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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曉風不散愁千里 宿雨還添淚一痕

  林琪立刻覺得自己象墮入一片無際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辨五指,更談不到看清身外的環境,可是他卻能在風雷的聲音中,明顯地感到一種壓力。
  那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強大而密,大得出奇,密不透風。
  這股壓力通住了他的呼吸,向中間擠著,生似要將他擠成碎粉。
  他知道這是什麼,因為他曾聽到柳無非說過一些陣圖的奧秘,雖然是幾株無知草石的排列,卻蘊藏了自然界中驚人的破壞力量。
  方纔自己冒昧出手攻擊那醜女,想不到她體內的潛力大得驚人,反震回來時,牽動了他的身子撞折了一棵樹,引發了陣圖,將自己陷入這種困境……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方寸不能亂,人定可以勝天,唯有堅強的定力,才可以克服自然界那種摧毀的力量,所以他立刻屏心靜氣,先將心中一切紛亂的思緒都排除出去,誠意正心,默默運用體內的潛能去與那股巨力抗爭,慢慢地,他感到無形的壓力減弱了,然而四下仍是一片黑暗,深深地吁了一口氣,胸間的脹悶也清除了,可是他還是不敢稍動。
  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移動,若是再闖進迷途,不知更將遇到什麼危險。
  「奇怪!這陣圖的佈置明明是正反五行方法,我按照生門而入,怎麼全不是那回子事呢?難道師父告訴我的方法錯了嗎?」
  這一個念頭剛起,身外的壓力又加強了,他又趕緊將那個思想排除出去,安安靜靜地站著,連一點心念都不敢動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感到有一隻粗糙的手摸上他的臉頰,刺得他非常難受,可是他不敢動,甚至於連將那隻手揮開的念頭都不敢……
  接著他又聽見一個粗啞的聲音道:「咦!小伙子,你還真行,在風雷四動的攻擊中你還沒有死!」
  這是那醜女的聲音,難聽得令人作嘔,然而他還是什麼都不敢想。
  醜女摸索片刻後,才拉著他的衣服,林琪身不由主的隨著那股拉力,慢慢地移動身子,走了有頓飯時分,突覺眼前一亮,連空氣也新鮮起來。
  這時他才敢放眼打量四周,但見繁星在天,樹影婆娑,身子已在林外。
  醜女冬姑咧著大嘴笑道:「小兄弟,你真了不起!在風雷陣中失陷了兩個時辰。你居然絲毫無傷。」
  那笑容很誠懇,林琪縱有一肚子氣也發不出來,只得淡淡地道:「謝謝你救我出來。」
  冬姑開心地大笑道:「別謝我!剛才我難受死了,我不知道你的力氣會那麼大,否則你打時,我就絕對不敢用反擊神功的,那是我爹教我的防身功夫,受力越大,反彈勁道越強,你要是打得輕一點,便不會撞斷風雷陣的樞紐了。小兄弟,你沒受傷吧?」
  她自己挨了打,反來問候林琪,倒使他羞漸得滿臉通紅,吶吶地道:「我很好,一點都沒有受傷。」
  冬姑哈哈大笑道:「那就好,否則我會傷心一輩子的,你假若不幸死了,那完全是我害的,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你這麼漂亮的男人,實在捨不得你死去……」
  林琪聽她說說又不像話了。連忙阻止她道:「冬姑,你還是幫我把姊姊救出來!」
  冬姑將臉一沉道:「你怎麼還是想你姊姊,難道我不可以做你的姊姊嗎?」
  林琪氣往上衝,真想再打她一下,可是記起上次的教訓,勉強壓作怒氣,冷哼一聲,不作回答。
  冬姑等了半天,不見林琪回答,滿臉都是失望之色,歎道:「小兄弟,我知道你是嫌我長得難看。」
  語中充滿了幽怨之意,林琪倒又有點不忍了,乃放低聲音道:「冬姑,不是這樣的……」
  冬姑淒苦地搖搖頭道:「不用你說,我自己也很明白,連我爹也嫌我難看,不喜歡我,他雖然教我武功,卻很少跟我接近,叫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替他看守林子,所以他死了,我也不難過,只是……小兄弟,你就不同了,找一見你就喜歡你,甚至於剛才你打我,我也不生氣,你假若真討厭我的話,我活著太沒有意思了,我醜,我難看,那是天生的,我也希望我能長得好看一點……」
  林琪忽然感動,柔聲道:「冬姑,你別那樣想了,一個人可以有好幾個姊姊,只要你肯幫我救出那位姊姊,我也叫你姊姊如何?」
  冬姑臉現喜色道:「真的!你不是騙我?」
  林琪正色道:「當然是真的,我何必要騙你呢!」
  冬姑笑了起來,但立剛又轉為憂色道:「可是林中的確沒有你的姊姊,我一直守在那兒,從來沒有發現過其他警兆。」
  林琪不信地道:「胡說!我們明明是一起進來的。」
  冬姑歎了一口氣道:「你一定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林子裡只困著一個人,那人還是個男的。」
  林琪看她不像說謊,無可奈何地道:「那你就帶我看那個男人好了。」
  冬姑想了一下又問道:「假若找不到你姊妹,你也不肯叫我姊姊了?」
  林琪實在不願跟她多囉嗦,只得大聲地道:「只要你盡心幫我找一下,不管是否找到,我都把你當姊姊。」
  冬姑聞言大是興奮,咧開嘴直笑道:「小兄弟,你太好了,我一定帶你找遍這個林子。」
  說著喜滋滋地前面領路,重新穿入柳林,左轉右折,林琪一面走,一面默認其中的變化,半晌之後,才釋然地高叫道:「原來這林中除了正反五行之外,還有著奇門八卦的變化,難怪我會迷路了。」
  冬姑回頭一笑道:「兄弟,你真聰明,馬上就看出一點路數了,不過這林子的變化還很多,正反五行、奇門八卦、九宮、河圖、魚龍飛鳶、列宿,包羅萬象,我爹和老猴子化了畢生心血,才佈置下這片樹林,我也不過只懂得走法而已,道理還是不明白,現在我夢死了,大概只有老猴子一個人是真正懂得的……」
  林琪愕然驚道:「老猴子究竟是什麼人?」
  冬姑傻笑道:「老猴子就是老猴子,我只知道他姓侯,跟我爹一樣是個老頭子,不過他的本事可大著呢!你最好不要跟他作對。」
  林琪知道這醜女有些地方似乎很博學,有些地方可傻得厲害,再問也問不出什麼道理,只得改變話題道:「我記得你說過老猴子在三天前曾經由林子裡抓走了一個人,是嗎?」
  冬姑連忙道:「不錯,三天前有一男一女進了林子,那男的好像是被女的追進去的,結果老猴子帶走了女的,留下了男的,因為你一開口就向我問你姊姊,所以我還以為那女的就是你姊姊呢!」
  林琪趕忙問道:「那女的是什麼樣子?」
  冬姑想了一下道:「年紀比你大,長得也很好看,穿著白衣服,本事也很大……」
  林琪聽著一驚,照冬姑口中的敘述,那女的很可能是段金花,不禁急道:「別忙著找我姊姊了,你先帶我去看那個男的。」
  冬姑不知道林琪為何又改了心意,但是她對林琪的話十分依從,立刻又轉了一個方向,走了片刻指著一棵樹下道:「那男的在這兒,恐怕已經死了!」
  林琪趕過去一看,神智立時大變,因為這人正是鹿加,面色烏黑,七孔流血,顯然是蠱毒發作而死的樣子,他的手指插在樹幹上,歪歪斜斜地刻了幾個字:「誤信奸言,愧負恩師,死不足惜,難消長恨,師已遇困,姊速往……」
  往字底下還有一個提手邊旁,想來是在臨死前勉力作書,意尚未盡,力竭而死,然而從那個提手上可以猜到不是拯便是援字。
  林琪見了之後,臉色大變,由鹿加臨終的留字上,不但說出了段金花遭遇了不幸,那個姊字,更一定是指著夏妮,如此看來,夏妮也一定到過這兒了。
  同時在鹿加的身畔,還留著一柄短匕,怔怔地發起呆來。
  冬姑卻莫名其妙地道:「小兄弟,你是怎麼了?」
  林琪神色凝重地道:「冬姑,這個林子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可以通行無阻?……」
  冬姑奇道:「當然是老猴子了。」
  林琪目中怒火頓揚,厲聲道:「那你馬上帶我找他去!」
  冬姑怔道:「你不要找姊姊了?這林子還有一半沒走呢!」
  林琪著急地道:「不用找了,我姊姊也被老猴子捉去了。」
  冬姑頓了一頓,才帶著憂容道:「小兄弟,你假若要找老猴子打架,那可不行,就是我幫著你還打不過他。」
  林琪怒聲道:「找不要你幫忙,可是我非找他不可,他不但捉去了我姊姊,還捉走我……」
  底下的話他很難說,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段金花。
  冬姑猶在躊躇,林琪卻萬分地不耐煩,暴躁地叫道:「你不帶我,我自己也會找了去的!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我抓到他之後,非用這把刀子剝下他的猴皮不可……」
  冬姑呆呆地道:「去就去吧,為了你我也不在乎跟老猴子翻臉了,雖然他對我很好,只要他敢傷害你,我就是打他不過,也要咬他兩口。」
  林琪倒被她這幾句話感動了,輕輕一歎道:「冬姑,你只要把我帶到那裡就夠了,其實我也知道老猴子的本事很大,你不必為了我跟他翻臉,我要找他拚命是沒有辦法,你可犯不著。」
  冬姑倔強地搖頭道:「不行,他只要傷了你,我就不饒他。」
  林琪知道她的心眼極死,多說也沒有用,只得道:「好吧!等他傷害了我,你再跟他拚命也來得及,現在快帶我去吧!」
  冬姑默默地回身,又在前面領路,翻出了林子之後,轉到一條山路上,這時天已微曙,晨星隱約朝氣襲人,林琪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冷禁,望著冬姑赤裸的上身,忍不住問道:「冬姑,你冷不冷?你怎麼不穿衣服呢?」
  冬姑得意地笑道:「不冷,一年四季我都是這樣,我爹本來叫我穿衣服,可是我穿上就難受,馬上就脫掉了。」
  林琪搖搖頭,心中也說不出對她是什麼感覺,但是卻不像初見時那樣厭惡她了,這女子外表雖然醜惡不堪,內心卻十分善良,雖然她對自己表示好感,那只是一種無邪的感情,並不包含其他的情愫,因為像她這種渾樸天真的人,很可能根本不知道男女之間的情慾……
  冬姑卻因為得到了林琪的關懷,顯得十分興奮,興沖沖地跨上山徑,指手劃腳地告訴林琪道:「老猴子就住在這上面,那裡原來是個長頸苗的神廟,老猴子來了之後,佔據了神廟,也不准那些苗子上去,長頸苗又恨他,又怕他……」
  林琪此刻心情很緊張,不想與她多說話,聽她說就在上面,立刻飛身就往前,急得冬姑在後面急叫道:「小兄弟,別忙呀!等我一等!」
  林琪也不理她,依然飛步疾奔,跑出沒多遠,驟然迎面襲來雙點綠光,林琪伸手就想去接,冬姑在後面趕上急叫道:「小兄弟,使不得,這是鬼火……」
  凌空揮出一掌,將那兩點綠光劈到路旁的草上,立刻碧光四濺,熊熊地燒了起來,並且發出一陣觸鼻的焦臭。
  林琪這才發現那兩點綠光放情是用碧磷制的暗器,這類磷火含著毒質,挨體即燃,若非冬姑替他用掌劈開的話,貿然抓上去,必然要吃大虧。
  當下心生警惕,厲聲喝道:「是哪一個鼠輩,暗算傷人?」
  冬姑立刻道:「不用問,這一定是活死人,只有他才弄這些鬼火,還叫什麼陰磷透骨笛,長勁苗子怕他就在這一點。」
  林琪又被他弄迷糊了,先是老猴子,現在又鑽出一個活死人,反正永遠也聽不到她說出一個真名字,當下連忙問道:「活死人是推?」
  冬姑摸著頭道:「活死人就是活死人,我只知道他是聽老猴子的命令行事的,你要想問其他的事情,我把他抓出來,你自己問他好了。」
  說著身形朝前猛撲,口中叫道:「活死人,你出來!小兄弟問你話。」
  在隱蔽的石後又射出幾道綠光,襲向冬姑的身上,冬姑毫不在意,舉起粗大的手掌,將它一一震飛,然後笑叫道:「活死人,你不要命了,對著我還敢搗鬼!」
  身形欺進石後,拖出一個老人,林琪見了不禁一愣。
  原來冬姑口中的活死人,正是在山下苗村中見到的那個作巫師打扮的漢裝老人,被冬姑扯著鬍子形象十分狼狽,口中還怒叫道:「冬姑,你這傻王八蛋!快放開我!」
  冬姑笑著不放手道:「放開你,沒那麼容易!剛才你為什麼不聲不響,拿你那鬼火暗算我的小兄弟?」
  老人怒道:「這小子什麼時候又成了你兄弟了?」
  冬姑高興地大笑道:「那你管不著,你現在乖乖的給我站著,小兄弟問你什麼,你都要好好的回答,否則我就扯斷你的鬍子!」
  那老人目中凶光閃爍,可是他對冬姑好似十分忌憚,懾然不敢出聲,倒是林琪有點不忍,對冬姑道:「你把他放開吧。」
  冬姑搖頭道:「不行!這老傢伙滑頭得很,只要放鬆他一點,他就會弄鬼。」
  林琪想了一下,突然伸手在那老者的肋下一點,接著又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老者悶哼一聲,身子慢慢地坐下去,但鬍子被冬姑扯著,他身形又矮,勉強地吊著,痛苦異常。林琪才對冬姑道:「冬姑,你放心吧!我已經挫散了他的骨節,他想動都動不了。」
  冬姑將手一鬆,老人果然坐了下去,哼聲不止,冬站見了大樂道:「小兄弟,你這法子真好,我爹只教我打人與挨打的方法,不像你能治人,幾時你也把這法子教我……」
  林琪不跟她多纏,只寒著臉色道:「以你這麼大的歲數,我本不應該如此對你,可是方纔你不聲不響就用那種歹毒的暗器偷襲,可見你也不是個好人,現在我問你幾句話,你最好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免得自找苦吃。」
  老人的眼中滿是怨毒之色,鼓著嘴不吭聲。
  林琪想了一下才問道:「幾天前是否有幾個人挾著一個女子來到你們這兒?」
  老人瞪著怒目叫道:「林小子!你別多嚕嗦了,五天以前羅仙客同著黔中四豪以及中州馬思駿都來了,他們帶著一男一女兩個苗子,那個男苗子住了兩天,忽而又逃下山去又被困在樹林中,大概是死了……」
  林琪喝止道:「那我知道,我問的是那個女孩子。」
  老人狠狠地道:「女苗子被主人留在山上,而且三天前那女苗子的師父也來了,在林中觸動埋伏,被主人抓去了,也關在山上。」
  林琪神色激變道:「她們現在怎麼樣?」
  老人冷笑道:「沒有死,可是也活不了!」
  林琪神色更急了道:「她們到底怎樣了?」
  老人繼續冷笑道:「她們違抗主人的命令,被主人關在黑風穴中,遲早都不免一死,除非她們肯答應主人的要求才有活路。」
  林琪怒聲道:「你主人對他們作何要求?」
  老人哼哼冷笑道:「主人學究古今,文才武功,當世無二……」
  林琪大聲叫道:「我不是問這些。」
  冬姑忍不住插嘴道:「老猴子雖是年紀一大把,卻最喜歡女人,他在山上養著許多女的……」
  林琪憤怒填膺,伸手扼住老人的咽喉厲聲叫道:「真有這麼回事嗎?」
  老人被扼得眼珠凸出,只苦於手腳無法行動,林琪怕把地扼死了,連忙放鬆了手指,老人呼咳了半天,才氣哼哼地道:「那是主人的事,你對著我狠有什麼用,主人的確是看上了那個女苗子,就因為這樣才把那個男子氣跑的,後來那女娃子的師父來了,主人更動心了。只是她們師徒兩人都十分倔強,主人對她們還算客氣的,任憑她們如何怒罵,都沒有殺死她們,只把她們關在黑風穴中……」
  林琪聽說段金花與娃狄娜雖然遭擒,卻未受辱,比較放鬆了一點心,狠狠地將老人擲在地下又問道:「不久之前,還有一個女子在林中被你主人捉去了,她怎麼樣了?」
  老人瞪著眼道:「那女子長得很好著,不過她是自動跟著主人上山的,在人並沒有捉她。」
  林琪不禁一愕,流露出無法不相信的樣子道:「什麼?我姊姊會自動跟你主人上山?」
  老人沒好氣地道:「我什麼都告訴你了。難道還為這一點騙你!」
  林琪整個地愕住了,怎麼也不相信夏妮會這樣做,可是這老人說話的神氣又使他無法不相信,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冬姑自作聰明地道:「也許你姊姊很喜歡老猴子……」
  林琪怒聲道:「胡說!她不是那種人!」
  冬姑嚇得不敢開口了,林琪想了一下,才又問老人道:「你主人叫什麼名字?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老人立刻又恢復了神氣道:「主人姓侯,名叫行夫……」
  林琪神色一動,失聲叫道:「毒手書生侯行夫,原來這傢伙躲在此地!」
  老人不禁也現出疑容道:「小子,你怎麼也知道主人的名號……」
  林琪卻不理他,近乎自言自語地道:「二十年中,侯行夫能有這麼大的進境,這倒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十三友中,我已經碰到五個了,從前面那五個看來,都不怎麼樣啊……」
  冬姑見他儘是喃喃自語,不禁有點焦急道:「小兄弟,你問完了沒有,看起來你好像認識老猴子的,我們是不是還要找他打架?」
  林琪神色凝重地在老人身上拿捏了一下,使他恢復了行動,然後再以莊嚴的聲音說道:「你去告訴侯行夫一聲,就說二十年前紫竹林中的蒙面故人來了!」
  老人伸展了一下腰腿,才帶著一臉的疑容與憤怒,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林琪與冬姑慢慢地步上一處平坡時,已是紅日高昇,霞光萬道。
  陽光照著一片金碧輝煌的廟宇,面前是一片廣場,這兒原是長頸苗人家神的地方,現在卻為一個神秘的客人佔據著。
  冬姑走在頭裡,老遠就對一個身材微矮而瘦削的中年文人叫道:「老猴子,我帶著小兄弟找你打架來了!」
  中年文人站在廟門口動也不動,他身後站著五六個人,正是黔中四豪與中州雙傑中的老大馬思駿,再加上那個老年漢人,獨獨不見夏妮與羅仙客。
  林琪慢慢地移近身去,目中一片怒色,黔中四豪與馬思駿都微帶怯意,但是卻沒什麼表示,那中年文士對林琪打量片刻,才冷冷一笑道:「二十年前的蒙面客人會是你小子?」
  林琪傲然將頭一昂道:「那當然不是,不過我是他的代表。」
  中年文士突地哈哈大笑道:「好極了!二十年闊別,我正想去找他呢,想不到他倒會派了個代表來,小子!你得了他多少傳授?能代表他多少?」
  林琪怒聲道:「侯行夫,你別以為自己了不起了,我雖然沒有得到多少傳授,卻受命考察你們十三友這二十年來的行為,以你這等怙惡不悛,便在當誅之列!」
  侯行夫仍是哈哈大笑道:「你就是得了他全部的傳授我也不在乎,這二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與他重新一較短長,只苦於找不到他的行蹤,你就是不來,我也準備重入中原,召集舊日故人,再組十三友之盟,目的就想將他引出來,想不到鬼使神差地把你送來了,可省了我不少事,我相信在你身上,就可以把他給激出來了!」
  林琪怒聲大叫道:「毒手書生,你別作夢了,當年的十三友中,有許多人都已經悔過向善,不再……」
  侯行夫滿不在乎地笑道:「那也無所謂,重組十三友不過是個幌子,以我現在所能,眼中不作第二人想,就是真的能把十三友聚齊,我也不過是多幾個辦事的手下而已,何況這事根本不可能了,其他人不談,凌煙客孫東海已經死了,留下這個醜八怪女兒可抵不了他的缺!」
  冬姑哇哇大叫道:「老猴子,你敢罵我!」
  侯行夫哼哼冷笑道:「罵你!我沒把你送去跟你那死鬼老子一路,已經是客氣了……」
  冬姑怒叫連連,撲上去要跟他拚命,林琪卻發聲喝止道:「冬姑,你先別鬧,等我跟他把事情說清楚!」
  冬姑算是安靜下來,侯行夫卻冷冷一笑道:「沒什麼好說的,先前我還不知道中原出了什麼樣的能人,把黔中四豪與中州雙傑趕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急急如喪家之犬,萬想不到是你這小子,不過你既是那蒙面人的代表,這件事倒不算稀奇,小子,我有幾個問題,你能說明一下嗎?」
  林琪怔了一怔才道:「你想問什麼?」
  侯行夫立刻問道:「那蒙面人究竟是誰?他現在在哪裡?」
  林琪搖搖頭道:「這些都無可奉告,不過我可以回答你一句話,那人縱然健在,也不會再理江湖是非,他把一切責任都交給我了。」
  侯行夫冷笑道:「沒那麼容易!你也不夠資格替他挑這份擔子,你不說也沒關係,遲早我會設法把他找出來,我再問第二個問題,段金花跟那個人有什麼關係?」
  林琪神色微動道:「毫無關係!」
  侯行夫冷哼道:「你別騙人,她的武功路數與那個人如出一轍……也許她就是那蒙面客!」
  林琪急忙道:「絕對不是……」
  侯行夫大笑道:「不管是不是,反正段金花已經在我的掌握中,我會叫她自己解答這問題,算了吧!小子,我也不想再問什麼了,現在我倒想聽聽你的來意!」
  林琪莊容道:「我要你把那三個女子與這批江湖敗類交出來!」
  侯行夫仰天大笑道:「小子,你是在做夢,就是那個人親自來了,我也不買這個帳,憑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伙子就敢命令我!」
  林琪怒形於色,厲聲叫道:「那我就要執行那人的命令,聲討你的罪狀!」
  侯行夫夷然一笑,滿是不齒之態,林琪怒叱一聲,雙掌交錯胸前,然後發了出來,勁力洶湧而至!
  侯行夫仍是輕蔑地一笑,全身紋絲不動,硬受了那一掌,也不過是肩頭微晃而已,林琪卻被自己掌上的回力震得兩臂生疼,腳下連退了兩三步。
  冬姑見狀大急,叫道:「小兄弟,講打架你不行,你打不過他的!」
  邊叫邊欺身前撲,搶臂就朝侯行夫攻去,拳出如矢,卻不帶一點風聲,凌厲至極!
  侯行夫對她的拳勢倒不敢托大,連忙閃了開去,口中怒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猛揚雙臂劈去。
  冬姑一拳擊空,可是她的身軀卻十分靈活,輕輕一擺就跟著雙手連環勁力又是一拳劈去,打穿了一個大洞,沙石四濺!
  黔中四豪與馬思駿都站在附近,被碎石打在身上,痛得他們眥牙咧嘴,這時林琪慢慢走近過來。
  林琪似乎沒想到冬姑的拳勢會如此勁厲,怔得忘記繼續出手了。
  冬姑馬上又面對著侯行夫大叫道:「老猴子!你要是敢欺侮小兄弟,我就跟你拚命!」
  侯行夫的臉上也湧起了怒色,厲聲罵道:「醜八怪!我先宰了你,再去找那小子算帳!」
  人隨聲至,伸指徑指冬姑乳上,冬姑毫無所懼的揮掌對他的脈門切了下去!
  侯行夫的人比冬姑矮上一大截,必須要舉起膀子才能點中,而冬姑只輕輕下削就可夠到了,雙方發動雖有先後,卻同時接觸!
  冬姑身上的反彈力先將他的指風撞回去,「克!」的一聲,掌緣也切上了脈門,侯行夫的身子竟被她撞出四五步,痛得直咧嘴!
  幸好他功力深厚,才沒有受到重傷,不禁厲聲大叫道:「好傢伙!沒想到孫東海還給你留下了這一手!」
  冬姑得意地大笑道:「爹就是怕你欺負我,所以才瞞著你教了我這身功夫……」
  侯行夫臉色一變,獰笑道:「好!我就知道他藏了私,看來那一杯毒酒給你吃得一點都不冤枉……」
  冬姑臉色也是一變叫道:「什麼?我爹是被你害死的?」
  侯行夫厲聲長笑道:「一點也不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本練功的奇書,因為你爹的才智比我聰明所以才找他一起參研,誰知他竟暗地起了壞主意,趁著我不注意的時候,把其中最重要的一頁偷偷地藏了起來,被我發覺了,我當然不能饒他,所以也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在他的酒杯裡下了毒藥,叫他死得不明白……」
  冬姑大叫道:「你胡說!你自己也不是好東西,爹告訴我你在給他書的時候,你已經先藏起了兩三頁,是你先欺騙他的!」
  侯行夫微愕一下,才厲聲大笑道:「孫東海當真不含糊,這件事居然也被他發覺了,幸虧我下手得早,否則也許會輪到我喝那杯毒呢……」
  冬姑哭著大叫道:「難怪爹一直罵我太笨,沒有辦法把他所教的東西學會,他早就知道你會害他的,在他臨死的前兩個月,他還告訴我,叫我不要把反擊神功隨便使用出來,本來他還要教我一種功夫的,說那種功夫可以對付你,只可惜還沒等我學會,他就死了……」
  侯行夫哈哈大笑道:「你永遠也別想學會了,他藏起的那頁書我雖然得不到,可是我看見他當我面把它燒掉了,那時他已經發覺自已中毒,第一件事就是毀書,他是怕我得去了,可是他沒想到書毀了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克制我了!」
  冬姑帶著眼淚撲了上去,大聲道:「老猴子請再接一招試試……」
  侯行夫避開她的撲擊,驀地在袖中掏出一樣犀利雪亮的東西,竟是把亮釘,舉在手中厲叫道:「醜八怪,別仗著你那套反彈震力強,我是不在乎的。」
  冬姑對那根短棒好像十分害怕,但是,她心篤定,穩似山嶽,畜勢以待!
  林琪這時已回過神來,連忙擋在冬姑身前,對侯行夫言道:「難道你還要呈凶,非要趕盡殺絕不成!」
  侯行夫哈哈大笑道:「這醜八怪原來還有兩下子,我侯某從不心慈手軟,從今開始,就不可再留下後患。」
  說著手握短棒,將那顆銀釘朝上,一直向冬姑逼去,冬姑嚇得躲在林琪身後,侯行夫舉棒直擊下來,林琪手中無物可擋,只得避了開去。
  侯行夫不去管他,手握短棒繼續迫向冬姑,逼得她滿場亂躲。
  林琪見冬姑對那枝棒如此懼怕,心知那短棒頭銀釘必是一種極頂尖的利器,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方法去替她解圍,只得伸手在懷中掏摸著,一下子摸出了夏妮留在林中的匕首,不禁大是興奮。
  因為這柄匕首曾經在山下苗村中削過古力的項圈,削鐵如泥,一定也是柄寶器,這時冬姑被侯行夫越追越近,險狀百出。
  林琪遂毫不考慮地清叱一聲,舉刃直撲過去,刺向侯行夫的後背。
  冬姑見狀又急得叫了起來:「小兄弟,他的棒子厲害得很……」
  林琪的勢子極為迅速,一縷寒光電射而至。
  侯行夫只覺得身後寒芒襲體,心知也是一柄無雙利器,縱有護體神功,也不敢硬挨這一下,返身揮棒,迎著刃葉拍上去。
  「叮!」一聲清脆的微響。
  林琪遂覺得手上一陣猛震,繼而虎口一鬆,刃柄立刻握持不住,被侯行夫硬奪了過去,卻不禁呆住了。
  原來方纔那一觸,匕首抵不過銀釘的尖硬,生生被刺穿了一個洞,掛在短棒上,侯行夫再向後拉,林琪力不及人,只得放了手。
  侯行夫先在釘上將匕首取下,看了片刻才宏聲大笑道:「小子,你還有什麼寶貝可以一抗我天星鐵杖釘鋒的!」
  林琪神色一頓,然後雙手伸入胸前,作了一個姿勢。
  他與侯行夫兩度試手,知道自己內力上比人家差多了,不得已,只有再使出那不顧性命的一招「玉石俱焚」。
  侯行夫似乎不懂他這一招的厲害,木然地望著他,絲毫未作準備。
  林琪神容正然地道:「毒手書生,看樣子你似乎還不知道這一招式,因此我必須先通知一聲,我這一招叫做玉石俱焚,發後無匹敵……」
  侯行夫瞟了他一眼,仍是不屑地問道:「既然叫做玉石俱焚,大概你自己也未必保得住了?」
  林琪正然點頭道:「不錯!可是為了剪除你這種惡人,我縱然是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侯行夫突地哈哈一聲長笑道:「小子!你吹牛的本事倒不錯,什麼叫玉石俱焚,連東方一立與慕容婉那一對膿包夫婦都對付不了,還想拿來嚇我……」
  林琪耳根一勢,知道早一陣子遇上恨天情侶之事,也有人告訴他了,不禁把愧怒之心,勾發而起,怒喝一聲,雙手猛拍,勁風直近出去。
  侯行夫輕描淡寫地用手一拍,也擊出一股勁風,在他本意中好像覺得這一掌足夠抵擋那股至殺之威了。
  豈料勁風迫體之後,首先將他推後了幾步,繼而勁力綿綿傳來,將他全身都絞在其中,行動不得,而身上的衣服也被擠為絲絲細粉,緊貼在他的皮膚上……
  這一來嚇得他臉容失色,連忙運足全力,勉強扭動了一下身子,才由通體毛孔之中,進出一股迴旋的勁道,將身外的氣牆牽歪了一點,約略可以恢復行動。
  林琪發招之後,自己也感到驚異了。
  這至剛至殺的招式曾經用過一次,那一次絕對產生不了現在的這等威力,而自己現在也遠比上次輕鬆多了,勁力在掌上湧出去,絲毫沒有枯竭之感,如同滔滔江流,永無止歇……
  愕然片刻,他才想到這一定是在段金花的靜室中靜練一月之功,這一個月中,他按照螭龍鼎上的指示,使自己已步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侯行夫在他的掌力中苦撐著,滿臉都是緊張之態,汗水開始在額上涔涔地滲出,狼狽之至。
  林琪不禁得意之至,朗聲笑道:「毒手書生,這下子你可懂得厲害了!」
  這時黔中四豪與馬思駿等人更是驚駭萬狀,一個個慢慢地向廟中溜去,好似看出侯行夫不足以待了……
  林琪雖然處在上風,卻也抽不出力量來阻攔他們,只是對著那幾個人的背影怒聲叫道:「無膽的賊徒,你們不要溜,天涯海角林某定然也放不過你們……」
  侯行夫在掌風的圈逼中突然爆出一聲怒吼道:「好小子!你且慢得意,我不相信真能給你制住了!」
  猛地雙手一振,身外的那股迴旋氣勁也驀地加強了,林淇的掌力受了牽引,跟著他旋轉起來,甚至於林琪的步伐也受到了牽動。
  侯喬夫滿臉上含著獰笑,雙手越揮越急,氣勁也越來越強,林琪身不由主,跟著那股氣流旋轉著。
  勁流帶起了地上的砂石,頃刻間困成濛濛的一片,砂影中只看見侯行夫的鼻中、口中都滲出了鮮血,顯得格外猙獰。
  林琪轉了一陣之後,漸漸感到頭暈目眩,掌上的勁力也減弱了,可是他沒法停下來,因為他的掌力越弱,那股牽引他的力量也越大越急,拉著他跟著直轉,終於在一陣昏眩中失去了知覺。
  砂霧漸漸地停了下來!
  侯行夫披頭散髮,滿瞼血污,一腳踏著林琪的身子,發了一聲刺耳的長笑!
  「好小子!你的確了不起,若不是我練成了這身迴旋氣,恐怕真要毀在你的掌下了,現在你可狠不起來了吧……」
  冬姑在外面發出了哭聲道:「老猴子,你快把小兄弟放開,我饒你不死!」
  侯行夫厲聲長笑道:「醜八怪,你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還敢對我發橫……」
  說著先伸手探入林琪的懷中,將他的螭龍鼎掏了出來,看了一下,接著又摸出那顆珠子,安放在鼎上,緊張地朝鼎身中望去,不禁又現出失望的神態。
  因為他發現仍是一無所有……
  正在失神之際,驀而又是一陣勁風逼體,回頭一看,卻是冬姑不顧性命地撲了過來,百忙中伸手一格,仍是抵不住她的蠻力,居然被撞開了五六步,趕緊又舉起那根棒頭帶釘的短杖。
  冬姑卻完全不想跟他拚命,抽空搶起地上的林琪,回頭就跑。
  侯行夫怒喝一聲,怪叫道:「醜八怪,我看你逃上天去!」
  挺著短棒追了上來,冬姑步子大,行動急,雖然抱著林淇,仍是行走如風,侯行夫全力猛追,卻也未能追上。
  一前一後,很快地又回到那片林子之前,侯行夫在後面叫道:「醜八怪,這下子我看你往哪兒逃去!」
  冬姑毫不猶豫,一頭鑽進林子,侯行夫也趕了進去,二人都是輕車熟路,在樹隙間穿梭似的來往著,不一會兒,就到了林子的正中心。
  冬姑猛地停下身子放下林琪,舉手朝一株樹上劈去。
  侯行夫見狀大驚失色叫道:「冬姑,你瘋了,這下子大家都別想活了……」
  冬姑一掌砍進樹身半截,然後才回頭對著侯行夫道:「老猴子,你只要再敢走近一步,我就把手抽開,樹倒了下來,會發生什麼情形,我想你一定很清楚!」
  侯行夫果然不敢向前追她,頓了一頓才怪笑道:「我不殺你,你也難逃一死!」
  冬姑怒聲道:「胡說!我的手不放開,這陣勢就不會發動……」
  侯行夫哈哈大笑道:「醜八怪,傻冬瓜,你就在這兒等著吧!我看你一輩子都別把手抽出來!」
  冬姑怔了一怔,才苦著臉道:「真是呢!我要是肚子餓了怎麼辦?」
  侯行夫得意的大笑:「那就活活地餓死你!」
  冬姑突地將頭一昂,怒聲叫道:「老猴子,你別神氣,反正我是活不了,咱們死在一塊兒吧!」
  說著作勢欲拔,侯行夫連忙叫道:「冬姑,別這樣!我來想法子救你!」
  冬姑不信地道:「你肯救我?你有什麼法子救我?」
  侯行夫奸笑一聲道:「你在這兒支持一卞,我去另找一根樹來撐著這棵中心樞紐,那樣你就可以把手抽出來而不會發動陣勢了……」
  冬姑搖頭道:「你要是不來了怎麼辦?」
  侯行夫急忙道:「一定來!一定來!你放心好了……」
  邊說邊往後退,走出五六丈遠,竟是捨命急奔,冬姑還在他身後大叫道:「老猴子!我等你一刻工夫,你要是不來的話,我就要把手抽出來了……」
  侯行夫連回聲都沒有了,想是已跑出老遠,這時冬姑腳下的林琪已悠悠醒轉,頭仍是昏昏的,身上連一點力氣都沒有,神智倒還清楚,他們的對話都聽見,不禁發出一聲長歎道:「冬姑,你真傻!你想他還會來嗎?」
  冬姑笑嘻嘻地道:「他不來我就把手抽開!」
  林琪又氣又笑地歎道:「那時他早就離開這林子了,你怎麼害得到他呢……」
  冬姑猛地將手一撤,巨樹發出震耳的斷裂聲,倒了下來,林琪不由大吃一驚,嚇得連聲音都叫不出來了。
  可是林中除了樹桿倒地的微震之外,並無其他變故,只有冬姑發出一陣得意的大笑,笑了半天才道:「小兄弟,你跟老猴子都是聰明人,想不到會被我這個傻瓜騙住了!」
  林琪又驚又喜,失聲叫道:「怎麼……這棵樹是假的。」
  冬姑笑笑道:「樹當然是真的,不過卻不是陣中樞紐,這是我爹故意安排的疑陣,連老猴子都不知道,爹在沒死之前曾經告訴過我說,要是老猴子有一天想害我的話,可以用這個方法把他嚇跑,想不到今天真的用上了。」
  林琪默然片刻,才輕輕一歎道:「你爹真是個奇人,假若他不被侯行夫害死的活,毒手書生也不會如此猖狂……」
  冬姑也是眼睛濕濕地道:「我一直以為爹討厭我,但是看他替我所作的種種的安排來看,他還是喜歡我的!」
  林琪點頭道:「當然了,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
  冬姑等了片刻,忽又問道:「小兄弟,你原來也很有本事,居然能與老猴子拼那麼久,現在你好了沒有?」
  林琪搖頭苦笑道:「沒有!我的真力消耗得很厲害,最少要休息一天才能夠恢復,這一天要躲到哪兒去呢?侯行夫一會兒定然會再來的,你又打不過他……」
  冬姑立刻搶嘴道:「我不怕他,可是我怕他那根短棍子,爹說那根釘子是反擊神功的唯一剋星!」
  林琪沮喪地道:「那不是一樣嗎,他來的時候,一定會帶著那根棍子的!」
  冬姑想了一想道:「那我背你逃到外面去吧,等我們把功夫練好了,再來找他報仇。」
  林琪連連搖頭道:「不行,我不能離開此地。」
  冬姑瞪著他道:「你可是不放心你的那位姊姊?」
  林琪搖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是擔心在黑風穴中的另兩個女子,她們與我的關係極深,我不能讓她們一直落在侯行夫的手裡……」
  冬姑咧著嘴笑道:「小兄弟,你怎麼盡跟一些女人發生關係?」
  林琪見她仍是瘋瘋傻傻地說些不著邊際的空話,不禁有些生氣地道:「別胡說!你快想想有什麼僻靜的地方,好讓我休息一天,養足精神,再去找侯行夫算帳……」
  冬姑轉著眼珠道:「要老猴子找不到的地方,只有九曲洞了。」
  林琪連忙道:「九曲洞是什麼地方?」
  冬姑高興地道:「九曲們是我跟我爹秘密練功夫的地方。」
  林琪非常歡喜,趕緊摧促道:「那你快帶我去吧!」
  冬姑笑嘻嘻地將林琪扛上肩頭,轉出樹林,翻山越嶺,走了很久,才來到一個山洞之前,洞口佈滿了籐蘿,果然十分隱秘。
  披蘿入洞,又曲曲折折地行了一陣,沿途烏黑不辨五指,冬姑卻走得異常熟悉,直到一處地方停住腳步,摸出火石來點亮了壁上的火炬,林琪才發現已處身於一個高大的洞室之中。
  首先接觸入目的是牆上一片字跡,那是以金鋼槍鐫刻上去的,林琪讀了幾句,已禁不住心中狂跳起來。
  那片字跡從口氣上看來,分明是孫東海所留,飛龍走蛇地劃著:
  「余昔為中原十三之友之一,緣毒手書生候行夫得一奇書,名曰歸化秘笈,上載練氣習技、奇門遁甲之道,以余所學近此,約余共修,怎奈此獠存心奸險,先行藏去秘笈首尾兩頁,臻此書已非全貌未得大成,深以為憾!
  余瀏覽是書,見有秘笈載強身克敵之至功,若為此獠得之,則天下無人能降之矣,乃隱將是頁撕下,近已為該獠所覺,暗中已有害余之意!
  余自忖交友不慎,且憾生兒不敏,一旦不測,無以托身後事者,乃秘錄是書精要,交吾女保管,有善視吾女者,可得此筆錄……
  凌煙害手書「
  林琪看完之後,立刻對冬姑道:「冬姑!你爹在沒有去世以前,可曾交給你什麼東西保管?」
  冬姑搖頭道:「沒有啊!爹只告訴我不准把人帶到這兒來,可沒交給我什麼東西過……」
  林琪知道她不會說謊,不禁搖頭陷入深思道:「奇怪了!你爹明明說有一樣東西交給你保管的,你再仔細想想看!」
  冬姑搔頭摸腮,想了半天道:「實在沒有,你看我身上連衣服都不穿,那能藏什麼東西呢?」
  林琪無可奈何,只得繼續埋首深思,想了很久,也沒有結果,只得放開一切雜念,再仔細打量了一下洞室,只見四壁徒然,空無一物。
  冬姑卻提醒他道:「小兄弟,你不是說要調息一下精神嗎?還不趕快開始!」
  林琪哦了一聲道:「是的,我在調息的時候,千萬不能打擾我,也不可以跟我說話!」
  冬姑傻笑道:「這我知道,爹在練功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他經常把我趕到隔壁去,我現在也到隔壁去等你好了,什麼時候你休息好了,再叫我進來。」
  林琪見她變得柔順而懂事多了,遂對她笑了一下,冬姑高興地出洞去了,林琪又對壁上的字跡著了半天,不禁深深替孫東海感到難受起來。
  「他一定是個天資超人的智者,卻不幸生了一個丑笨不堪的女兒,生兒不敏,這四個字中暗藏著多少遺憾啊……」
  「他說的那樣東西一定是有的,只可惜冬姑傻頭傻腦,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白白地辜負了老父一片苦心……」
  感憾很久,他才誠意正心,閉目盤膝,按照調息的法訣用起功來。
  這一調養經過了很長的時間,他才把虧損的元氣恢復過來,雖不能像先前那樣的充沛,卻至少又可以凝氣發招,與人動手相搏了。
  冬姑果然沒有前來打擾他,而且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發出一絲聲息。
  「這傻丫頭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別是她忍不住寂寞又出洞去了,侯行天已經把她抓破了臉,一會兒他到林子裡發覺受了欺騙,定然會到處搜索,要是被她碰上了,這傻瓜非吃大虧不可……」
  心念及此,他不免有點焦急,連忙出聲喊道:「冬姑,冬姑……」
  聲音在洞中激起了回聲,片刻之後,才聽見冬姑的聲音道:「小兄弟,你好了嗎?我馬上就來了……」
  聽見她的回答,知道她無恙安全,林琪不禁輕鬆地呼了一口氣,不一會兒,又聽見步聲咚咚,冬姑踏著大步過來,黑臉上佈滿了淚痕。
  林琪不禁奇問道:「冬姑,你怎麼哭了?」
  冬姑舉起手來擦擦眼淚,略帶羞慚地道:「我去找爹說話了,我告訴他現在我有個小兄弟對我很好,請他放心。」
  林琪有點好笑地道:「你爹已經死了,他聽得見你的話嗎?」
  冬姑傻怔怔地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聽得見,反正我有一點事都要告訴他,從爹死了之後,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所以我在告訴他的時候,一高興就哭了起來。」
  林琪倒是頗為感動,柔聲道:「只要你誠心誠意,我想你爹的在天之靈是會聽得見的。」
  他原是一句安慰的話,不想冬姑立刻道:「你說的一點都不錯,今天我在說這些話的時侯,他的頭忽然從牆上掉了下來,大概是聽見我的話,替我高興呢!」
  林琪不禁一愕道:「你爹的頭怎麼會到牆上去的?」
  冬姑張著嘴笑道:「爹死之後,我怕再也看不到他了,所以把他的頭偷偷地割了下來,藏到這個洞中,好常常來看看他!」
  林琪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你爹中了人家的暗算,死於非命,你怎麼還可以去破壞他的遺體!」
  冬姑一怔道:「怎麼不可以呢!那是爹自己叫我這樣做的!」
  林琪生氣了道:「胡說!你爹怎麼會叫你割他的腦袋?」
  冬姑急了道:「是真的,爹在沒有死之前,就經常對我說,萬一哪天他死了,我就可以把他的頭割下來,還說他知道我太傻,他可以經常照顧我!」
  林琪沒有話說了,只得一歎道:「你爹也是個怪人,人都死了,一個骷髏能照顧你什麼,反把自己弄得屍首不全!」
  冬姑也被他說得傷心起來,抽抽噎噎地道:「是啊,那顆頭的肉也枯了,皮也干了,完全不像他生前常指著他自己對我說……」
  林琪不經意地道:「對你說什麼?」
  冬始慘兮兮地道:「他說:」冬兒啊!你真要把我裡面的東西學全了,就一輩子也不怕人欺負了!「可是那怎麼行呢,爹的頭腦裡不知藏了多少學間,憑我這個傻瓜,永遠也學不完啊!」
  林琪忽地神色微動地道:「你爹真是這麼說的嗎?」
  冬姑道:「怎麼不是呢,他每天至少都要說上一遍,甚至於當著老猴子的面,也是這樣說,所以我都背熟了!」
  林琪想了一下,忽然道:「你爹的頭在哪裡,我也看看去!」
  冬姑有點急道:「小兄弟,你不是要我把它送回去吧?」
  林琪雙目神光微露道:「那怎麼會呢,你爹吩咐你這樣做,自然有他的深意,他既是你的父親,也是我的長輩,我應該去參拜一下。」
  冬姑這才放心了,開心地道:「只要你不叫我送回去,你愛怎麼看都行,就是送給你也不在乎,不過我把它送回金的身邊去,我可捨不得,這是爹給我唯一的紀念了!」
  林琪卻一連聲地催促她帶路,冬姑又點著了一枝火炬,絮絮叨叨地道:「這個洞我是走熟了,不用火也走到那地方,你可不行……」
  林琪不理她的嚕嗦,跟在後面走到另一處洞室,那兒比較小一點,卻放著許多石塊,金玉玩具等東西,想來是冬姑日常居留之所。
  在牆壁上凹進去一個小洞,放著一個人頭,皮肉俱已風乾,兩眼深陷,牙齒凸出,看起來十分怕人。
  冬姑將人頭取在手中道:「爹活著的時候不像現在這麼難看,他一直在罵我醜,其實他現在比我還醜呢!」
  林琪接過來一看,卻發現後腦上干皮已破,有一道裂痕,連忙問道:「冬姑,這兒怎麼破了?」
  冬姑看了一下道:「這原來是沒有的,大概是剛才摔下來打破了……」
  林琪又問道:「剛才它真是自動滾下打破的嗎?」
  冬姑點頭道:「不錯!要不因為是我爹,我真要嚇壞了。」
  林琪沉吟不語,摔著那顆骷髏虔誠地禱告道:「前輩不但設想周密,且尚能顯靈於死後,晚輩心敬無已,設若晚輩猜測不實,冒犯之處,想前輩也有以諒之,無論如何,晚輩也一定遵照前輩遺囑,善視冬姑,終身奉之如同手足。」
  冬姑莫名其妙地道:「小兄弟,你對爹說些什麼?」
  林琪禱告完畢,才對冬姑道:「冬姑,你剛才說肯把它送給我,是真是假的?」
  冬姑不解道:「當然是真的,不過你要它幹什麼呢?」
  林琪沉聲道:「打破它!」
  冬姑一驚道:「打破它!為什麼呢?」
  林琪知道跟她解說容易使她不相信,再者自己也不敢說有十分把握,只得採用另一個方法,故意沉下臉道:「你既然把我當作兄弟,就應該一切都聽我的,不可以再想著你爹,再說以後有我來照顧你,要著這個也沒有用了。」
  冬姑怔了半天,才帶著哭聲道:「小兄弟,我是個傻瓜,隨便你怎麼做吧……」
  林琪神色莊嚴地舉起骷髏,用手掌在上面輕輕一拍,骨頭立刻碎開了,裡面卻空無一物,林琪倒不禁大感愕然。
  冬姑情不自禁地過來,搶著那幾片碎骨抱在懷中哭叫道:「爹啊!為了小兄弟,我可顧不得你,今後我也看不見你了……」
  林琪此時感到無限歉疚,連忙安慰她道:「冬姑,你別哭了,只怪我過份自作聰明,想錯了一件事!」
  冬姑的大眼睛中淚珠直滴,哭著道:「什麼事想錯了?」
  林琪長歎一聲道:「現在說也沒有用了,還是不要去想它吧,孫前輩的遺骨既然已被我無心震碎了,你還是把它安放到原處吧!」
  冬姑淚珠婆娑地道:「你明明是有心的,怎麼還說是無心呢……」
  林琪無言可答,只得忍心裝作生氣道:「冬姑,你到底聽不聽我的話?」
  冬姑大概怕林琪發火,委委屈屈地將碎骨安放在牆洞中,她的眼淚滴在骼髏的干皮上,忽然發生了一種奇異的現象。
  那層干皮突出化成一蓬白色的霧氣,嘶嘶作響,頃刻之間,整個地消失了,剩下一堆森森白骨!
  在火光的照耀下,白骨上現出無數圖紋字形,色泛微藍,由於筆劃非常纖細,一時看不清楚是什麼!
  林琪歡呼一聲道:「終於被我找到了,起初我還以為是藏在頭骨中呢,誰知卻在這裡!」
  冬姑也被這個現象怔住了,連忙問道:「小兄弟,你找到了什麼?」
  林琪忙著察看那些字跡,只是含混地道:「你父親交給你保管的東西,他的心思真周密,若不是你這一哭,我真不會想到是藏在皮裡面的!」
  冬姑還是不懂,但是她見林琪專心一意地在看跡,不敢再去打擾他!
  林琪在骨頭上找了一下,才找到了起首的文字,那正是孫東海的筆跡,寫著:
  「余深知侯行夫狡猾萬分,冬兒又渾不解事,深恐洞中留字,為其所發,乃多方苦思,覓得了此法,將書文筆錄放此,若天意不令冬兒孤苦終身,必有一解者能識得其中奧妙,否則余抱遺恨終天,徒呼奈何矣,歸化秘笈精妙如下……」
  白骨上有圖有文,不但記截著許多練功心得秘法,而且更有著其他一切的奧妙學問,甚至於陣圖之變化,以及苗人練蠱排教巫師作法等,無不包羅!
  林琪只看了一個大概,既已心醉神迷,甚至連冬姑在旁邊都不覺了……
  直等了半天,他才回過神來,同見冬姑已倚著牆呼呼睡著了,林琪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乃上前將她搖醒過來問道:「冬姑,你怎麼睡覺了?」
  冬姑嘟著嘴道:「我連叫你好幾聲,你都不理我,我只好睡了!」
  林琪歉然地道:「對不起,冬姑!你爹留下的東西太奇妙了,使我看得出了神……這洞裡可有什麼吃的東西?」
  冬姑用手摸摸肚子,高興地道:「有!有!爹跟我常在這兒一住兩三天,經常準備著許多乾肉,還有酒,現在大概還存在那兒,我去拿來,我的肚子早就餓了,只是你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
  林琪歉然地一笑道:「傻丫頭,肚子餓了就該吃東西,這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冬姑起身準備去取食物,林琪又吩咐她道:「你最好多拿些來,我們在這兒恐怕要耽擱一陣子。」
  冬姑不解地道:「幹嗎?你不去找老猴子了?」
  林琪正容地道:「以我們現在的能耐,找到了侯行夫也沒有用,所以我想把你爹留下的功夫練上一兩樣,出去以後就不怕他了!」
  冬姑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反正總是聽你的!」
  說著轉身出洞去了,林琪就著燭光小心翼翼地看著片片的頭骨,又專心一志的研究起來!
  大概經過了一旬光景,林琪捉摸著練了兩三種功夫,雖然頭骨上所記載的絕學多得很,可是這些東西學起來太費時日,他只好撿實用的先學,估計著大概可以對付侯行夫了,他才告訴冬姑出洞。
  冬站在這段時間內,也跟著學了不少東西,林琪發覺她並不是真笨,可能是當年孫東海對她的期望太急了一點,恨不得一下子就造就她,拚命地把東西朝她腦中塞進去,食多不化,反而耽誤了她的進境!
  二人出洞之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重上天狼坪去找侯行夫。
  可是當他們趕到那兒之後,若大的天狼坪上,只剩下一座空蕩的神廟,連一個人影都找不到了。
  林琪大是著急,連忙又叫冬姑帶他上黑風穴去,因為他聽那個老年漢人說段金花與娃狄娜都被困在那兒。
  侯行夫顯然是離開了,但不知他把她們如何處置,是殺死了!還是帶走了?
  冬姑卻遲遲疑疑,一直不答應,林琪逼得急了,她才畏畏瑟瑟地道:「我……怕……那裡有鬼!」
  林琪沉下臉色道:「胡說!青天白日那裡會有鬼,你整天捧著你爹的頭都不怕,怎會怕起鬼來了呢?」
  冬姑著急的道:「我不騙你,是真的有鬼,長頸苗的死人多半是葬在那兒,經常變鬼出來抓人。」
  林琪怒形於色道:「你再要這樣胡說八道我就不理你了,你不敢上那兒去,把方向告訴我,我一個人前去。」
  冬姑最怕林琪不理她,只得戰戰兢兢地帶著林琪,繞過神廟,向後山行去,這是一條很陰森的山路,即使是白天,也的確有點鬼氣森森的感覺。
  剛走到一個轉彎角上,冬姑才踏步過去,馬上嚇得轉身而逃,恐怖地叫道:「不得了!鬼來了!」
  林琪當然不相信,讓過冬姑,自己搶上前去,邁上轉角的石級,果然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攔在前面,不假思索的一掌劈過去!
  那個黑影應掌而倒,「叭噠」一聲,摔在地上,隱隱看出是個人模樣!
  林琪自然不相信這是鬼,趕近一看,卻是一具長頸苗人的屍體,由風乾的程度上看來,顯然已經死去很久了。
  屍體的背後綁著一根木柱,卻於屍身連起,而屍體自然倒了!
  再一眼望過去,路上還直立著不少屍體,每隔一段就有木柱,木柱仍有屍體,林琪招呼冬姑道:「這不過是一具屍體,用木柱撐著來嚇唬人,那不是鬼,鬼根本就沒有。」
  冬姑悸然地過來,看了一眼,才不怕了,但她還是心驚肉跳,不相信鬼是有的……
  林琪怒斥道:「胡說!死了這麼多人,人都僵了,那是騙人的,可是當你心神不定猛一看,眼睛看花了。」
  冬姑怖然搖頭道:「我不騙你,我第一腳踏上去,腳下一軟,彷彿對面有鬼伸出了手要抓我。」
  林琪見她嚇成那個樣子,倒不禁笑了道:「這或許是你神經過於緊張,思想上認為是它會動了,其實人死了,精魄就散了,世上根本不會有鬼的。」
  冬姑想了一下道:「那我爹的頭,前些日子怎會自動地從牆上滾下來呢?」
  林琪感到無法解釋了,只得採用老辦法恐嚇她道:「冬姑,你要是害怕,你留在這兒等我,我一個人過去。」
  冬姑連連搖手道:「不!小兄弟,我跟著你,千萬別把我一個人留下,那些鬼也許怕你,所以才不敢動,你要是走了,它們一定會來找我……」
  林琪這才微微一笑道:「那就快走吧,別在這兒疑神疑鬼了。」
  冬姑怯生生地拉著林琪的衣服,不敢離他太遠,林琪笑著道:「冬姑,看不出你這麼大的個子,居然會怕鬼,世上即使真有鬼魂存在,那也不過是一種戾氣鬱積而化生,只要我們不做壞事、不心虛,就憑胸中那股浩然正氣,就可以把鬼氣衝散了。」
  冬姑可憐兮兮地道:「我不懂這些大道理,我就是怕。」
  林琪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領先在前面走著,冬姑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生柏林琪會將她撇下似的。
  路旁的那些屍體雖然沒有動作,可是形相的確十分怕人,這些屍體都是長頸族,由服裝上看來,可能是歷代的酋長,因為它們的頸子特別長。
  再加上那顆猙獰的巨頭,吊在長頸上,軟軟地垂了下來,隨風吹動,林琪縱然是力持無鬼之論,見了也很不舒服。
  平平安安地經過了十幾具屍體,冬姑的膽子也大了一點,放開林琪的衣服,想跟他走在平排。
  突然旁邊的那具屍體,發出一聲厲嘯。
  「咕拉拉……」
  嘯聲十分刺耳,冬姑驚魄四散,慌不迭的摟著林琪的膀子叫道:「小兄弟,救命啊!真的有鬼了!」
  林琪也被那一聲叫得心中一震,連忙抬頭望去,只見那具屍體的形相尤其怪異,全身幹得像一段枯木,頸子長有兩尺餘,頭上長髮倒被,顯然還是個女的。
  它身上的衣服早被風化了,胸前一對Rx房幹得像兩片霉菜葉,腰間幹成一束,肚子卻是脹得鼓鼓,好像裡面塞滿了東西,灰色的皮,包在肢骨上。
  猙獰恐怖不去說,就那醜惡的樣子也令人作嘔欲吐。
  林琪打量片刻,見那屍體靜靜的毫無動作。
  可是那一串厲嘯明明是從它那兒發出的,倒不禁愕然莫解。
  屏息等了良久,林琪見沒動靜,才推開冬姑道:「也許是什麼鳥叫吧,這屍體根本就不會動……」
  冬姑一瞼怖容道:「它身後什麼都沒有,怎麼會是鳥叫呢,而且那個叫聲我以前也聽到過,老猴子告訴我說鬼叫就是那個樣子的……」
  林琪無可奈何的道:「就算是鬼叫吧!可是它除了會叫之外,並不能怎樣,既不吃人,又不抓人,有什麼可怕的呢?」
  冬姑幾乎要哭了出來,顫著聲音道:「小兄弟,我實在是怕,說不出來的怕,它要真能把我吃了的話,我倒不在乎,可是它這樣叫下去,我實在受不了,它再叫一聲,我就嚇死了……」
  林琪實在想不出什麼方法去除她的恐懼,只得硬起心腸道:「冬姑,照理說人死了,我們便不該去冒瀆它的屍體,可是你嚇成這個樣子,我也沒辦法,再者我也想證明一下剛才那一聲究竟是不是它叫的,你躲開一點,我打它一下看看!」
  冬姑緊張地拖住他的胳臂道:「小兄弟,你可不能打它,萬一它身上有毒呢?爹告訴我說過,苗子死了之後,為了怕屍體爛掉,身上都塗了一層毒藥……」
  林琪坦然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當然不會傻得用手去打它。」
  說著彎腰拾了一塊小石子,對準那女屍的肚子擊去。
  這一擊並未用多大力氣,然而噗的一聲,石子沒入腹中,汩汩地流出一泡黑水,腥臭撲鼻,林琪連忙拖著冬姑退後兩步。
  驚人的事真正的發生了!
  那具女屍受擊之後,大頭在長頸牽連下搖了幾搖,突然豎了起來,四肢也開始擺動起來。
  細長的頸子撐著一顆怪頭,一頭長髮,這形狀已足夠令人心悸!
  然而它臉上的五官卻更嚇人了,鼻子軟塌了下去,幾乎與臉一樣平,露出兩個黑深深的大洞,口中撩牙突出!
  尤其是那對眼睛,當一切都呈著乾枯腐爛的形相,這一對眼睛卻碧光灼灼。
  「咕啦啦……」
  撩牙猛張,又是一聲厲嘯。
  這次不但聽得清楚,而且還看得明白。
  這一聲厲嘯的確是由這具女屍口中發出的!
  縱是林琪藝高膽大,也不禁驚駭欲絕,連連後退著。
  冬姑則乾脆咕咚一聲,坐倒在地上,雙手掩住眼睛,連看的勇氣都沒有!
  「咕啦啦……」「咕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