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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明,思宗崇禎十二年,留都。
  南京被稱為留都,是成祖永樂帝把朝廷遷到燕京以後的事,因為這是太祖元璋擇定的都城,而且皇陵就設在城外的鍾山。
  因此,永樂雖將朝廷搬到了原為元朝大都的燕京定為北京,而南京卻為先人所設,不容易棄,所以仍然保留南京的稱號,而且冠以留都之名。
  朝廷搬走了,卻沒有搬走南京的繁榮,從六朝時代就遺下的金粉盛跡,亦點綴得尤勝往昔。
  年輕士子侯朝宗,第一次從河南歸德的老家,遠來應南闈乙卯科鄉試。
  望子成龍的老父侯恂,曾官拜戶部尚書,因與朝中東林同僚接近遭忌,終為非東林勢力從任上排擠下來,告休返里。
  如今侯老先生無意士途,把整個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朝宗的身上。
  朝宗帶了足夠的盤纏及用度,以及老父的叮嚀與祝福,由書僮興兒隨侍,主僕二人取道安徽,直奔江南。
  興兒才十五六歲,少不更事,玩心又重,但他也有長處,那就是對這位少主十分慇勤巴結,唯命是從。
  就拿一件事來說,一路挑著沉重的行囊,屢次想要提議僱車代步,-朝宗以考期尚早,時間充裕,並不急於趕路,欲趁機游賞沿途風光景色,步行較為方便,興兒也就不敢再開口了。
  這一日起程較晚,臨行匆匆,又忘了向店家問下一站距離有多遠。過了嘉山地面,距滁州尚有好幾十里路,天色就已經逐漸昏暗下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一帶十分荒涼,雖是官道,卻不見來往行旅。
  興兒越走心裡越發毛,終於忍不住道:「公子!咱們得趕快找一個地方歇腳,不然今夜就要在野地裡露宿啦!」
  侯朝宗毫不在意地說道:「能以大地為床,雲天作被,又有星月為伴,有什麼不好的呢?」
  興兒皺眉道:「公子真會說笑,臨行老爺再三的交代,要小的沿途好好的侍候,尤其注意安全。寧可晚行早宿,千萬不可為了趕路而錯過了宿頭。這下可好了,這一帶如此的荒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萬一……」
  侯朝宗笑道:「怕什麼,兩三個毛賊我還對付得了,你又不是沒有見過,那些身強力壯的護院,都被我擊倒過。」
  興兒苦笑道:「沒錯,公子習過幾年拳腳功夫,也練過騎馬射箭,可是,恕小的說句不中聽的話,那是鬧著玩的,人家也都是讓著公子,這會見要真是遇上山賊,那可是玩真的啊!」
  侯朝宗不服道:「玩真的又怎麼樣?我照樣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興兒不敢再爭辯,只得連哄帶騙道:「公子是千金之體,就算武功高強,也犯不著跟山賊拚命。再說嘛,聽說山賊出沒無常,多半不是三兩個人,都是糾眾結伙,到處打家劫舍,攔路打劫……」
  侯朝宗仍然不以為意,置之一笑道:「瞧你這份膽小的樣子,好吧!咱們趁天黑之前,找個地方投宿就是了。」
  興兒這才如釋重負,轉憂為喜。
  主僕二人加快腳步,才走不到兩里路,日已西沉,夜幕已低垂。
  放眼看去,暮色蒼茫,前途一望無垠,更為荒涼。
  興兒心裡更發毛,嘴上可不敢吭氣。
  所幸又走了里許,遙見山麓幾點燈火,使他喜出望外,搶前幾步,振奮地叫道:「公子,前面有人家了。」
  朝宗把頭一點,欣喜道:「我早說了,不用耽心的吧!」
  主僕二人直奔山麓,到得近前,始發現燈火不在山邊下,而是在半山腰。
  別無選擇,他們只好順著崎嶇小徑登山。
  來至半山腰,發現原來是座山神廟。
  看來這座廟早巳廢棄,破垣殘壁,大概久無香火了。
  廟前枯樹數棵,拴著幾匹健馬。陣陣喧囂笑鬧聲,正從破廟內傳出。
  興兒心裡又犯了嘀咕,見朝宗大步向山神廟走去,急加勸阻道:「公子,我看有些不大對勁……」
  朝宗不悅地道:「興兒!你今個兒是怎麼啦?疑神疑鬼的,還真難侍候!」
  興兒連忙急急地說道:「小的不敢,只是這荒山破廟中,聚集這批人馬,想非善類,萬一……」
  話猶未了
  突見從廟門裡走出個彪形大漢,乍見主僕二人,也不禁意外的一怔,喝問道:「咦!你們這兩個傢伙,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
  興兒暗自一驚,挺身上前道:「你這人說話好沒分寸,誰在鬼鬼祟祟的,我看你才是……」
  大漢雙目一瞪,正待發作。
  侯朝宗忙打圓場道:「這位兄台,我們是往留都應試,為了趕路,錯過了宿頭,發現這邊有燈火才趕來,不想驚擾了兄台。」
  一聽他是往南京應試的考生,大漢不由地冷哼了一聲,狀至不屑地道:「原來是書獃子。」
  興兒怒斥道:「放肆!竟敢出言無狀,罵我家公子是書獃子,告訴你,公子一旦高中,金榜題名,就是新科狀元。」
  大漢聞言,冷哼一聲,突然狂笑起來。
  笑聲中,又自廟內衝出四五名壯漢,個個手握兵刃。
  他們是被那大漢的狂笑聲驚動,不知外面發生何事,急忙出來看看。
  手握利斧的壯漢,向主僕二人一打量,詫然問道:「老蔡!他們是幹什麼的?」
  被稱作老蔡的大漢說道:「這小子可是狀元郎啦!」
  說著,順手向朝宗一指,又狂笑起來。
  壯漢為之一怔,茫然道:「狀元郎?」
  老蔡譏笑道:「那得等金榜題名之後呀!如果名落孫山,那就成了叫花子郎啦!哈哈哈……」
  幾名壯漢這才恍然大悟,不禁齊聲大笑。
  朝宗惱羞成怒道:「十年寒窗,志在功名,縱然落榜也沒什麼可笑的。」
  興兒極為機伶,已察覺這批人非善類,急向朝宗一放眼色,道:「公子,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咱們走!」
  一拉朝宗的衣袖,轉身要走。
  不料老蔡身形一晃,擋住了去路,獰笑道:「走!沒那麼簡單吧?」
  侯朝宗怒問道:「怎麼?你們想把咱們強行留下?」
  老蔡置之不理,向那幾名壯漢道:「咱們此去投效鐵大哥,正愁缺份見面禮。這兩隻肥羊,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呢!」
  興兒一聽大驚,情知不妙,急向朝宗道:「公子快走,他們是……」
  「山賊」兩字尚未出口,幾名壯漢已各掄兵刃,一擁而上。
  興兒嚇得魂不附體,急將行囊放下,抽出扁擔,以身護住朝宗,大喝道:「誰敢過來,我就跟誰拚了!」
  雖是虛張聲勢,架勢倒是挺唬人的,尤其是這份護主的膽識與勇氣,誠屬難能可貴。
  幾名山賊不禁一怔,躊躇不前起來。
  老蔡冷哼一聲,手提厚背鋼刀,向前逼近道:「拚?就憑你這麼個乳臭未乾的毛小孩?
  哈哈哈……」
  手握利斧的壯漢不耐道:「老蔡,還跟他們羅嗉些什麼,看我一斧一個,把他們給劈了!」
  眼見壯漢揮斧撲來,興兒情急拚命,掄起扁擔,奮不顧身迎去。
  扁擔是巨竹破開製成的,用以挑物,那能當作兵刃。壯漢揮斧橫劈,「叭!」地一聲脆響,已被劈作兩段。
  興兒頓時一個踉蹌,向旁沖跌開去。
  朝宗大驚,一個箭步向前便飛起一腳,踹中舉斧欲下的壯漢後腰,也向一旁跌開,及時搶救了險遭毒手的興兒。
  老蔡見狀,嘿嘿冷笑道:「哦!看不出你這書獃子,居然也會拳腳!」
  厚背刀猛地一掄,欺身突上。
  興兒的話沒錯,昔日尚書府中的護院,跟朝宗較量武功,均曾敗在他手下,那是鬧著玩的,人家不敢得罪公子,不得不讓著點兒。此刻手無寸鐵,跟這批窮凶極惡的山賊相搏,豈不等於以卵擊石,螳臂擋車。
  可是朝宗卻不知天高地厚,尤其方才飛起一腳,將那持斧的壯漢踹跌開去,自以為身手不弱,竟欲徒手相搏!
  興兒嚇得魂飛天外,驚叫道:「公子使不得……」
  侯朝宗充耳未聞,閃身避開迎面砍來的一刀,錯步旋身出掌,直搗老蔡的右肋。
  這一手「靠山掌」,是那位自稱少林俗家弟子,曾任尚書府武術教練的程師父所授,最宜貼身近攻。可惜朝宗志在功名,無意習武,練武只不過是興之所至而已,否則,以少林武功對付這幾個山賊,確實綽綽有餘。
  縱然如此,這一掌出手,仍是具有無比威力。
  老蔡生性狂妄,又欺他是個赤手空拳的書生,難免輕敵,一時大意,等到驚覺一掌直搗肋下,已是欲避不及。
  雖然他身強力壯,挨一掌並不在乎,卻被搗得腳步踉蹌,身不由已,沖跌出七八尺遠。
  興兒霍地跳起,將他攔腰一把抱住,急呼道:「公子快逃……」
  老蔡勃然大怒,舉刀欲下,突聞「颼!」地一聲,一支帶穗鋼鏢疾射而至,射中他的右腕。
  「啊!」一聲痛呼,老蔡的鋼刀已脫手落地。
  那邊朝宗正欲衝來搶救興兒,被幾名壯漢一擁而上所阻,就在同時,兩條人影疾掠而至,是一對青年男女。
  及時發鏢搶救興兒的,正是這年輕女子,只見她一身鮮紅勁裝,英姿撩人。掠身而至,劍及履及,挺劍直向老蔡刺去。
  老蔡大驚,忽欲掙脫攔腰緊抱不放的興兒,不料用力過猛,雙雙跌倒地上,滾作了一堆。
  男的是一身黑色勁服,身材魁梧,手執一把九環金刀,只一出手,幾名壯漢已被逼得紛紛退開。
  興兒與老蔡滾作一堆,年輕女子無從下手。
  她猛地一回頭,見那男的正欲追殺幾名壯漢,急忙嬌聲喝道:「大哥,先問明他們來路,再殺不遲。」
  那男的把刀一收,聲色俱厲地道:「說!你們是那條線上的朋友?」
  一名壯漢心知無法力敵,只好回答道:「咱們是路過此地,暫借破廟歇腳……」
  那男的怒聲道:「我沒問這些,只問你們是那條線上的!」
  壯漢道:「咱們原在嶺南一帶,最近來了一批人,仗人多勢眾,強佔地盤,使咱們無法立足,只好轉移陣地,另謀出路……」
  那男的怒哼一聲道:「你們可知這一帶是誰的地盤?」
  壯漢道:「聽說鐵老大在此稱雄……」
  那男的雙目一瞪,怒斥道:「既然知道,還敢在此放肆!」
  壯漢暗自一驚,急道:「不不不!咱們是慕名而來,欲投效鐵老大……莫非閣下就是……」
  那男的沉聲道:「鐵老大是我結拜大哥!」
  朝宗一聽,不禁暗自叫苦。原以為來了仗義相助的救星,不料,他們竟是一丘之貉!
  壯漢卻喜出望外,忙抱拳一揖道:「失敬!失敬!恕在下眼拙,不知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那男的昂然道:「我叫紀天虎。」
  壯漢恭然道:「不瞞紀兄,咱們慕名前來投效鐵老大,因倉促離開嶺南,未備見面禮,正好這兩個小子闖來……」
  紀天虎未加理會,轉向朝宗道:「你是幹什麼的?」
  侯朝宗力持鎮定道:「在下侯朝宗,欲往留都,應南闈乙卯科鄉試。因趕路錯過宿頭,遙見這廟中有燈火,打算前來借宿一夜,不想遇上了這批強盜,幸蒙二位仗義相勸,才不致……」
  未等他說完,紀天虎已狀至不屑道:「哼!又是一個夢想當官發財的!」
  朝宗一怔,不亢不卑道:「兄台何出此言?在下十年寒窗苦讀,志在一展抱負,縱然為求功名,亦非想當官發財,兄台未免看錯人了。」
  紀天虎冷笑道:「哼!虎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如今朝中權奸當道,儘是禍國殃民之輩,上行下效,各地官府無不是倚官仗勢、貪贓枉法之流,閣下猶圖躋身官場,一旦如願,還不是又多一個同流合污的貪官!」
  朝宗正要反駁,一眼瞥見老蔡已翻起,跨騎在興兒身上,雙手緊緊勒著他的脖子。
  情勢危急,朝宗一轉身,疾撲而去。
  但被年輕女子橫劍阻擋,嬌叱道:「看劍!」
  她出手快如閃電,劍勢一挺,直取眉心,饒是朝宗閃避夠快,頭上方巾亦被排開,驚出一身冷汗。
  驚魂未定,紀天虎又已襲到,飛起一腳,將朝宗踹倒在地。
  這一跤摔得不輕,朝宗終於相信,這批山賊非比那批護院,玩真的誰也不會讓他。
  未及爬起,已被紀天虎一腳踩在胸口,同時那把九環金刀,也正舉刀欲下。千鈞一髮之際,幸而年輕女子阻喝道:「大哥,刀下留人。」
  紀天虎聞聲一怔,刀仍舉著,詫然道:「紅姑,你為何阻止我殺他?」
  紅姑趨前道:「大哥,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紀天虎茫然道:「什麼日子呢?」
  紅姑正色道:「今日是鐵大哥雙親的忌日,全寨食齋一日致哀,大哥怎可殺生。」
  紀天虎把頭一點道:「說的也是,但咱們總不能把這兩個小子放了吧!」
  紅姑笑道:「當然,這幾位朋友既是前來投效鐵大哥的,就讓他們把這兩個人綁了,帶去作見面禮,由鐵大哥親自發落。大哥,你看如何?」
  紀天虎讚道:「好主意,就這麼辦!」
  當即喝阻老蔡,吩咐幾名壯漢取來繩索,將朝宗主僕二人捆綁起來。
  朝宗與興兒已毫無反抗能力,只有任憑擺佈。
  老蔡是這批人的首領,一面撕下一片上衣下擺,將右腕傷口裹紮起來。一面指揮將朝宗的行囊馱上馬背,由紀天虎兄妹帶路,押著主僕二人離開山神廟,徒步向山谷裡進發。
  思宗年間,崇禎皇帝雖將巨奸魏忠賢除了,東廠黨羽大部份被肅清,使得人心大快。但內憂方除,外患又起,如今湖廣、江西、四川一帶,流賊盜寇四起,終將成為心腹大患,只是目前尚未成氣候而已。
  安徽位於長江下游,鄰近江南,境內一向尚稱太平,只是近兩年來,地面上亦常有山賊出沒,一股強大的勢力,正在暗中醞釀擴大。
  這批為數近三百的山賊,就在張七嶺的山谷中。
  為首的鐵豹,父親曾任桐城知縣,官職雖不大,只是個七品父母官,但他廉明公正,不畏強權惡勢,深獲百姓敬仰。
  魏忠賢當權時,如日中天,勢力無遠弗屆,不可一世。這位官小職卑的縣太爺,居然不賣他的帳,把他一房遠親,身犯姦殺之行的紈褲子弟定成死罪。
  消息傳到京中,魏忠賢大為震怒,密令大內高手,喬扮刺客闖入知縣府第,決將鐵家滅門洩恨。
  那時,鐵豹出門遠遊未歸,逃過了一劫,雙親及全府上下二十餘口,卻不幸悉遭殺害,無一倖免。
  鐵豹驚聞惡耗,悲憤欲絕,憤而入京行刺魏忠賢,欲為雙親報此血海深仇。可惜他孤掌難鳴,非但未能如願,反而險遭不測,幸仗一身武功,得以突圍逃出,從此成了海捕公文緝捕的重犯。
  逃亡期間,鐵豹足跡遍及南七省,結識不少江湖人物,終於選在張七嶺落腳,糾眾落草為寇。
  紀天虎兄妹的遭遇和鐵豹極為相似,可謂同病相憐!
  所不同的是,其父身為東廠錦衣衛領班,曾是魏忠賢屬下親信。由於某次拒絕殘害忠良密令,致觸怒這位奸臣,被設計陷害,蒙上謀刺皇上、滿門抄斬的重罪。
  幸得其父摯友及時趕往通知,兄妹二人始得逃生,為紀代門中保留了一脈香火。
  兄妹二人懷恨含悲,倉促逃出京城,逃亡至安徽境內,遇上了鐵豹。不打不相識,終於義結金蘭,決心留在張七嶺落草,以圖日後報此不共戴天之仇。
  荒山深谷中,除了出外打劫,幾乎與世隔絕。一晃數載,他們競不知崇禎皇帝即位後,已將禍國殃民的巨奸魏忠賢賜死!
  紀天虎兄妹帶路,領著老蔡等人,押著侯朝宗主僕二人,浩浩蕩蕩的進入了山谷。
  谷內沿途均設有明卡暗樁,戒備森嚴。每處的人對紀天虎兄妹都十分的恭敬,見他們帶了批陌生人進谷,無人敢加以阻攔或盤問。
  一路通行無阻,深入谷內好幾里路,再走上一段陡坡,始見一大片茅屋,外面圍以木椿設防,派有重兵把守,這就是他們的山寨。
  把守柵門的十幾名大漢,對兄妹二人執禮甚恭,自然也未加阻攔或盤間。
  來至一處茅屋大廳,只見燈火通明,不修邊幅,蓄著兜腮大鬍子的鐵豹,正與兩個陌生人開懷暢飲,賓主似乎相談甚歡,極為投機。
  鐵豹正舉杯,一眼見兄妹二人,帶著一批陌生人入內,不禁詫異道:「賢兄妹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他們是……」
  紀天虎趨前,向在座的兩個中年人一瞥,遂道:「咱們才到鳳陽,就聽到消息,說是魏老賊早已伏法,所以特地折回來的。」
  鐵豹敞聲笑道:「我也是剛聽這兩位說了,才知道的,咱們窩在山裡,真是不見天日,連皇帝換了都還不知道呢!」
  紀天虎沮然歎道:「唉!不能親刃魏老賊,總是畢生之憾!」
  鐵豹恨聲道:「他死後到了陰府,那些被他殘害的無數忠良,也不會放過他的!」
  由這兩句話,可見魏忠賢生前作惡多端,令人對他恨之入骨!
  紀天虎又向那兩人打量一眼,問這:「老大,這兩位是?……」
  鐵豹道:「回頭再替你們介紹。天虎,你們帶來的這些是什麼人?」
  紀天虎向老蔡等人一指,道:「他們是慕名前來的,有意投效老大。」
  鐵豹意外道:「哦?」
  老蔡忙上前,恭然施禮道:「在下蔡剛,久仰鐵老大英勇無雙,義薄雲天,特率幾個弟兄前來投效,願效犬馬之勞!」
  鐵豹尚未置可否,座上中年人已自笑道:「鐵兄果然是名不虛傳,眾望所歸呢!」
  這兩句恭維話,聽得鐵豹十分受用,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承大家看得起鐵某,實在愧不敢當。天虎,這兩個綁著的又是什麼人?」
  紀天虎道:「我跟紅姑回來經過山口,發現那座半山腰的破廟有燈火,上去查看,發現他們正跟這兩個小子在動手……」
  蔡剛接口道:「咱們因為不知鐵老大的大寨在何處,天色已晚,打算在山神廟裡過一夜,明日再尋找。不意這兩個小子闖來,在下突然想到,匆匆離開嶺南,未備見面禮,正好他們帶了不少盤纏,咱們就借花獻佛,連人帶行囊,都帶來孝敬鐵老大了。」
  一名壯漢已自行囊中,搜出一包沉甸甸的銀子,趨前雙手捧上道:「這是他們行囊中搜出的,請鐵老大笑納!」
  鐵豹倒不是見錢眼開,根本未加理會,目光打量著侯朝宗主僕道:「看你文質彬彬,一身酸氣,大概是個書生吧?」
  侯朝宗憤聲道:「不錯!早知今日,我真悔不當初沒有棄文習武,否則也不致受你們這批山賊之辱了。」
  鐵豹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道:「哦?聽你的口氣,好像很不服氣?」
  侯朝宗不屑地道:「你們不過是仗著人多勢眾,若是單打獨鬥,尚不知鹿會死在誰的手上呢!」
  紀天虎臉色一沉,道:「哼!好大的口氣!」
  侯朝宗毫不示弱道:「憑閣下那點武藝,在下尚未看在眼裡。」
  紀天虎怒從心起,霍地亮出九環金刀,氣呼呼地道:「老大,把這小子鬆了綁,讓我跟他一對一,決一生死!」
  紅姑忙道:「大哥,你怎麼又忘了,今天不可殺生啊!」
  紀天虎怒指朝宗道:「這小子太狂妄了,我非教訓他一頓不可,不死也得讓他脫層皮不可!」
  鐵豹笑了笑道:「天虎,咱們今夜有正事要談,先把這兩個小子押下去關起來,明日由你處置,你看如何?」
  紀天虎沉吟一下,道:「好吧!就這麼辦,讓他們多活一夜!」
  鐵豹作個手勢,恭立一旁的幾名手下,立即上前動手,不由分說,將侯朝宗主僕二人押了下去。
  紀天虎又請示道:「老大,這幾位朋友……」
  鐵豹道:「既是遠道而來的朋友,有意加入咱們共襄盛舉,非常歡迎。想必途中勞累,需要休息,就請他們先去歇著,明日再設宴為各位接風。」
  紀天虎心知鐵豹有事要談,他們在場有所不便,有意要將這幾個人撇開,當即會意道:
  「也好,各位請隨我來吧!」
  蔡剛等人齊向鐵豹施禮而退,隨紀天虎出了大廳。
  紀天虎將他們安頓之後,匆匆趕回大廳,只見紅姑已入座,正向那兩個陌生中年人敬酒。
  走近一看,桌上雖非山珍海昧,倒也是佳餚美酒擺滿了一桌,其中尚有幾道野味,並非素席。
  紀天虎不禁暗覺詫然,野味亦是生命,今日是鐵豹雙親的忌辰,不是不許殺生的嗎?怎麼……
  鐵豹察覺出來,笑道:「這兩位是遠道而來,不得不破例,否則就太失禮了。來,天虎,快坐下,好好替我多敬兩位幾杯!」
  紀天虎逕自入座道:「尚未請教二位……」
  鐵豹介紹道:「他們是從陝西米脂來的,在李自成麾下甚為得意。」
  中年人忙謙道:「得意談不上,只是承李大哥不棄,賞口飯吃而已。在下江一韋,請紀兄多指教。」
  說時,向紀天虎雙手一拱。
  另一中年人也抱拳道:「在下施德,方才鐵兄對賢兄妹極為推崇,今後李大哥的大事,尚需仰仗紀兄鼎力相助呢!」
  紀天虎拱手為禮道:「不敢當,在下久困荒山深谷,孤陋寡聞,不知二位所說的李大哥,究系何人?」
  江一韋道:「李大哥因見權奸當道,朝綱不振,尤其那魏忠賢,上欺天子,下欺滿朝文武,在廟堂之上獨攬大權,一手遮天,胡作非為。仗勢東廠勢力,排除異己,不知殘害了多少忠良。是以憤而落草為寇,全力招兵買馬,號召天下英雄,有志一同,共襄盛舉,一旦時機成熟,即起義揮兵直搗京城,奪取大明江山,以解黎民疾苦。」
  這番話慷慨激昂,聽得紀天虎為之愕然。
  紅姑忽道:「江兄,如今魏忠賢已惡貫滿盈,自食其果。李自成此舉,豈非師出無名,反有志在天下之嫌?」
  江一韋強自笑道:「魏老賊雖死,東廠餘孽尚未盡除,而換了個皇帝,只是換湯不換藥而已,一旦東廠餘孽死灰復燃,重操大權,就更後患無窮了,所以必須釜底抽薪,才能一勞永逸。」
  紅姑不以為然道:「我看李自成此舉,恐怕是別有用心,假義師之名……」
  紀天虎急使眼色,阻止紅姑說下去,轉向鐵豹道:「老大,你的看法如何?」
  鐵豹略一沉吟,道:「他們二位是奉李自成之命而來,有意邀咱們加入,共襄盛舉。目前李自成在陝西一帶,已擁有數千之眾,勢力正在日漸擴張壯大,咱們只有兩三百人,難成氣候,且長此以往,也很難有所作為……」
  紀天虎接道:「老大是否想加入李自成?」
  鐵豹微微頷首道:「既然李自成看得起咱們,特地派他們二人前來相邀,我認為這倒不失是個機會。」
  紅姑鄭重道:「此事老大不可草率,應慎重考慮,需知咱們局面雖小,畢竟是由老大獨當一面,一旦加入了李自成,就成倚人籬下,仰人鼻息,凡事得聽他的了。」
  施德忙加解釋道:「紀姑娘誤會了,李大哥的意思,並非要你們率眾前往陝西入伙,可仍留原地,互通聲息,將來時機成熟,各地同時起義……」
  紅姑道:「好一個同時起義!如此一來,豈不成了天下大亂?」
  施德神情尷尬地道:「這……」
  江一韋較為圓滑,忙打圓場道:「紀姑娘顧慮的是一旦兵連禍結,殃及天下黎民百姓。
  其實是多此一慮,李大哥起兵討代的對象乃是亂臣賊子、禍國殃民之輩,絕非作亂造反!」
  紅姑駁道:「罪魁禍首魏忠賢已死,東廠勢力也已瓦解,魏黨的黨羽均伏法或解職,如今崇禎皇帝當朝,百廢待興,李自成若非志在謀奪江山,有何理由舉事?」
  鐵豹正要開口。
  紅姑又大義凜然地道:「老大,咱們並非願意落草為寇,實為情勢所逼,迫不得已;如今魏老賊已自食惡果,難道咱們還不洗手,打算長此以往幹這打家劫舍的勾當?」
  這番話問得鐵豹啞口無言了。
  江一韋果然厲害,皮笑肉不笑道:「紀姑娘的話固然不錯,但恕在下不揣冒昧,請問紀姑娘,如今皇帝換了,魏忠賢也死了,可是天下大赦是否惠及鐵兄輿賢兄妹?據在下所知,恐怕三位仍是海捕公文通緝的欽命要犯吧!」
  紅姑一怔,這回輪到她無言以對了。
  鐵豹微微地點了點頭道:「江兄方才說的不錯,皇帝換了有何用,還是換湯不換藥,咱們縱有改邪歸正之心,朝廷卻不給咱機會,倒不如將錯就錯了。」
  紅姑斷然道:「人各有志,老大如果有意加入李自成,悉聽遵便,我是絕對不會盲從的!」
  斬釘截鐵,毫無轉緩餘地,頓時氣氛僵持起來。
  鐵豹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不悅地道:「這麼說,賢兄妹是不打算跟我共進退嘍?」
  紅姑置之不理,她的沉默,已表示了她的決心。
  鐵豹的眼光,轉向了紀天虎臉上,等待他表明態度。
  在此情形下,紀天虎頗覺為難地道:「紅姑,此事不妨考慮考慮……」
  紅姑霍地鈷起道:「不用考慮,我的心意已決,大哥,你自己看著辦好了,失陪!」
  她雙手一拱,離座拂袖而去。
  這一來,頓使場面更為尷尬,讓身為主人的鐵豹下不了台了。
  紀天虎見鐵豹氣得臉色發青,只好也起身離座道:「老大,別生氣,紅姑就是這麼個脾氣,我去勸勸她。」
  雙手一拱,向江一韋和施德告了個便,匆匆的走出了大廳,趕到紅姑獨居的茅屋,只見她已在收拾行囊。
  紀天虎忙上前阻止道:「紅姑,這是幹嘛呢?」
  紅姑氣呼呼地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大既已有意加入李白成,我可不願為虎作倀,只有離開這兒,從此分道揚鑣!」
  紀天虎面有難色道:「紅姑,那姓江的說得沒錯,目前咱們仍是海捕公文緝拿的欽命要犯,天下雖大,卻無你我兄妹容身之處,何況,老大也絕不會放我們走……」
  紅姑毅然道:「只要大哥真願跟我一起走,誰也留不住!」
  紀天虎未置可否地道:「咱們兄妹相依為命,別無親人,大哥豈能讓你獨自離去,但離開此地,咱們又能上那兒去呢?」
  紅姑道:「當年咱們逃出京城時尚未成年,如今事隔多年,咱們只要改名換姓,誰也無法認出,我身邊存了幾十兩銀子,做個小生意足夠了,相信還不致於挨餓受寒。」
  紀天虎猶豫難決道:「這……」
  紅姑深知紀天虎的個性,凡事憂柔寡斷,得過且過。說得好聽些,是能夠隨遇而安,實際上是毫無主見,反而不及她這做妹妹,年齡相差好幾歲的姑娘家拿得起、放得下。
  就像當年家中即將遭到滅門之禍,紀天虎尚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走與不走,幸而紅姑當機立斷,明知救不了喪妻歲年的老父,只有趁夜逃出京城,否則兄妹二人早已難逃一劫了。
  目前的情勢,雖不及當年逃出京城時危急,但也需要痛下決心,以無比毅力與勇氣,才能解決問題。
  因為鐵豹一向剛愎自用,極為跋扈,弄不好就會反目成仇。
  紅姑在鳳陽聽到消息,得知崇禎即位後,已將魏忠賢賜死,樹倒猢猻散,這位自命九千歲的巨奸一死,東廠勢力整個瓦解,魏黨豈能倖存。
  是以兄妹二人匆匆折回,實際上是紅姑的主意,打算曉之以義,動之以情,力勸鐵豹從此收山,放棄草莽生涯。
  那知一回山寨,發現李自成派來的兩個說客,已使鐵豹心動,要想說服他,打消那米脂流寇之意,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紅姑別無他策,只有孤注一擲,以退出為脅,將鐵豹一軍。
  現在對紀天虎,她也只有用同樣的辦法,以激將法道:「大哥如果不願離此,盡可留下。
  我的心意已決,非走不可!」
  紀天虎被她一激,果然勉為其難道:「那怎麼行,要留就一起留,要走也得一起走!」
  紅姑喜出望外,振奮道:「真的?大哥,你……」
  不料話猶未了,突見窗外人影一閃,紅姑急忙把話止住,嬌喝一聲:「誰?」一個箭步射出房門外。
  夜色朦朧下,一條人影向草堂大廳疾奔而去。
  紅姑欲追不及,一回頭,紀天虎也已追出,她不禁憂形於色道:「咱們的談話,已被方纔那傢伙竊聽到,去向老大報告了。」
  紀天虎暗自一驚,急道:「那如何是好……」
  紅姑當機立斷道:「事不宜遲,大哥,咱們說走就走!」
  紀天虎道:「好!我去收拾行囊……」
  紅姑一把拖住他,道:「來不及了,銀子在我身上,走吧!」
  她也來不及回房收拾行囊,拖了紀天虎就走。
  山寨位於狹谷盡頭山坡上,兩面是密林,背後峭壁矗天,只有正面大門一條通路出入,形勢極為險要。
  兄妹二人決心離去,只有硬闖山寨大門。
  他們行動雖快,但仍然慢了一步,鐵豹已親自率眾擋住了去路。
  紀天虎見狀暗驚,力持鎮定,雙手一抱拳,道:「請老大看在義結金蘭的份上,放我兄妹一馬。」
  鐵豹鐵青著臉,道:「哼!你還記得,咱們有八拜之交!」
  紅姑挺身上前道:「老大,多年來承你收容之情,沒齒難忘,日後必當有所報答,但人各有志,咱們兄妹已決心離此,老大又何必強留。」
  鐵豹怒形於色道:「難道你們忘了,當年結義之時,曾對天盟誓,咱們三人將同生死、共進退!」
  紅姑大義凜然道:「不錯,我兄妹二人的遭遇,跟老大一樣,都是受魏忠賢之害,落得家破人亡,被迫落草為寇,當年同仇敵愾,義結金蘭,志在報此血海深仇,如今那魏老賊已死……」
  鐵豹怒道:「魏忠賢死了,咱們就情斷義絕?」
  紅姑婉轉地道:「不!老大永遠是咱們的老大,情同手足、義薄雲天,如果老大能就此結束草莽生涯,我兄妹二人願終身奉養,敬若父兄!」
  鐵豹冷冷一哼道:「我又不少胳臂缺腿的,更不聾不瞎,還用不著你們施捨,賞我口飯吃!」
  紅姑仍然忍氣吞聲道:「老大不要誤會,咱們是一片誠意,出自肺腑之言……」
  鐵豹卻不領情,怒斥道:「不必虛情假意!我只問你們一句話,是否已經決心跟我拆伙了?」
  紀天虎未及阻止,紅姑已把心一橫,斬釘截鐵地道:「我和大哥已決心離去!」
  鐵豹突發狂笑,道:「好!好!只要能闖得過我這一關,任憑你們去那裡!」
  紅姑手按劍柄,道:「老大一定要強留,那咱們只好硬闖了。」
  鐵豹冷冷一哼,把手一伸,跟在身後的壯漢急忙上前,將一支獨門的兵器交在他手中。
  這是支金鋼打造的短棍,長約三尺,棍的末端另加七寸柄部,頭端則是四指內屈,食指直伸之鐵手,稱之謂「一陽神指戟」。
  鐵父任桐城知縣時,能使境內盜賊絕跡,得力於屬下一位楊捕頭,人稱神捕楊柳青。
  「一陽神指戟」即是楊捕頭之物,據說是他家傳獨門兵器,曾使江湖中不少的巨盜伏法。
  鐵豹自小喜歡拳腳,一身武功即是楊柳青所授。
  鐵父出事的前兩年,這位年邁的神捕一病不起,臨終前將「一陽神指戟」傳給了生平唯一的弟子鐵豹。
  兩兄妹心知這獨門兵器的厲害,不由地暗自一驚。
  但態度已擺明,非以武力解決不可。「錚!」「錚!」兩聲,兄妹二人的刀劍雙雙出了鞘。
  鐵豹手執短戟,沉聲道:「很好!!算我姓鐵的照子不亮,錯把你們當成同生死、共進退的知心,結果竟是一對忘恩負義,翻臉無情的狗男女!」
  事已至此,憂柔寡斷的紀天虎,只好挺身而出道:「老大!並非咱們不顧結義之情,實在是你逼我兄妹出此下策,如果老大能高抬貴手,成全我們……」
  鐵豹斷然道:「除非日出西山。」
  話聲甫落,短戟已出手,直取紀天虎胸膛。
  這一招「神仙指路」,無論出手及威力,皆看出火候。若非苦練十載以上,絕難有此成就。
  紀天虎那敢掉以輕心,掄刀急封門戶,「噹!」地一聲,金鐵交鳴,九環金刀與短戟相撞,火星迸射。
  短戟雖被盪開,紀天虎卻被震得虎口發麻,踉蹌倒退兩大步。
  鐵豹得理不饒人,欺身暴進,短戟「呼!」地一聲,橫掃而至,勢疾力猛,有如雷霆萬鈞!
  紅姑見狀大驚,因為她深知紀天虎絕非鐵豹的對手,急掄劍由側面玫去,逼使鐵豹錯步閃腰,向旁避開,解了紀天虎之危。
  但鐵豹的身手矯健,反應極快,一個大旋身,右腕一振,短戟反向紅姑攻去。
  紅姑不敢輕攖其鋒,嬌軀一晃,斜掠丈許,繞向鐵豹身後,急向紀天虎招呼道:「大哥,你先走!」
  她打的是如意算盤,自恃輕功綽約,較易脫身。只要紀天虎能衝出大寨,她就不難擺脫鐵豹,奮力突圍而出。
  紀天虎也明白她的心意,但不能置紅姑於不顧,只求自己脫身,畢竟這世上,只有他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他既身為兄長,豈能不全力保護唯一的胞妹,縱然以命相搏,他也絕不會貪生怕死。
  稍一遲疑,已錯失突圍良機。
  只見鐵豹一陣猛攻,迫使紅姑出劍還擊,被逼得連連後退,紀天虎就更不能走了。
  正待衝去助紅姑一臂之力,突聞一名頭目喝道:「上!」
  十幾名壯漢一擁而上,向紀天虎發動圍攻。
  兄妹二人雖與鐵豹誼屬金蘭之交,但這批山賊仍以鐵豹為首領。既然首領跟兄妹二人翻了臉,他們自然是站在鐵豹這一邊。
  攻勢一展開,個個全力以赴,奮不顧身,完全是亡命之徒的玩命作風。
  紀天虎也發了狠,振聲大喝道:「各位若能高抬貴手,放我兄妹一馬,日後總有相遇之時,必當有所補報,否則我手中這把九環金刀,可是翻臉不認人的!」
  幾名壯漢充耳不聞,各揮兵器,分從四面八方逼近,個個都想爭功,為鐵豹將紀天虎生擒活捉,甚至格殺!
  紀天虎勃然大怒,把心一橫,揮刀左砍右劈,刀背的九個環,叮叮噹噹連連作響,更增其威勢。
  一時刀棍齊舞,人影翻飛,展開了激戰。
  山寨內除了狹谷沿途布哨的人之外,尚有兩百多人。此時已被喊殺聲驚動,尚不知發生何事,紛紛衝出茅院趕來。見是「窩裡反」,自相殘殺,無不感到驚詫!
  由於不明情況,他們均躊躇不前,不敢冒然的輕舉妄動,只好在一邊掠陣。
  紀天虎情急拚命,大發神威,連連砍傷幾名壯漢,正待衝出重圍,突聞紅姑發出一聲驚呼,轉頭一看,只見她的劍已脫手,被鐵豹的短戟震飛開去。
  這一分神,一支長茅直刺過來,雖然及時閃避,仍被茅頭劃肩而過,帶起一片血雨。
  一陣劇痛,使紀天虎執刀的右臂垂落,再也無法舉起,急向紅姑招呼道:「紅姑,你快走!」
  幾名壯漢見他受創,趁機疾撲而來,將他撲倒地上。
  紅姑原已掠出兩丈開外,見狀大驚,失聲叫道:「大哥!……」
  鐵豹一個射身跟進,以短戟向她一指,冷哼道:「你再不束手就縛,休怪我不念結義之情!」
  被按在地上的紀天虎叫道:「紅姑,不要管我,快快走!」
  紅姑那能置他不顧而去,一咬牙,憤聲道:「好!我認栽了,老大,你看著辦吧!」
  鐵豹得意狂笑道:「只要你們打消去意,咱們仍然是一家人。」
  紅姑斷然拒絕道:「辦不到!」
  鐵豹怒哼一聲,向那批壯漢吩咐道:「把她抓起來,兩個一起關起來,好好看住!」
  壯漢們齊聲恭應,上前正待動手,紅姑怒斥道:「我自己會走!」
  鐵豹一施眼色,壯漢有恃無恐道:「抱歉!只好委屈紀姑娘了。」
  紅姑見紀天虎被拖起,由幾名壯漢取來繩索,七手八腳捆了個結實。使她投鼠忌器,有所顧忌,只好任憑他們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