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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洪九郎經過的是一個很陡很窄很曲折的彎道,彎道兩邊伸出了一柄很利的尖刀,有些鋒刃插得很低,幾乎是擦著他的鼻尖滑過的。
  洪九郎明白為什麼要叫他閉上眼睛,假如他睜開了眼睛,一定會看見那些利刃,本能地就會移動身體,只要一動身體,就會碰著那些利刃了。
  叫一個人閉著眼睛,處在這樣一個陌生而詭異的環境中躺著不動是很難的事,但洪九郎居然做到了。
  他知道這條通道是一個陷阱,也是一重考驗,他就決心接受一次挑戰。
  他躺著一動都沒動,一任那些刃鋒以間不容髮的距離從眼前滑過,只不過他的眼睛卻是睜著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感到身子突然停了下來,眼前一陣光亮,他才坐起身子,看見了一堆女人。
  一堆很好看的女人,每個人卻穿著白色的衣服,束著白色的腰帶,身材修長,曲線玲瓏,每人都佩著一支劍,面目姣好,年齡既不大也不小。
  這些女人都很乾淨,梳著高高的髮髻,黑亮而有光澤,她們的膚色如玉,月朗似星,唇紅如朱。
  這一切美都是天然的,因為她們都未施脂粉,為數總在三十人以上。
  一個像洪九郎那樣的男人,處在這麼一群女郎的面前,應該是件很愉快的事,但洪九郎卻一時笑不出來。
  因為這個地方太乾淨了,而且那一群女郎個個神情都太嚴肅,四壁一塵不染,美女緊繃著臉,這實在不是件有趣的事。
  「喂!你這個人怎麼不脫鞋子?門主命令你脫了鞋子才進來的,門口該告訴過你。」
  「門口是說了,但我又不是你們的五毒門的人,你們門主的話我並不是非聽不可。」
  說話的女郎有二十多歲,高挑身材、丹鳳眼,看上去很美,但是冷冰冰的,帶著一臉的殺氣。
  他聳聳肩又道:「何況這未必是你們門主的意思,多半還是你們自作主張。」
  「大膽!任何人都不准著靴進入此間,這是門主的規定,從無一人敢違背。」
  「也該有個例外的,以前你們在此地召見是你們五毒門的下屬,今天我卻是以貴賓的身份前來的。」
  「不管你是什麼人,入我門來,就當守這規定。」
  洪九郎一笑道:「入鄉當隨俗,這也不錯,那你就替我把靴子脫了吧!」
  他伸出了一隻腳,那女郎想是怕髒,連忙退後一步。
  洪九郎笑道:「光腳踩在這白玉般的石板上,一定要像你們那又白又圓的小腳才顯得好看,我有腳氣病,這隻腳又是三天沒洗了,脫下來又臭又髒,豈非大煞風景?」
  他穿的是小牛皮的靴子,質地很好,只是上面沾了些灰塵,但是否真有腳氣病,卻不得而知。
  可是經他如此一說,那個女孩子像是碰了個染瘟疫的人,忙又退了兩步。
  洪九郎道:「你看,我還沒脫呢!你就怕成這個樣子,我真要脫下來,你受得了嗎?」
  女郎沉下臉道:「那只有一個辦法,砍掉你這雙腳。」
  她說動就動,而且動作極快,話才脫口,長劍就已出了鞘,電光似的掃向他的足踝,出招既狠且毒。
  洪九郎倒是嚇了一跳,一縱丈許,才避過她一削,女郎的變招很快,在空中一轉勢,仍是去削他的雙足。
  洪九郎逼得空中挺腰,展開飛狐身法一連翻了十幾個觔斗才避開她一連串的攻擊。
  一直等到她第十次出招時,洪九郎才有機會展開了反擊,他的空手突然切進了劍幕,一掌砍下來,砍在女郎持劍的手腕上。
  女郎一聲呼痛,長劍脫了手。
  洪九郎伸手又拿住了她的另一隻手笑道:「姑娘,可以適可而止了。」
  女郎沉聲道:「放開你的髒手!」
  洪九郎道:「我不敢,我一放手你就會要我的命,你那尖尖的指甲上塗了毒,劃破一點皮就能要人命的。」
  女郎冷然道:「你廢了我一隻手,還想活命嗎?」
  洪九郎道:「我是不得已,你的劍招太凶,我若不廢了你的手,你就會殺死我。」
  女郎道:「你冒犯了我,就非死不可。」
  「不是我故意要冒犯你,是你先找上我的。」
  女郎道:「洪九郎,你聽著,不管你天派門有多大的勢力,你這天狐門主有多高的武功、從現在起,我誓必殺你而後止。」
  「你有這個本事和機會嗎?」
  「我會利用一切的機會的。」
  洪九郎笑笑道:「我現在就給你第一個機會。」
  他突地放開了手,可是另一掌卻忽地切出去,結結實實地砍在那女郎的咽喉上,把她的人擊得飛了起來,落地後,腦袋已歪在一邊,顯見是活不成了。
  其餘的那些女郎本來在一邊看熱鬧的,這時個個芳容失色,她們再也沒想到洪九郎在這種情形下,會出手殺人的。
  若是在決鬥中,殺死對手並不稀奇,洪九郎已佔盡了優勢,在對方失去抵抗能力之際,居然會出手殺人,而且殺死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這是萬難想像的事。
  但洪九郎就這麼做了。
  那些女郎們也只呆了一呆,立刻就拔出了劍,準備圍攻上來,但突地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響。
  一枚掛在屋角的小金鈴,只輕輕地響了一下,那些女郎們立刻還劍歸鞘,恭身肅立,退到一邊去。
  屋後轉出了一個人,盛鬢如雲,也穿著白色的長袍,只是臉上蒙了一塊黑紗,五毒門主出來了。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權威:「天狐門行事不可以常情度之,天狐門主尤不可以常情度之,我只遲來了一步,你們就鬧得一團糟,真是沒用的東西。」
  一個女郎道:「門主,他殺了白姐!」
  「我知道,她擅作主張,怠慢貴賓,死有餘事!」
  「稟門主,白姐只是執行門主的令諭要他除靴。」
  「我也知道,但是我要你們出來迎接洪門主時,是怎麼吩咐的?」
  那女郎不敢作聲。
  五毒門主道:「我是要你們擺開儀仗,列隊歡迎,你們遵守了沒有?」
  那女郎道:「弟子們已經排好隊了,後來白姐看見他穿了靴子……」
  「只是排好了隊,香爐、樂器,一樣都沒準備,你們這樣是什麼迎賓?」
  「門主事前沒吩咐。」
  「你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迎賓之儀,每月都要排演一次,你們都是排來好玩的,還要我特別吩咐?」
  「請門主原諒,因為本門從未迎過賓客,弟子們毫無經驗,白姐又太倉促。」
  五毒門主冷冷地道:「青兒,我今天一共對你說了幾句話?」
  「弟子記不清楚了。」
  「我每說一句,你就反駁一句,對門主的諭命反駁就是抗上,罪名是什麼,你記不記得清楚?」
  那女郎忙跪了下去道:「青兒知罪,青兒該死!」
  「很好,你還知道你該死。」
  那女郎臉色一變,舉起了左手,反插進自己的心口,身子只抖了一抖,隨即倒地不動了。
  五毒門主這才冷冷地道:「通通拖下去,以後你們該記住了,我說話的時候,除非指名問到你們,否則任何人不准開口,小青和小白領班遺缺由小玉小紫遞補,現在都給我滾出去!」
  那群女郎一聲都不敢響,紛紛低下頭,抬起兩具屍體退走了。
  偌大的一所廣廳中,只有五毒門主和洪九郎兩個人對站著、對視著。
  良久之後,洪九郎方輕輕一歎道:「這個地方很不錯,想不到在蘭州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五毒門主點點頭道:「這是一座回族王公的行宮,這位王公又是回族最大的一族。」
  甘肅靠近塞外回疆,回族的工公們在此地還是很有勢力,他們的行官受到了官兵的保護,行宮附近一里的周圍,被列為禁區,有回族的勇士們守衛著,是個非常秘密的地方。
  洪九郎笑了一笑:「五毒門的總壇設在這裡是誰都想不到的事,這兒離我進來的那個地方有多遠?」
  「足足兩里。
  「開一條兩里長的秘道很不容易。』」
  「豈止不容易,簡直難於登天,因為我不但要開那條秘道,還要開闢十幾條支道,通到別的地方,每條支道都有機關控制,除非我的允許,關閉了所有的支道,否則任何人都找不到這裡,即使找到了入口,也將會被引到別的地方去了。」
  「那要花費很多的錢。」
  「是不少,五毒殺手門近十年來賺了不少錢,有一半都是用來建造這個地方了。」
  「花費這麼多的錢幹嘛呢?」
  「為了使五毒殺手門成為一個最秘密的組織,為了使我保持秘密的身份。」
  「那位回族的王公不會洩秘嗎?」
  「不會,他是我的哥哥,這所行宮是我的產業,何況,他也不知道我是五毒門主。」
  「六師姐,真想不到你還是位回族的公主。」
  六師姐?原來這神秘的女人竟是天府八狐中的飛狐樂天湘。
  五毒門主的身子微微一震:「你認出我了?」
  「是的,我早就懷疑五毒門主是你,來到此地之後,又加以證實而已。」
  「為什麼你能想到是我?」
  「因為五毒殺手門幾次要殺我都沒有成功。」
  「這就能證明是我嗎?」
  「是的,老實說,五毒殺手門的殺人方法實在高明,他們若認真執行,我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我下達命令時,要他們每次都很認真的。」
  「我知道,不過每次所用的方法,都是老師父告訴我的,所以我才能事先警覺而加以趨避,若非一個自己人在照顧著,我想活不到今天的。」
  樂天湘輕歎一聲道:「我還以為你真有本事,通過了一切的考驗呢!原來是老師父循私先通了消息。」
  「六姐,你要原諒老師父,他老人家已經仙遊了,無力再造就一個人出來,只有將就一點,讓我來挑大任了。」
  樂天湘點點頭道:「也罷!老師父對我的殺人手法也知之不詳,即使他透露了消息,也要靠你自己聰明。」
  「這個小弟一向就有點小聰明,記得以前六姐也常誇獎我的。」
  「你聰明個鬼,你只會搗我的蛋,一見面就害我折了兩個最得力的助手和弟子,小青和小白都是我親手訓練的,武功劍技,俱臻於上乘,卻被你殺了一個。」
  「我不得不殺她,因為她的劍法大毒,我若不弄她一隻手,她會死纏不休。」
  「這我明白,我給她的訓練就是如此,一旦動手就沒有退路,可是你已經使她殘廢了,砍碎了一隻手,為什麼還要殺她呢?」
  「因為我知道她含怒太深,對我恨之太切,一定要報復我的,連你也壓不住,留下這樣一個人,對我而言,實在不是件好事,我必須除去她。」
  樂天湘點點頭出聲道:「這倒還像天狐傳人的行事,當狠則狠,不稍姑息,天狐之道,你比老師父還行得徹底,可是你殺了小白,就不該留下小青。」
  「小青是那個自裁的女孩子嗎?」
  「是的,小青是小白的孿生姊妹,兩個人形同一體,你殺了一個,卻留下一個,豈不是後患嗎?」
  「我沒注意到這一點。」
  「那兩個人面貌完全一樣,你怎會不注意?」
  「六姐,我來到此地後,只看見一批女孩子,根本沒去注意哪一個人是什麼長相。」
  「我這些丫頭們個個無姿國色,我是經過精心的挑選,連身材高矮都差不多,你卻不值一顧?」
  洪九郎笑笑道:「六姐,這些女孩子如果單獨一個人出現在人前,的確可以十分引人,但是你集中在一起,卻顯不出好看了。」
  樂天湘道:「以前也有男人來過,他們一到這裡,就眼花繚亂,不知所以了。」
  洪九郎笑道:「狗是最喜歡吃屎的,一頭狗在路上看見了一堆屎,必然是想上去大吃一頓,但若一頭栽進了糞坑裡面,它急的不是吃屎,而是想法子離開那裡。」
  樂天湘深吸了一口氣:「你這個比喻實在很狗屎,你能不能想個乾淨一點的比喻來?」
  洪九郎道:「不能,因為你的這批女孩子實在很狗屎,辜負了她們的花容月貌。」
  樂天湘不服氣,她開口想要申辯,洪九郎道:「六姐,你別生氣,你喜歡乾淨、漂亮的女孩子,那沒有錯,但是這些女孩子都是用來做殺手的,對不對?」
  樂天湘道:「不錯,而且是十分有成就的殺手,若非你的飛狐身法練得到家,剛才那小白就幾乎殺了你。」
  「我承認,世界上躲得過那一輪急殺的人少之又少,她的劍技是沒話說了,但既然用作殺手,又何必要漂亮呢?一個醜八怪也能做同樣的事情。」
  「可是漂亮的女孩子能使對手心軟,她們殺人的機會就多一些,本身的危險性也少一點。」
  洪九郎道:「可是我殺死那個女孩時,毫無憐香惜玉之情,這又是為什麼?」
  「你是天狐傳人,自然不受影響。」
  「我即使未得天狐傳授,也一樣的未受影響,你記得天山有一種花,色彩鮮艷,十分美麗,卻從沒有一個少女採來戴在頭上。」
  「我知道,那叫仙女愁,花上帶一股惡臭,可是我的這些女孩子卻不臭呀!她們雖不施脂粉,卻每天都用花露沐身,隨時都香噴噴的。」
  「她們不是氣味不好,而是太乾淨了,跟你一樣染上了潔癖,認為男人都是臭的,見面都要掩上鼻子,然而她們都太冷、太好殺,個個滿身殺氣,講話時高高在上,這樣的一個怪物,會把每個男人都嚇跑的。」
  「可是她們卻成功地刺殺了好幾個厲害的人物。」
  「那是她們的劍法凶厲,不是她們的姿色。」
  「但我總不能叫她們隨便對人賣弄風情去,我自己就不會,也沒人會。」
  「不必如此,她們美而不艷,也不是那種材料,可是要真正地善用她們,就該廢掉她們的長處。」
  「什麼長處?」
  「善修其內媚之道,就像幽谷的蘭花,不必親人而天生有動人之舉。」
  樂天湘笑了起來:「看樣子我該把她們交給你去訓練一段時間。」
  「交給我也不行,我是個男人,這要一個女人來訓練她們才行。」
  「上哪兒找這樣的女人去?這批丫頭們可倔得很,沒有幾把刷子是降不住她們的。」
  「有一個人,岳大姐。」
  樂天湘一怔道:「岳天玲?不行,這老妖怪能教她們什麼?下賤、風騷?把一批好女孩子都教成娼妓?」
  洪九郎道:「六姐,你要是這樣子看大師姐,那就大錯特錯了,大師姐入門最早,所得傳授最多,道行也最深,她因為所修太廣,自然不免要以各種面目寄身人間,其實她為人十分方正。」
  「她還方正,你知道她早年的作為嗎?生張魏熟,來者不拒,人家把我們天府八狐看得一文不值,就是因為她的緣故。」
  「她倒不是來者不拒,能夠成為天狐入幕之賓的,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她是為了練功所需,不得不如此,因為她功力日進,內火愈烈,沒有那些內力高的人幫助她調合陰陽,她就會內火自焚而走火入魔。以她那熾烈的陰火,沒有一個男人能熬過一個月的,所以她只有廣結善緣,這些年她內胎已凝,不是就規矩多了嗎?」
  「看來你還是挺崇拜她的。」
  「是的,不僅小弟尊敬她,連老師父也特別推重她,讓她挑起門戶大梁,繼承天狐的稱號。」
  「天狐門主不是你嗎?」
  「那只是一個特別的時期,等魔教蕩平之後,天狐門還是要她來執掌,所以小弟的外號也叫飛狐,將來只接替您的這一部份。」
  「你來接替我?老師父要把我逐出門戶了嗎?」
  「怎麼會呢?老師父說您是閬苑仙葩,孤高自隱,只合仙居而不適合在人間,可是您這一部門又不能失傳,才安排小弟來接班而已。」
  樂天湘這才微有笑意道:「我成立這一部門原是老師父所命,我本人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也沒把事情做好。」
  「六師姐太客氣,你這五毒殺手門於得有聲有色,比誰都有成就。」
  樂天湘哼了一聲道:「你別給我戴高帽子了,我的止水山莊不問世事,老師父給我指令卻是入世,我沒辦法,只有另外成立了這個五毒殺手門。但沒有想到越擴展越大,大到已超出我的本願,想收手也沒辦法,五毒殺手門可不是一個濟世行道的組織,這些年來於了些什麼你總知道。」
  「小弟知道,這些年來,借重得最多的還是我們自己師兄弟,消除了不少異門,才夠使天府八狐立穩生根,你給他們的幫助太多了。」
  「老師父想必知道。」
  「幾位師兄是糊塗蟲,老師父可不糊塗、」
  「只要老師父明白就行了,我也干膩了,多年來忙於這血腥生意,耽誤了我不少功課,現在你出頭了最好,老師父又是指定你來接替我的,正好把一切都交給你。」
  「六師姐,小弟接手的是飛狐門,可不是五毒殺手門。」
  「那有什麼差別,你明知道我把飛狐門寄在五毒殺手門中了,我那些丫頭們各管一部,是五毒殺手門的負責人,飛狐門的基礎全在五毒門。」
  「但是這畢竟是兩回事,五毒門中有許多人不是飛狐門下的弟子。」
  「那是我吸收進來的殺手,用來撐門面的,他們雖藉藉無名,卻都有一身好功夫與奇技異能,你可以斟酌一下,能留則留,不能留則除之。」
  「能這麼簡單嗎?」
  「你放心好了,每一個人入門時,都受了一種禁制,以防止她們叛變的,隨時都可以去掉她們,你甚至不必自己動手,只要一個命令就行了。」
  「哦?那個青蛇尤素芬早有叛意,她的行為也早就可以接受制裁了,何以沒人動她呢?」
  「你還好意思說,我早知道她跟你有了私情,洩露了不少門戶中的機密給你,若不是我特別關照,有十個尤素芬也化成一灘水了。」
  洪九郎忽然問道:「她是歸誰管的?」
  「小青,就是我逼令自裁的那一個。」
  「她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
  「不知道,這些丫頭們都不知道我就是飛狐樂天湘,她們也沒到過我的止水山莊,一直住在這裡,此地是五毒門發號施令之處。」
  「你有沒有告訴過她為什麼要放過尤素芬?」
  「沒有,在五毒門中,我的話就是命令,無須要解釋理由的。」
  「那還好。」
  樂天湘神色一變道:「小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洪九郎笑道:「小弟是說你這個五毒門不太靠得住,魔教東侵,凡是有點實力的門派,魔教都打了進去,連大師姐那樣精明的,魔教派個赫連玉在她身邊,她都不知道,五毒殺手門又怎能例外。」
  「你是說我的門中有魔教的人潛伏?那是難免的,因為我吸收進來的外來高手,許多都是來歷不詳的,不過我不怕她們作怪,因為我隨時都能掌握她們的生死。」
  「禁制之秘,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吧?」
  「我的那些丫頭們也知道。」
  「只要有第二個人知道,就不是秘密了。」
  「我那些丫頭不會有問題,她們都是我從小訓練的。」
  「她們開始時不會有問題,人卻是會變的,尤其是女孩子大了,最是難以控制。」
  「我的丫頭們不會,我待她們有如自己的子女。」
  「六師姐,你沒有生過孩子,也沒做過母親,根本不知道如何對待子女,就算她們真是自己所生的女兒,也難以保證不變的,女大十八變,兒大不由娘。」
  「小九子,你到底要說些什麼?」
  「我是說你那些女孩子多半靠不住了,你沒有下令要殺我,那個小白卻借題要我的命,這個問題你有沒有深入考慮過。」
  樂天湘臉臉色微微一變道:「這個丫頭今天的表現是有點反常,平時她是最穩重的一個,不像今天這樣飛揚浮躁,凶狠潑辣的,為什麼呢?」
  「很簡單,有人授意要她殺我。」
  「有人授意她?誰呢?」
  「目前要我性命的,自然只有魔教中人,別人沒有這個膽子,也沒這麼大的本事。」
  「不可能,她怎麼會受魔教中人的指使?」
  「這就是所謂的兒大不由娘,十個女兒跟堂上反目,十個都是為了同一個原因男人。」
  「你是說她受了男人的影響?這更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她們正當妙齡,而且又個個如花似玉,芳心寂寞,情竇初開,正是要男性慰藉的時候。」
  「我訓練她們就是冰心自重,遠離男人。」
  「大姐,你不能拿自己做標準去衡量別人的,而且你自己也經過那段時間的,我記得小時候。你在山洞中洗澡,每次都叫我去把風,甚至於要我替你擦背。」
  樂天湘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你還是個小孩子。」
  「我那時十三歲了,個子不比你小,雖是不太解人事,畢竟有點知覺,你全身火熱……」
  「小九,不許說!」
  「六師姐,這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因為生具潔癖,後來硬以練功的方法把人欲壓了下去,但你的這些女孩子,卻未必有你這份定力,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九郎,你有證據能確定嗎?」
  「能,你的這些女孩子大部份都已非完璧。」
  「這怎麼可能?此地與外界隔絕。」
  「此地與外界隔絕,卻不與人隔絕。」
  「那都是些回回,是我的臣民,我們回疆的規律很嚴,我不准他們到這邊來,違者必死,而且我也考慮到這一點了,這兒的男人又粗又髒又醜。」
  「但是他們卻可以偷偷地把英俊小伙子送進來。」
  「那怎麼能逃過我的眼睛?」
  『你不會常在此地吧!總有離開的時候,你不在此地時,她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而且魔教中人絕非泛泛之輩,只要有一個開了頭,其餘的可以避開警衛,偷偷地進來,乘虛而攻……」
  樂天湘搖搖頭道:「我還是難以相信。」
  「六妹,你不必懷疑了,九郎對女人是權威,他說不是處女,就多半不會錯,你是冰清玉女,不懂這一套的,我剛看了一下,你那十四個女孩子中,只有兩個是處子,但也不過是未經人事而已,眉梢眼角,春情透露,至少是經過男人親親摸摸過了。」
  說話的是岳天玲,她是從廳外飄然而入,使得樂天湘為之一震,失聲問道:「岳……大姐,你怎麼進來的?」
  岳天玲笑笑道:「我是盯在小九身後,他去赴魔女之約,我不太放心,跟著去照應一下,結果跟到了這兒。」
  「不可能,尤素芬那兒的秘道,沒有我們的控制,絕對到不了這兒的。」
  「是的,我沒從秘道進來,卻是由一個魔教中人帶著進來的。」
  「什麼?魔教中人帶著你進來的?」
  「不錯,是個英俊的小伙子,我在附近碰上了他,知道他是魔教中人,跟在他後面,結果由一條河上乘船進來了,六妹,你有這樣一條通道吧?」
  樂天湘身子又是一震。
  岳天玲笑笑道:「六妹,我說的是真話,我們自家姐妹,你可別拿我當外賊似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所作所為,但是沒辦法,誰叫我們投身天狐門呢?天狐之道,原是邪氣的,你潔身自愛,我還不反對,所以這些年來,天府八狐的事都沒來煩你,哪知道你神通廣大,居然創下了五毒殺手門。」
  樂天湘道:「你們還不煩我?這些年來,我幫了你們多少忙,剪除了多少敵對者。」
  岳天玲道:「那可是幾個沒出息師弟們的事,我可沒找過你,但你也沒白幫忙,刮了他們多少銀子去。」
  「你們反正有的是作孽錢,不撈白不撈。」
  岳天玲一笑道:「天狐之道,行事每超出常情之外,只不過我們修的是正果而已,這些我不抬槓,反正我們都是秉著老師父的遺命在行道。」
  樂天湘不說話了,她也無法否認,她們的老師父天狐老人本身就是一個怪傑,行事必背世情之外。
  但是他立身正直,所以備受一般正道的尊敬,也因為他從不由正途對付西方魔教的入侵,正好是個剋星,幾位掌門人才全力懇求,把責任交給他。
  天狐老人當時一個衝動,滿口答應了下來,等深入瞭解後,才知道魔教的勢力太大,不是他一個人所擔負得了的,好在他有一批得力的弟子,才把這個責任又分給他的弟子們去擔當了。
  不過他本人雖不太出名,他的弟子卻都已混出點名氣,較為受人注意了,而且魔教也得了消息,極力要對付他。
  天狐老人才行了套苦肉計,故意跟幾個弟子鬧翻,來了一手叛門殺師的把戲。
  天狐老人借此隱身,躲起來全力培養這個小徒弟洪九郎,但事前跟幾個人卻商量好了。
  岳天玲是一個,樂天湘是另外一個,不知道是否還跟別的弟子透過消息。
  反正這十幾年來,天府八狐各自成立門戶,也都聚集了一股勢力,然後洪九郎了,先是搗了一陣蛋,再後,不知他用怎麼樣的一個暗號,那些師兄們一個個都心甘情願地奉他為尊,合組了天狐門。
  由此可見,天狐老人還是跟每個弟子間都有一番默契的,只是相互之間,沒有作橫的聯繫而已。
  也因為這樣,他們才瞞過了魔教的耳目,多年來沒有對他們實施打擊,否則一定全力去對付他們了。
  樂天湘迷惑地把一切都想了一遍,她才豁然貫能了,老師父是個有深意的人,一切安排都有深意的,因為他們要面對的是無比凶狠陰險的敵人,憑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與之抵抗的。
  本來她以為自己很不錯,自己形成的這股力量,還沒為魔教所深入,現在看起來,魔手已經伸了進來。
  因此。她憤然地問:「那個該死的畜生在那裡?」
  「六妹,你要問的是誰?」
  「那個魔教的弟子,帶你進來的男人。」
  「我把他留在一間屋子裡,那間屋子裡還停著兩個死人,是你們殺死的兩個女孩子。」
  「大姐,你也殺了他?」
  「六妹,你知道我一向心狠手辣的,遇上了魔教弟子,絕不會輕易放過的。」
  樂天湘恨恨地道:「太便宜他了,我要找出是哪些丫頭們跟他們有勾結。」
  岳天玲笑道:「這不必問了,我告訴你,每個人都免不了,只有同流合污才能瞞住你,只要有一兩個不合作的,秘密就保不住了,在她們中間也活不下去!」
  洪九郎道:「小白和小青,我相信她們絕不冤枉,她們是領班,事情必然是她們先開始的。」
  樂天湘道:「我不是說她們,而是指小素和小粉,三個月前,小白指她們有通敵洩密之嫌,而加以處決了,我經過了調查,由於其他人都同口指證,而且證據確實,我才沒有深究。」
  「所謂通敵,是通什麼敵?」
  「魔教,我接下一筆生意,狙殺一個魔教的長老,就是由她們去執行,結果反而被人識破了行藏,反而為對方所擊敗,對方沒有殺她們,又把她們放了回來。」
  「這就算是通敵了嗎?」
  「同去的還有六名高手,全部為人所殺,只有她們兩個得以戰敗脫身,通敵之嫌,不無可能。」
  洪九郎一歎道:「這兩個丫頭的確死得冤枉了,通敵的不是她們,只是她們落兒入了陷講而已,別人通風洩了密,對方有了準備,她們自然要鎩羽而回。」
  「這我就不懂了,對方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她們,還要放她們回來呢?再者,我又派小青和小白再度出馬,依然成功地殺退了對方。」
  「魔教不殺她們,是為了證實她們通敵的嫌疑,小青、小白能成功,是加強她們在五毒殺手門中的地位。」
  「但是魔教卻犧牲了一位長老,下的代價太大了吧!」
  洪九郎想想道:「那恐怕是他們內部的權力鬥爭,這傢伙本身已在排除之列,我相信委託的也是他們魔教。」
  「這倒不清楚,生意是小白接下來的,委託人只要付清了代價,我們是不問來歷的。」
  岳天玲笑笑道:「那些不去談它了,但你這殺手門被魔教滲入是絕無問題。」
  樂天湘恨聲道:「這些鬼丫頭,我一個都不能饒!」
  洪九郎忙道:「六姐,你有沒有擺明了與魔教作對?」
  「沒有,沒有人知道我是飛狐樂天湘,連這些丫頭都不知道,雖然她們見過我,但是我本來就是個不出名的人,沒有人認得我。」
  岳天玲笑道:「這個我倒相信,多少年來,你就是武林中最神秘的人,我們是師姐妹,我也沒見過你幾次。」
  洪九郎道:「五毒殺手門沒有跟魔教對立,你的那些弟子跟魔教門下來往,可不能算通敵。」
  「可是她們跟江湖人來往就不對了,那是禁止的。」
  「你沒有禁止他們嫁娶吧?」
  「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我只是要她們潔身自好,不要隨便跟男人搭訕,若是遇到了好的對象,我還是允許她們自擇終身的。」
  「因此,我認為她們沒有背叛你,也許她們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魔教門下,他們以世家子的身份,你這些女孩子又未經世事,很容易受人騙的。」
  樂天湘怔了半晌才道:「反正我對她們是整個失望了,絕不要她們再在身邊。」
  「我倒認為她們尚為可取,像你責令小青自裁,她就不敢違抗,證明她們對你還是十分敬畏的。」
  「她們敢嗎?五毒殺手門紀律如山,她們是十分清楚的,如果稍有抗上的行為,她們將發現生不如死。」
  「刑罰很重嗎?」
  樂天湘道:「那個小青是司刑的,她自己知道是什麼滋味,所以趕快領死了。」
  洪九郎歎道:「六姐,你這樣子帶她們,怎麼能叫人對你忠心,你還是交給小弟吧!」
  樂天湘道:「交給你當然可以,可是我不承認我管教的方法有什麼不對,我是恩威並濟,賞罰分明,我帶領五毒殺手門,必須要鐵的紀律來維持。」
  洪九郎道:「話是不錯,可是你的規矩訂得太嚴,動不動就是死,像小青所犯的那一條,罪不致死。」
  「沒有別的嚴律,死罪只有一條,就是故意違反門主令諭者死,她犯的就是那一條。」
  洪九郎一歎道:「就是這一條最難徹底,有時她們並不是故意違反,只是一時的衝動而已。」
  樂天湘道:「我知道,但我殺她是為了你。」
  「這一點,小弟很感激,即使六姐不殺她,小弟也會設法除去她的,一個心存怨憤的人,尤其受了敵方鼓動之後,留在身邊是最危險的,但是小弟殺她有理由,六姐以那個理由殺她就太嚴苛了。這關係到一個原則的標準,在六姐的這個標準下,人人都亟亟自危,你不能怪她們心存叛意了。」
  樂天湘頓了一頓才道:「也許你是對的,根本上我就不夠資格組什麼門戶,我的世情閱歷太少。」
  「六姐別太謙虛了,事實上你的五毒殺手門很成功,幾乎是江湖上最嚴密、最神秘的一個門戶。」
  「但是對方已經打進來了。」
  「對方只是滲進了你的門戶,進一步想控制你這個門戶,卻無意做任何改革,所以那個小青犯了規,只有甘心領死,可見對方也很尊重你這些規律、」
  樂天湘道:「小九,我跟你講話實在很辛苦,你先把我說得一文不值,等我自己認錯了,你卻又來捧我。」
  「小弟說六姐的殺手門組得成功,是指單方面而言的,五毒殺手以殺人為業,收容的是一批無情殺手,必須要以鐵的紀律來約束,不過這個標準卻不適於我天狐門,我們是講究隨心所欲,發揮個人意欲,不受傳統的拘束。除了一個誠字與一個義字外,我們幾乎沒有什麼規律,現在五毒殺手門已沒有必要存在了,這些規律也該撤除了。」
  「你要撤消五毒殺手門?」
  「是的,我知道六姐成立這個殺手門,也是為了對付魔教的。」
  「不錯,而且很有用,這些年來,我在暗中消除了他們不少的勢力。現在他們也不知道我的底細,甚至於連我的真面目都沒見過。」
  「他們只是不知道你是樂天湘而已,其他的一切都瞭如指掌了,你的核心已被他們侵入了。」
  「我門下收羅的那些殺手怎麼辦?」
  洪九郎道:「願意加入天狐門的,我們歡迎,不願意加入的,厚資遣散。」
  「那很可能會被魔教吸收過去了。」
  「有此可能,但我們必須要給她們一個選擇的機會。」
  樂天湘沉吟了片刻道:「有些人是很厲害的無名高手,加入魔教勢必使對方的聲勢大盛。」
  「但是對我們卻沒有威脅,第一,我們知道他們的底細;第二,六姐在她們身上施了禁制,隨時可以要她們的命,使她們不敢作怪。」
  「你是說不撤消他們的禁制?」
  洪九郎道:「自然不能撤消,這些人無一善類,若是撤消了禁制,豈非要留毒人間,為害無窮。」
  「九郎,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是天狐傳人,我行的是天狐濟世之道,以暴制暴、以邪制邪,我向邪惡挑戰,但不以正統的方法。」
  「你自己不會變得更邪惡嗎?」
  洪九郎笑道:「我相信不會,因為我參的是正果,只不過我走的路與一般正統相異而已。」
  樂天池終於一歎道:「好吧!我反正把一切都交給你了,要怎麼樣都是你的事了。」
  「六師姐,還不夠,你必須全力支持我。」
  「我對你的支持還不夠嗎?」
  「光是把一切交給我還不夠,還要包括你本人。」
  「我還要聽你的驅策。」
  「驅策不敢當,但小弟萬一有事相商時,六師姐可不能置身事外,還要全力幫我的忙。」
  樂天湘正待開口……
  岳天玲道:「算了吧!六妹,好人做到底,連我這大師姐都認了,你也委屈一下吧!這小子還是個人才,值得我們支持。」
  洪九郎正色道:「小弟並不是憑空作無理的要求,這也是老師父的指示,他說小弟如有違義不端的行為時,二位師姐有制裁我的方法。」
  兩人聞言同時一震。
  「老師父告訴過你?」
  「你怎麼知道?」
  洪九郎道:「是的,老師父特別提出一點,就是要小弟時加警惕,不可疏忽而有所懍懼。」
  半晌後,樂天湘才一歎道:「老師父既然告訴了你,我也承認了,我是有制裁你的方法,到我認為必要時,我也會毫不留情地使用的,你給我小心些。」
  「小弟對二位師姐一向是十分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