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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心有靈犀一點通

  林琪笑著要去抱她,但是一眼望見王玉蓉的屍體,心中微動惻念,看在她是王梅芝的姑母,也不能讓她暴屍在此地,於是他抽出長劍,在路邊挖了一個坑,在他搬動王玉蓉的屍體之時,從她的身上又滾出了幾個小紅丸,那正是內藏屍蟲的蠟丸,林琪心中一動,草草地埋好屍體,拾起那幾顆紅色小丸,藏入懷中,然後抱起梅華,飛快地朝另一條岔路,直走太行山而去。
  林琪帶著梅華重新走到太行山中萬象新的舊居時,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慨,景物已舊,人事已經全非了!
  走到谷前,那一對父女住在原來的草屋中,萬象新並沒有食言,把他們又醫活了!
  林琪曾經眼見他們被萬象新挖空了內臟,然而在神奇的手術下,他又使他們回復了生命!
  對於萬象新的醫術,他有著由衷的敬佩,這個人是個了不起的奇才,可是他為什麼不肯走入正途呢?
  他為什麼會與天外三魔之一的通天神魔哈元生混在一起呢?為什麼不肯把他的醫術用來濟世救人呢?
  林世輝他的父親曾說過,萬象新受過費長房的折辱,才不擇手段,追求高深的武功以欲雪恥!
  他創造了梅華,也是為著這個目的!
  可是費長房現在已經參加了十三友,受著聽水天魔于飛的控制,從事於另一股魔道勢力的擴張!
  天外三魔雖然互相競爭,卻並不衝突,萬象新若是真正找費長房報復,便不應該這麼做!
  如此想來,他真正的目的又不是為了報復了!
  那他是為什麼呢?
  林琪一直為這個問題反覆思索著,在他懷抱中的梅華卻以智慧的眼望著他,微微一笑道:「琪!要不要我替你把問題解答出來?」
  林琪不禁一呆道:「你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麼嗎?」
  梅華笑了一下道:「當然知道!在我的眼中你就像一個透明的人,你的思想,你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林琪不相信她有這個能力,連忙道:「你說說看!」
  梅華輕輕一笑道:「你在想萬象新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下子林琪是真正的驚異了,半天才道:「梅華!你真了不起!你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工夫的?」
  梅華微微一笑道:「這不是工夫,你的一切都寫在臉上。」
  林琪不信道:「我的臉上?難道你在我的臉上就可以看出我的心事嗎?我的思想會化成字寫在臉上嗎?」
  梅華笑笑道:「是的!不過只有你一個人。」
  林琪莫名其妙地道:「哪有這回事,我相信你一定會一種測心的工夫……」
  梅華搖搖頭道:「個!你錯了!世界上也許有這一門工夫,不過我不會,我能對你如此瞭解,有一種特殊的原因,你忘了我在萬象新的銅棺中臥病時,你把我放了出來,還流了一滴血在我身上,那滴血使我得到了生命,脫離了萬象新的禁錮,從那時候起,我們的生命合為一體,以前我瘋病發作時,會殺死任何人,就是不會殺你。」
  林琪怔怔地道:「不錯!萬象新也說過這回事……」
  梅華輕輕一笑道:「萬象新知道得還不夠徹底,他沒有想到我們在結合之後,我們的人也化為一體了,你的任何思想行動,都會在我心中引起同樣的反應,即使我們相距千里,我也會知道你在想什麼?做什麼?」
  林琪呆了一呆才道:「這……太玄妙了,假如別人告訴我,我一定無法相信,可是這話出自你口,我又不得不信!」
  梅華輕輕地道:「其實這沒有什麼玄妙的,這種現象很普通,只要兩個人的心神貫通,根本不需語言就可以互相交換思想,你念過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詩句嗎?」
  林琪點點頭道:「念過的,不過我以為不是這樣解釋的!」
  梅華輕歎一聲道:「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解釋嗎?」
  林琪默思片刻才道:「照你這樣說來,我們應該互相有這種感應才對,可是我對你的一切水遠是高深莫測!」
  梅華默然片刻才輕歎道:「那是你對我用情,不如我對你之深,你心中有著好幾個女子,我心中卻只有你一個男人……」
  林琪沒有說話了,只把她抱得緊一點,來表示自己的歉意,梅華感到欣慰,乃嫣然一笑道:「林郎!你不要著急,我並不嫉妒,也不會怪你,否則我就不會對冰妹與娃狄娜那麼好了,感倩不是交易,付出多少不能要求收回多少,我認識你已經太晚了,對於我所得到的,我已心滿意足……」
  林琪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談下去,連忙岔開話題道:「梅華!你現在應該回答我的問題了,萬象新是……」
  梅華思索片刻才道:「萬象新是個最可怕的人。」
  林琪一怔道:「他只能因人成事……」
  梅華微笑道:「這是你最錯誤的看法,不過也相當正確,萬象新的野心很大,他想把天下都玩於掌股之上……」
  林琪搖頭道:「萬象新並不想在武功立高於別人。」
  梅華笑道。「我是他一手培育而成的,他的武功就不如我,你知道為什麼?」
  林琪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梅華一笑道:「因為你從沒有好好地用腦筋去思考這件事,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歷史上有許多雄才大略的英明君主,他們創下了赫赫的盛名與事業,一動而天下懾,只靠他們本人的能力做得到嗎?」
  林琪道:「那自然不行,他們只是善於用人……」
  梅華笑道:「那就對了,唐宗漢武都是一代雄主,可是一個普通武師都可以殺死他們,為什麼他們所以掌握那麼大的權勢呢?很簡單的一句話,他們能掌握人才,流別人的血,成就他們的霸業,萬象新也是同樣的道理……」
  林琪想想道:「我有點懂了,但是還希望你說得詳細一點!」
  梅華笑笑道:「萬象新志在天下,但是也知道以他一人之力無法達到這一點,因此他必須羅致一些可用之人,首先他想利用我,所以不計一切地培育我,假如再有個四五年的時間,他就可以把我造成一個武功極高,而全無思想知覺的工具,完全聽他的控制……」
  林琪忍不住道:「你雖然身具異稟,但是只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對抗天下還是不夠的,以武功而言,你並不是最高的一個……」
  梅華微笑道:「你別看不起我,假如你遲來兩三年,等我的體能發揮到極峰,天下將無人是我的敵手!」
  林琪搖頭道:「這句話未免太狂了!」
  梅華笑道:「一點也不狂!那時我成了一團毫無知覺的行屍走肉,人家不殺死我,我卻可以殺死人家,你也許不相信,可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為什麼會被稱為飛天魔女呢?因為我身輕如棉,任何掌力傷不了我,再由他特殊的藥物培煉一個時期,連刀劍利器都砍不傷我,那時就沒有人能制服我了……」
  林琪聽得呆了,梅華一笑道:「這種培育的方法必須在密閉的器物中施行,所以他才制了那麼一口水晶棺材,結果被你在無意中破壞,更因為你的一滴鮮血,使我恢復了靈性,他再也無法控制我了,他只好另外求別的方法,不知怎麼居然被他找到了世外三魔……」
  林琪又道:「他還受著哈元生的控制呢!」
  梅華笑歎道:「你想那天的情形,到底是誰在控制誰?」
  林琪默思片刻,想到三十六散人在始信峰上聚會的情形,實在還是萬象新在居中策動。
  梅華笑笑道:「當然想控制哈元生那種魔頭,不能像我這樣容易,也不能採用對我的方法,不過哈元生已經成為他的傀儡了,再過一段時間,世外三魔都將受他聽用,那時他的野心就達到了……」
  林琪怔怔地道:「他用什麼手法制住他們呢?」
  梅華道:「當然是利用他的醫術,世外三魔功力雖高,年紀也大了,體質日漸就竭,形將就木,要想不死的話,只靠他的移肢術,肢體都可以換,就是腦袋不能,腦為萬精之元,只要留下這顆腦袋,一切的武功內力都可以保存下來,他只要手術上略加整理,天外三魔都將成為他隨心所欲的工具了……」
  林琪聽得大驚道:「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梅華笑笑道:「早說有什麼用,難道你想先殺死他?」
  林琪莊容道:「不錯!殺了他就可以免去許多麻煩!」
  梅華微笑道:「殺死萬象新也許不難,可是天外三魔,可公開露面了,毀了一個哈元生只是仗著僥倖,其餘兩人又怎麼辦?」
  林琪道:「他們若只有三招之力,我想還能一拚!」
  梅華搖頭道:「拚得過一個,拚不了第二個,我對你的功力知之甚詳,你最多只能力拚三招,假如那兩個老魔同時出手,你必無倖免,你一死,其他人更不行了,底下的局面將如何收拾呢?」
  林琪呆呆地道:「那該怎麼辦?」
  梅華道:「留下萬象新,去穩住他們,那至少還要一段時間,等我慢慢地想法子!現在我也說不出一個正確的方略……」
  林琪憂慮地道:「要是他們都受了萬象新的控制……」
  梅華一笑道:「你放心好了!萬象新的智力還鬥不過我,不管他動什麼腦筋,至少要比我慢一步,總會有辦法對付他的!」
  林琪雖然相信她的智力,總是覺得這種做法不妥,然而他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得默然不作聲!
  這時二人已經到達那片懸崖下面,那條登崖的山籐還掛在那裡,林琪自己先攀了上去,再把籃子放下來。
  梅華掙著爬進籃子,由林琪把她提上去。
  萬象新所種植的藥園雖然很久無人照顧,生長得還極為茂盛,一片花團錦簇,欣欣向榮之狀!
  梅華摘了一些草藥嚼吃下去,精林立時振作得多,她又選了幾樣草藥藏在身邊,輕輕一歎道:「萬象新當年對我所下的苦心實在不少,除了他那手剜心換肺的手術技能外,差不多全教給了我……」
  林琪道:「他為什麼卻只留下那一手不教你呢?」
  梅華道:「他只想把我造成一樣工具,這一手對我沒有用,他自然用不著教我,至於其他療傷補元之法,他教給我,是怕我萬一遇到厲害的對手,受了傷之後,可以迅速地復原,繼續替他出力,用心雖惡,我倒是該感謝他,否則我現在就無法恢復得這麼快!」
  林琪關切地問道:「現在好了沒有?」
  梅華笑笑道:「大概復原了七成,等我再配幾種藥吃下去後,休息一兩天,就可以完全好了,那個絳屍蟲可真厲害,我萬萬想不到世上還有能令我受傷的毒物,可見我知道的事物還是太少……」
  說著二人閃身進了石屏,一直走到當初梅華停身的晶棺所在,那具晶蓋銅底的棺還放在原位!
  梅華撫著棺蓋輕歎道:「我在這裡整整躺了十五年呢!但願我將來死了之後,還能躺在裡面,生於斯,葬於斯……」
  話還沒說完,林琪突地一掌,將晶棺擊得粉碎。
  梅華一怔道:「琪!你這是做什麼?」
  林琪一言不發,又把那銅底舉起來,用手撕成好幾片丟在地上,然後才目注著她道:「我心中所想的事你都明白,你何必還問呢?」
  梅華搖搖頭道:「靜能生慧,只有你心平氣和的時候,我才能與你的心神打成一片,現在你的情緒大激動了。」
  林琪目注著她道:「你剛才的想法太自私了。」
  一句話沒說完,梅華忽然珠淚盈眶,撲到他的懷中,粉頰貼著他的臉,用無限激動的聲音道:「琪!我是太自私了,我沒想到你會對我這麼好,我們生則同生,死則同棺,那具晶棺太小了。」
  林琪也忘情地緊擁著她,兩個人都不知身在何地矣。
  就在他們繾綣忘我之際,屋角忽然傳出一聲輕微歎息聲,雖然低的幾乎聽不見,二人卻同時覺察了。
  林琪連忙推開梅華大聲問道:「誰?……」
  屋角的布幔中又傳出一個幽怨的聲音道:「但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我還在一天到晚記著你,你恐怕心中早已沒有了我的影子……」
  聲調淒楚,令人不忍卒聽,然而聽來卻十分陌生。
  林琪雖然聽出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卻實在想不出是誰,而且聽她的口氣,好像對自己頗為稔熟!
  因此又呆了一呆,才走過去扯開布幔。
  那裡原來是萬象新設置的藥廚,現在已經搬走了,一個高大的女尼盤腿跌坐,寶相莊肅。
  林琪又不禁怔住了,這個女尼他從未見過,她何以會說出那種話,甚至有暗責自己薄倖之意。
  那女尼閉目合什,可是她的眼皮還在微微顫動,表示她心中的激動,林琪看了半天,忍不住問道:「請問師父是……」
  那女尼霍地起立,居然比林琪還高出一個頭,劍眉朗目,在嫵媚中帶著颯颯的英氣,淒淒地問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林琪愕然道:「在下的確不識師父……」
  那女尼輕歎了一口氣,幽幽地道:「這也難怪,你現在坐擁佳麗,享盡人間艷福,哪裡還會記得舊日的行伴,我真後悔不聽那老禿子的話……」
  林琪莫名其妙地道:「在下實在聽不出師父的話……」
  那女尼又跨前一步道:「你再想想看,小兄弟,我為了要見你一面,不惜放棄了成道的機緣,你這樣對我實在令我太傷心了。」
  林琪心中一震,臉上卻現出無法相信的神色!
  這女尼的身材,在他所認識的女子中只有一個孫冬可以吻合,而且也只有孫冬叫他小兄弟!
  從她的臉形輪廓上,也有幾分像孫冬,不過這實在太不可能了,孫冬又黑又醜,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心中如此想,口中卻喃喃地道:「你……冬姑!」
  那女尼突然大笑起來,一把擒住林琪,將他高高地舉了起來!在空中舞了幾個圈!才興奮地道:「小兄弟!你終於認出來了,你沒有忘記我……」
  梅華見狀大驚,連忙搶上來,伸指對她的將台穴上戳去,出手雖勁,可是指觸之處如中軟棉!
  那女尼一點也沒有感覺,反倒是她體內發出了一股洶湧的潛力!卡嚓一聲,把梅華的指骨震斷了!
  林琪人在空中,聽見了女尼的話後,才確定女記果然是孫冬!雖然還有點懷疑,口中卻大叫道:「冬姑!快放我下來!」
  那女尼將林琪放落下地,才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笑道:「對不起!小兄弟!我是太高興了!」
  爽直的語氣,天真的神情,一切都像當年的孫冬!
  然而林琪仍是不敢太相信,怔怔地對她望著!
  那女尼又拍拍手笑道:「小兄弟!別猶疑了,我就是冬姑,當年的傻大姐,那老禿子教我做人要斯文點,我學了不少,可是一高興就忘了!小兄弟!一年多不見了,你看我改變了不少吧,我比當年好多了,讀了不少書,學了不少武功。」
  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驚異的改變說出來。
  林琪現在真正相信她了,仍禁不住問道:「冬姑,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了?」
  女尼摸摸光頭道:「跟著老禿子,自然只好做小禿子,不僅是我,連王姑娘也剃光頭,不過我會很快把頭髮留起來的。」
  林琪搖頭道:「不是這些,我說是你的外貌……」
  女尼得意地道:「我的外貌自然也改變了,為著這點改變,我吃了很多苦呢!你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嗎?」
  林琪點點頭道:「你變得美麗了,我自然喜歡。」
  女尼不待他說完就搶著問道:「你真的喜歡?」
  林琪又點點頭,女尼歎了一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那些苦吃得也有價值了,我是為了要你喜歡才改變的,那老禿子還說我是白費心思……」
  林琪忍不住問道:「誰是老禿子?」
  女尼一瞪眼道:「你怎麼連老禿子也忘了,他不就是當年把我們帶走的那個人嗎?還有你的父親也跟他在一起。」
  林琪這才想起她口中的老禿子就是當年那寺中的老僧,他把王梅芝與孫冬帶走時,留下了一句話!
  「莫追!莫追!有緣自當相會,三年後青城山中見。」
  就是這句話使得自己的父親與段金花也跟著走了。
  因此他連忙問道:「我父親也跟你們在一起?」
  女尼搖搖頭道:「不!他們跟老禿子在一起,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我跟王姑娘在青城山的一個石洞裡,老禿子每隔幾天就來看我們一次,給我們送吃的東西,教我們讀書,練功夫,那個老禿子的本事大極了……」
  林琪著急地問道:「他究竟是誰?」
  女尼茫然地道:「不知道!我叫他老禿子,王姑娘叫他師父。」
  林琪歎了一口氣,知道在她身上不會問出什麼了,傻姑娘就是傻姑娘,她改變得這麼多已經是不容易了!
  孫冬回頭看見梅華在一旁搓著手發呆,乃歉笑一聲道:「對不起!飛天魔女,現在小兄弟不再想殺你了,看著真叫人羨慕,你的手……」
  梅華爽然一笑道:「沒關係!是我太心急了,以為你要傷害他,要是早知道你們不是敵人,我就不會出手了!」
  孫冬似不安地道:「我聽見聲音,好像是骨頭斷了……」
  梅華笑道:「骨頭是斷了,不過我有法子接起來,不會成殘廢的,倒是你這一身功夫很值得驕傲,你是怎麼練的?」
  孫冬笑笑道:「我天生就是應堅肉厚,再經過老禿子一年多的調教,變得結實了,不過你那一指也戳得我很痛。」
  林洪含笑擺手道:「冬姑!你現在遇到了明師,這一身的造就很了不起了,我該向你恭喜,現在你不怕侯行夫了。」
  孫冬笑著道:「老猴子算什麼!現在我要幫你鬥鬥世外三魔,老禿子說他們又出山了,怕你應付不了……」
  林琪一愕道:「是那個老和尚叫你來幫我的?」
  孫冬一笑道:「是的,他叫我在此地等著,說你一定會來,你果然來了。否則我一定要揪斷他的老羊鬍子……」
  說完伸伸舌頭,作個鬼臉,不好意思笑道:「我又犯傻勁了,真是沒辦法,本來老禿子是叫王姑娘來的,她不肯,我急著想見你,自告奮勇地來了,老禿子還直歎息,說我塵心未盡,自誤問道良機,我才不管他呢!小兄弟!你知道我多想你……」
  林琪搖搖頭,心中在替她惋惜,這塊渾璞天成的美玉,假如在那老僧的繼續造就下,一定會成為一株絕世奇葩!
  可是她放棄了,原因是為了自己。
  梅華也有同樣的感覺,輕輕一歎道:「可惜!可惜!不過這樣也好,十丈紅塵滾一陣,煉出火中紅蓮身,也許將來你的道心會更堅定……」
  孫冬大眼一瞪,作了個天真的笑靨道:「怎麼你們跟老禿子的說法是一樣呢?他也是說什麼劫火紅蓮身,百練金身,我一點都不懂。」
  梅華笑笑道:「你能念出什麼新人笑舊人哭的句子,足見你的書念的不少,怎麼這幾句話會不懂呢?」
  孫冬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是我從書上看來的,老禿子帶我們去的那個山洞裡藏了很多書,我學會認字以後,不管什麼書都看,看得喜歡的就念個不止,老禿子聽一次就歎一會兒氣,後來他把書搬走了一部份,偏偏都是我喜歡的……」
  林琪連忙問道:「你喜歡哪些書?」
  孫冬想了一下道:「大概是詩詞之類吧!那些句子真好,有許多簡直就是我心裡想說的話,我念著就會掉眼淚,小兄弟,我背兩句書可好?有許多簡直就是我心身想說的話,始知相憶深……」
  梅華輕輕一歎道:「又是一個……」
  林琪苦笑著不作聲,孫冬瞪著眼道:「怎麼?這兩句不好?」
  林琪輕歎道:「好,自然好!不過那裡一定還有許多更好的書,你應該在那個上面多下點功夫,何必著意這些蒙蔽聰明人的文字呢?尤其是詞,那是亂人心志……」
  孫冬搖頭道:「不!我是個笨人,那個老禿子指定的書我看起來都沒意思,我想的就是你,假如把我的心換成你的,你知道它有多深了,老禿子把我們帶去時,說他無所不能,問我想學什麼,你知道我第一個要求是什麼?」
  孫冬興奮地道:「我第一個要求就是叫他把我變得好看些,我知道我從前實在太醜了,讓你看了就討厭……」
  林琪連忙道:「我從沒有討厭過你!」
  孫冬黯然道:「你也許不討厭我,可是我自己討厭自己,你那麼英俊神氣,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難過!」
  林琪怕她再說下去,連忙道:「那老和尚答應你了?」
  孫冬笑道:「他不答應我就不跟他講話,也不接受他教我的東西,憋了三天他只好對我屈服!」
  梅華倒是頗感興趣地問道:「他用什麼方法使你改變的?」
  孫冬想想道:「他不知從哪兒弄了兩桶水來,倒在兩池子裡,一邊滾燙一邊涼,把我泡在裡面,整整經過一個月,才變成我現在這個樣子,那一個月的罪真夠受的,熱火燙得我全身起泡,冰水使我的骨頭都凍僵了!……」
  梅華想了一下才道:「那一定是佛五泉與萬載冬青,功能出醜為妍,只要三天就行了,為什麼叫你受一個月的罪呢?」
  孫冬詫然道:「原來你也知道,那老禿子真不是東西,他先前二十幾天都用的是假貨,存心要使我熬不住痛苦而放棄。」
  梅華點點道:「假貨是不可能的,他可能用量不定,那滋味就更不好受了,你能熬過二十多天可真不容易。」
  孫冬咬著嘴唇叫道:「是啊!我泡了二十幾天,一點效果都沒有,急得跟他打架,他見我還是不肯放棄,歎著氣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什麼神珠一顆,久被塵霧封鎖,千錘百煉劫後,忽見塵盡光生心如青草莖,照破河山萬朵……」
  梅華微笑道:「那是佛家的語禪,我有神球一顆,久被塵霧封鎖,千錘百煉劫後,忽見塵盡光生,心如青草莖,照破河山萬朵……」
  孫冬叫道:「就是這句話,他說完以後,用手點了我的穴道,使我完全不能動了,又在池裡泡了三天。」
  梅華笑道:「那倒是動不得,因為你被寒熱兩泉泡了二十幾天,精力消耗殆盡,乍然加重份量,你一定受不了,只要一動,立刻就有性命的危險,老和尚也太惡作劇了,他把修道人的烈火寒冰兩種煉獄來試驗你的意志……」
  林琪也搖搖頭道:「那是最苦的一關,有的人修為幾十年,仍然抗受不住那種苦楚,你一點道基都沒有……」
  孫冬笑笑道:「苦是苦,不過我想到你,那些苦就忘了,三天後我忽然能動了,在水池裡照見自己的樣子,心裡一高興,就光著身跳起來,把山洞的頂撞開了一個大缺口,也把老禿子嚇了一大跳呢!」
  梅華動容地道:「那山頂有多厚?」
  孫冬想了一下道:「我沒有仔細量過,不過兩三丈總是有的!」
  林琪失聲驚道:「兩三丈厚!你都能撞過去?」
  孫冬得意地笑道:「你可是不相信!我現在還要厲害呢!假如用足了勁,五丈厚的大石頭照樣能一拳打碎它!」
  林琪吐吐舌頭道:「我相信!可是你的進步也太快了一點!」
  梅華搖搖頭道:「這不算稀奇,老和尚雖然叫她多受二十幾天的折磨,每一天的凝煉,抵得上一個甲子的修為呢,冬姑!現在體內力已經無人能及了。」
  孫冬笑笑道:「是嗎?那我就錯怪了老禿子了,當他向我訴說前二十幾天都是考驗我的時候,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頓,要不是王姑娘在旁邊勸住我,我真能把他揍扁……想起那天就有趣,老禿子被我打得抱頭亂逃……」
  梅華神色一動,欣然喜道:「你能把尊稱一佛的大悲法師打得無法還手,天外三魔不足畏,林郎!恭喜你得了一個好幫手!」
  林琪愕然道:「什麼?那老和尚是大悲法師?」
  梅華點點頭道:「雖然我尚未證實。想來定不會錯。」
  林琪搖搖頭道:「不太可能吧?一佛若尚在人世,天外三魔就不敢公然現身了,哪裡還允許他們如此囂張?」
  梅華笑道:「一佛三魔是同一時代的人物,三魔能存留人世,一像斷無死理,何況他的功力還高於三魔!」
  林琪仍不表同意道:「當年一佛降三魔,使他們消聲匿跡六十載,大悲法師若是還在人世的活,他為什麼不出頭制止三魔復起?」
  梅華一笑道:「大悲法師以一身戰三魔,將他們打得功力消散,苦修六十還不能恢復,他本身所受的損耗可能比他們更厲害,六十年來,三魔已能集力三擊,大悲法師的復原度也高不到哪裡去,他知道此時他的能力,已不足降三魔,所以才另覓人以代之,冬姑就是他的繼承人選,所以他才不計危險去作成她!」
  孫冬莫名其妙地道:「我有什麼危險?」
  梅華道:「他用寒溫泉泡了你二十多天,就冒了絕大的危險,也只有你能挨過那個痛苦,換了旁人早就送命了!」
  林琪聽了不解道:「這是什麼道理?」
  梅華笑著道:「那兩種泉水都是天地間的珍水之一,與你所得的清虛石稱為三大奇珍,不過清虛石是旁門異寶,功效雖速,到底不是正道,那修練的方法就不易為正道人物所接受!佛玉泉與萬載冬青就不同了……」
  林琪想到自己與紫鵑練石的經過情形,臉上不禁一熱。
  梅華笑笑道:「你別介意,清虛石助長功力雖然不是正途,幸好落在你手中,只要用得正,未始不是件好事,我知道你的為人,沒有教你最正確的方法去練化它,否則你的功力還可以高一倍,不過我就會受你一輩子的埋怨,或許還毀了你……」
  林琪怔然道:「最正確的方法是怎麼樣的?」
  梅華笑笑道:「那是道家採補之法,利用交合吸取之徑,直把對方吸得精血俱盡,只剩下一具骷髏為止!」
  林琪駭然道:「幸虧你沒有叫我那樣做,否則我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然後再活埋我自己!那成什麼話?」
  梅華笑笑道:「我死了倒不打緊,你可死不得,所以我寧可減卻一半功效,使得我們都能活下去……」
  林琪怔了一怔才道:「那天假如我們不趕了去,你就會利用祁湘了……」
  梅華止住笑容正色道:「是的!我起初不知道那麼快會得到你諒解,更不知你在五台山是假裝被斃,所以才作了那個措施,那時我力不能敵雲中七子,而過了時效後,紫鵑也活不了,你總不能怪我太殘忍吧!」
  林琪想了一下道:「你不能叫祁湘也用我的方法嗎?」
  梅華搖頭道:「不行!那個方法只有你能用,任何人都沒有你的那份基礎,你記得冰妹的母親花燕來嗎?她差一點為你送了命,因為只有你才懂得不經交合而吸注之法,這是你家傳秘學……」
  林琪紅著臉不說話了,等了很久,他才搭訕道:「你還是說佛玉泉與萬載冬青吧!」
  梅華一笑道:「這兩種東西都是玄門正宗的至寶,可以使人脫胎換骨,所以冬姑才能因之改變容貌,不過使用的人必須道心堅定。處身泉中時,任何雜念都生不得,否則走火入魔,反會受害,普通使用時,只要三天就行了,那三十六個時辰中,人將受到六情七欲,各種魔像的侵擾,偶一不慎……」
  林琪不信道:「冬姑一點道都沒有!她怎麼不受害?」
  梅華笑著道:「這正是她挨得過去的原因,她的人雖然長大了,心智靈性都像個嬰兒一般,是所謂赤子之心……」
  林琪釋然大悟道:「我懂了,那是修道人最高的境界,別人求之而不可得,冬姑卻生成就是那個樣子!」
  梅華笑笑道:「對了!可惜她現在的塵心已動,不然的話仙佛之境亦可以求,難怪老和尚要為之歎息不止了!」
  林琪隨之一歎,孫冬卻毫不在意的道:「你們說些什麼?我越聽越糊塗,老禿子跟王姑娘談起話來也是這一套,聽得我彆扭死了!」
  梅華笑笑道:「王梅芝是個聰明人,她遇上老和尚,應該學到很多東西了,她現在是什麼樣子?還是那麼漂亮嗎?」
  孫冬哈哈一笑道:「漂亮?你們見了她都認不出來了,瘦得像段木頭,一年多都沒洗過澡,身上的泥灰有兩寸厚。」
  梅華一怔道:「她能看得這麼透徹,總算不容易!」
  孫冬搖頭道:「老禿子對她可不滿意,儘管她整天捧著一本佛經,一坐就是一整天,連飯都不吃,老禿子還是直搖頭!」
  梅華微哼道:「那似乎太過份了!」
  孫冬笑著道:「是啊!我也罵過老禿子,說他該對王姑娘客氣點,你知道老禿子怎麼說,他說情關未透!情關未透!」
  林琪道:「她這樣刻苦自勵,還不夠嗎?」
  孫冬搖頭道:「不夠!不夠,夠了便透!透了便不會瘦!」
  林琪一怔道:「這是怎麼說?」
  孫冬傻怔怔地道:「不知道!我是學著老禿子說的!」
  梅華輕歎道:「這是句一針見血的話,她那樣自苦,就是出為心中還受著相思煎熬,為了抵制那種煎熬,她才會瘦!」
  孫冬笑著道:「對極了!老禿子也是這樣說,不過他還罵小兄弟是個害人精,氣得我摔了他一個大嘴巴!」
  林琪怔然道:「我是害人精?」
  梅華微笑道:「你怎麼不害人?王梅芝若是遇見你,何來心濤洶湧不能平,冬姑要不是你,怎麼以心換心?」
  林琪低下了頭,梅華卻拍拍他的肩頭笑道:「你別難過,假如我見到老和尚,也要摔他一個嘴巴,罵他一句害人精,情發乎心,他怎麼能違反自然,強把人拖上絕路,三人行不妨添作五美吟,多一個王梅芝我們無損。」
  林琪急了道:「你別作孽!」
  梅華怫然道:「老和尚才作孽,好好的一個女孩了,憑什麼要逼她學佛,成了佛又能怎麼樣?如來觀自己,也不過是廟中一爐香,何況她根本成不了佛。佛心如止水,她的心已為你開了一個缺口,遲早會把那一點生命之水流盡的。」
  一句話還沒完,遙遠傳來一聲歎息道:「姑娘說得太好了,老衲正自悔多事,絕不能以為能,差一點斷送了一個好姻緣!」
  孫冬突出一拳,擊在石牆上,把石牆穿了一個洞,隨後閃身穿了出去,向著發聲處叫道:「老禿子,你在哪裡?」
  林琪與梅華也追了出來,卻不見人跡,空際飄蕩著一陣幽渺的歌聲,聽起來好像離得更遠了!
  「天地無根,我從來處來,大造亦無本,還往去處去……敵跡已現,老衲未便現身,全矣。」最後一句話,是他發出的通知,空際已然飄閃著幾條人影,最前面的是一個女子,白紗為裳,一望而知是費冰。
  她的身後則追著好幾個人,卻看不清楚是誰!
  由於費冰的行動遲緩,看出她好像是受了傷,而後面追的人又急,林琪不敢怠慢,連忙迎上去!
  費冰看見了他,飛投過來,剛擠進他的懷裡叫道:「林公子……」
  後面追的人趕到了,抖手就是一掌,孫冬搶得更快,大袖飄拂,將那人捲住,一下子摔得老遠!
  由於孫冬這驚人的功力表現,使得追在後面的那幾個人都煞住了身形,慢慢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