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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鐵缽和尚的這一記「頸上神功」,只看得在場千百人都目瞪口呆;他豈止鐵缽,連脖子好像也是鐵的。
  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本來逸然自得、瀟瀟灑灑地在做壁上觀,想不到衛鐵民竟凌空摔到他的身上,就像鐵缽和尚有意找碴一般。
  他自恃身份,自然不肯閃避,連忙張開雙臂,硬將衛鐵民飛震而來的身子接住。
  但因衝力太大,使得他自己也險些連人帶椅仰翻過去。
  衛鐵民雖被丁一鶴及時接住,卻因面頰碰上椅背,鼻孔血流如注,連嘴角也被碰裂,牙齒似是也掉了兩顆。
  丁一鶴放下衛鐵民,面色一片凝重,緩緩走下場來。
  衛天風也跟了過來道:「方纔累丁兄受驚了,這是我們衛家的事,丁兄不必插手。」
  丁一鶴冷笑道:「他明明衝著丁某來的,不然,在場這麼多人,為什麼偏要把人摔到我身上?」
  事實上鐵缽和尚絕沒存這種心意,誰會把人摔出去時還先計算一下方向距離。
  鐵缽和尚本來在摔出衛鐵民之後,接下去再找衛天風算帳,但此時丁一鶴已擋在面前,只好後退兩步,單掌,一禮道:「抱歉,方才連累了丁施主。」
  丁一鶴把蛇頭杖狠狠往地上一頓道:「你分明是向老朽挑梁子,還抱的什麼歉,堂堂大和尚,竟對一個後生晚輩下毒手,就算你不來找碴,老朽也看不過去。」
  鐵缽和尚苦笑道:「丁施主非要動手不可麼?」
  丁一鶴道:「尊駕功力深厚,剛才的頸上功夫,頗使老朽開了眼界,但老朽偏要不自量力,願在大和尚面前討教討教!」
  「丁施主,今天你是局外人,咱們素無怨隙,誰傷了誰,都不好看。」
  「早知不好看,你就不該把人往老朽身上摔!」
  「既然丁施主非要動手不可,你就出招吧。」
  丁一鶴冷笑聲中,蛇頭杖直向鐵缽和尚咽喉點去。
  鐵缽和尚眼見點來杖勢,在出手之後,竟幻化為一圈數尺方圓的銀芒,只好揮動鐵缽,一招「天網羅魔」,迎了上去。
  豈知這一出手,並未罩住杖勢,那杖影竟掠過缽面,直奔前胸。
  鐵缽和尚心頭一凜,急急撤缽後退,總算躲過了杖影。
  丁一鶴卻右臂疾沉,杖影攻向下盤,右腳趁勢飛起,沉臂出腿,幾乎是同一時間,當真快速絕倫。
  鐵缽和尚不敢大意,被迫再度後退,手中鐵缽,急切間也無法出手。
  只見丁一鶴蛇頭杖在地上一頓,如影隨形般追去。
  鐵缽和尚未站穩,丁一鶴左掌又挾著勁風劈下。
  鐵缽和尚一著失機,陷於被動。
  要知高手相搏,千鈞一髮,一著失機,便很可能全盤皆輸。只因鐵缽和尚方才禮讓對方先行出手,以致失去先機。
  他在連退數步之後,仍未脫出杖影,不但鐵缽險些被撥脫手,連肩頭衣服也被挑破一大片。
  只得側身一躍,飛起五尺多高,鐵缽一記「泰山壓頂」,當頭掄下。
  丁一鶴蛇頭杖一閃,直向缽內戳去。
  當杖頭抵住鐵缽口內之後,丁一鶴猛力再向上一挑。
  鐵缽和尚本來懸空五尺多高的身軀,這一來更向空中升去。但他單手抓缽,依然緊緊抵住杖頭。
  丁一鶴右腕一陣擺動,鐵缽也隨之急速旋轉。而鐵缽和尚的肥大身軀,竟在空中也像風車般旋個不停。
  這時,兩人一個在地上,一個在空中;一個兩腳扎樁穩站當地,一個頭下腳上有如騰身拿鼎。
  而那蛇頭杖杖身已被鐵缽的巨大壓力壓得成了弧形,丁一鶴的兩腳,也陷進地面足有半寸多深。
  看鐵缽和尚時,仍在空中打轉。
  在場的黑白兩道人物中,有不少是行走江湖數十年的頂尖高手,他們幾曾見過如此驚險的打鬥?簡直有如特技表演,看得他們個個驚心動魄,冷汗直冒。
  忽聽半空中的鐵缽和尚暴喝一聲,身子立即彈出數丈之外。
  丁一鶴站腳不住,踉蹌後退,依然拿樁不穩,一屁股摔坐地上。
  鐵缽和尚落地之後,也險些碰翻身前的一張椅子,但他卻面不改色,氣不出聲,鐵缽依然端在手中。
  丁一鶴爬起身來,呼吸略帶急促,拍了拍屁股道:「大和尚好大的臂力,老朽佩服。」
  鐵缽和尚道:「丁施主好厲害的杖法,洒家沒殺衛天風,卻險些喪命在施主杖下,好在洒家命大,總算還有再殺衛天風的機會。」
  這時衛天風已來到兩人中間,他依然氣度雍容,淡淡笑道:「衛某看二位都消耗了不少內力,再打下去,必然非傷即亡,還是見好就收吧!」
  丁一鶴連喘兩口大氣道:「衛堡主請退下,老朽跟這大和尚,總得有個交代。」
  衛天風拉住蛇頭杖道:「這是何苦,要跟他交代清楚的是我。」
  丁一鶴冷哼兩聲,終於被衛天風扶回原位。
  衛天風重又走回場內,瞥了鐵缽和尚一眼道:「我看柳兄還是見好就收吧,大駕的武功,在下方纔已經瞻仰過,實在佩服之極,衛某自認不是對手。」
  「衛堡主不必多言,今天只有兩條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洒家本來就要殺你,豈能再眼見尊駕登上盟主寶座。」
  「看來柳兄非逼衛某獻醜不可了?」
  「酒家早就聽說衛堡主武功高不可測,可惜始終不曾親眼得見。今日洒家陪你走幾招,也好讓在場朋友見識見識你的生平絕學。」
  衛天風翻腑拔出長劍,劍身一片青芒,耀眼生輝:「柳兄,衛某是被逼不過,只有勉為其難討教幾招了。」
  鐵缽和尚一振右臂,鐵缽有如天外飛石,直奔衛天風前額。
  衛天風不慌不忙,偏過身子,卻並不出劍,只把左掌斜斜地拍了出去。
  他這種打法,看似自走險招,但鐵缽卻似是被一股無形的暗勁抵住,無法近身。
  這時,在場千百高手,都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
  鐵缽和尚驚世駭俗的武功,已使他們大開眼界,如今又上來傳說中武學高深莫測的衛天風,自然更加重當場的緊張氣息。
  衛天風大半生中,行走武林,卻很少有人看到他與人動手過招。
  因之,他的身手究竟如何,只是在傳說中互相形容,但多數人卻都相信他確已到達爐火純青、高不可測之境。
  不過,此刻他面對鐵缽和尚這樣武功得自十大天魔合授的高手,兩人誰勝誰負,實在很難逆料。
  鐵缽和尚鐵缽竟被一股暗勁抵住,心下也暗暗吃驚。他求勝心切,猛一咬牙,鐵缽突然折轉方向,直奔衛天風側腰轉去。
  衛天風輕輕一閃,左手駢起食、中二指,直戳玄機要穴。
  鐵缽和尚冷笑一聲,猛一吸氣,人已側躍三尺,但鐵缽卻生生套住劍尖。
  兩人各自用上了內功,劍轉缽旋,發出一陣波波咯咯的金鐵交擊之聲。就這樣支持了很久工夫,那劍缽竟像具有吸力,始終料纏不開。
  看兩人時,面色都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
  突聞鐵缽和尚和衛天風同時大吼一聲,劍和鐵缽立刻分開,衛天風當場被震退五步,才拿椿站穩。
  鐵缽和尚雖依然穩站當地真,卻臉色又由紫轉白。
  衛天風略一喘息,朗聲道:「柳兄,總該罷手了吧,衛某情願認輸就是。」
  鐵缽和尚冷嗤道:「今天若不打出你死我活,柳無非誓不為人,殺你為武林除害是洒家最大的心願,豈能半途而廢。」
  話聲未落,鐵缽直向衛天風當頭砸去,人也凌空飛起,同時推出一掌。
  衛天風長劍寒芒電閃,刺向鐵缽和尚前胸要穴。
  兩人三招過後,劍光缽影,已幻成一道極大的光圈。
  但聞一陣嗶嗶啪啪之聲,劍、缽帶起的勁風,不但地面塵土飛揚,連站在數丈外的觀戰之人,也都衣袂飄飄。
  只聽衛天風叫道:「看劍!」人影乍分,劍光缽影也隨之消失。
  一聲震耳欲聾的暴響之後,接著火星迸飛,那鐵缽已一分為二,生生被長劍劈成兩半,滾落丈餘開外。
  鐵缽和尚雖仍穩站當地,但一隻右手,卻齊腕削斷,血如泉湧,染紅半邊衣衫,連地上也是殷紅一片。
  衛天風卻面色冷肅,一言不發。
  鐵缽和尚強忍劇痛,不大一會,終於站身不住,栽倒地上。
  十魔和鐵缽和尚畢竟情義未斷,矮方朔彭奇由座位上一躍而起,將鐵缽和尚抱至一角,接著另有兩魔妙僧非花和賽諸葛孔不明也下場撿起斷手,跟了過去,為他敷藥包傷。
  火鳳姑易雙鳳不由雙眼寒光閃射,視線直逼衛天風道:「衛天風,你出手未免太狠了吧?
  柳無非固然學藝不精,但你劈碎他的鐵缽也就算了,何苦再斷去他的手臂,今後教他怎麼辦?
  連吃飯都不方便。」
  易雙鳳這幾句話,逗得不少人幾乎笑出聲來。給凝重的氣氛,總算稍稍緩和下來。
  衛天風還劍入鞘道:「衛某並非有意傷他,但他出手太毒,非欲置衛某於死地不可,為保自己安全,一時失手,實在慚愧。」
  易雙鳳無奈地搖搖頭,長歎一聲道:「我們十個,活了八、九十歲上百歲,只收了這麼一個徒弟,如今竟落得斷臂殘廢。早知如此,我們也不接受你的招待了,還是回到秘谷過那種清苦但卻平靜的日子好些。」
  衛天風歉然一笑道:「易老前輩不必難過,你們十位下半輩子的生活,晚輩絕對負責到底,能多服侍一下你們十位老前輩,也是衛某三生有幸,至於柳兄,也請他且在莊裡靜養,傷好之後,衛某再給他賠罪。」
  「唉!」易雙鳳這時似乎已失去往日的魔性,大有日暮途窮之概:「也只好如此了,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若倒退四十年,誰傷了我的徒兒,祖奶奶我一定要拿他的命來抵償。」
  場內場外平靜下來之後,誰也不再爭強出頭,衛天風的劍術,已完全震住所有在場的人。
  數十位各門各派各大世家的領袖人物,開始公推盟主。在一番討論和爭論後,終於決定以衛天風為繼上官嵩之後的新任盟主。
  衛天風為表示謙遜,也故意辭謝一番。
  那些領袖人物以外的數百人,聽說盟主已推舉衛天風繼任,雖是意料中事,仍有不少人大不服氣,但又乖敢公然反對。
  按照以往儀式,盟主產生後,須接受在場所有人的分批道賀。各門各派的人物,正要分批上前祝賀,卻見席末的座位上一對瀟灑俊美的年輕人滿面怒容地站身而起。
  這對年輕人,男的玉樹臨風、英氣逼人;女的綽約多姿、儀態萬方,當真一對絕世璧人,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人稱羨的司馬青和上官紅。
  上官紅和司馬青在方才公推盟主之時,早料到衛天風必然當選,所以並未表示意見。不過,上官紅想到盟主的有形權威和信物,在於擁有金劍令牌,他為了試探金劍令牌是否已為衛天風所得,自是不肯放過這查明真相的機會。
  她預計著若金劍令牌已為衛天風所得,也只有以後再做計較。反之,這盟主之位,便不是那麼容易坐上的。
  想到這裡,上官紅朗聲說道:「各位前輩,現在盟主既已選出,不知我上官紅可否講幾句話?」
  各方人物向武林盟主祝賀的行動被迫暫時停止下來。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上官紅身上,她生來天姿國色、風華絕代,眾人正好藉此機會,可以目不轉睛飽餐一番秀色。
  「女娃兒。」易雙鳳接口道:「你是上任盟主上官嵩的女兒,當然可以講話,快些說吧,都有老奶奶給你做主。」
  上官紅星眸射光,緩緩掠過全場道:「家父去世,自然必須公推新盟主,此次選中了衛堡主,晚輩也毫無異議………」
  易雙鳳不等說完,又接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上官紅侃侃而談:「十五年前,先父被公推為武林盟主時,武林中各門各派各大世家,曾聯銜合鑄一面金劍令牌,以為盟主兵符信物。這令牌有如皇上的傳國玉璽,由上任盟主,傳至下任,代代相傳,須臾不離。今天衛堡主被推為新任盟主,請問他可有金劍令牌?」
  在場千百人聽罷上官紅這番話,視線又集中到衛天風身上。
  衛天風居中而坐,依然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易雙鳳忍不住,道:「衛堡主,女娃見說的,你可聽到了,現在該你把金劍令牌亮出來給在場的人看看了。」
  衛天風終於冷冷說道:「衛某人並無金劍令牌。」
  上官紅冷然笑道:「既無金劍令牌、這盟主也就不能算數,做官的必須有印信,當皇帝的必須有玉璽,否則,這盟主之位,人人都可以坐上一坐。」
  易雙鳳裂起乾癟嘴唇,不住點頭道:「女娃兒說得有理,衛堡主,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金劍令牌,不然,你這盟主,就不算名正言順。」
  衛天風耳根後抽搐了幾下,忽地縱聲大笑起來道:「各位,上官姑娘竟拿這個理由想推翻大家的公意,須知衛某這盟主之位,並非接自上官大俠手中,自然不會傳下令牌。」
  上官紅接口道:「雖然先父不曾傳你令牌,可是你總要把令牌找到才成。」
  衛天風聳眉笑道:「你就憑這點理由要挾本盟主麼?據本盟主所知,上官大俠在臨終數月前已把令牌交與了你,你現在就該把它呈交給我才對。」
  「笑話,先父之物,我為什麼要交給你?」
  「因為我是接替令尊擔任盟主之人!」
  「盟主代代相傳,先父可曾說過要交付於你?」
  「難道你要本盟主重新開棺,由你先把令牌交到令尊手中,本盟主再由令尊手中取來麼?」
  「衛堡主,實對你說,先父在臨終前把令牌交付於我不錯,可惜它早已被人盜走,不在我的身上了。」
  「這話當真?」
  「我如果握有令牌在手,剛才也就公推不上你了。」
  衛天風似是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來,手-劍柄,兩眼精光閃射,大有出手傷人之概。
  上官紅也右手扣住劍把,冷笑道:「你想做什麼?」
  衛天風卻又仰天打個哈哈道:「衛某不想做什麼,想做什麼的應該是你!」
  「我?………」
  「不錯,你是看著武林盟主眼紅,自己想當上一當。」
  上官紅冷冷笑道:「衛堡主過獎了,上官紅沒燒那份高香,也沒有你們天風堡積的德多,所以才出了像你這樣一位人人敬仰的人物!」
  「上官紅!」衛天風終於忍不住,大喝道:「本盟主看在你是上官嵩的千金,又是一門近親,從令尊死後到現在,對你一再忍讓,可說仁至義盡了。你反得寸進尺,不知天高地厚,多次在本盟主面前,出言頂撞,無理取鬧,難道衛某當真不敢教訓你麼?」
  衛天風盛怒之下,威勢咄咄逼人,全場人眾,都噤若寒蟬,鴉雀無聲。
  上官紅並不畏怯,昂然走入場內道:「衛堡主,雖然你的劍法精湛,但還嚇不倒上官紅!」
  司馬青料想上官紅絕非衛天風對手,也就顧不得武林中單打獨鬥的規矩,隨即也躍下場來,拔出長劍。
  衛天風穩步走下場來,並未拔劍,只是淡淡一笑道:「你們想是要聯手合搏了?」
  司馬青橫劍當胸道:「衛堡主自信能勝過我們兩人麼?」
  衛天風道:「可惜眼下只有一個司馬青,一個上官紅,若能再多幾個,只管一齊上!」
  衛天風也翻腕拔出長劍。
  女魔頭易雙鳳似是對司馬青和上官紅頗有愛憐之意,叫道:「衛堡主,他們既是你的親戚,你就不應隨便傷害他們。」
  衛天風道:「易老前輩為何反幫他們講話?論輩分、論年齡,衛某都是他們的長輩,他們目無尊長,衛某教訓他們,也算殺之不虐了。」
  「尊駕現在已貴為盟主,卻和兩個年輕人計較,不覺有失氣度麼?」
  說話的是銀槍邱廣超,他擔心若衛天風當真出手,司馬青和上官紅必定落於下風,說不定要當場喪命。
  上官嵩只有這一女一婿,豈不今後連到墳前焚香化紙的人也沒有了。
  衛天風輕掃邱廣超一眼道:「豈是衛某與後生晚輩計較,邱老爺子是局外人,說話要公平些!」
  忽見一人從人叢中擠了出來道:「大家不要吵,今天是盟主榮登大寶的日子,高興還來不及,要打下次再打。」
  這人是通原鏢局鏢頭胡大通。
  胡大通是個道地的粗人,屬於北方常說的「二虎」型人物,其實他為人並不算壞,就是心直口快,沒有心眼,三句好話,就可以買得他賣命。
  上次在北京天風居,他被江南揚州八怪之一的柳麻子奚落了一頓,最後又被紅衣童子點了穴道,弄得在大廳廣眾之下狼狽不堪。
  此刻,在這種盛大場面之下,他竟強自出頭做和事佬,而不掂掂自己是否夠份量,實在也太不量力。
  衛天風看看胡大通,愣了一下道:「尊駑是何方高人?」
  胡大通噘噘嘴道:「回盟主話,我叫胡大通,通原鏢局的鏢頭,現在也算您的屬下了,上次在京裡天風居,您八成也見過我。」
  衛天風不覺莞爾笑道:「原來是胡鏢頭,有事麼?」
  胡大通道:「盟主登位的日子,殺人只怕不太吉利,何況,司馬青還是江南人。」
  衛天風道:「江南人怎麼樣呢?」
  胡大通道:「這次跟上次天風居不同,上次江南朋友給司馬青助陣的,不下幾十個,今天好像只有司馬青一人是江南來的,咱們總該客氣些兒才是。」
  「誰說我們江南只有司馬大俠一人來了?胡大通,你看看在下是那裡來的?」
  胡大通瞪眼一看,人叢中走出一個矮矮——、一臉滑稽相的人來。雖然北方的九月已是葉落草枯的季節,他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那是他說書用的傢伙,不論春夏秋冬都是扇不離身。
  不消說,這人是司馬青的江南朋友、揚州八怪之一的柳麻子了。
  柳麻子自上次天風居事件後,一直未和司馬青等見面,此時出現在青龍嶺,連司馬青也頗覺意外。
  他來到胡大通身前,折扇一搖道:「胡鏢頭,還認得兄弟麼?」
  胡大通裂嘴笑道:「原來是柳朋友。」
  柳麻子伸出左手,摸了摸胡大通衣領道:「你這衣服好像很久沒洗了?」
  胡大通頓覺後頸上一陣酥酥癢癢,伸手一摸,卻是一隻蒼蠅:「媽的,今天公推盟主的好日子,咱還特地換了一件新衣服來,怎麼會飛上蒼蠅?」
  剛說完話,又覺得背脊上也有東西爬來爬去癢得難受,敢情又是蒼蠅?尤其這蒼蠅和普通蒼蠅不同,一見有點像蚊子,專往肉裡叮,胡大通被弄得話也顧不得說,趕緊遠遠的躲到一邊脫衣服捉蒼蠅了。
  柳麻子見走了胡大通,便又衝著衛天風走過來,一面向司馬青使眼色。
  衛天風道:「閣下好像上次見過,八成是江南的什麼揚州八怪的柳兄了?」
  「不敢當,在下市井小人物一個,豈敢和衛堡主稱兄道弟。」
  「剛才柳兄那手回手飛蠅絕技,很難得。」
  「彫蟲小技,別見笑。」
  「柳兄可是找衛某有事麼?」
  柳麻子卻嬉皮笑臉地道:「好說,在下是給衛堡主道賀來了。」
  「謝了。」衛天風不動聲色:「衛某今天很忙,沒時間多陪柳兄。」
  「這什麼話。」柳麻子打開折扇,一隻蒼蠅又飛了出去:「柳麻子就是借天做膽子,也不敢讓大盟主陪。」
  衛天風道:「既然如此,柳兄就請歸位吧。」
  柳麻子齜出滿口黃牙,笑笑說:「在下想問衛堡主,沒有金劍令,是否可做北五省的武林盟主?」
  衛天風道:「原來柳兄是為問這句話而來的,衛某倒想先問問,做盟主如何?不做盟主又如何?」
  柳麻子道:「可做你就只管做,不過,必須看看大家是否承認你這沒有金劍令牌的盟主;不可做就乾脆下台,讓有金劍令牌的人出來做。」
  衛天風赫然笑道:「衛某今天是在場所有的人公推的盟主,至於金劍令牌,將來自可找到,何勞柳兄費心。」
  「如果衛堡主找不回令牌呢?」
  「那也是我衛某的事,與尊駕無關。」
  「衛堡主,你錯了。」柳麻子笑道:「今天你被推為盟主,不過是多數人怯於你的權勢,而且你又養了一批有頭有瞼的食客,在這種情形下,當然一定推你無疑。請問司馬大俠和上官小姐推舉你沒有?邱、趙兩伎老前輩推舉你沒有?我柳小亭推舉你沒有?」
  衛天風冷笑道:「北五省公推武林盟主,可用得著你揚州朋友插手麼?」
  柳麻子指指鼻子道:「在下總是一個人吧,他們的意見算意見,在下的意見為什麼就不算意見?」
  衛天風走近兩步,左手伸過去一把將柳麻子的衣領抓住。
  柳麻子這時當真著了慌,在衛天風面前他沒有回手飛蠅絕技幫他解圍:「衛堡主,在下是客人哪,這算待客之道嗎?」
  衛天風揚起右手,一掌直向柳麻子面頰摑去。
  柳麻子「噢」的一聲慘叫,身子直飛起七、八尺高,再向丈餘外的樹下摔去。
  待他掙扎著爬起身來,面頰鮮血直流,也鼻子也歪在一邊。柳麻子縱有一張能言善道的嘴巴,這時也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司馬青急急過去把他扶住。
  衛天風卻仰天打個哈哈道:「揚州的八怪,竟鬧到南宮青龍嶺來了,若不看在遠來是客,就要這小子回不去江南。」
  「衛堡主,你未免欺人太甚了!」上官紅冷叱。
  衛天風道:「上官姑娘是否有些看不過去?」
  上官紅道:「豈止現在看不過去,衛堡主的所做所為,又有那一件讓人看得過去?」
  衛天風道:「本來衛某不想和你們後生晚輩們糾纏,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顧慮什麼身份了。身為武林盟主,能為武林除卻欺尊叛上的不肖之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上官紅更不答話,長劍急出,一招「分花拂柳」,刺向衛天風心窩。
  衛天風並不閃躲,反手一劍,封了上去,同時左手再發出一掌。
  他看似輕描淡寫出手,但掌力帶起的勁風,卻有如排山倒海。
  上官紅一劍未中,又被掌勢逼得不得不向後倒縱。
  但她退而再進,肩頭一晃,已像只大蝴蝶般飛向衛天風頭頂,一道青芒,再罩向他天靈大穴。
  衛天風略退兩步,揮劍一撥之後,再刺上官紅小腹。
  兩柄劍一陣啪啪之聲,上官紅竟然凌空不墜,直和衛天風對拆了五、六招。
  衛天風似已大感不耐,再度劍掌齊出,身前丈餘範圍,劍影如虹,掌風呼嘯。
  上官紅落地之後,雖無法近身,卻仍能配合地那行雲流水般的身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使衛天風始終無法傷害到她。
  司馬青這時也只得放下柳麻子,躍了過來。在上官紅尚未見敗像之前,不便貿然出手相助。
  瞬息間兩人已對拆了十幾招,在場數百人正看得出神,只聽衛天風暴喝一聲「小心了」,劍影斂處,一條嬌俏的身影,直摔出兩丈開外。
  司馬青雖立時騰身想把上官紅接住,依然慢了一步。
  上官紅落地之後,又連翻兩翻,才穩住前衝之勢。她本來白中泛紅的嬌靨,此-刻一片慘白,連長劍也險些脫手。
  司馬青正要上前接戰,卻聽人叢中群聲驚呼起來,連衛天風也隨著叫聲轉頭向山坡望去。
  可能是方纔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場中的打鬥上,竟無人發現有兩頂黃色小轎,不知什麼時候,已抬進會場之前。
  這般時候,兩頂小轎上山,本已出人意料,而看到轎前開路的兩個童子,就越發令人震驚了。
  這兩人竟是上次在北京天風居隨綠袍長鬚老人出現的紅衣童子和黃衣童子。
  在場數百人中,足有半數以上曾參與上次天風居的盛宴,自然對兩位童子並不陌生,而他們的一手隔空打穴絕技,更令人為之膽顫心驚。
  這時在場上千人的視線,早已又都集中在兩乘小轎上和兩個童子身上,竟無一人再顧得講話的。
  兩頂黃色小轎在兩位童子的前導下,很快便來到席位前的空地上,放下之後,紅衣童子轉身揮揮手,八個轎夫便都退到後面的大樹下。
  兩個童子向全場七八百人掠過一眼,臉上不帶半點表情,好像根本沒把這幾百人放在眼裡。
  在場數百人中,大都可以預料到,兩頂黃色小轎中,必有一頂轎內坐的是綠袍長鬚老人,但另外一頂轎內又是誰呢?………
  衛天風如今已榮登盟主之位-,兩頂小轎,此時前來,而且又停放在群雄聚會的現場,分明是衝著他來的。
  別人可以不必多管閒事,他卻不能不講話,當下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道:「兩位小兄弟,你們做什麼來的?轎裡又是什麼人?」
  紅衣童子掠了衛天風一眼道:「咱們上次見過,你是衛堡主麼?」
  衛天風道:「不錯,小兄弟記性不差。」
  紅衣童子卻搖搖頭道:「你問我們做什麼來的,我們兩個都不知道。」
  衛天風目光再轉向兩頂小轎:「轎裡什麼人,小兄弟請他們出來見見吧。」
  紅衣童子道:「轎裡什麼人,待會兒一定會出來讓你們見的。至於請出來麼,我不敢。」
  「小兄弟為什麼不敢?」
  「我怕挨罵,也怕挨打。」
  「轎裡的人那樣厲害麼?」
  「你不怕厲害就自己請吧,也許她對你衛堡主會客氣些,免去打罵。」
  衛天風不由呵呵笑了起來道:「這倒好,衛某長了這麼大,還真希望有人打罵一頓。」
  黃衣童子卻咂咂嘴,向紅衣童子扮個鬼臉道:「哥哥,這人真是賤骨頭,他竟希望給人打罵,待會兒我先罵他一頓,你再打他一頓,好麼?」
  衛天風懶得和他們再費唇舌,望著兩乘小轎,高聲問道:「轎裡究竟是何方高人?還請現身相見,也好讓衛某瞻仰瞻仰風采。」
  誰知,轎內竟無人應聲,亦無人出來。
  在場數百人見無動靜,有不少人已開始懷疑是兩乘空轎。
  衛天風雙目閃電般轉了幾轉,再望向兩個童子問道:「小兄弟,莫非是兩頂空轎麼?」
  黃衣童子雙眉一聳,怒聲道:「去你的,明明有人,為什麼說是空轎?」
  衛天風不想在孩子們面前發威,不動聲色地道:「有人就請他們出來!」
  黃衣童子卻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道:「我不敢,你的膽子大,就自己去請吧。」
  只聽右邊小轎內傳出清脆脆、嬌滴滴、有如出谷黃鶯般的聲音道:「玉麟,打開轎簾。」
  黃衣童子立刻恭恭敬敬地道:「娘,你真要見他們麼?」
  到這時在場的人才知道黃衣童子名叫玉瞵。
  轎內又傳出那清脆婉轉的聲音道:「我當然要見他,不然就不必來了。」
  玉麟望望面前潮水般的人群,側身向轎內低聲道:「娘,你向來是不願讓人看到的,現在外面的人太多了,大約有上千個,這多人爭著看你,你不討厭麼?」
  轎內的聲音道:「今天是不得已,咱們又不能把所有的人趕散,只留下那要找的一個人。」
  玉麟道:「娘,我和哥哥就想辦法把他們趕散好了,只留下衛堡主一個人。」
  轎裡傳出聲音道:「不行,今天必須當著所有的人在場,才能把事情了斷,快些打開簾子。」
  玉麟走近兩步,兩手小心翼翼地將轎簾掀起。
  這剎那,在場所有的人,幾乎都感眼前一亮,只見轎內走出一位丰容盛-,風華絕代,紫衣紫裙的女子來。
  紫衣女乍現轎前,她那美艷姿容和超塵脫俗的氣質,幾乎使所有的人都有自慚形穢之感,連上官紅也為之失色不少。
  衛天風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呆的倒不是嶺上驚艷,而是對方的身份來歷,從天風居直到現在,一直摸不出任何底細。
  紫衣女的神態,當真艷如桃李,冷若冰霜,她冷電般的眼神,緩緩地掠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而在場的每一個人在這同時,似乎都覺得她不但看到了自己,簡直更看到了他們的心裡去,看得他們一顆心悸然跳動不已。
  最後,她的視線停在衛天風臉上:「尊駕大概就是衛堡主了?」
  衛天風道:「芳駕是?………」
  「不必問我是誰,我即便說出來,你們在場的也不見得有人聽說過我的名字。」
  「那麼芳駕的來意?」
  「我想問一問,今天這樣多的人在青龍嶺聚會,必有重大事故?」
  「不錯,今天是北五省武林同道,在此公推武林盟主。」
  「盟主可已推舉出來?」
  「不錯。」
  「誰?」
  「就是衛某。」
  「我本應在這裡向尊駕道賀,可惜你的盟主做不成了。」
  衛天風愣了一下道:「這話衛某有些不懂?」
  紫衣女冷笑道:「因為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必須有金劍令牌,這是盟主的兵符信物,你卻沒有這東西。」
  衛天風也冷冷一笑道:「芳駕怎知衛某沒有金劍令牌?」
  紫衣女道:「你如果有,就該亮出來讓大家瞧瞧。」
  衛天風道:「衛某縱然此刻令牌不在手中,三日之內,必可得到。」
  紫衣女道:「那你是枉費心機了。」
  「怎見得?」
  「因為你永遠無法得到。」
  「難道?………」
  紫衣女冷笑道:「你猜對了,令牌在我手中,我會平白交給你麼?」
  衛天風仰天打個哈哈道:「衛某不信,金劍令牌可以落在在場任何人手裡,絕不可能落在芳駕手上。」
  紫衣女轉頭吩咐紅衣童子道:「金龍,把金劍令牌拿出來給他看。」
  那名叫金龍的紅衣童子應了一聲,鑽進轎內,捧出一隻紅漆檀香木匣。打開之後,果然是金光閃閃的金劍令牌。
  此時已調息復原和司馬青站在一起的上官紅,也大感意外,她暗自忖道:「金劍令牌怎會落在她的手裡?………」
  接著,她猛然憶起上次由南宮縣城深夜趕同落鳳坡時,在山崗所見的那一女子和玉麟,兩人曾說要在四更前趕到嵩雲別莊去,那女子自然就是此刻面前的紫衣女了,難道金劍令牌就是她那晚在嵩雲別莊拿走的?………果真如此,在那晚之前,金劍令牌又在誰手裡呢?………
  她又想到紫衣女那晚所留的似偈非偈的八句話,其中兩句,始終無法解透,而眼下又不便出言詢問,這便如何是好?………
  只聽司馬青低聲問道:「小紅,你可仔細看清,那金劍令牌是真的麼?」
  上官紅道:「看來不是假的。」
  卻聽衛天風高聲說:「芳駕是如何得到金劍令牌的?」
  紫衣女道:「這個需要告訴你麼?」
  衛天風頓了頓道:「芳駕若有條件,衛某無不答應,只要把令牌交出來,衛某情願出價黃金三萬兩。」
  紫衣女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但笑聲中卻又寒意逼人:「衛堡主,這金劍令牌在你這樣野心忒大的人來說,價值連城,三萬兩黃金還打動不了我。」
  衛天風笑笑道:「你打算要多少,只要衛某出得起,一定照辦。」
  紫衣女道:「金劍令牌不是金錢可以買到的,不過,可以用另外的東西交換。」
  衛天風終於鬆下一口氣道:「只要衛某有的,不管什麼,我都願意拿出來交換。」
  紫衣女不以為然的笑笑道:「這東西你自然有,可惜你絕對捨不得。」
  衛天風道:「究竟什麼,只有請芳駕直說了。」
  紫衣女一字一句地道:「你的人頭!」
  紫衣女此言一出,全場為之大大一驚。
  衛天風也是臉色一變,但立即卻又呵呵大笑道:「芳駕這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不知咱們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取下衛某的人頭?」
  紫衣女道:「因為你害死了你們的武林盟主上官嵩!」
  「你是上官嵩的什麼人?;」
  「我只是要為武林伸張正義,不願見像你這樣外貌偽善內藏奸詐的武林敗類登上盟主之位!」
  衛天風兩太陽穴一陣抽搐,大喝道:「住嘴!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出言不遜,當眾辱罵本盟主,難道本盟主就不能治你的死罪?」
  紫衣女格格放聲大笑起來:「好一個無恥之尤的衛天風,金劍令牌在我手裡,應當由我來治你的死罪才對。」
  衛天風拔出長劍,大步向紫衣女走去。
  紫衣女左右微一回顧道:「金龍!玉麟!沒有我的吩咐,暫時不可傷他。」
  金龍把令牌交與左手,右手由懷裡摸出幾粒彈珠,玉麟右手也緊扣彈珠,分站紫衣女左右。
  兩人四目圓睜,眼睛裡像要冒出火來。
  衛天風知道金龍玉麟的打穴手法厲害,被迫只好停下腳步。他心裡有數,若兩人一齊出手,縱然能全力閃避不被打中,也必定弄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如今他已是盟主之尊,不能不保持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