
  霍小玉一怔!臉上印著兩片掌痕,目中卻流露出凶光,單手微微舉起。
  林淇認得這一式,費冰在臨潼酒樓上所用的招式與此一般無二,心知一定厲害非凡,連忙凝神戒備。
  霍小玉的掌力即將發出,卻被費長房出聲喝止了。
  「住手!你們真給我丟人,還不快滾出去!」
  霍小玉不敢違拗,彎腰抱起董雙成,穿出樓窗,依然踏波而去。
  水閣外湖面上的歌舞也停止了,那些女子一個個都愕然地注視著閣上的變化。
  費長房臉色凝重地用手一揮,那些女子一個個都踏波而逝,湖上的蓮葉蓮花也慢慢地隱入水中不見。
  梅華在臨去時對林淇送過了一個含有深意的眼色,好像是告訴他:「放心好了,一切都有我呢!」
  費長房回過頭來,臉上不但不見怒容,相反地還有喜色,笑笑道:「小子,你的眼光真不錯,居然能看出這群仙會是假的!」
  林淇淡淡一笑道:「這沒有甚麼了不起,只怪你自己太招搖了,再者你選人也不當……」
  費長房不信道:「老夫這批歌舞女都是千百中挑出來的上乘之選……」
  林淇笑道:「她們在人群中的確都是絕品,可是用來冒充仙女仍是不夠資格,仙有仙品,她們一身俗骨,比我還不如,嚴格挑起來,只有一人堪堪合格!」
  費長房連忙道:「是哪一個?」
  林淇笑道:「就是第一次被我選中的那個舞孃!」
  費長房一歎道:「小子,你的眼光果真厲害,這女子根骨絕頂,我也是最近才找到的,她原來也有一點武功底子,經我指導兩三天,立有飛速進步,就是入門時間太晚,其他訓練不足,所以才沒有准她上來,不過我一定會好好地栽培她的!」
  林淇心中暗笑忖道:「任你老猾似鬼,這次也上了大當,那『飛天魔女』的真正本事抖露出來,也許會叫你大吃一驚!」
  費長房卻十分高興地道:「小子,頭一關測試算被你通過了!」
  林淇一怔!道:「這也算測試?」
  費長房得意地道:「你別看不起這群仙會,侯行夫等人就是在這一會中,對我死心塌地表示順服,等著我傳授他們長生之道呢!」
  林淇大笑道:「這批牛蛇鬼魔若是都登了仙道,只怕清淨的天宮會被他們鬧得烏湮瘴氣,真正的神仙都會逃下凡塵,寧可做凡人了!」
  費長房淡淡一笑道:「第一道關過了,以後的測試卻不見得會如此輕鬆呢!」
  林淇漫不在乎地道:「你下面還有甚麼花樣?」
  費長房微微一笑道:「很簡單,只要你從這水閣中走出去,無論用甚麼方法,能到達岸上便算合格,老夫先走一步,在岸上備下盛宴,等著替你慶功!」
  林淇四望一下道:「這有何難?」
  費長房輕輕一笑道:「話別說得太滿,真到你束手無策時最好不要逞強,乖乖地回到閣中來坐著,過了一周時,老夫自然會來引你出去!」
  林淇大是不服氣道:「這麼短短的一段距離,哪裡需要半天的時間。
  你走吧,說不定我還比你先到岸上呢!」
  費長房淡淡一笑道:「少年人豪氣可嘉,老夫臨行給你一個忠告,切記回頭即是歸程!」
  說完他身法從容,由回橋上瀟灑地去了。
  林淇等他走了,立刻也起步走上了回橋,因為眼前只有一條通路,所以他毫不考慮地勇往直前。
  走著!走著!在他的印象中已經走了很久,回橋仍是曲折地綿亙在前,好像永無盡頭似的。
  林淇這才感到有點不對勁了,來的時候跟著費長房,好像並沒有用多大工夫即已到達水閣,怎麼現在會如此費事呢?
  想到這兒,他心中一動,知道這一定像侯行夫在苗疆黑森林中所設的陣圖一般,是甚麼迷宮之類的設計。
  然而看看又覺得不對,迷宮陣圖是利用錯綜複雜的門戶排列,這回橋卻只有一條通路,理論上根本不可能成立。
  愈走愈不對,他站住腳步,開始動另外的腦筋,默思片刻,他一拍腦袋叫道:「有了,費長房把話說得那麼嚴重,這回橋一定不是條容易走的路,可是他忘記了一件事,這水閣離岸不過二、三十丈,我憑著一口氣勉強還可以渡過去,橋上行不通為甚麼不走水路呢?」
  想出了辦法,他十分高興,連忙探頭向旁邊一看,卻又不禁怔住了!
  原來的橋下都是靜靜的水面,此刻卻已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雲海,甚麼都看不清楚,他沉思片刻,才又暗自道:「費長房這老妖精當真不簡單,這一片設計真不知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管它呢,反正下面是水,跳下去試試,也許這雲霧只是一種障眼法。」
  設想又有了結論,他毫不考慮地縱身向橋下跳去。
  因為提防下面是水,他心中十分謹慎,凝足了氣,使下降的身形盡量地慢,慢得像一片離枝的秋葉。
  下降了十五、六丈,他又覺得不對了,因為來的時候明明看見水面就在腳下六、七丈之處,怎麼會變得這麼高呢?
  身形還在不停地下落,空氣卻不對了,明明是清涼的秋夜,怎會如此懊熱?
  再下去三、四丈,連空氣的顏色都變了,變得紅紅的一片,四周熱得燙人,連忙低頭一看,靈魂幾乎嚇出了竅,因為腳下二、三丈處竟是通紅的一片火海。
  不!不是火,那是由火山中噴出的岩漿,骨朵地冒著泡,空氣已熱得灼人。
  心急之餘,連忙伸手猛張,像飛鳥撲翅一般,幸而他功力深厚,幾下猛煽,又把身形拔高起來。
  糊里糊塗的也不知撲煽了幾下,眼前忽然看見回橋的曲影,連忙飄身蕩了過去,腳踏突地後,他才吁了一口氣。
  身上的衣服,頭上的頭髮,都發出一股幽臭,證明那底下的火海是真的,絕非是迷人心志的幻象,可是那一身熱汗卻變得冰冷,貼在肩上的濕衣使他極不好受。
  前路不通,只有退後了,回頭走了幾十步,居然又回到了水閣之中。
  桌面上的酒氣尚溫,足見他離開並沒有多久,然而卻已經像百年那樣長了。
  喘息片刻,他絕心放棄回橋這條路了。
  閣上的長窗仍是開著的。
  此刻月色漸淡,長夜將盡,月光不如適才明亮了,星光更淡。
  就憑著這淡淡的微光,他仍可看清一切。
  這湖上曾經是歌舞的場所,歌歇人散,湖面是靜靜的。
  那些歌舞女郎都是踏波而去,林淇是否也能照樣子過去呢?
  他自問一下,立刻就否定了這個打算,這清波十里的湖面絕不能凌空飛渡的,那些女子也許是另有所憑借,他卻辦不到。
  回橋不通,這是唯一可走的路了。
  默思片刻,他在桌上取了一段鮮藕,藕莖中空,可以浮水不沉,藉著那一點浮力,他盡量提氣就可以站住腳了,然後再用袖風推動前進,或許可以到達彼岸。
  將藕擲下水面,他的身形再像一隻燕子似的穿出去,正要往藕上落下時,水中突然冒出一個人頭,伸手托住他的腳底,急聲道:「快回去,這條路行不通的!」
  林淇一看那冒出的人頭,發現她居然是費長房的女兒費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