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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紅色的燈光照映下,她那如脂的肌膚呈現著一種出奇的美艷,尤其是臂上的一點殷紅的貞砂,更是紅得動人。
  司馬青坐起身子,接過她手中的燈,放在炕頭的小几上,上官紅的冷靜似乎整個地瓦解了,一下子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懷抱中。
  無限溫柔,無限蜜愛,都在熱切的擁抱中,熱烈的吻中表達了,良久後,上官紅才吁了口氣:「這就是神仙眷屬的洞房滋味嗎?」
  「是的,不過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也沒有跟人進過洞房,不過我想來也是如此吧,至少你不會跟別的男人一起躺在一張床上吧。」
  「這樣子就會生兒育女了嗎?」
  「這點我敢擔保不會。」
  「為什麼,難道我有缺陷?」
  「不,我相信你是個十全十美的女人,只是我知道要想生兒育女,還要做一些別的事。」
  「還要做些什麼事?」
  「首先我也要脫掉衣服。」
  司馬青只是除掉了外衣,上下的武士短靠還是好好的穿在身上,上官紅的臉紅得如火:
  「你為什麼不脫?」
  「還不是你把我嚇著了,據我所知,別的新娘子都是羞答地先躲在床上,等新郎替她慢慢地褪解護糯………」
  上官紅把頭鑽在他的胸前:「青哥,你別笑我,你知道我這麼做下了多大的勇氣,在帳鉤上的長劍已經出了鞘,你如果拒絕我,我就立刻拉出劍來抹脖子。」
  司馬青溫柔地吻了她一下:「我聽見了,所以我嚇得不敢脫衣服,我怕你突然受驚之下,先拔出劍來給我一下。」
  「你怎麼會呢,我又不是瘋子。」
  「不是人之常情,一個赤條條的男人乍然出現在女人面前,會使她大吃一驚,尖聲怪叫,可是一個赤裸的女人在男人的眼中就不同了,所以我不敢造次。」
  上官紅的臉紅得更厲害,一半是嬌羞,另一半則是為了激動,她雖然長到這麼大,對男女間事,也只是在神秘的憧憬中而已,但是天賦的本能卻已成熟很久了,只是不懂得如何舒發而已。
  剛才只是在一種奉獻的心情下,使她有著很大膽的表露,並沒有任何情慾的沖激。
  熱烈的擁抱,熱烈的吻,再加上司馬青的手指在她身體上奇妙的撫觸,使她體味到一種神奇無比的感覺,那是一種從所未有的境界。
  雖然這使她感到很快樂,很愉悅,但似乎又有一種意有未盡的惆悵,難道男女之情就是如此嗎?
  她憋了有一陣子,終於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至少那一段短時間的接近使她的臉皮厚了很多,膽子也大了很多,而且那一種意有未盡的需要感覺,也迫使她作更多的期望與需求,不僅是生理的飢渴,也是智識上的飢渴。
  所以她捶著司馬青的胸膛:「青哥,你壞,你欺侮我,快把衣服脫了,不然我就把你的衣服給撕了。」
  司馬青當然比她懂得多,而且在懷中的這個充滿了熱情的美艷女郎,也已勾起了他的情慾,尤其是她對男女之間的無知稚態,也更增加了她女性的魅力。
  握住了她的手,輕咬著她的耳垂:「小紅,別胡鬧,男人脫衣服可沒有美人羞解羅襦那麼好看,你閉上眼睛,我才脫。」
  上官紅有種急需知道答案的衝動,她究竟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女,她寧願接受這種安排。
  閉上了眼睛,她聽見了司馬青在旁邊悉悉脫衣服的聲音,很想張開眼來看,還是忍住了。
  先是一個火熱的吻,然後是司馬青雙臂有力的擁抱,上官紅的全身震慄了,她終於體受到體膚相貼的滋味。
  像一個火爐,烤得她熱熱的,心裡卻是癢癢的。
  這種癢是發自體內,她扭動著身子,在司馬青的身上搓著、揉著,而她的雙臂也有力的抱著,似乎又怕司馬青會突然離去。
  可是心裡那種癢癢的感覺卻沒有消除,反而更激烈了,終於,她感到某些部位上有著不同尋常的輕觸,本能地,那些部位是她防護最密的地方,使她夾緊了雙褪,可是那些碰觸卻又似乎抓到了她心裡的癢處。
  司馬青的動作是很輕柔的,他一直等到上官紅的激情配合著體內自然的反應最激烈的時候。
  一陣輕微裂疼使上官紅顫抖了一下,同時也發出了一聲呻吟,但是接著而來的另一種感覺使她不去理會那些痛楚,一直感到某些無以填塞的空虛,終於被填滿了。
  這才是人生情愛的真諦。
  終於,她在一聲輕吁中軟癱了下來。
  她的雙臂還是抱著司馬青,心中的激動已經消退,可是她更愛這個男人了,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存在,這個男人才是她的一切:「青哥,我好愛你,好愛你,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一個女人在出嫁後,為什麼愛她的丈夫了。」
  他知道這些動作在先前可能會引起她的抗拒,而現在卻能引起她另一度的需求,終於他成功了。
  在第二度征服上官紅時,他自己也被征服了。
  而這一次他給予上官紅的是一種更高的享受。
  當他離開上官紅的時候,上官紅已經軟弱無力,什麼都不想動了,閉著眼,在無限的滿足中回味著那一切,夢囈似地間道:「青哥,世上每一對夫婦都是這麼美好嗎?」
  「不是的,只有兩個相愛的人才能如此和諧。」
  「青哥,你比我懂得多,以前你跟別的女孩子好過嗎?」
  司馬青笑了一下:「小紅,不要問這種傻的問題,我當然好過,否則我不會懂得女人,但是你也不必嫉妒我只是好過而已,卻沒有愛過女人,一個男人比女人方便的是可以用錢去買到這種經驗。」
  「我不嫉妒,而且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別的女孩子第一次並不是這麼美好的,我認識的一個女伴在出嫁滿月後回家,哭著不肯再回去,一直到她生了第一個孩子後,才改變了態度,卻又在娘家耽不住了,因此我知道有些男人要很久之後,才知道使他的妻子快樂。」
  「你能夠想到這些,就是世上最快樂的新娘了,現在乖乖地躺著,好好地睡一覺,等我回來。」
  她張開眼睛,看見司馬青在穿衣服,忙問道:「你要上那兒去?」
  「進城找人辦事去,你不要跟著,還是躺著好。」
  上官紅很想起來跟著他去,但是她嘗試著坐起來後,又躺了下去,她知道這是她順從丈夫的開始了。
  口口口口口口
  八大家是指唐宋兩代最有名的八名文人;八大錘則是一齣戲,說的是四員猛將,每人手使兩柄大錘;八大山人卻只有一個人,一位丹青妙手的名號,八大胡同卻是八條大胡同,比任何一個以八大為名的更有名。
  京師是人文會萃之地,騷人墨客,自然知道唐宋八大家之名,也會知道八大山人的畫藝無雙,但沒有聽過戲的人未必會知道八大錘是什麼?有些滿身銅臭,不識之無的大商賈,或許會偶爾聽聽戲,曉得八大錘是怎麼同事,但是問起唐宋八大家就眨眼兒了,當然也不會欣賞八大山人的畫藝如何,可是一定曉得八大胡同。
  這八條胡同太出名了,因為它是京師的風月場所。
  京師的風月場所當然不只八大胡同一處,像貓兒胡同裡有半開門的土娼,那是專門接待一些花不起大錢的販夫走卒。
  因此出入八大胡同的人未必會知道貓兒胡同,但是在貓兒胡同宿土娼的人一定會知道八大胡同。
  那是高級的銷金窯,有人沉湎其間,樂而忘返,有人心嚮往之,夢想著那天有了錢去風光一下。
  剛入夜,華燈初上,正是八大胡同紙醉金迷開始的時候,一家家的書寓門口車水馬龍,氣死風燈上糊著彩紙,寫著鶯鶯燕燕的芳名,—更有著書明瞭地籍的,南國佳麗,北地胭脂,任君選擇。
  蘇州姑娘溫柔,杭城女子佻達,維揚佳麗柔媚,北地的妞兒乾脆俐落,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雖然不見得每一個姑娘都是那樣兒,但是在八大胡同註明了地名的姑娘們,卻絕對是具有傳聞的特色。
  賣淫是世上最古老的行業,也可以說是人類最早的交易行為,遠在茹毛飲血,穴居野處之紀,體力較弱的女人,就已經懂得如何使用天賦的本錢讓男人為她們去獵食,而人的倫理婚姻關係也是從這兒開始的。
  因此,在這一門行業中,最重要就是貨真價實,男人不一定能娶到心中所想要的妻子,但是卻可以憑金錢買到自己所想到的女人,揚州的妓女以柔媚聞名。
  因此要想在一個姑娘的芳名上冠上揚州這個地名,就必須具備風騷的條件,否則顧客受了一次騙後,不會再來第二次,而八大胡同的姑娘不同於貓兒胡同,她們的身價高,架子大,不是一進門就立刻能達成留宿交易的,從清談到眉目傳情,一直到兩情相悅,要用銀子鋪一條路,慢慢走過去的。
  因此第一次的試探性的晤面時,那些姑娘們必須要表現出地方的特色,恰到好處地抓住客人,繼續前來報效。
  五錢銀子在貓兒胡同可以買到一夕銷魂,但五兩銀子在八大胡同連喝碗茶都不夠,身價的高低如此之鉅,就在情調與韻味的不同,情調與韻味固有雅俗之別,卻作不了假,要想叫客人們沒來過的想來,來過後捨不得走,至少得要一些在別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的東西,而八大胡同的客人,卻不是找不到女人的男人。
  要想一親芳澤是如此的艱難,為什麼客人還是這麼多呢?那只有兩個解釋,第一是男人生得賤,總希望沾一些不易到手的東西,第二是人們一種虛榮的心理,同樣的東西,花十兩銀子買來,跟花一兩銀子買來,內心裡就感到不同,而八大胡同的鴇兒們是最懂得這種心理的。
  所以她們教八大胡同的姑娘們不要輕易地接受男人,卻釣來了更多的顧客,所以在八大胡同,姑娘們只憑一塊牌子,就能把客人自動地引了進來,用不著站在門口拉客人,那是很不入流的舉動,只有在貓兒胡同的賤女人才幹的事兒。
  但是,規矩也會例外的,今夜的八大胡同就被一個男人攪翻了天,破壞了已經建立了多年不成文的規矩。
  首先發現司馬青的是綺芳閣的小桃紅,她是八大胡同掛頭牌的紅姑娘,而且正坐了車子去應一個大豪客的局,忽然,她發現了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在胡同口上走進來,行止有點踟躕,眼睛去看著一家的名牌,一付英氣勃勃的氣概,卻又有點嫩生生的意味,這正是妞兒們心目中最著人疼的,何況這個男人長得那麼英俊。
  她的眼睛裡發出了光,破例地在車板上頓頓腳,那是要停車的意思,趕車的王老好連忙勒住了騾子。
  小桃紅搴起車簾,把那張迷人的臉探了出去,朝那個動人的美男子笑了一笑:「爺!您是來找相熟的朋友,把名字告訴我,我帶您去,這兒的姑娘家太多了,您自個兒怕找不著。」
  司馬青怔了一怔,這情形與他所知道的不對,但他還是和氣地笑了一下,很有禮貌地:
  「不!謝謝姑娘,我是初次前來,久聞艷名,想見識一下,沒有認識的人。」
  小桃紅笑得好開心,把俏麗的身子也探出來了:「我瞧著您也是初來的,八大胡同如果來了您這麼一位出色的爺們,我不會不知道的,既然您沒有認識的相好,奴家就高攀一下,請您上蝸居去暍盅茶。」
  司馬青似乎很難為情,連忙道:「不!謝謝姑娘,我只是隨便看看。」
  小桃紅乾脆下了車子,仍是含著一臉的笑容:「您要只是瞧瞧,可得我效勞了,八大胡同的姑娘們不出來給人瞧的,不過沒關係,這兒的姐妹們我都熟,我陪著您,一家家地走過去,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您在一夜之間,逛遍八大胡同。」
  她也不避嫌疑,上前拉著司馬青的手,逕直走向第一家門裡,趕車的王老好急道:「紅姑娘,你有局,牛公子在大鴻樓等著呢。」
  小桃紅往後一甩手:「去他的,你去回一聲,說我今兒不得空,把條子給退回去,明兒再去侍候吧。」
  王老好訥訥地不知如何是好,司馬青卻道:「姑娘既然不得閒,就請見示芳名,明日我再專程奉教。」
  小桃紅把水汪汪的眼睛朝他勾了一下:「奴家叫小桃紅,在胡同末尾的綺芳閣,回頭就屈爺的駕去坐坐,不必等明兒了,今天我空得很。」
  他們進的這一家叫翠華園,門上的毛伙見來了客人,忙迎上來,卻又看見了小桃紅,不禁一怔,別家的姑娘把客人往這兒帶,那可是新鮮事兒,因此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小桃紅笑了一下,先打了個招呼:「毛六,園子裡有幾位姑娘得閒的。」
  「回紅姑娘,除了水仙姑娘出牛公子的局,其他的都還空,時候還早,今兒是牛公子在大鴻樓過二十四歲大壽,客人都祝壽去了,要等散了席才會來呢。」
  小桃紅一噘鼻子哼了一聲:「毛六!你別肉麻得叫人噁心成不成,牛化雨不過是仗著他老子做戶部尚書有幾個臭錢而已,他又不會分給你一半兒,你幹嗎要這麼巴結他聲;當面奉承還說是貪圖幾個賞錢,背後你就是叫他爺爺,他也聽不見,二十四歲就算上大壽了,他老子五十四歲又該怎麼頌揚法?」
  毛六垂著手,十分尷瓰,小桃紅笑了一笑:「這位爺叫你們園子裡所有的姑娘茶局,在我的綺芳閣,你把她們都叫出來見見。」
  毛六不禁詫然,小桃紅一頓腳:「還不快去,這位爺打賞你二兩銀子茶錢,回頭到綺芳閣,向我的小珠兒去支取。」
  毛六這才垂手請了個安。
  「謝爺的賞,請爺到廳裡去待茶,小的這就侍候著。」
  小桃紅笑著道:「快滾,不用你侍候了,我領爺到廳上去,叫她們快出來,刀尺著點兒,別叫爺瞧了笑話。」
  毛六一溜煙似的去了,小桃紅拉著司馬青的手,直向裡面走去,司馬青這才低聲道:
  「桃娘,你這是幹什麼?」
  敢情他們是認識的,小桃紅輕輕一歎:「爺,是您要我上這兒來混的,我遵命來了,對您,我別無所求,只求您賞我個面子,讓我在這些姐妹面前驕傲一下。」
  司馬青的臉上湧起一股歉疚的神色:「桃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桃紅的臉上浮起了一個淒涼的笑:「像我們這樣的女人,還有什麼可驕傲,我們所盼望的,就是接到像您這樣的客人,我要讓大家都知道。」
  「桃娘,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讓人知道司馬青曾經光顧過我。」
  司馬青皺皺眉頭:「桃娘,我必須告訴你一句話,我剛成了親。」
  「是那位上官小姐嗎?」
  「是的,那是人家早就給我們配上的對。」
  「很好,恭喜爺了,天作之合,事實上也只有二位才能互相匹配,是多久才恭喜的?」
  「不久之前,兩個時辰吧。」
  小桃紅臉上泛起了驚色:「爺!您是說今兒是您的洞房花燭之夕。」
  「是的,只是我們的結合很特殊,那是為環境所阻,不鋪張,只能草草從事,只有兩心相知,連賓客都沒有一個,所以除了一個人之外,你是第二個知道這事的人。」
  「我很光榮,可是爺,不是我埋怨您,至少今天您不能上這兒來,你應該去陪那位新娘子。」
  「我也沒辦法,我必須告訴你,我來要求你幫助的事可以開始著手了,我已經跟天風堡的人照過面………」
  「是一個叫尤青雄,一個叫吳海獅的傢伙。」
  「不錯,你怎麼知道的?」
  「人家的行動並不慢,早已在這兒打了底,五天前那兩個人就來了,他們跟戶部尚書的兒子牛化雨攀上了交情,借牛化雨的面,叫了我們的局,然後每人開發了二百兩銀子的賞。」
  「這倒是大手筆,他們也捨得花,有什麼需要呢?」
  「沒什麼,只是要求我們,對登門的江湖道上的人言行注意,聽到有關天風堡的談論,告訴他們一聲。」
  司馬青苦笑一聲:「這兩個傢伙很能幹,居然想到了這一層。」
  「但是他們沒有爺的思慮周密,您在一年前就想到了,要我從揚州瘦西湖搬到這兒,不也是為了這個嗎?」
  「可是我沒有他們這麼大的本事,也沒有這麼大的財力,老實說,我身邊只有幾片金葉子。」
  「爺,您別擔心錢,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您是在綺芳閣叫局,回頭上我那兒開發去,連下人的賞錢都不要您掏。」
  「那怎麼行呢,我不能用你的銀子。」
  小桃紅臉上浮起了幽怨之色道:「爺,您說這個就叫人寒心了,我如果真是愛銀子的話,就不會離開揚州了,京師雖多豪客,卻此不上揚州,那兒的鹽商才是真正的富翁,脫手千金是常有的事,自從蒙爺垂愛之後,我已經感激不盡,就是把這一條命都獻給您,也是心甘情願的,爺,自從我侍候過您一個月,那一個月才是我最美的時光,我的一生,在那一個月裡已經過完了,以後的日子我本不是為自己而活著,要不是您還要上京城來,我已經打算出家做姑子去了,您想我還會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嗎?」
  司馬青無言可答,只有一握她的手道:「桃娘,我感激,而且我也抱歉。」
  小桃紅淒涼一笑:「不說那些了,我今天給您出的這個主意,準不會錯,天風堡有錢,但不一定能買得到八大胡同的姑娘,我替您叫了所有姑娘的局,只求您客氣一點,拿她們當個人。」
  司馬青道:「桃娘,我對你們一向都很尊重。」
  「我明白,這也是為了您交付我的工作,您只托了我一個人,但天風堡則是對所有的姑娘們都下了功夫,我再有能耐也無法跟這麼多人比的,因此才求您幫我這個忙,今天這一個局之後,就可以決定有多少人能幫助我的。」
  「桃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桃紅一笑道:「我曾經說過,只要您肯移玉光顧,章台青樓,沒一個姐兒肯要您半分銀子的,這倒不是侮辱您,而是想藉此機會給自己一點安慰,風塵中的女人儘管是為錢而予色笑,但總有一次是不為錢而奉獻自己的。」
  司馬青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小桃紅笑笑道:「因此!等您走了之後,我會跟她們結帳的,相信我賠不了多少,只要有人不接受您的打賞,那就是可以幫助我的人,日後有關天風堡的動態,她們會告訴我的。」
  司馬青歎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表示,外面已經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那個毛六已經搴著簾子,拉開響亮的喉嚨,高聲地報起那些姑娘的芳名:「嫣紅、牡丹、粉菊花、柳青………」
  照例這些姑娘們在門口露個臉,笑一下,或者是摸著鬢角,行個禮後就退了出去的,可是今兒也特別,來的捨不得走,癡癡地望著司馬青,似乎呆了似的。
  小桃紅盈盈起立,站在一邊兒,跟那些姑娘們咬著耳朵,說著悄悄話兒,把翠華園裡九名紅姑娘都見過之後,她又到司馬青的身邊問了幾句話,然後就笑著對那群鶯鶯燕燕道:
  「這位爺是初上京裡來,跟各位姐妹們想結一場萍水之緣,叫了每一位的局,也不爭早晚,各位得空的話,就到綺芳閣去坐坐,別處有局,可以先去應酬,然後抽空去坐坐,反正綺芳閣今兒是通宵的長局。」
  那些姐兒們情不白禁地發出一聲嬌呼,那是極端的興奮流露,司馬青扔下了一片金葉子,跟著起身到了第二家。
  於是司馬青在八大胡同創下了一項豪舉,他在一夜之間,叫遍了八大胡同八十多位紅姑娘的局。
  而且他也創了另一項紀錄,普通一個局,姑娘們除了出名代做主人的,才會從上席坐到席終,普通都是來應個卯,敬一輪酒,唱兩支曲子就得告辭了,最多在席終的時候再來轉一轉,那是為了給一些熟客人的特別面子。
  可是司馬青這個局卻不同,姐兒們來了捨不得走,實在沒辦法被催得緊的,暫時告個罪,出去鬼混了一下,立刻又回來了。
  新上門的生客一律擋了駕,熟客人也飽受冷落,害得每一家的鴇兒跟毛伙陪盡小心。
  綺芳閣是小桃紅自己當家挑大樑,身後沒有當家的老旁兒,所以她最自由,而且她也是最紅的姑娘,更是人緣最好的姑娘,別的紅姑娘對同行姐妹只有相互排擠,只有小桃紅卻從不如此,相反的她還盡量幫襯,遇上豪客,她從不獨佔,總是要拉襯幾個姐妹,因此那些鴇兒們雖然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拿她無可奈何。
  有一兩個上門,悄悄地向她求告,小桃紅卻笑著道:「媽媽,這是為了你們好,你們拉拔一個姑娘不容易,總是喜歡她們能多干幾年,多賺幾個,可是姑娘們卻沒一個是甘心喜歡過這種日子的,一心一意想找個好主兒從良是不是。」
  她說的是至理,這些身主老鴇兒都是過來人,只是命苦沒等到那種機會,卻無法駁倒這番真理。
  「你們也見到那位爺了,八大胡同裡幾曾有過這麼讓人動心的爺兒們的,說句不好聽的,假如叫了媽媽您的局兒,您還不是巴著捨不得離開的。」
  「紅姑娘,話是不錯,但是得罪了客人………」
  「媽媽,八大胡同還怕少了客人,能諒解的不會見怪,不能諒解的由他去,有能耐的最好去了甭再來,自會有另一批孝子賢孫補上的,這是一。那些姑娘們經過今天這個局子後,眼界也高了,至少兩三年裡,她們不會打從良的念頭,這豈不是好事兒,這是二。再說今兒差不多每個姑娘都到了,而且都留著沒走,如果單單走了你們家的,不是讓人說姑娘沒眼光,就是讓批評說只重銀子不重情了,要是給那些嚼舌根兒說你我家姑娘在這兒坐不住,讓人給比下去了,那才更叫沒面子呢?」
  一番話合情合理,說得那幾個婆子滿心感激而去,連帶著把沒來的也勸得氣消了。
  因此綺芳閣中,也開了前所未有的盛況,群芳送艷一點青,像無數星星一樣地烘托著一輪明月司馬青。
  小桃紅在八大胡同雖不到兩年,但是她人美,善解風情,手段靈活,人緣好,因此她不但是最紅的,綺芳閣也是八大胡同規模最大的,最夠氣派的。
  因此綺芳閣才有那麼寬敞的客廳,可以同時容納那麼多的人,絲竹絃管,歌聲不絕,觥籌交錯,釵光鬢影,笑語如珠,這些女孩子們第一次發現,她們平時取悅人的技藝,同樣也可以取悅自己的。
  司馬青本來很勉強,但是看到那些女孩子們臉上的表情,聽見她們發自內心的笑聲,他忽然覺得這一次豪舉是多麼的有意義了。
  這些可憐的女孩子,一直都是在取悅別人而活著,只有這一刻,她們是為自己而活著,享受著生命的愉快,那該是多麼的難得啊!。
  因此,他也參加了她們的行列,跟她們一起唱,一起笑,一起談天,恰到好處地誇耀著每個人的優點,像一陣春風,溫暖了每一個人的心。而且,他也表現了他另一方面卓越的才氣,一笛梅花弄,吹得每個人都忘其所以,一曲碧海青天的古箏,把每個女孩子都帶到了悠遠寧靜的境界碧海青天夜夜心,他給了每一個人難忘的一夜。
  曙光將透,差不多每個女孩子也都樂夠了,有的已髮亂釵橫,縮在一角沉沉睡去,嘴角兀自帶著笑。
  司馬青悄悄地溜回了後屋,小桃紅坐在屋裡等著他,看見他進來,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吻著他的腳尖,司馬青倒是被她這個舉動嚇著了。
  「桃娘,你這是做什麼?」
  小桃紅抬起了頭,珠淚承睫,感動萬分地道:「爺!我是代表那八十多個姐妹感謝您,您今天給了她們多少的快樂,讓她們多感激。」
  司馬青托著她的腮幫,憐惜地撫摸著:「桃娘,我自己也很快樂,世上只有一件東西,在分給別人之後,自己反而更多,那就是快樂。桃娘,今兒我怎麼沒看見你,你到那兒去了?」
  「我在這兒接受每一個姐妹的謝意,您知不知道,她們每個人都曾悄悄地進來向我表示了感謝的意思,您剛才說快樂在分給別人之後,自己會更多,我深表同意,因為她在這兒聽她們在外面笑著唱著,我的心裡就充滿了歡喜,不過對您來說,還有一樣東西在分給人之後會多出來的。」
  「是什麼?」
  「是黃金,您一共走了十家,丟下了十片金葉子開發台賞,那是給院裡的鴇兒們的,但是她們又送了回來,每個人送了一片回來,都在這兒。」
  她拿起一個手巾包,打了開來,裡面居然是黃澄澄的一大堆金葉子,司馬青愕然道:
  「這怎麼能收下來呢?」
  小桃紅凝重地道:「您必須收下,這是她們的誠意,也是她們的感激,您沒把她們當窯姐兒,把她們看作了朋友,給了她們許多的快樂,她們也不願意您為她們花費一個銅子兒。」
  「那也不能多收她們的呀!」
  小桃紅一笑道:「對您來說是多了,對她們來說卻並沒有,我不是說,她們是一個個悄悄兒來的嗎,每個人都以為您那一片金葉子是為她們花的,所以還給您一片,還求我別讓人知道,她們希望的是取得一份完整的友情,我又怎麼忍心告訴她們說別人已經拿過了,讓她們有後人一步沾了人家光的感覺呢?這一片金葉子,代表著一個窯姐兒的尊嚴,而尊嚴卻是不能分割的,而一份虔誠的奉獻更是不折不扣的。」
  「可是我若收了回來,又算是什麼呢?」
  「您就當一次呂祖廟的純陽仙翁吧,善男信女們拿來供奉的豬頭可沒有半個的,也沒兩人共一個的,而且,您放心,她們都是京裡有身價的紅姑娘,每人身邊多少有幾文私房錢,誰都拿得出的,每人每年燒香拜神的花費也不止此數,而這一次卻是有求必驗,謝恩還願的奉獻。」
  司馬青想了一下,收起自己的十片金葉子,把其餘的又包好給了小桃紅。
  「我收回我付出,領下這份情,這個就請你拿了,買份小玩意見,轉送給她們,就算是留個紀念吧,只是記住,別買同樣的,免得她們看見了,破壞了這份情意。」
  小桃紅笑了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本來我已經替您準備好了,我從揚州帶來了一串珠鏈,每顆都有豆粒兒那麼大,每人送她們一顆,這就算我賣給您的吧。」
  「那串珠子價值連城,你不是太吃虧了。」
  「爺!您還跟我計較這個嗎,黃金、明珠,在我看來都是廢物,怎麼樣也比不上您給我的。」
  「好吧,桃娘,我不跟你客氣了,再說那些反倒折損了我們的友情,只是那些珠子都是一個樣兒的………」
  「您放心,她們是悄悄兒拿來的,我也會悄悄兒地給她們,收下那顆珠子,她們也不會捨得帶出來的,那怕是有一天她們從良了,也不會拿出來給她們的漢子看見,臨死之前,她們也會背著人悄悄地吞下肚去。」
  司馬青想笑,但沒笑出來,他為小桃紅臉上的莊嚴鎮懾住了,對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感到很慚愧,輕輕一歎:「桃娘,我不忍心向她們告別,只有悄悄地走了。」
  小桃紅舉舉手中的金片:「從這個看,天風堡的銀子是丟下水了,爺,我要是聽到什麼,怎麼告訴您呢?」
  「不太重要的,你就記下來,有個賣茉莉花兒的小亮哥兒,你寫給紙條兒交給他,如果是緊急事故,你就設法送個信到天齊廟外,找測字的談必中。」
  「爺!您的線兒可放得真遠。」
  「那都是江湖上一些熱血的朋友。」
  「爺,一時還不會離開京城吧?」
  「大概不會,要走前我一定會來看你。」
  「好,在這頂樓上,有一間小閣樓,門永遠開著,裡面陳設著我從江南帶來的被褥臥具,一切都跟從前一樣,裡面那對龍鳳燭只點了一半,您來了,不必讓人知道,點上蠟燭就行了,即使我不在,不出一炷香,我一定趕同來。」
  司馬青握了握她的手,推開窗子,悄悄地走了。
  曙色蒼茫,他深深地吁了口氣,心裡有著沉甸甸的感覺,他不是小桃紅第一個男人,小桃紅卻是他第一個女人。
  望望綺芳閣,整個八大胡同在沉睡中,然而他卻異常清醒,這一天一夜,他的生命中變化太大。
  首先是他跟上官紅成了親,變成個有家室的人。
  然後他卻在八大胡同的艷窟中,跟一群鶯鶯燕燕度了一夜,卻把他新婚的妻子一個人丟在地穴中。
  只有最荒唐的男人才會做這種荒唐的事,可是司馬青卻沒有一點自疚的感覺,因為這一切,他都是為了上官紅而做的,為了武林俠義與道義。
  行俠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是司馬青卻有著別人很難具有的條件與心胸,所以他也有著比此別人較多的方式。
  捉住了一個在街上掃地的老蒼頭,他問明了上天齊廟去的路,開始了他第二項任務。
  天齊廟外有一片林子,也有一片廣場,京城在沉睡中,這兒已經有不少早起的人。
  有的提了鳥籠子在蹓鳥,也有人使拳踢腿,使這兒挺熱鬧,因此也有了不少趕早市的小吃挑子,賣豆汁兒,賣酥奶茶的,賣湯圓的,賣熱粥的,司馬青是來找談不同的,這位空空門的祖師爺遊戲風塵,極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於他的徒子徒孫們,都不知道他們的老祖宗在天齊廟以談必中的名字在擺測字攤。
  司馬青到得太早,測字攤還沒擺出來,但是他卻看見了一大批的人約摸十來個,提著棍子,拿著劍,嘻嘻哈哈地湧了來,在天齊廟前,這種事很平常,因為那些青皮混混兒經常像煞有介事的來這兒練功夫。
  但是司馬青立刻就看出這批人不簡單,儘管有人在哼哼哈哈的亂叫亂嚷,但至少有二個提劍的目光沉凝,步履從容,有著相當的火候造詣。
  他摸不清這些人的來路,這些人都似乎衝著他來的,在他旁邊擺開了架勢,似乎是要練功夫,卻見一個白淨面皮的漢子,手上提著一籠畫眉,一路哼著小曲兒過來,朝那兩個提劍的漢子點頭含笑:「楊師父,朱師父,二位早!二位真好興致,這麼早就出來練功夫了,這幾位是貝勒府的爺們?」
  那兩個漢子似乎一怔?其中一人道:「早,對不起,請恕在下眼拙,尊駕是………」
  那漢子笑笑道:「兄弟姓陳,陳海濤,家叔跟牛尚書是同僚,昨夜在化雨兄的壽宴上見過二位師父。」
  這個武師顯然不記得了,只得拱手道:「陳公子!」
  而陳海濤卻像是說開了頭,滔滔不絕地道:「昨兒可真掃興,本來大家藉著牛兄的生日,要好好地樂一下子的,那知道蹦出了一個不開眼的傢伙,居然跟化雨兄過不去,把八大胡同的姐兒全給截了去,弄得冷冷清清的好不淒涼,在席上聽見二位說逮到那傢伙,一定要好好地教訓他一下,二位可摸出那小子的底細沒有?」
  這姓楊的武師沉著臉道:「沒有,我們沒說那句話。」
  陳海濤卻道:「楊師父,您甭謙虛,憑您仙人劍楊仲岳,跟八仙劍朱泰山的大名,提出來已經夠把那小子給嚇著了,何況二位還是鐵貝勒府的護院教師,幾時找到那小子,可別忘了通知兄弟一聲,也好瞧個熱鬧………」
  陳海濤一面說著話,一面用食指彎過來成了個圈兒叩在畫眉籠子上,那正是空空門弟子的手勢,司馬青心中瞭然,這是空空門的人在向他遞消息了。
  想不到對方居然也綴上了自己,乃笑了一笑:「在下司馬青,就是昨夜在八大胡同叫了所有姑娘局的人,也就是那不長眼的小子。」
  陳海濤似乎嚇了一跳,連忙退後了兩步:「原來就是你呀!好,好小子!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跟我們化雨兄過不去,你等著,這兩位老師父要教訓你。」
  他又朝著楊仲岳與朱泰山叫道:「原來二位師父已經盯住這小子了,那敢情好,二位甭客氣,給他兩下狠的,我去通知朋友來給二位捧場的。」
  他跑得遠遠的,大聲叫道:「大家快來瞧呀,貝勒府的兩位教師爺已經找到昨夜在八大胡同賣狂的那小子了,要狠狠的修理他………」
  被他這一吼一叫,弄得那兩個傢伙十分難堪,而且又圍上來一大堆的閒人。
  司馬青淡淡一笑:「二位朋友,一大早帶了人,原來是要賜教的。」
  仙人劍楊仲岳訥訥地道:「沒………沒有的事。」
  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
  陳海濤又在叫了:「小子,貝勒府離這兒七八里路呢,要不為教訓你,兩位師父會跑到這兒來,你小子等著挨揍吧!」
  他像是存心要挑起這場熱鬧來。
  司馬青一笑道:「二位既然在昨夜放了話出去,今天又何必不敢承認呢,難道二位只敢在渤海龍王面前說大話。」
  八仙劍朱泰山卻臉色一變道:「小子,你說什麼?」
  司馬青淡淡一笑道:「在下昨夜雖然人在八大胡同,沒趕上牛化雨的盛宴,卻也知道昨夜在大鴻樓上,渤海的兩位龍王才是真正的主人,不仗著那兩個傢伙撐腰,憑二位這兩塊料,也敢向我司馬青發狂話,既然找來了就甭再充孬種,請!」
  他脫去外衣,亮出了佩在腰間的劍。
  楊仲岳卻急了,他們是來對付司馬青的不錯,但不是這個樣子,帶了一批人,原準備裝糊塗打群架的。
  因為他們在鐵貝勒府教武護院,沒多少人認識他們,那知道會闖出個叫陳海濤的冒失鬼,哇哇的叫開了,而且還抖出了他們倆的字號,連帶在貝勒府的身份也喊明瞭。
  司馬青已經擺下了道兒,聚眾群毆的計劃行不通了,單打獨鬥,他們可實在沒把握,更可惡的是司馬青把吳海獅跟尤青雄的底子也叫了出來,明擺著他們是為天風堡出頭的,這場架不打既不行,打輸了更糟,因為吳海獅另外在暗中還遣了幾個高手,這時為了避嫌,都不會出手了。
  腦門上淌著汗,楊仲岳訥訥地道:「司馬青,這兒人多不便,約個地點,咱們改日領教。」
  司馬青淡淡地道:「我沒空,碰上了就算,二位不願賜教也行,司馬青不是好鬥的人,只要二位承認,昨夜的那些狠話是放屁………」
  兩個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司馬青笑道:「如果二位沒說,自然是沒有放屁,於二位盛名無損,如果二位說了,今天虎頭蛇尾而退不太丟人嗎?」
  朱泰山的性子較為躁烈,撤劍怒吼道:「小子,你欺人太甚了,大爺還怕你不成。」
  劍光如電,直刺過來,司馬青看他使的是八仙劍,而且真有幾分火候,閃了幾下,才發劍以奇門劍應敵,輕鬆地交手二十多招後,劍招突變,偏過劍身一拍,「撒手!」
  朱泰山的手中劍應聲落地,手背上一塊紅印,那是被司馬青拍中的部位,幸虧是平著拍下來的,否則,那隻手就跟著劍一起墮地了,而司馬青要平過劍身來,至少得此原式慢了一倍的時間,技不如人,而且還差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