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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孤星浮雲妍月華

  謝寒星道:「尊敬是一回事,嫁給他又是一回事,我絕不能為了尊敬他而嫁他,何況那時我只看見他的外貌,只覺得他面目可憎,並不知道他為人如何!」
  杜青道:「令堂對你是有所獨偏,難道她不知道你不願意嗎?」
  謝寒星道:「自然知道,我已經公開跟娘提出反對,可是她說謝家的女兒嫁人只為了責任,並不是為了感情……」
  杜青忽又問道:「令堂向你保證過查子強一定能勝過韓莫愁嗎?」
  謝寒星道:「說過,她準備在比武之後讓我與查子強成婚,用三年的時間,必定可以把他造就成舉世無二的劍手!」
  杜青想了一下道:「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的目的不是栽培你,查子強不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他即使不死於韓莫愁的劍下,也會死在令堂之手!」
  謝寒星道:「這是怎麼說呢?」
  杜青道:「令堂偷看過家藏的劍笈是毫無疑問的了,而查子強的加入只是一個過渡,她把劍笈中的六成傳給查子強就足夠殺死韓莫愁了……」
  謝寒雲忍不住問道:「你怎知道呢?」
  杜青道:「她交出的劍笈被韓莫愁看過了,裡面最多只有三四成,韓莫愁施展起來,已經如此歷害,餘下的可想像而知。殺死韓莫愁後,她會把查子強也殺死,然後把所有的劍式全部傳給寒星,使她獨步天下……」
  謝寒星問道:「你怎麼知道娘一定會殺死查子強呢?」
  杜青道:「這很簡單,她為了選定了一個你不喜歡的丈夫,就是為了將來除去他時,你不會反對!」
  謝寒雲道:「假如我家的劍笈真有這麼厲害,娘把它學成了,自己就足以稱雄天下,何必還要等那麼久呢?」
  杜青道:「謝家的劍笈與韓家的劍笈合起來才能成為一套,令堂自己知道了一半,韓莫愁也一定看過了另一半,大家都想得到另一半,但也知道對方絕不肯交出來,所以必須拖下去,利用三年一次比劍的機會來吸取對方的劍式!」
  說完又道:「韓莫愁雖然心計極工,可是他飛揚跋扈,還不太知道藏拙,令堂才是真正厲害的人……」
  謝寒星想想道:「娘知道我一定會同意她的做法嗎?」
  杜青一歎道:「令堂在你們三姊妹中,最鍾愛的是你,所以她縱容你,養成你乖張的性格,照你以前的心性,你可能會同意的!」
  謝寒星雙眉一皺道:「不錯,娘以前對我的脾氣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存心慣縱,她是有計劃把我造成一個不通人情的怪物,所以到了後來,她對我很不滿意!」
  杜青道:「她怎麼對你不滿意?」
  謝寒星紅著臉道:「那次傷了你之後,我心中十分後悔,言行也變得多了,娘對我十分失望,罵我沒出息。原來她是很喜歡我的,有一天我為了你傷勢變劇,站在窗前流淚被娘看見了,從此她就沒再理我。」
  杜青輕歎道:「很多事情變化都出乎她的預料,所以才逼得她叫王非俠出頭,利用那次假死,躲到這兒來潛練劍術!」
  謝寒星道:「你真的認為王非俠沒有死?」
  杜青道:「我現在有十成的把握了。令堂是個倔強的人,絕不肯輕易放棄她的計劃,也不會把劍式傳給別人,對你,她已放棄了希望,她自己又無法施展那些劍式,自然只有王非俠了!」
  謝寒雲道:「那麼我們來求取劍式是行不通的了?」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有令堂在,她絕不願這些劍式落人別人之手,這是她雄霸天下的唯一憑恃!」
  謝寒星道:「假如由三妹向王非俠求取呢?」
  杜青搖頭道:「也不行,王非俠對小雲雖然骨肉情深,但令堂會阻止他們見面的,否則他早就現身了!」
  謝寒星有點生氣地道:「老王在江湖上那麼大的名氣,沒想到會對娘如此馴從,不但自己俯耳聽命,還把手下的人都帶來做奴才!」
  杜青歎道:「王非俠本人也許沒有太大的雄心,可是他深愛令堂,為了使令堂歡心,他什麼都可以做。至於那些手下的人,倒不是為了王非俠的緣故,根本是他們自己一個個都野心勃勃,想借重王非俠在江湖上大幹一場,否則他們絕不會這麼起勁,更不會對令堂如此忠心!」
  謝寒雲苦著臉道:「問題是我們要怎麼辦!」
  杜青也只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慢慢等機會吧!我想發喪時,韓莫愁那邊也會有舉動的,我們只有裝糊塗,看情形再說!」
  謝寒星道:「光是我們三個人,好像辦事情還不夠!」
  謝寒雲道:「回頭我叫他們發帖子時,給大姊也送一張去,讓她把金陵的人帶來,人手就夠了!」
  杜青笑道:「發不發都是一樣,寒月在金陵會有主張的,如果韓莫愁在此地有大動,你不下帖子,她也會帶人來的;如果韓莫愁只是派人來刺探一下消息,她就得留在金陵,監視韓莫愁的行動!」
  謝寒星似乎頗有感觸地道:「大姐實在是個最完美的女人,她除了美麗與柔情之外,還有很多可以給人的東西!」
  杜青忘情地道:「是的!能娶到寒月這樣的女子,將是男人最大的幸福!」
  謝寒雲笑道:「你不就是那個最幸福的男人嗎?」
  杜青輕輕一歎道:「那要等她真正嫁給我之後才算是!」
  謝寒雲道:「你們不是已經成了親嗎?那天晚上……」
  她有點不好意思,連忙住了口,杜青卻大方地道:「那天晚上我住在她屋裡,也睡在她床上,但是我們並沒有成為夫婦,她還是她,我還是我!」
  謝寒雲不相信,好奇地問道:「為什麼呢?你們不是互相愛著,名份也定了……」
  杜青道:「名份與感情並不是成為夫婦的條件!」
  謝寒雲忙問道:「那要怎麼樣才能算是夫婦呢?」
  杜青笑道:「除了名份,感情之外,再加上……」
  因為是對兩個女孩子說話,他必須含蓄一點,所以道:「再加上互相把自己交給對方!」
  謝寒雲道:「那天晚上沒有人阻止你們呀,難道是大姐不肯……」
  杜青搖搖頭道:「不,是我不肯!寒月是個思想脫俗的女孩子,她不會計較什麼名節的,是我不願意那樣侮辱她!」
  謝寒星忍不住道:「你們兩心相說,怎麼說是侮辱呢?」
  杜青道:「我如果要一個女子,必須要經過隆重的儀式,光明正大地拜了堂,然後才得到她!」
  謝寒星道:「謝家的姊妹都知道你是我們的姊夫了,甚至於也當面叫你了,你也不否認,難道還不算正式嗎?」
  杜青笑道:「那是你們的看法,與我心中所想的是另一回事!」
  謝寒星問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一定要回去請來你的父親,由他老人家前來主婚……」
  杜青道:「家父對我的婚事絕不會干涉,當然到那一天,還是要請他老人家來主持的,可是我並不為了這個,而……」
  謝寒雲問道:「那你為了什麼?」
  杜青想了一下正色道:「如果我要娶一個妻子,一定要準備與她長相廝守,白頭到老,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我就不配娶妻……」
  謝寒星怔然道:「這麼說來,你心裡還有別的女子!」
  杜青道:「笑話,我豈是那種人!」
  謝寒雲道:「我也認為你不是那種人,可是你又為什麼說自己不配呢?莫非你認為大姐不能與你長相廝守嗎?」
  杜青道:「你想到那兒去了,我生死未卜,韓莫愁時時想置我於死地,活過了今天,不知道是否有明天,如果我太早得到了她,萬一我死了,豈不害了她一輩子!」
  謝寒雲笑道:「你真是想得太多了,你以為你死了,大姊還會再嫁別人嗎?」
  杜青道:「會不會是她的事,至少我該給她留個機會,讓她嫁別人時,乃是個自由之身,我是個男人,對男人的心情很瞭解,我娶妻子時,絕不會娶一個寡婦!」
  謝寒雲道:「你跟大姊的名份盡人皆知……」
  杜青笑道:「名份算不了什麼,只有事實才能證明一切,男人計較的不是名份,如果要計較,寒月與查子強的名份在我之先,我就不該娶她。」
  謝寒雲道:「你們男人的想法真怪,我如果要喜歡一個男人,那怕他有一萬個妻子,我也非嫁他不可!」
  杜青大笑道:「小妹妹,等你長大了一點就會改變想法的。」
  謝寒雲笑道:「我不會改變,你的理由也不是心裡真正心的想法!」
  杜青忙問道:「你說我是什麼想法呢?」
  謝寒雲道:「你所以不肯跟大姊現在結成夫婦,是怕你萬一被人殺死了,她會傷心得更厲害,更怕你們會有孩子……」
  杜青道:「有了孩子又怎麼樣?」
  謝寒雲道:「大姐的個性你我都很清楚,你如果死了,她一定不會獨生,追隨你於地下,可是有了孩子,她就不能這麼做了,必須茹苦含辛,甚至於受盡屈辱,也要保全你的骨血,你是怕她受罪!」
  杜青呆了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道:「小雲,你懂得太多了!」
  謝寒雲莊重地道:「所以你不能再把我看成個小孩子!」
  謝寒星卻輕聲一歎道:「杜大哥!你跟大姐相愛得這麼深,似乎沒有別人能插足的餘地了!」
  杜青道:「是的!男子之間,如果能容下第三個人,那就不是真正的愛!」
  謝寒星默然了,連謝寒雲也不響了,幸好廳門外有人問話,才打破了這個僵局,那是龍書錦的聲音叫道:「小姐,老朽可以進來嗎?」
  謝寒雲問道:「什麼事?」
  龍書錦道:「發喪的名單擬好了,請小姐過目!」
  謝寒雲道:「這麼快?有多少人?」
  龍書錦挾著一本厚的冊子道:「主人生前交往的朋友故舊,早就有一份記錄,老朽只是把已經逝去的人名劃掉而已!」
  謝寒雲接過冊子,翻了一下道:「把杜老伯父的名字劃掉!」
  龍書錦道:「湘南一劍杜大俠是主人生前好友……」
  謝寒雲道:「有杜大哥在這裡,自然不必再去驚動他老人家了!」
  龍書錦點頭稱是,謝寒雲又道:「金陵我大姐跟韓莫愁那兒怎麼都沒有?」
  龍書錦道:「謝大小姐自然要通知的,那韓莫愁殺死了主人……」
  謝寒雲道:「他們又不是仇殺,而且我們送遺體回來的棺木,還是韓莫愁送的,道理上應該請他一下!」
  龍書錦點頭道:「老朽立刻遵命補上,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謝寒雲道:「侄女怎敢吩咐您呢?還是把劉宗叫來,我有事交代他!」
  龍書錦朝後招呼了一聲,劉宗應命而至,謝寒雲道:「劉大哥!一切麻煩你多操心了,訃聞必須在今夜寫好,靈堂要在天亮前佈置妥當,誦經的和尚道士各請一百人,分成四班,日夜不停,輪流誦經……」
  劉宗連聲稱是,然後問道:「小姐還有什麼指示?」
  謝寒雲道:「我們的住房預備好了沒有?」
  劉宗道:「早就預備好了。小姐與謝小姐在西廂房,杜公子在東廂客房!」
  謝寒雲道:「來了半天,我還沒有問,我爹的靈柩安頓在那裡!」
  劉宗連忙道:「主人已經入土安葬了,墓園在後院,主母就在墓旁架了一間草屋守喪,小姐暫時還是不要前去!」
  謝寒雲眼睛一瞪道:「為什麼?難道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該守喪?」
  劉宗搓手結舌,不知如何回答。謝寒雲道:「立刻替我在墓旁搭一間草棚,要大一點,我與二姐杜大哥都住在那裡……」
  劉宗眼望著龍書錦,不知如何是好,龍書錦咳了一聲:「小姐守靈是應該的,謝小姐與杜公子…」
  謝寒雲道:「他們都算是我爹的晚輩,守守靈也沒關係!」
  龍書錦偷偷給劉宗一個暗示,他才道:「只要他們二位不認為委屈,屬下自然遵辦!」
  謝寒雲道:「失禮之處,我會向他們道歉,你快去辦吧!」
  劉宗連忙答應著走了,這裡杜青等人已經吃喝完畢,下人們開始進來收拾桌子,同時為了佈置靈堂,有很多人來往搬東西,他們也無法談話,沒有多久,劉宗又進來道:「小姐請去安息吧!」
  謝寒雲道:「劉大哥,你真能幹,這麼快就安排好了!」
  劉宗垂手道:「主母因為居喪期間,不便見外客,所以搬到另處,將原有的草屋讓了出來,所以沒有另外再搭架!」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二姐也是她的女兒,怎麼算外人呢?」
  劉宗道:「主母的意思如此,屬下可不能勉強她!」
  劉寒雲明知不是這麼回事,但也不願揭穿,乃道:「那就算了,你領我們去吧!」
  劉宗答應了,謝寒雲又向龍書錦告別,三個人跟著劉宗,向後走去,王家的宅院很大,差不多走了半里路,經過許多屋舍,廳堂,過道,才來到後院,那是一片佈置得極為精緻的庭園,有假山,池塘,花園,亭台等。
  墓穴設置在一片靠水的草地上,只是一個隆起的土丘連墓碑都沒有。丘旁架著一所草廳,以竹骨為架,茅草為頂,居然有兩三間精室,裡面還陳設著几榻桌几;琴棋書劍等擺設,十分清幽!
  謝寒雲冷笑道:「到底是活人比死人會享受,我爹若死後有知,更該後悔生前太過節省,留下這一大片家財,一點都不能帶!」
  劉宗連忙道:「小姐,主人生前財務雖由平師父掌管,運用卻是屬下事務,小姐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指示好了。」
  謝寒雲用手一指道:「從守喪的草廳氣派而言,我爹的墳墓實在太配不上它了,我想把墳墓裝修一下,也花費不了多少錢吧!」
  劉宗陪笑道:「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夫人與三位老夫子堅持如此。屬下雖然也曾反對過,卻也變不了他們的決定。」
  謝寒雲道:「他們憑什麼如此決定呢?」
  劉宗道:「平師爺與柳師爺是深具經驗的風水先生。當夫人決定把主人埋葬園中後,他們選了此地。說是風水最好。但這是一塊潛龍穴,必須薄葬才不會洩去地府的靈氣,因此墳墓未再加修茸!」
  謝寒雲冷笑道:「江湖人百無禁忘;還信這一套。」
  劉宗道:「這種事寧可信其有。淮揚一帶對風水之說極為迷信,主人也深信此道,指定了本園為他的埋骨之所,否則王氏在城郊另有祖墳,並不須葬在此處!」
  謝寒雲道:「風水之利惠及後人,我爹連兒子都沒有一個,即使這塊地能出皇帝,叫誰來享後福呢?」
  劉宗笑道:「主人僅有小姐一點骨血,自然是應在小姐身上了!」
  謝寒雲哼道:「我不稀罕!」
  杜青忽然道:「王世伯處處都為你打算,這一點心意你還是接受了吧,也免得王世伯泉下英靈不得安寧!」
  謝寒雲一怔道:「杜大哥,你也信這一套?」
  杜青道:「我在家並治雜學,對風水這道也懂得一點,我覺得這塊地選得絕佳,是應該這麼做的!」
  劉宗反倒詫然道:「原來杜公子對此道也是行家?」
  杜青笑道:「陰陽五行之學何等深奧,非窮數十年之研究不能入門,我那裡算得上是行家呢?」
  劉宗追問道:「杜公子對這塊地有何看法呢?」
  杜青笑道:「我只知道這裡風水絕佳,卻看不出名堂,不過它真是潛龍穴,就應該薄葬,那是不會錯的!」
  劉宗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小姐,杜公子也如此說,你就該放心了!」
  謝寒雲道:「我無所謂,只怕我爹的生前知交前來憑弔時,如此簡陋,難免會惹人批評,說我們太虧待死者!」
  杜青笑笑道:「好了!你出去辦事吧,此地不必留人侍候,等有人來弔喪時,你再通知我出去答禮!」
  劉宗應了一聲,又道:「小姐在這兒萬一有所需要時,可以拉前門口的繩子,那是叫人的鈴,立刻會有人過來聽候差遣的!」
  謝寒雲朝門口的繩子看了下道:「這個設備倒是很見你的心思!」
  劉宗道:「夫人在此靜居時,同樣也不准前來打擾,因此這個設備是夫人安置的,屬下不敢居功!」
  謝寒雲揮揮手道:「好了,你去吧!臨走時最好再檢查清楚,別又把鸚鵡架忘了搬走了,我不想再無故殺傷生命!」
  劉宗聽得出她言外之意,尷尬地陪笑道:「不會了,前次是屬下粗心,此地原為夫人靜居養心之處,絕不會再有那些事發生!」
  說著打躬告退,等他走了之後,謝寒星見門邊有著銅爐銅壺等茶具,自動去煮水烹茶。
  謝寒雲卻四下打量道:「我真想把墳墓挖開,瞧瞧裡面的究竟。」
  杜青笑道:「不必打開,我已經知道裡面是什麼了!」
  謝氏姊同時望著他,杜青又道:「裡面是一具空棺,葬著一襲衣冠,絕不會有屍體!」
  謝寒雲道:「你怎麼知道?」
  杜青道:「因為劉宗提起此墳依風水而築,才使我得到證明,照這墓穴的規格,必須是只葬衣冠,而且要趁人未死之前把衣冠埋進去,才得地氣之利!」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杜青笑道:「湘西堪輿之學盛行,家父閒中無事,專門在這方面下功夫,我耳濡目染,多少懂一點,這個墓穴的規格極為偏密,連一般的風水先生都未必知道,我剛才一時多嘴,透露了這方面的知識,引起劉宗的一陣緊張,幸好被我裝糊塗蒙過去了!」
  謝寒星道:「照這樣說,王非俠的確還活著了?」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如果他死了,這墳穴應該立刻填平,在墳前九丈之處另開新穴,而且還要與一個陰人合葬。才能得地脈之利,因此我敢擔保王非俠仍然生存於人世!」
  謝穿雲想想道:「墳前九丈之處,不就是這所草廳嗎?」
  杜青點頭:「是的!這草廳的設置似非專為一人而用,我想這裡一定是王非俠與令堂共居之處,他們是準備生於斯,葬於斯了!」
  謝寒雲朝四面看了一下道:「他們的生活很逍遙,彈彈琴,下下棋……」
  杜青搖搖頭道:「不見得,他們忙得很!」
  謝寒雲間道:「忙些什麼?」
  杜青道:「忙於練劍!」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彷彿有天眼通,連別處的事你都看得見!」
  杜青笑道:「我是憑觀察而得的結論。你們看,琴囊、棋盤上面積塵纍纍,分明是好久沒動,只有牆上掛劍的地方一塵不染,可見他們除了練劍之外,什麼事都沒做!」
  謝寒雲道:「他們為什麼不把劍帶走,難道不練了?」
  杜青道:「不,他們用的劍已經拿走了,這是臨時掛上去的!」
  謝寒雲不信道:「你這又是根據什麼呢?」
  杜青道:「照牆上的劍印應該是雙劍,為了合於左右同時使用。劍尖也向左右微彎,可是現在的一對劍尖都是直的。僅能供單劍之用,由此可見這一對不是他們原用之劍!」
  謝氏姊妹望去,果然牆上的劃痕各分左右,與現在所繫的劍不能吻合,謝寒星歎了一聲道:「這裡的人辦事已經夠謹慎的了,沒想到在你杜大哥眼中,處處都是破綻,可見江湖閱歷,有時比武功更管用!」
  杜青道:「王非俠對於新練的劍式,一定十分守秘,連他的手下都不知其詳,否則絕不會留下這個漏洞的!」
  謝寒雲道:「我爹既沒有死,遲早都會現身與人見面的,現在大張旗鼓地發喪,將來又如何見人呢?」
  杜青道:「他在此地一切的佈置,都到了成熟的階段,目前所顧忌的是韓莫愁。這次發喪,主要的是探測韓莫愁的意向,我想過幾天,武林中必有一番大波動,我們只有靜待事情的發展了!」
  三人又談了一陣,茶水已沸,於是喝了兩杯清茶後分別就寢,杜青睡在外間,謝家姊妹睡在內間。
  第二天,曙色朦朧,他們已被隱約的鐘鼓經唱聲驚醒了,梳洗完畢後,出去看了-遍;整個宅院都換上了縞素,所有的執事人都穿上了黑色的喪服,大廳上的靈堂更佈置得肅穆莊嚴。
  謝寒雲在靈前上了香,叩過頭以後,劉宗給她捧來了粗麻的孝服,請她穿上。謝寒雲道:「非穿這衣服不可嘛?」
  劉宗道:「小姐現在是以孝女的身份居喪,自然要按禮數!」
  謝寒雲道:「你們都是我爹的門生弟子,同在六服之內,為什麼你不穿重孝,只穿一件黑衣服就算了呢?」
  劉宗道:「屬下等為了辦事,穿了重孝,就不能到處走動了。所以屬下等只守心喪,不著彩綺,以便行事!」
  謝寒雲道:「娘不管事,這個家裡裡外外,都靠我一個人照顧,我穿了重孝,也不便走動,因此我也想守心喪……」
  劉宗道:「這裡的事自有屬下等操勞,小姐不必費心!」
  謝寒雲道:「你怎知我對一切都滿意?」
  劉宗道:「小姐對那裡不滿意,儘管示下好了。」
  謝寒雲道:「我要等看過才知道,所以我不想被這襲麻衣束縛住行動。你別管我了,儘管忙你的去好了!」
  劉宗皺眉道:「小姐正在居喪期間,不宜多作勞動!」
  謝寒雲一瞪眼道:「如果我不回來,你們根本連一點喪事的樣子都沒有,現在倒要你提醒我在居喪期中了!」
  平步雲聽見爭執,連忙過來道:「劉宗,你怎麼跟小姐頂起嘴來了?」
  劉宗忙道:「屬下怎敢,可是小姐不肯穿著喪服……」
  謝寒雲冷笑道:「我這一身素衣,難道不算喪服,披麻帶孝,未必就是真孝順,你們一個個喜氣洋洋,毫無戚容,難道又算守孝?」
  平步雲乾笑一聲道:「小姐所說極是,但是禮數如此……」
  謝寒雲道:「我爹生前是個非常人,舉喪也可以特別一點!」
  平步雲吶吶地道:「恐怕別人會說閒話的!」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就是這麼辦,誰敢說一句閒話,就割下他們的舌頭來。」
  平步雲道:「當面自然沒有人敢說、只怕背後惹人笑話。」
  謝寒雲道:「那就告訴全宅的人留意,不管人前人後,只要聽見有一個人說閒話,立刻就割下那人的舌頭,出了事我負責!」
  劉宗望著平步雲,等候指示,平步雲想想道:「小姐怎麼說,你就怎麼做!」
  劉宗有點憤然道:「就是主人在世,對屬下的意見也要採納一部分……」謝寒雲臉色一沉道:「劉宗,你的意思是我非聽你的不可了?」
  平步雲也沉喝道:「劉宗!你這是什麼態度?別忘了你的身份!」
  劉宗經他一喝,才轉顏為恭道:「小姐,請恕屬下無狀,屬下並非忤逆小姐,實在是為了禮數,請小姐委屈一下……」
  謝寒雲冷笑道:「我告訴你,現在是我當家,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剛才我原諒你,因為你還站得住腳,如果為了別事,你敢回個不字,我立刻就要你好看!」
  劉宗低下頭,不敢出聲,平步雲替他說情:「他絕對不敢了,小姐饒了他吧!」
  謝寒雲冷笑道:「你們別以為我年紀青,就欺負我不懂事,除非你們有本事把爹從墳裡再抬出來,否則這家裡的事,我說一不二!你們有意見,可以私下跟我商量,當著大家的面,如果頂撞我一句,我爹怎麼處置你們,我就怎麼處置你們!」
  平步雲道:「劉宗,你聽見沒有?主人定下的刑條是歸你掌管的,欺上之罪,該判那種刑罰,你比誰都清楚!」
  劉宗連連低頭稱是,謝寒雲道:「平老伯,驚動您了,很對不起,您老到一邊休息吧,我還有點事要交代他,什麼地方可以講話?」
  劉宗道:「廳後有小書房,是主人分派任務的場所!」
  謝寒雲道:「好,我們就上那兒去!」
  平步雲朝劉宗盯了一眼!關照他一切唯命是從,不可違抗,然後才走開。謝寒雲與杜青等三人隨著劉宗進入小書房後,她立刻改變了神色,柔聲道:「劉大哥,剛才很對不起!」
  劉宗被弄得一頭霧水,只好連忙道:「剛才是屬下不對!」
  謝寒雲笑道:「那時你的要求很合理,我是應該遵從的,可是我故意反對你,使你下不了台,你明白我的用意嗎?」
  劉宗道:「屬下不明白!」
  謝寒雲笑道:「我沒想到爹死後,還留下這麼多的事業,這都是爹辛辛苦苦創下的,我應該繼續維持下去,不讓它們散了……」
  劉宗道:「當然了,主人創業艱難,絕不能散了!」
  謝寒雲道:「娘是不管事了……我不能不管,可是我年紀青,對情形又不熟,要想繼承祖業,唯有先立下威信!」
  劉宗恭聲道:「小姐見解極是!主人手下的人很多,個個才具不凡,若無威嚴以戒,他們很難服從管束!」
  謝寒雲笑道:「我知道你是他們的頭,要立威,自然得從你開始,所以才借一點小事磨折你,看在死去的爹份上,你一定不會見怪的。昨天一來,我就看出來了這些人中,唯你忠心耿耿,最值得我信任!」
  劉宗受寵若驚,激動地道:「小姐如此見重,屬下唯有鞠躬盡瘁,捨命以報!」
  謝寒雲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劉大哥,別這麼說,我仰仗你幫忙的地方還多著呢,只希望你以後別嫌我不懂事,多多指點我!」
  劉宗更受感動了,屈下一膝道:「屬下但憑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寒雲將他拉了起來道:「快起來,以後我們是自己人,關起門來,我是你的小妹妹,只是在外面,你可得捧捧我的場!」
  劉宗不停地點頭,謝寒雲又道:「穿麻戴孝是從子應盡之責,我偏偏借這件事跟你作對,實在是做給別人看的,當時我沒考慮,現在話已說出去了,你看怎麼辦呢?」
  劉宗道:「那自然不能更改,小姐只管自行其是,對外面屬下會解釋的。小姐如果早說明了,屬下也不會違逆小姐的意旨了。」
  謝寒雲一笑道:「如果剛才你不反對我,我倒是不敢相信你了。」
  劉宗一怔道:「小姐這是怎麼說呢?」
  謝寒雲笑道:「你想,這明明是不合理的事,如果你毫無意見,那就證明你是在敷衍我,如果不是你毫無骨氣,就是你有異心。這兩種人我都不敢領教,我要的是一個忠肝義膽,是非分明,有正義感的血性漢子做我的臂膀,協助我把爹的事業發展擴大……」
  劉宗感激地道:「小姐見解深遠,立志宏大,屬下當肝腦塗地,匡助小姐,創圖大業,以不負主人重托!」
  謝寒雲歎了氣道:「那就全仗劉大哥了,名帖都發出了嗎?」
  劉宗道:「全發了,不過除了本地一些普通交誼外,重要一點的客人,最早也要在明天才可以趕到!」
  謝素雲道:「喪期很長,我要留點精神。普通客人你看著辦吧,我就不出來了;如果你認為必要,就通知我一聲,否則你就代表我應酬一下好了!」
  劉宗道:「屬下理會得。過幾天人來多了,恐怕還有一陣大忙,小姐這兩天還是深居簡出,多多休息為宜!」
  謝寒雲突然神色一正道:「劉大哥,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幫助我,對嗎?」
  劉宗一怔,堅決地說道:「小姐請放心好了,除了主人,小姐就是劉某第二個知己,劉某絕不會叫小姐受半點傷害!」
  謝寒雲別有深意地道:「爹已經死了,我就是你最關心的人了,是嗎?」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是的!劉某這條命,隨時可為小姐報效!」
  謝寒雲輕歎道:「我這就安心了,否則我真怕……」
  劉宗忙問道:「小姐怕什麼?」
  謝寒雲道:「我也不曉得,反正我覺這家裡每一個人都很神秘,都令我無法瞭解,更不敢說是相信他們,幸虧發現了你,否則我就在爹的墳前叩個頭,馬上離開這個家!」
  劉宗默然片刻才道:「這裡是小姐的家,小姐還能住那兒去呢?」
  謝寒雲苦著臉道:「我等於是無家可歸了。本來我還可以在金陵呆下去,可是我們與韓莫愁鬧了,如果留在金陵,我非遭他的毒手不可……」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鐘聲,劉宗急道:「有人來了,屬下得去看看,小姐儘管放心,留在這個家裡,任何人也不敢動你半根汗毛!」
  說完他匆匆地走了!
  等劉宗走了出去,謝寒雲才相視杜青而笑,面有得色。
  杜青輕歎一聲道:「小雲,你太歷害!外示以威,內示以柔,這個人一定死心地為你所用了,不過機心太重……」
  謝寒雲道:「我並不是存心如此,處在這個環境中,我如果不籠絡住幾個人,對我們的處境太危險了!」
  謝寒星也道:「我以為小妹的做法是對的,如果娘決心假手王非俠的力量以圖天下,很可能把我們也當作敵對的對象,假如不趁這時候攏絡心腹,預留一條退路,到她勢力養成的時候,我們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杜青道:「我想令堂不致如此吧!」
  謝寒星道:「娘的心性我知之最深,她為達到目的是不擇手段的人,她能把金陵的家一下子丟開,就可以看出她行事的決裂!」
  杜青輕歎道:「可是小雲的做法分明是跟她在爭權,那是她最大的豈諱,在道理上固然說不過去,而且也嫌操之過急,逼得她先對付你們了。」
  謝寒雲道:「杜大哥,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對,可是我不得不如此,你說過我爹本人也許沒有雄心,完全是我娘與這些手下的人在鼓動他,我如不乘現在分散她的力量,等她把勢力培植穩固時,想補救也來不及了!」
  杜青一時語塞,謝寒星笑道:「跟自己的母親爭權固屬不當,但是為了大局,就不能顧全小節,問題在杜大哥自己是否能把握得住?」
  杜青道:「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來了呢?」
  謝寒星道:「三妹本人絕沒有野心,她一切都是為了你,也絕對會聽你的話,如果你認為自己的所行是為了大義,就不妨支持她,把主動掌握在手,總比由人擺佈的好,杜大哥,你說是嗎?」
  謝寒雲道:「即使杜大哥是為了自己,也應該支持我的做法!」
  杜青道:「你怎麼會想到我呢?」
  謝寒雲笑道:「韓莫愁想雄霸武林,我娘也想,與其讓他們兩人成功,倒不如讓杜大哥來,我相信大哥至少會比他們好!」
  杜青默然不語,謝寒星道:「對呀!杜大哥趁著三妹能利用王非俠的關係時,你乾脆為自己打算一下,有我們姊妹幫著你。再加上你本身的才華,保證可以幹得有聲有色、比那一方都強!」
  杜青長歎一聲道:「你們錯了,我絕對沒有這野心,我只想安安穩穩,使武林中太平無事,目前你們只看得見權力的好處,認為大權在握、生殺由心是最大的快事,殊不知一旦得勢之後,就會終日戰戰兢兢,毫無幸福可言了!」
  謝寒星不解道:「既然大權在握,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杜青道:「武林中人誰不想得到這個位置,誰肯甘心屈居人下呢?而你成功之後,一定有人明爭,有人暗奪。為了應付這些人,你永遠沒有安寧之日,甚至連一個安靜的覺都睡不成,因為你不知道睡下去後能否醒過來,那個時候,你沒有朋友,沒有心腹,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喝一杯水,還要當心裡面是否有人下毒!」
  謝寒雲一怔道:「會這麼嚴重嗎?」
  杜青道:「是的!所以古人把皇帝稱為天,人處的地位越高,也越寂寞,天下第一的地位雖是至高無上,那痛苦也是同樣深的!」
  謝寒星道:「那為什麼還有人拚命想爬上這個位置呢?」
  杜青歎道:「這就是令人想不透的地方,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個最危險的位置,卻還是忍不住想爬上去試一下!」
  謝寒雲沉吟片刻才道:「說一句老實話,杜大哥,你究竟想不想?」
  杜青正色道:「我不想,家父在教我練武之前,強逼我讀書,讓我明白了居高思危的道理,洗卻了我的野心……」
  謝寒雲道:「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沒有爭雄之心,為什麼還要到此來學什麼劍式呢?
  你讓韓莫愁去稱霸天下好了!」
  杜青歎道:「我何嘗願意呢?我是硬被拖進這趟混水裡來了。我無意爭雄,他卻不肯放過我,為了自保,我必須奮鬥!」
  謝寒雲道:「你可以對他明白表示呀!」
  杜青搖頭道:「沒有用的!第一他不會相信,那是血魂劍害了我,如果我不學那三式斷命的劍招,自然就沒有這些麻煩了!」
  謝寒雲道:「你那三式劍招已經不足以構成威脅了!」
  杜青正色道:「第二,也是最主要的,是責任!我身為武林人,就有這份責任。當一個人有危害武林的可能時,我必須阻止它!」
  謝寒雲道:「韓莫愁稱霸武林後,一定會為害武林嗎?」
  杜青道:「一定會!凡是有野心的人,必然是個權欲心特重的獨夫,抱定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偏激看法,為了掃除異己,必然會掀起一番大殺孽……」
  謝寒雲道:「為了抵制他的勢力,那你必須取得比他更強大的力量!」
  杜青搖頭道:「不,我只想個人有壓制他的能力,遏制他的妄動就夠了,並不想跟他爭雄,取得高於他的地位!」
  謝寒星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技鎮天下,而不想站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
  杜青笑道:「我只想取得鎮攝他們的能力,技震天下可不敢妄求。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天下絕沒有真正的第一人!」
  謝寒星道:「假如你成功了,會有什麼打算呢?」
  杜青道:「我沒有什麼打算,如果武林中能夠平安無事,我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謝寒星道:「你有這一身超凡的技藝,難道只為這一點平凡的志願嗎?」
  杜青道:「技藝與志願是兩回事!我習技是為了防身,進一步是為了行俠,我理想的生活是仗劍漫遊五湖四海,任意所之,遇上不平的事,伸手管一下,這才是一個武林人的本份,也是一個劍手最崇高的理想」
  謝寒雲感動地道:「杜大哥,我現在才明白大姊何以會對你情有獨鍾,為了你這超凡的胸懷,我一定幫助你,無論如何,也要從我爹那取得劍式交給你!」
  剛說到這兒,劉宗又來了道:「小姐,金陵韓家派人前來致唁!」
  謝寒雲一怔道:「韓莫愁來了?」
  劉宗搖搖頭道:「不,是他的弟弟韓無畏領著他的兩個女兒!」
  謝寒雲道:「怎麼這麼快,你的帖子是幾時送出去的?」
  劉宗道:「帖子送出去才兩個時辰,他們似乎是在路上接住的。據屬下的推測,他們昨天是跟著小姐動身的!」
  謝寒雲冷笑道:「韓莫愁誇說他耳目遍及天下,倒是沒有吹牛,我以為我們的行動已經夠隱秘了,誰知道還是逃不過他的監視!」
  劉宗道:「這不足為奇,揚州內外,遍佈他們的耳目,一舉一動,他們無不瞭如指掌,本宅周圍有屬下嚴密戒備,所以他們混不進來。」
  謝寒雲道:「光是宅子裡戒備森嚴有什麼用,我們這邊一舉步,人家就清清楚楚,還能做什麼事?」
  劉宗笑道:「大家彼此而已,除韓家堡內我們無法打入,他有什麼行動,我們也同樣地清楚,所以他並不佔便宜!」
  謝寒雲聞言激動道:「他現在有什麼行動呢?」
  劉宗道:「目前不清楚,他深居宅內毫無行動,可是他三日快聚之約已經取消了,昨天下午,他已經把家中的客人全部送出了門,一定是小姐與杜公子驟然離去,使他慌了手腳,所以才有此舉!」
  謝寒雲道:「那些客人的行動你都把握住了嗎?」
  劉宗道:「都把握住了!不過韓家的弔喪之舉,屬下想還是婉拒,等明天一起招待好了,因為他們很可能是前來探聽本宅動靜的,而我們還沒準備好!」
  謝寒雲道:「靈堂已設,還有什麼可準備的,人家是前來弔唁的,斷無拒於門外的理由,請他們進來!」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小姐,他們這一次來得很蹊蹺,事前毫無徵兆,突然一下子就在揚州出現了,屬下以為……」
  謝寒雲道:「劉大哥,你不是說對方一有動靜,你立刻就會知道嗎?怎麼人來到了家門,你還毫無所覺呢?」
  劉宗臉色微紅道:「因為韓莫愁大舉宴客,把我們派去的耳目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才沒有留意到別人身上!」
  謝寒雲道:「這就是一個嚴重的疏忽!我覺得如果無法在暗中把握住敵人的行動,不如將敵人放在明處,請他們進來!」
  劉宗見謝寒雲臉色沉了下來,連忙稱是。
  謝寒雲揮手叫他去領人進來,同時又囑咐道:「請平師爺留在大門口,我想可能還有別的人陸續會來,一律不必攔阻,王家是做喪事,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劉宗才走了幾步,又愕然停止了,謝寒雲笑道:「我們越做作,人家越懷疑我們有秘密,倒不如讓人參觀一下,真正的秘密是沒有秘密,你懂嗎?」
  劉宗怔怔地道:「屬下才智拙魯,實在不明白小姐的用心!」
  謝寒雲道:「我也不明白,因為我不知道這宅子裡的人到底有什麼秘密,可是我這樣做是幫大家的忙,如果我們真有秘密要守的話,就應該把秘密藏在心裡,而不是關起大門,把秘密藏在家中!」
  劉宗想了一下道:「屬下能否請小姐指示得更詳細一點!」
  謝寒雲笑道:「我以為夠詳細了,你自己去捉摸吧!」
  劉宗呆立踟躕,杜青笑道:「劉兄,寒雲的意思是叫你通知宅中的人,如果有什麼不能讓別人看見的東西,現在就收起來,然後大開莊門,讓人家進來……」
  劉宗愣愣地道:「那不是更難以保藏秘密了嗎?」
  杜青笑道:「劉兄可能沒聽一句古語,小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劉宗撓著頭道:「杜公子,在下是個粗人,不懂得咬文嚼字……」
  杜青笑道:「這是個很淺顯的比喻,一般人都以為隱士必居於深山僻野,結果隱居那兒的人,一眼就被人瞧破了身份……」
  謝寒雲道:「杜大哥,你這樣比喻他更難明白了,我說得直接一點,要想藏一樣東西,最好是藏在別人不注意的地方,而不是藏在隱密的地方,因為越隱密的地方,也是越受人注意的地方……」
  劉宗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最不注意的地方,就是人人看得見的地方,因為人人都看得見,誰也不會去留意了!」
  謝寒雲道:「對,你總算想通了!」
  劉宗目露欽色道:「小姐的心思比三位師爺都高明,他們癡長了幾十歲……」
  謝寒雲微笑道:「你別忘了我是在金陵長大的,那是一個充滿了詭異的地方,我耳濡目染,自然不會太差了。不過這家裡真有惹人注意的秘密嗎?」
  劉宗怔了一怔才道:「這個,小姐慢慢自然會明白的!」
  謝寒雲道:「劉大哥,我已經向你剖陳腹心,難道不能告訴我嗎?」
  劉宗目光下垂低聲道:「小姐,屬下很抱歉,實在不能告訴你,不過小姐放心好了,無論如何,屬下永遠是站在小姐這邊的!」
  謝寒雲道:「那就不勉強你了,我自從進到這個家裡,就感到有點不對勁,我想一定有什麼瞞住我的地方!」
  劉宗道:「小姐不必去想它,水到自然渠成,遲早會明白的!」
  謝寒雲道:「我不去問它是什麼秘密,但我希望知道這個秘密有多少人知道,其中我能信任的人又有多少?」
  劉宗想了一下才道:「除了五龍一風,就是屬下與三位師父參與其事!」
  謝寒雲道:「家裡幾百人,就只有這幾個人知道?」
  劉宗道:「是的!主人一向行事的準則是令出必行,因此除了幾個主事者外,其餘人只知奉命行事,不問原因……」
  謝寒雲又問道:「我娘呢?」
  劉宗道:「夫人自然是知道的,事實上近兩年來,很多事情都是夫人在居間指揮,連主人也多半聽她的……」
  謝寒雲點點頭道:「娘在這兩三年,每年都出門一兩個月,我就知道她在外面必然有所圖謀,那麼這幾個人我能……」
  劉宗忙道:「目前小姐只信任屬下一人好了,別的人屬下都不敢擔保,因為夫人最近跟他們十分接近……」
  謝寒雲還要問,杜青用手暗暗示意停止!
  謝寒雲也知道此時不宜問得太多,遂道:「你去吧,照我的話吩咐下去!」
  劉宗走後,杜青低聲道:「言多必失,事情已經夠明朗了,我們也出去吧!」
  他們走到靈堂裡,劉宗已經遠遠引著韓無畏與韓平平、韓真真姊妹進來,杜青退過一邊,由謝寒星陪著謝寒雲站在孝幄後面,韓無憂徇禮上香拱揖後,謝寒雲出幄答謝。
  韓無畏見到他們並不驚奇,只是淡淡道:「現在是稱你三小姐呢,還是大小姐?」
  這是個技巧的問法,並不直接道及她曲折的身份,卻隱隱探索她的意向,如果她自居於王非俠的女兒,王非俠別無子女,她自然也不是三小姐了!
  謝寒雲道:「我還是姓謝,不過我並不否認是王非俠的女兒,你愛怎麼稱呼都行,沒有多大關係!」
  韓無畏微怔道:「怎麼會沒關係呢?」
  謝寒雲道:「當然沒關係,謝家的女兒都是從母姓的,沒有一個是從父姓,所以我冠上這個姓氏,並不表示我此身誰屬!」
  韓無畏聽她這一說,倒是沒話了,頓了一頓道:「王公仙遊,殊為惋惜……」
  謝寒雲立刻冷冷地接口道:「這種話不必說,家君如果不死,就該你們韓家死人了!」
  韓無畏並沒有為她的話而感到不快,輕歎道:「小姐自然感到憤然,其實這應該怪韓謝兩家的祖先,用兩冊空白的劍笈,騙得後人白白送命……」
  韓萍萍接口道:「也應該怪兩家的後人太愚蠢,早把劍笈公開看了,不就沒事了,也免得兩家留下那麼多孤兒寡婦!」
  韓無畏瞪了她一眼,但也同意道:「舍侄女雖然出言無狀,但不無道理……」
  杜青微笑道:「在下代貴府和謝家做了件聰明事,卻並沒落到好處,韓莊主還似乎嗔怪在下多事,想殺死在下以洩忿呢!」
  韓無畏神色微變道:「杜世兄,你中止了我們兩家的愚昧比鬥,敝人十分感激。可是你這次義舉,卻用小兒兩條命作代價……」
  謝寒星接口道:「那不能怪杜大哥,他只點了他們的穴道,是我下手殺死了他們,你要為兒子報仇,儘管找我好了」
  韓萍萍眉頭一掀叫道:「我就猜到是你下的毒手,你既然承認了,就得為我兩個堂兄償命……」
  嗆啷一聲拔出佩劍,衝了過來,謝寒星沒有帶劍,連忙退後,劉宗飛速出劍,擋住了她的繼續進逼!
  韓無畏連忙喝止道:「萍萍,我們在此是客,不得無禮,有話以後再說!」
  韓萍萍叫道:「叔叔,四哥五哥雖是您的兒子,但也是我們韓家的人,您不想替他們報仇,我可不能放這女兇手!」
  韓真真也拉劍衝進來拚鬥,劉宗一振腕,劍出如山,將兩個女孩子都格退了,冷笑道:
  「韓二莊主,家主人死於令兄之手,我們還想找到金陵去算帳呢!因為你們遠來作客,小姐吩咐以禮相待,我們才按捺住了,府上的人反要在本宅撒野嗎?」
  韓萍萍叫道:「我爹殺死王非俠是為了履行祖宗舊例,不能算是仇恨,謝寒星殺死我兩個哥哥才算是真正的謀殺!」
  劉宗怒聲道:「主人的靈堂豈是你們尋仇的地方!」
  謝寒星冷笑道:「那算什麼,我們在清涼寺為王老伯做佛事時,韓莫愁照樣來鬧了一場,韓家人對鬧靈堂特別有興趣,尤其是鬧王老伯的靈堂……」
  韓無畏沉聲道:「二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寒星冷笑道:「王老伯兩次舉喪,你們韓家人就鬧了兩次,這是什麼意思,連我都不明白,正想請教你呢?」
  韓無畏被她問住了,無言以對、謝寒星這番話也挑起了王家諸人的怒意,一起怒目而視!
  韓無畏頓了一頓:「家兄在清涼寺是為了找血魂創,並非存心對王公不敬,舍侄女無狀,在下深致歉意!」
  劉宗冷笑道:「一句歉意就算完了嗎?」
  韓無畏問道:「閣下還想怎麼樣?」
  劉宗道:「把兩個女孩子留下來,二莊主回去把韓莊主請來在主人靈前三跪九叩,再把人領走!」
  韓無畏道:「閣下似乎欺人太甚了吧?」
  劉宗道:「欺人的是你們!」
  韓萍萍立刻道:「叔叔您聽見了,如果您想息事寧人,只好把我們留下,不過您別忘了,四哥五哥都是您的兒子……」
  韓無畏喝道:「你們別多說,由我來處置!」
  說完朝王非俠的靈位恭身一揖,然後道:「攪鬧王公靈堂之罪,韓某謹此謝過!」
  轉頭對韓家姐妹道:「萍萍、真真,跟我走!」
  韓萍萍道:「走,他們肯放我們走嗎?;
  韓無畏道:「我禮數已盡,如果他們仍不肯放行,只好一拼了,反正是我帶你們出來的,我一定要帶你們回去!」
  韓萍萍道:「我們不走,謝寒星殺了我們的兩個哥哥,今天她如不償命,我們絕不離開這個地方!」
  劉宗冷冷一笑道:「二莊主,這兩位姑娘一定要在敝宅大逞威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看來敝宅留下她們並不算理屈吧!」
  韓無畏一時無言可答,韓萍萍用劍指著謝寒星叫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種就自己出來,仗著人家的勢力,算什麼本事?」
  謝寒星憤然回身覓劍,要跟她們決鬥,謝寒雲拉住道:「二姊,別理她們!」
  謝寒星憤然道:「這兩個賤婢欺人太甚!」
  謝寒雲微笑道:「在這裡用不著你費神,劉宗,把她們抓起來!」
  劉宗恭身答應,隨即回身發劍,跟韓家姐妹纏鬥起來,他劍沉力猛,招式精奇,幾個回合後,韓家姐妹已呈不支之狀,韓無畏不得已,也抽劍加入戰鬥。劉宗邊戰邊笑道:「二莊主終於也下場了!」
  韓無畏微慚道:「舍侄女固有理缺之處,但兄弟總不能看她們束手被擒,少不得只好放肆了,而且台端也有過份之處!」
  劉宗冷笑道:「家主人之喪,已訃告天下同道,濟濟群豪,免不了有點小怨嫌的,假如人人都在此地尋仇生事,成何體統?」
  韓無畏不答話,一枝劍阻止了劉宗兇猛的攻勢,同時頻頻示意,叫韓家姐妹相機退出!
  可是那兩個女孩子根本不予理會,劉宗被韓無畏擋住了,她們就想衝過去找謝寒星決鬥!
  韓無畏見狀怒道:「萍萍、真真,你們再不聽話,我就不管你們了!」
  韓萍萍傲然道:「您不管好了,爹前幾天大會群雄時,聲言要稱尊武林,現在有人明說殺了我們韓家的子弟,分明是在掃我們韓家人的顏面,您忍得下,我們可忍不下!」
  劉宗聞言哈哈一笑道:「原來二位姑娘是要在此地為令尊揚威呀!」
  韓萍萍怒聲道:「你少廢話!識相點,少管閒事,否則我爹一來管叫你們玉石俱焚,死無全屍!」
  這番狂言觸怒了宅中的每一個人,龍書錦、柳群與平步雲三人聞聲進來探詢,這時也按捺不住了,平步雲喝道:「劉宗,馬上把這兩個丫頭拿下!」
  說著欺身閃入,以手中的一柄折扇攔住了韓無畏!
  劉宗立刻回劍專門對付那兩個女孩子,劍勢更盛,把她們逼得連連退後,韓家姊妹雖然腕力較弱,難以招架劉宗的急攻,可是韓家劍法確也不可輕視,劉宗想逼得她們棄劍就擒也不容易。韓無畏眼見兩個侄女處境瀕危,發劍突然凌厲,試圖衝過去幫助她們,平步雲的那枝折扇卻始終刁鑽地攔住他!
  杜青一旁冷眼旁觀,見平步雲的折扇雖短,招式卻頗為精妙,或點或敲,不管韓無畏如何進逼,始終不能令他移動方位,而劉宗那邊雖佔盡上風,但由於不想傷人,一時也難以得手。
  這時五龍一鳳中的黑鳳凰潘金風悄悄地掩了過來,朝劉宗打了個手勢,劉宗會意,立刻將韓家姐妹往她身前逼去!
  兩個女孩子邊戰邊退,一心只顧對付身前的強敵,根本沒注意身後的人,再者潘金鳳衣著平常,像是僕婦一般!
  韓萍萍退到她身前,還回頭叫了一聲:「滾開!你想送死不成!」
  潘金風冷笑一聲,雙手疾出,正是王非俠鷹爪九大式中的精招,二女嚶然驚呼,腰間穴道已被拂中。
  嗆啷兩聲,首先是手中的劍掉了下來,接著潘金風伸腿一勾,把她們絆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韓無畏見狀大急,劍勢轉厲,一連幾下狠攻,平步雲的那柄折扇擋不住了,劉宗回劍欲待接應。龍書錦閃身加入,叫道:「讓我來!」
  他的兵器很奇怪,竟是日常算帳用的一具算盤,鋼珠銅骨,搖起來叮噹作響,配合平步雲的折扇,總算將韓無畏的攻勢阻制住了。潘金風冷笑一聲道:「韓家就憑這點本事,也敢稱霸武林嗎?」
  一面說,一面解下束腰的長帶將兩個女孩子手腳捆在一起,像個粽子一般,韓無畏心中焦燥,厲聲吼道:「快把我兩個侄女兒放了,否則……」
  平步雲冷笑道:「否則怎麼樣?」
  韓無畏沉聲道:「否則我就顧不得情面,要放手傷人了!」
  平步雲哈哈一笑道:「二莊主,此地不比金陵,由不得你們韓家無法無天任意橫行,你能保住自己不受傷,就算是好的了!」
  韓無畏怒瞪了他一眼,劍勢又變,或左或右,時上時下,詭異難測。
  周圍丈許的圈子裡,只見他的劍影翻飛,平、龍二人掌中兵器較短,運用靈活,也只能勉強招架住。
  柳群看情形不對,袖中探出一方界尺,約摸有一尺多長,兩寸來寬,寸許厚,由側面攻上。
  這三個師爺打扮的斯文先生,所用的兵器都很奇怪,卻也表現了不平凡的身手!尤其是柳群的那方界尺,色泛烏金,非鐵非玉,份量很重,每次與韓無畏的劍刃接觸時,都發出很大的響聲。而每次接觸後,韓無畏的劍總是被震開,無法維持連綿的攻勢。劉宗見柳群下場,收劍含笑站立一邊。
  謝寒雲問道:「柳世伯用的是什麼兵器?」
  劉宗笑道:「誰也不清楚,可是柳老憑著這一塊界尺,從未落過下風,至少在主人交往的朋友中,沒有人能勝過他!」
  謝寒雲道:「我不知道三位世伯都有一身絕技!」
  劉宗笑道:「這個宅子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會兩手,即使是廚下司灶的燒火老媽子,在江湖上也夠得上二流水準……」
  謝寒雲哦了一聲道:「爹在家中養著這麼高手幹嘛?」
  劉宗道:「主人在江湖上名震四海,強將手下無弱兵,在揚州瘦西湖畔走動的人,總不能太差勁了!」
  謝寒雲道:「這些人雖然有如此身手,為什麼不出去求發展,而甘心留在我家操持賤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劉宗道:「他們的武功都是主人傳授的,感恩圖報,才甘心在宅中持役,不過主人也不會永遠虧待他們……」
  說到這裡,他忽地止口不言,手指著場中道:「好戲快上場了!」
  原來柳群加入之後,三人聯手,攻勢頓強,韓無畏的一柄劍立刻呈現不支之狀,每當他的劍出手,就受到柳群界尺的阻攔,不但化解了他的攻勢,而且尺上的反震之力,牽制了他以後的變化,其他二人便乘機蹈隙進逼。
  韓無畏應付三面的攻擊好像有些手忙腳亂了,劍圈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只守不攻。
  謝寒雲道:「我從沒有見他用過劍,只是他身為韓家莊的二莊主,劍法造詣一定不會太壞,怎麼如此不濟呢?」
  劉宗笑道:「小姐看錯人了,韓莫愁的劍法別有所承。如以本門的劍術造詣,他還在韓莫愁之上!」
  謝寒雲道:「那他現在怎麼笨手笨腳的,看上去比我還不如?」
  劉宗道:「他是在裝假,暗藏殺手,等我們上當!」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韓家劍法中詭招很多,大部分是險中取勝,他的外表雖然慌張,劍勢卻沉凝不亂,多半是等對方進攻時,才猝然施以反擊!」
  謝寒雲道:「三位世伯知道嗎?」
  劉宗笑道:「知道,主人每次回來,都將熟記的韓家劍招變化與三位師爺研究拆解,所以他們三個人對韓家劍法比誰都清楚,這三人聯手的戰法,就是專門用來對付韓家人的,所以柳老的界尺專事破解,其他兩人專事進攻……」
  剛說到這裡,韓無畏露出一個空門,柳群乘機進擊,界尺直點他的下腹,韓無畏身形微轉,恰恰躲了過去,然後一劍下劈,直砍柳群的肩頭,其勢極猛。
  其他二人欲救不及,眼看著柳群即將喪身劍下,謝寒雲一聲不好也叫出了口,卻見龍書錦算盤一揚,一排黑線電閃似的飛出,叮噹幾聲脆響,將韓無畏的長劍凌空擊成幾段,只握著一個空劍柄劈下了來。
  這時平步雲折扇及時發動,一下輕敲,擊在他的背上,連最後的一點劍柄也握不住了,砰然墜地!
  柳群的界尺跟著一翻,如果他存心想殺死韓無畏,這下子是一定成功的,可是他無意傷人,只輕輕一掃,敲在韓無畏的後股上,聲音很清脆,用力卻不大,只把韓無畏打得一個踉蹌,然後三人同時撤招退後。
  平步雲笑道:「二莊主,得罪!得罪!」
  柳群卻沉聲道:「非俠兄雖死於莊主劍下,王家莊的人對令兄卻並不放在心上,寄語令兄最好老實點,別到這兒來討沒趣!」
  龍書錦一搖手中的算盤道:「二莊主看清楚了,我這算盤珠子是活動的,隨時隨地都可以發出傷人,因為二莊主為人尚屬正直,不似令兄奸詐刁佞,我只發了一籌,斷劍示警,如果換了令兄,這十六籌鋼珠齊發,令兄除非是穿著鐵甲才能免去一死!」
  說完將手一揚,但見滿廳黑星飛舞,他手中的算盤只剩下個空架,可是廳上的四根巨柱,卻整整齊齊地嵌著四個鋼珠鑲成的圓圈。那四根柱子都是鐵衫木的,又粗又堅,堅逾金石,每顆珠子卻深陷入木,又平又整!
  韓無畏駭然變色,因為這四根柱子相距兩丈許,他一手發珠,分及四處,各成一個圓圈,手法、勁力,都到了令人歎絕的程度,如果剛才他如此對自己出手的話,全身一定成了馬蜂窩。
  頓了一頓,韓無畏才拱手道:「家兄對王公仙遊,確是抱著無比歉意,是以才命兄弟攜兩個侄女前來致唁,龍兄太言重了!」
  龍書錦冷笑道:「訃聞才發出兩個時辰,閣下就到了,用心不問可知,閣下再飾詞巧辯也沒有用,司馬昭之心……」
  韓無畏道:「兄弟領命啟程,並不知府上有發喪之舉,兄弟原來只想在王公靈前一致哀忱,到了半路,才……」
  劉宗忙道:「這些話不必說了,本宅致送訃聞的人並沒有在頭上頂著記號,二莊主卻能在路上將他攔住……」
  韓無畏道:「那是在路上碰巧遇上的!」
  劉宗冷笑道:「那個弟兄並不認識二莊主,二莊主怎麼認識他呢?又怎知他拿的是致送府上的稟帖呢?」
  韓無畏低頭無語,劉宗又冷笑道:「家主人身死多日,府上也未見人來,何以敝宅略有舉動,二莊主就立刻得知信息……」
  謝寒雲冷笑道:「那還用問嗎?一定是我與杜大哥偷偷來到此地,韓莫愁急了,立刻派他們追來探聽動靜!」
  韓無畏正待辯解,謝寒雲飛快地道:「你們可能早就來了,只是沒法進到宅裡,剛好我們有發喪之舉,你等不及就進來了!」
  龍書錦冷冷地道:「閣下是個老實人,也不慣說謊話,因此不必再辯白了,只可惜令兄沒有來得及作指示,否則他一定會多等一天,不必如此急著自彰其跡的!」
  韓無畏見他們一張張嘴都很犀利,情知無法以口才取勝,乃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道:「隨便各位怎麼講,反正兄弟此來絕無惡意!」
  謝寒雲道:「諒你也不敢,連金陵謝家完全是女流之輩,你們也不敢前去窺探,這裡更不是你能撒野橫行的地方了!」
  韓無畏道:「三小姐,話別這麼說,我們兩家並沒有過不去的地方!」
  謝寒雲冷笑道:「是嗎?那天在清涼寺,如果不是我們早有防備,用蜂尾針傷了韓莫愁的手,只怕我們都成劍底遊魂了!」
  韓無畏訕然道:「那天我不在場,經過的情形我不知道!」
  謝寒雲道:「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韓莫愁心裡打什麼主意,不會跟你們講的,我警告你一句,如果你們不明是非,跟他亂來,滅門之禍總不在遠……」
  韓無畏道:「家兄雖為一門之長,但許多事情仍須經過公決,他一人作不了主,這件事並無可能!」
  謝寒雲道:「你等著看吧,反正他要你們有所行動時,必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騙得你們糊里糊塗地送死!」
  劉宗忙道:「小姐,這些話說了也沒有用,反正我們並不怕韓莫愁,他要找麻煩,只有自己倒霉,二莊主,請回吧!」
  韓無畏指著地下的韓家姐妹道:「舍侄女……」
  謝寒雲道:「她們擾亂家君的靈堂,口出大言,目中無人,我必須留她們下來,叫韓莫愁來作個交代,領她們回去!」
  韓無畏道:「這是何苦呢?她們不懂事,我已經代為陪罪了!」
  謝寒雲道:「她們有老子在,用不到你這個做叔叔的多管閒事,我不知道韓莫愁是什麼態度,也許是他授意前來逞威的呢?」
  韓無畏忙道:「家兄絕無此意?」
  謝寒雲冷笑道:「你怎麼知道,你是她們的長輩,她們並不聽你的話!」
  韓無畏歎了一聲,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怎麼忽然變得如此乖戾,以前她們在家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今天她們的態度,我也沒法子再替她們解釋了,只希望小姐別難為她們……」
  謝寒雲道:「你放心好了,韓莫愁一天不來,我就留她們一天,絕不傷她們一根汗毛,即使韓莫愁來了,我也只找韓莫愁評理,與她們毫無關係,只是留她們作人質而已!」
  韓無畏歎了一口氣,搖搖頭,終於默然拱手告辭了。
  等韓無畏走後,龍書錦才輕聲地道:「我們現在算是跟韓莫愁正式衝突了!」
  謝寒雲笑道:「怕什麼,龍世伯這一手鐵算珠就足夠制住他了!」
  龍書錦搖搖頭道:「小姐你不知道,這一手嚇嚇人還可以,真用起來,未必能制住韓莫愁,因為我的手法是假的!」
  謝寒雲一怔道:「假的?」
  龍書錦道:「除了第一次擊斷韓無憂的長劍是真手法,後來玩的那一手根本就是騙人的,我手上的算珠只能擊中一根柱子,其餘三根是別人躲在暗中代我發珠布成的,所以我出手之前,要先舉算盤,那是通知別人的暗號。」
  謝寒雲道:「那不可能吧,如果有別人代發,你算盤上的鋼珠一定有很多擊空,我怎麼沒聽見聲音呢?」
  龍書錦伸出一臂,抖動長袖,只聽裡面叮噹作響,他笑著說:「我只發出了二十一顆鐵珠,剛好是三籌,其餘都籠到袖子裡去了。如果我真有那麼大的本事,早就到金陵去找韓莫愁替王兄報仇了!」
  平步雲道:「光是練成這一套功夫,已經要幾十年時間了,一手能用暗器擊中四個目標,那是絕無可能的!」
  謝寒雲呆了一呆才道:「就憑你第一招手法也足夠了!」
  龍書錦道:「不夠!我的鋼珠只能擊一個方向,不是直線,就是這個圓圈,韓無憂是不知情,而且我是對他的劍出手,如果以人作目標,他光聽暗器的風聲就可以躲開了,練劍的人耳目很聰敏,尤其是皮骨肌肉,都有敏銳的感覺,對外來的勁力有一種自然的感應,所以瞎眼的人,也可以成為劍道高手……」
  杜青道:「不錯,劍術到了相當的火候後,聽風辨影,感氣知變,這是劍手特具的能力,所以一個劍手不必學躲避暗器的身法,也很少遭到暗器的威脅,一技通而諸技通,劍被譽為兵中之聖,就是這個道理!」
  龍書錦笑道:「杜公子是劍術世家,發論又比我們高明了一層!」
  謝寒星道:「我不知道學劍還有這麼多的好處!」
  杜青道:「劍是最銳利的兵器,兩面有刃,頂端有鋒,無一處不可傷人致命,這是別種兵器比不上的,所以劍招之設,一方面固在克敵,另一方面也在養成自己感應的能力,這種能力是在不知不覺間養成的,到了火候,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來了!」
  謝寒雲忙道:「難怪我在學劍的時候,娘跟大姐列了許多禁忌,神不定不教,氣不凝不傳,心不定不練……」
  杜青道:「這是必須的!劍術與修養是並進的,有許多人學劍並不為練武,而是藉此養氣健身,所以許多讀書人都佩劍,也許他們並不明白它的意義,只認為是古人傳下來的習慣,殊不知道古人用劍來做養氣的工夫!」
  平步雲擊節讚賞道:「杜公子不愧名家,見解透徹,知識淵博,這套理論從無人探討,杜公子卻言之成章,足見家學淵源!」
  杜青訕然道:「平老伯過獎了,這是晚輩信口胡說!」
  平步雲道:「不,絕不是胡說!有多少劍道名家,儘管劍術超群,卻說不出這番道理,所以無法出人頭地,杜公子以這種年齡,即有如此修養,將來的前途,必然無可限量,武林中能出現這樣一位英才,實在是可喜可賀的事!」
  謝寒雲道:「理論與劍術造詣有什麼關係呢?」
  平步雲道:「自然有關係了,不懂得劍理的人,把劍當作殺人的凶器,一開始就步入歧途,永遠也無法達到劍道的最高境界,像以前的血魂劍,今天的韓莫愁,以及許多許多的高手,都錯在一個起步上……」
  謝寒星問道:「怎麼樣的起步才是正確的?」
  平步雲笑道:「道理說穿了很簡單,只有一句話,劍道即仁道,抱定這個宗旨去學劍,才能體會到劍道之真諦!」
  謝寒雲道:「這句話是老生常談,每個人都知道的。」
  平步雲道:「知道是一回事,實行又是一回事,每個人都曉得劍道即仁道,確不懂得如何在劍道上去發揮仁道,終至越陷越深,後來想回頭也來不及了,血魂劍就是一個例子,他晚年可能已悟出此理,然已入魔太深,封劍十年,可能就是要改變自己,結果仍不能成功!」
  謝寒雲道:「他封劍十年是對一個人的諾言!」
  平步雲笑道:「韓莫愁滅他全家,置他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境,都無法迫他動手用劍,除了他本心的自製以外,沒有一種諾言能有這種約束的力量,我想他堅持在十年內不動劍,完全是對自己一種考驗,最後他不戰而自殺,也不是怕韓莫愁,而是為了自己的失敗……」
  謝寒雲道:「他已經熬過了十年,怎麼會失敗呢?」
  平步雲道:「以劍道的境界而言,如果他在這十年內克己的功夫真正成功了,劍術一定會大有進境,可是他在十年期滿後與韓莫愁交手時,劍術毫無進步,證明他的努力完全失敗了,因此他才失意而自殺!」
  謝寒雲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呢?」
  平步雲笑道:「想當然耳,因為我自己也有過這種經驗,只是我比他的耐力差,只熬了一兩年,終於發現自己不是那塊料,因為我下的功夫不深,失望也沒有他嚴重,所以才沒有走上自殺的路。」
  謝寒雲道:「為什麼一定要自殺呢?」
  平步雲笑道:「血魂劍、韓莫愁都是一類的人,都想成為天下第一人。只是血魂劍的年紀比較大,又經過一段苦熬的境界,瞭解較深,知道如果到不了那種境界,就只有殺人與被殺兩途,他過去殺人太多,深自後悔,不願再殺人,而且知道自己終有被殺的一天,倒不如自尋了斷!」
  謝寒雲想想道:「我還是不明白?」
  平步雲道:「以血魂劍的造詣,韓莫愁想殺他還很困難,除了我說的這個原因外,他沒有要自殺的理由!」
  謝寒雲還想問下去,平步雲笑道:「以小姐的年齡;不可能理解這件事的。我也不過是一知半解,將來也許只有杜公子能體會到其中的奧秘!」
  杜青連忙道:「老伯太過獎了!」
  平步雲笑道:「杜公子學劍之初,先學養氣,這就合了劍道即仁道的宗旨,將來一定會成功的。老朽可以提出一個證明,聽說杜公子學過血魂劍三大殺手……」
  杜青道:「再晚學時並不知道它的名目!」
  平步雲道:「這都沒有關係,主要的是這三手劍式太凶,發出時除非遇見更強的對手,否則必定要傷人而止!」
  杜青道:「不錯,劍招的氣勢是如此!」
  平步雲道:「它所以被目為凶劍,就因為發此招時,不傷人則傷已,劍出必見血而止,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謝寒星道:「這倒不盡然,杜大哥對我用過一次,雖然娘在中間擋了一擋,但並沒有人因此而死亡!」
  平步雲笑道:「這就是杜公子高人一著之處,他至少已能將這凶招加以控制了,一招出手,如果不能收發由心,就說明練的還不夠。血魂劍只能用它殺人,卻不能不殺人,就證明杜公子的進境更甚於他!」
  杜青道:「我並不能控制它,那天我盡量收回勁力,仍然傷了謝夫人的四枚手指,可見我不只是功力不足而已!」
  平步雲笑道:「沒有的事,功力不足可以說,但是指運用而已。而且,那種凶招是能發而不能收的,杜公子能將它收回到只傷人一手,可見已經具有控制的能力,假以時日,必可做到收發由心的地步,血魂劍當年運用此招時,並不一定想殺死每一個對手,可是他的劍下從沒有留過活口。」
  謝寒雲道:「也許是他不想留活口呢?」
  平步雲笑道:「一個學劍的人,對於打敗敵人比殺死敵人更有興趣,即使是最凶殘的劍手,也脫不出這個范籌,劍手的殺傷對像只會是高於自己的人,血魂劍殺死的人沒有一個是比他更高的,他只是力不從心而已,所以才造成外界對他畏如蛇蠍的印象,這也是他了無生趣的原因!」
  謝寒雲想想道:「華老爺子輕生的原因我一直想不透,聽世伯這一說,我才有點明白了,一個人如果到了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的境地,活下去的確沒多大意思!」
  平步雲點頭笑道:「小姐這麼快就想通了的確很難得,血魂劍的結局足以為學劍者誡,使他成名的是那些劍招,逼他走上自殺之途的也是那些劍招!」
  杜青恍然道:「難怪他授我劍招時要十分神秘,不肯說明詳情,也不表露身份,否則他知道我一定會拒絕的!」
  平步雲笑道:「是的!而且說得嚴重一點,杜公子也是促成他自殺的主要原因,他將這些劍招傳授,原是抱著試驗的心情,可是杜公子竟能控制劍勢,使他明白劍招的本身並不凶,而是他本身的失敗……」
  謝寒雲道:「杜大哥施展劍招後,他早已知道了,為什麼不立刻自殺呢?」
  平步雲道:「他要等十年之後,看看自己能否也做到這一點,等他與韓莫愁交手,發現自己並不能控制劍勢,而劍招已不能殺死韓莫愁,除了自殺外,他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杜青忽然道:「平老伯對劍理如此透澈,必然也是此中高手!」
  平步雲一歎道:「當年我也是學劍的,自問造詣也不錯,可是我摸清其中厲害後,自動地放棄了,在劍道上我永遠無法長進,倒不如退而藏拙,改練這柄折扇,以出手威力而言,也許比不上用劍,可是普天之下,用這種兵器,再也不會有人能強於我了,寧為雞口,不為牛後,這雖是自嘲,也是一種自慰……」
  龍書錦笑道:「我們三個人各練了一種怪兵器,都是一樣心思!」
  杜青望望三個老人,對他們有莫測高深之感。
  謝寒星忽然道:「龍老伯的算盤飛珠既是一種障眼的手法,那就不該說出來,如果給韓莫愁知道了,豈不白費心機?」
  龍書錦笑道:「這裡沒外人,他怎麼會知道呢?」
  謝寒星道:「他的兩個女兒在這裡,難道龍老伯要永遠拘禁她們……」
  劉宗一笑道:「這個無須擔心,潘大姐的點穴手法別成一格,不但能制住人的行動,而且還能制住人的神智,她們現在是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絕不怕她們洩露出去!」
  謝寒雲一急道:「那不是糟了,我答應過韓無畏不傷她們一根汗毛的,這個樣子,叫我如何對人交代呢?」
  潘金鳳冷笑道:「怕什麼,這樣交代出去,也是一毛不損呀!」
  謝寒雲急了道:「不行!她們為人還不錯,我不能這樣對待她們!」
  劉宗道:「小姐放心好了,潘大姐的手法在一個時辰內解開,對人是無礙的,我們也不想把她們弄成白癡!」
  謝寒雲這才放了心,連忙道:「潘大姐,你馬上替她們解穴!」
  潘金鳳遲疑地望著平步雲,劉宗沉聲道:「潘大姐,你聽見沒有!」
  潘金風見平步雲沒有表示,沉吟不動手,謝寒雲道:「平世伯,你下命令呀!」
  平步雲連忙道:「潘大姐,你怎麼連小姐的話都不聽了?」
  謝寒雲冷笑道:「如果我知道事事都要向平世伯請示,一定不敢輕易提出要求,請世伯饒恕我年幼無知吧!」
  平步雲受不了,連忙道:「小姐這話老朽怎麼受得起,潘大姐……」
  潘金鳳連忙拍開韓氏姐妹的穴道。
  謝寒雲道:「潘大姐,我還想麻煩你一件事!」
  潘金風恭身道:「小姐儘管吩咐!」
  謝寒雲臉色一沉道:「請你跪在我爹的靈位前,默思兩個時辰,決定一下今後的行止,如果你覺得委屈,我爹交給你管的那份事業就算是你辛苦多年的酬勞,你回去享福吧。」
  潘金風臉色大變,連忙道:「小姐……」
  謝寒雲一臉秋霜道:「劉大哥,我早上的話你沒有轉告大家嗎?」
  劉宗惶恐地道:「屬下遵命通知過了!」
  謝寒雲道:「那就是潘大姐認為我不夠資格說那種話了!」
  劉宗臉色一沉道:「潘金鳳,跪下!」
  平步雲咳了一聲道:「小姐早上發了什麼命令!」
  謝寒雲目視劉宗,劉宗連忙道:「小姐早上命屬下轉告全宅的人,對她的言論不准任何人提出聲辯,令出必行,違者嚴懲,因為三位師爺不在,所以沒聽見,不過別的人都已經知道了!」
  平步雲連忙道:「這是應該的,小姐現為一家之主,連老朽也該唯命是從,潘金鳳,你是不想活了……」潘金風駭然跪下,平步雲忙又陪笑道:「小姐,請你原諒她,她絕不是有心違抗你的命令,只是老朽先前對她作過交代,對韓家來的人,一定要十分慎重處理,問清他們的來意……」
  謝寒雲道:「那也該由我來問!」
  平步雲道:「是!因為老朽不知道小姐先有了吩咐,才擅自作了主張,這應該怪老朽不好,請小姐寬恕她一次……」
  謝寒雲冷冷地道:「劉大哥早上頂了我一句,挨了我一頓申斥,如果現在放過了她,對劉大哥不是太不公平了!」
  平步雲道:「老朽希望小姐罰她跪兩個時辰就算了……」
  謝寒雲道:「我本來就是只罰她跪兩個時辰,難道……」
  平步雲吁了一口氣道:「按照主人的舊規,對於抗命的弟子不是逐出門牆,就是處死。
  老朽以為小姐要按例行事呢……」
  謝寒雲笑道:「我沒有那麼凶,他們都是跟了我爹多年的老人,我要借重他們之處還很多,只是我必須建立威信……」
  平步雲陪笑道:「小姐的話很對。主人有小姐這麼一位後人,應該含笑於泉下了,只是老朽對小姐有一句不入耳的話……」
  謝寒雲笑道:「世伯是否擔心我年紀太輕……」
  平步雲截道:「那倒不是,老朽以為建威與示恩必須並重,威不可不立,但發令必須慎重,方足以收人心!」
  劉宗道:「小姐並不是一意孤行的人,她發令時已經聲明過,如果對她有所建議,可以私下陳述理由進言,但不得當眾聲辯對抗,屬下今天回了一句嘴,立刻受了小姐的申斥,可是小姐到了後院,反向屬下陪罪……」
  平步雲哦了一聲,隨即臉現笑容道:「小姐能如此,實已通統御之真諦,反倒是老朽多慮了!」
  說完又厲聲對潘金鳳叱道:「小姐如果已明白宣佈過,你就不該聞命不行。幸而小姐寬大為懷,只罰你跪兩個時辰,如果照我老頭子的意思,至少還要加重十倍不止!」
  謝寒雲一笑道:「那倒不必了,我只想藉此告訴大家誰是這裡的主人!」
  平步雲連忙道:「那還用說嗎?自然是小姐了!」
  謝寒雲道:「那麼這兩個人我想帶去問問沒有人反對吧!」
  平步雲哈腰陪笑道:「怎麼有人敢反對呢?在本府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小姐準備在什麼地方訊問,老朽叫人把她們送去!」
  謝寒雲笑道:「不必麻煩,我帶到後面去問!」
  平步雲道:「後面是小姐守喪之處,不太方便吧?」
  謝寒雲道:「是不太方便,但呆在那個地方才合我的需要,我做事情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打擾!」
  平步雲呆了一呆才幹笑道:「小姐的決定自然是對的,可是小姐問出結果後,能否告訴我們一聲,我們也好作個準備!」
  謝寒雲笑道:「有必要的時候,我一定會與三位世伯商量的,因為要如何應付韓莫愁,我仍然要各位的大力協助!」
  說著朝謝寒星道:「二姐,請你幫個忙,把這兩個人抬出去!」
  謝寒星扛起韓萍萍,謝寒雲自己扛起韓真真,只招呼了杜青一個人,走到後面去了。
  來到草堂前面,謝寒雲將人放下,解開她身上的繩子,同時也示意謝寒星將韓萍萍解開。
  謝寒星頗為不解,謝寒雲笑道:「二位韓小姐都不是不講理的人,我想她們是故意要留下來,有話要告訴我們的,韓小姐,對嗎?」
  韓真真搓動被捆麻了的手腳,眼睛瞪著她,半響才道:「不錯!雖然二小姐殺死了我們的堂兄,但那不關我們的事,我們留下是有點事,但是只對杜公子一個人說!」
  杜青愕然道:「二位有什麼事要找我杜某?」
  韓萍萍道:「事情關係很大,只能說給杜公子一人知道!」
  謝寒雲笑道:「那就請杜大哥陪她們到裡面去談吧,我和二姐一前一後為你們把風,這樣絕不會有別人聽見了!」
  說完朝謝寒星打個招呼,相繼離開了!
  韓萍萍望著謝寒雲的背影道:「幾天不見,她變得這麼精明了,真叫人難以相信!」
  杜青笑道:「這是環境造成的,二位有何見教!」
  韓萍萍道:「到屋裡去再說!」
  杜青只得把她們邀進屋裡,坐定以後韓萍萍道:「杜公子,你可以保證沒有第三者嗎?」
  杜青道:「那可不敢,目前屋裡就有三個人!」
  韓萍萍笑了一下道:「我與妹妹只能算是一個人!」
  杜青道:「這就行了,寒雲選擇這裡,就是為了秘密!」
  韓萍萍沉吟片刻才道:「杜公子可知道我們的來意?」
  杜青道:「在下想,必然是出於令尊的派遣!」
  韓萍萍低下頭道:「是的!直到最近,我們才知道家父的一切所為,當然做子女的不能說父母的壞話,可是我們對家父的行逕……」
  杜青歎道:「那不必談它了,公道是非自在人心……」
  韓萍萍道:「家父獲知公子秘密離開金陵後,照跡象的判斷,認為公子必來此間,是以立即命家叔攜我們追蹤至此,探聽虛實!」
  杜青道:「二位如果向我打聽此間的情形,杜某無可奉告!」
  韓萍萍微微不快道:「公子以為我們會如此不識時務嗎?」
  杜青一笑道:「在下並無此意,如果杜某有所聞,一定樂於相告,因為杜某覺得二位與令尊心性大不相同,如果二位有所致詢,決不是為了令尊!」
  韓萍萍動容道:「杜公子如此相信我們,實令敝姐妹愧顏無地!」
  杜青道:「杜某對二位絕對相信!」
  韓真真問道:「為什麼呢?」
  杜青道:「二位在金陵追到謝家,向杜某詢問令尊與華老先生結怨的詳情,且以兩柄寶刃見賜以保障杜某的安全,杜某就知道二位是心胸光明的俠義女兒……」
  韓萍萍歎了一聲道:「那件事不必再提了,我們已經知道了!」
  杜青愕然道:「是誰告訴二位的?」
  萍萍道:「沒有人告訴,但是從家父近日的表現,就知道其咎一定在家父,雖然華老先生不肯說,我們也知道……」
  杜青連忙問道:「二位見過華老前輩了?」
  韓萍萍點頭道:「是的!我們是最後見到他的人,也是目送他離開人世的唯一兩個人證,如果不是為了他,我們也不會到此地來擔任這個齷齪的任務了!」
  韓真真接著道:「如果不是為了藉此可以秘密見到杜公子,我們寧死也不肯接受家父的差遣,我們想起這件事就噁心!」
  杜青忙問道:「二位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找杜某呢?」
  韓萍萍道:「華老先生有一樣東西,要我們轉交給杜公子,而且他再三聲明,必須在沒有旁人的場合下而交……」
  說著在胸前摸索了半天,才從貼肉處取出一個小布包,交給杜青,杜青接到手,感覺到還是溫熱而微潮的!」
  韓萍萍也感覺到了,臉色微紅道:「杜公子,我如此密藏,只是為了證明對它的重視!」
  杜青連忙收了起來,輕歎一聲道:「真想不到……」
  韓真真問道:「什麼想不到?」
  杜青道:「我想不到華老前輩會托你們來轉交,二位知道這是什麼嗎?」
  韓萍萍變色道:「杜公子可是懷疑我們偷看過嗎?」
  杜青道:「不是的,我是問華老先生托付二位時,有沒有說明……」
  韓萍萍道:「說了!」
  杜青一怔道:「他怎麼說的?」
  韓萍萍道:「他說此物對家父非常不利。」
  杜青驚問道:「他真這樣說過嗎?」
  韓萍萍道:「他當然說過了,難道是假的嗎?」
  杜青吁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也曾對我說過!」
  韓萍萍道:「那就不會錯了!」
  杜青想想才道:「二位既知此物對令尊不利,何以……」
  韓萍萍想:「因為他還說了一句,這樣東西對家父雖然不利,可是如能到你手中,對天下武林蒼生都有很大的好處,為了這句話,我發誓一定要完成任務!」
  杜青肅然拱手道:「二位如此居心,杜某除了尊敬外,再無別言!」
  韓萍萍輕歎一聲道:「可敬的是那位華老先生,他居然選中我們來幹這件事,而且還在事先講明,真是太看重我們了」
  韓真真道:「是的,面對他的如此信任,我們怎麼敢辜負他的托付!」
  杜青歎了一聲道:「我卻覺得他不該托付你們的,雖然他信得過二位,但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們,似乎太殘忍了一點!」
  韓萍萍道:「這點他表示歉意了,可是他沒有別的方法,只有找我們才能把這件東西安全地交給你,此外他無論是托付誰,都很難避過家父的耳目!」
  杜青默然無語,韓真真這才問道:「杜公子,東西交給你了,我可以知道它是什麼嗎?」
  韓萍萍立刻道:「妹妹!我們不該問的!」
  杜青慨然道:「該問!而且二位也知道,因為華前輩曾經說過,如果東西還沒有交給我之前,我已經死了,那受托付的人就要負起我的責任!」
  韓真真道:「他也對我們說過,所以我才想知道一下!」
  杜青道:「裡面是套劍式!」
  韓氏姐妹同聲愕然道:「劍式?」
  杜青道:「是的!據他說這套劍式練成後,天下再無敵手了,他要我用這套劍式來制止一切意圖用強暴手段征服武林的人!」
  韓萍萍道:「那是指家父而言了!」
  杜青道:「也不一定!」
  韓萍萍道:「還有別的人嗎?」
  杜青笑道:「我不知道,華老前輩並沒有指明那一個,領袖武林並不是壞事,但看其人的居心何在,如果令尊以俠義為懷,用正當的手段,和平的方法,拉攏群雄,除暴安良,濟危扶貧,我不但不反對他,而且還會盡力去幫助他!」
  韓萍萍低頭一歎道:「我多希望有這樣的父親!」
  三個人都默然不言了,良久後,韓真真才道:「杜公子,我有一個要求,你快點把這套劍法練成,在家父沒有做出太大的惡事之前,制止他的野心!」
  杜青尋歎道:「我也希望如此,可是華老前輩說過了,這套劍法最快也得要三年才小有所成,我能等三年嗎?」
  韓萍萍愕然道:「為什麼要這麼久!」
  杜青道:「一個劍手的養成豈是簡單的,令尊在劍上下了多少年的苦功,才有今天的成就,我能在三年內追上他,已經是最快的……」
  韓真真黯然道:「三年之後,天下不知是什麼局面了!」
  杜青點頭道:「是的!所以我不能等三年,最好是在目前就設法消彌這場殺劫,因此我不準備去練這套劍式……」
  韓萍萍道:「家父的武林霸業之舉,構思已久,最近他認為時機已近成熟,才猝然宣佈,目前你能找到一股力量去牽制他的發展嗎?」
  杜青道:「我正在尋找!」
  韓萍萍微笑道:「杜公子,你不會是拿這裡的力量作為運用的對象吧!」
  杜青道:「我對這裡的情形還不清楚,但是照情況看來……」
  韓萍萍一笑道:「對此地的情形,你所知還沒有我們清楚,王非俠,在早幾年就受了謝耐冬的慫恿,暗中培植武力,網羅高手,作為雄圖之舉!」
  杜青怔然道:「你們也知道了?」
  韓萍萍笑道:「謝耐冬與家父是同一類的人,大家都很清楚對方,王非俠死後,謝耐冬就轉移過來,接收王非俠的全部人員,圖謀進取,不過家父並不重視,他對此地的實力瞭如指掌,認為根本不堪一擊!」
  杜青道:「也許令尊對此地還不太瞭解!」
  韓萍萍道:「不,家父太清楚了,別說家父親自出馬了,就是我叔叔一枝劍,也可以將此地一役而平!」
  杜青道:「令尊估計錯誤了,此地高手如雲,每一個人都非弱者,尤其是三個師爺,更是高深莫測!」
  韓真真笑道:「你對家叔父知道多少?」
  杜青道:「他不是折劍鍛羽而去了嗎?」
  韓萍萍道:「那是騙人的,家叔連一成的功力都沒有顯示出來。如果他認真動手,三招兩式,保證屍橫滿地,血流成河。」
  杜青大出意外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呢?」
  韓萍萍笑道:「這是家父的驕兵之計,他臨行授意,就是叫我們故意鬧點事,然後陷身此間,又叫家叔不必出全力……」
  杜青問道:「令尊叫你們留下幹什麼?」
  韓萍萍道:「一來作為以後尋事的借口,二來叫我們摸摸清楚,王非俠到底死了沒有,家父認為他是裝死……」
  杜青差一點跳了起來叫道:「令尊也有這個想法?」
  韓萍萍微笑道:「難道杜公子也有所發現嗎?」
  杜青頓了一頓才道:「我只是這樣想,但不敢確定,令尊為何有此想法呢?」
  韓萍萍道:「因為比劍那天,家父勝得太容易了。照王非俠的武功造詣,他卻死得太快了,所以家父才想其中可能有詐!」
  杜青歎了一聲道:「我本來以為令尊在心計方面略遜一籌,姑不論王非俠身死是否屬實,此間的力量尚勝一籌,現在看來,雙方不相上下了!」
  韓萍萍道:「怎麼說是不相上下呢?」
  杜青道:「令尊將此地估計得太低,方才廳上一戰,我也覺得令叔似乎未盡全力,可是這邊的人也沒有使出全力,雙方都是以詐易詐,這就有得一拚了!」
  韓萍萍也是一怔道:「這該怎麼辦呢?」
  杜青道:「本來讓雙方硬拚一下也是好事,至少可以抵消一下各人的勢力,最後無論勝負,雙方都是元氣大傷……」
  韓萍萍道:「這可不行,家父現在以武林霸業為誘餌,煽起了家中的子弟的雄心,他們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杜青道:「我也不想這麼做,現在兩邊都不會輕易動用根本,要拚起來,一定是拿別人作先鋒,所以令尊強留群雄,此地也以發喪之名聚天下名家高手,兵刃未見,武林之中已將掀起一片血雨腥風,我必須制止這件事的發生……」韓萍萍道:「他們怎能使別人來流血拚命當前鋒呢?」
  杜青笑道:「這還不簡單,當雙方壁壘分明時,一定要那些人先表明立場,站在這一邊的,就會得罪那一邊,反之亦然。而戰端一起,自然是那些人先上戰場……「韓萍萍道:「如果有人兩邊都不參加呢?「
  杜青道:「那是兩邊都不討好,勢必成為第一批犧牲者!」
  韓萍萍急急道:「杜公子,那有什麼方法可以防止呢?」
  杜青想想道:「這要把謝寒雲叫進來,把令尊的意圖告訴她,叫她跟這邊的人商量一下,對令尊方面重作估計!」
  韓萍萍道:「那我們家不是太吃虧嗎?」
  杜青道:「不會的,二位回去見令尊,也可以把這裡的情形說一遍,請他慎重考慮,不要輕舉妄動!」
  韓萍萍同意了,杜青遂把謝寒雲等人叫了進來,簡要地說了一下,謝寒雲倒是當機立斷,拱拱手道:「韓小姐,難為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們的決心跟杜大哥是一樣的,大家都是為盡己一片心,我也不說客氣話了,立刻送你們出……」
  謝寒星道:「這樣一來,也許只是暫息戰禍,兩邊有了較深的瞭解後,大家加強準備,再發動起來就難制止了!」
  杜青一歎道:「我也想到了這一點,只好走到哪算到哪了,慢慢再想別的法子,目前先把雙方的局勢緩一緩再說!」
  謝寒雲拉住韓家姐妹的手道:「走,我送二位出去!」
  大家相偕走出,到了靈堂前,只見潘金鳳還在直挺地跪著,劉宗過來,愕然欲問,謝寒雲搶先說道:「劉大哥,你把她們安全地送出大門,然後請三位師爺過來,我有重要的事跟他們商量!」——
  第三十二章千條楊柳盡向西
  平步雲等人進來時神色很平靜,而且劉宗也跟著他們一起進來,這使謝寒雲略感奇怪,忙問道:「劉大哥,韓家姊妹走了?」
  劉宗點頭答道:「走了,屬下一直送她們到大門口!」
  謝寒雲問道:「你擔保她們安全離開了嗎?」
  平步雲笑道:「小姐下過命令,誰敢不遵!」
  謝寒雲微怔道:「平世伯,我放她們走是有原因的!」
  平步雲笑道:「那是一定的,她們留下來有原因,小姐留下她們也有原因,最後放她們走必然更有原因!」
  謝寒雲道:「世伯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平步雲笑道:「她們平素很通達情理,突然會對二小姐如此蠻橫,當然是有緣故的,老朽想她們一定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告訴小姐,話講完了,小姐自然也應該放她們離開!」
  謝寒雲覺得這老傢伙真不簡單,頓了一頓才問道:「世伯何以知道她們有話要告訴我?」
  平步雲道:「韓家姊妹人很正直,對乃父的作為極為不滿,她們故意鬧事留下,必然是有機密事情相告!」
  謝寒雲想想道:「世伯既知道她們全無惡意,為什麼先前對她們很不客氣呢,而且對我要單獨訊問她們之事很不滿意!」
  平步雲笑道:「她們對小姐與杜公子很友善,對此地的人可不見得有好感,老朽如不做作一下,她們未必肯將話說出來!」
  謝寒雲道:「看來世伯一切都知道了!」
  平步雲連忙道:「不,她們告訴小姐什麼秘密我可不知道!」
  謝寒雲道:「她們說此行的目的只是奉了韓莫愁之命,前來刺探虛實,因為韓莫愁對此地的動態有九成瞭解……」
  平步雲道:「韓莫愁的用意老朽也想得到。主人在世之日,就發現韓莫愁別有居心,因此暗中佈置了對付他的力量,主人雖死,這個計劃仍然在維持推動著……」
  謝寒雲道:「那由誰來主持呢?」
  平步雲笑道:「原來是由夫人主持的,自從小姐來到之後,小姐才是名正言順的主持人,所以夫人已經把責任交讓了!」
  謝寒雲冷笑道:「娘對我這麼信任嗎?」
  平步雲道:「小姐來此才一天,就有極佳的表現,何況還有雄才大略的杜公子從旁協助,夫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謝寒雲道:「杜大俠來此作客,可不能永遠呆在這裡,而且他本身還有很多事,那能一直替我們效勞!」
  平步雲笑道:「杜公子與小姐的情誼非比尋常,小姐的事他怎麼好意思坐視不理,再說杜公子當前急務,無非也是如何對付韓莫愁,敵愾同仇,必然不會推辭的!」
  杜青只得笑著接口:「前輩太過獎了!再晚才疏學淺,那裡夠得上幫忙的資格,只怕越幫越忙,反而誤了各位的事!」
  平步雲笑道:「杜公子太謙虛了。你在金陵能混進韓家堡,揭穿兩家劍譜之秘,又將韓莫愁戲耍了一番,心智武功,無一不令人欽佩之至。韓莫愁對公子的武功可能還不重視,對公子的心智卻異常忌懼,所以圖謀對公子不利……」
  杜青聞言心中一動,深覺自己鋒芒太露,不僅引起了韓莫愁的猜忌,而且這幾個老傢伙看來對自己也不無戒備,今後倒是應該注意收斂一點!
  謝寒雲到底年紀小,見人誇獎杜青,比什麼都高興,為了加深大家對杜青的敬意,笑著說:「杜大哥實在是當世獨一無二的英才,我本來是什麼都不懂的,如果有一點表現,全是他的教導之功!」
  杜青本來想辯解,因為謝寒雲到此地後,一切行動都是她自己的主意,自己並未參加意見。可轉念一想,又忍住了,因為謝寒雲畢竟年紀還輕,在別人心中還是個小孩子,人家也必定以自己在後面授意,她才有這些表現,如果拆穿了她本身已有自主的能力,說不定反會引起別人對她的猜忌,不利於她!
  事情很明顯,不管王非俠是生是死,謝耐冬絕不肯輕易放棄此間的領導權,所以如此大方,必然也認為謝寒雲只是個傀儡,她隨時都可以取回控制的大權,這種想法對謝寒雲很有利,還是維持下去的好!
  謝寒星對情形十分清楚,也看出平步雲等人對杜青已有猜忌之心,那番話也分明是一個警告,因此也笑著說:「小妹,你可不能太倚仗杜大哥了。他自己有家,金陵那邊也需要他,不能老是守在這裡幫你的忙呀!」
  平步雲笑道:「這也是實話,不過杜公子無論如何也得辛苦一點,替小姐把局面安頓好再離開。以後再有事,我們三個臭皮匠,勉強也可以湊成個諸葛亮,湊合著替小姐策劃策劃,這個家勉強也能維持下去!」
  這番話明裡恭維,暗中卻也表示出來,杜青在此地不能做得太過份,至少不能把他們從這擠走!
  謝寒雲也聽出來了,接口道:「我在此地是爹的女兒,在別處仍然姓謝。杜大哥離開時,我也要跟著離開的……」
  她唯恐平步雲等人對杜青加深仇意,搶先表明態度,平步雲等人只是笑笑不作聲,劉宗卻急了,說道:「小姐,這裡才是你的家,你怎能輕易離去呢?」
  謝寒星冰雪聰明,知道劉宗的意思,他是一心一意效忠謝寒雲的,自然不希望她離去,於是笑著說:「小妹,這裡是你一個人的,金陵的家是我們三個人的,兩地相距不遠,你高興時,可以兩邊跑。王老伯遺下的一份事業。全靠你一肩擔負,你可不能丟開不管,那太辜負大家的心意了!」
  劉宗道:「是啊!主人創業維難,好不容易有了這份成就,小姐如果撒手不管,我們這些下屬怎麼辦呢?」
  謝寒雲冷笑道:「此地人才濟濟,還怕沒有接替的人嗎?」
  劉宗看了三個老人一眼道:「我們是主人一手栽培的,只有小姐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此外誰也不夠資格領導大家!」
  平步雲微慍道:「劉宗,你忘了還有夫人!」
  劉宗不甘示弱,沉聲道:「平師爺,你我都知道夫人不可能再管事,即使管也沒有幾年,這裡遲早都是小姐的!除了主人,就是小姐,此外誰都別想坐在當家的位子上!」
  平步雲沉聲道:「劉宗,你知道主人已經去世了!」
  劉宗冷冷地道:「我還以為平師爺忘記了呢!」
  兩個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肯相讓,終於還是平步雲屈服了,輕輕一笑道:「劉宗,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夫人還在世!」
  劉宗道:「我自然知道。小姐沒來之前,我對夫人絕對遵從,小姐來了,就該以小姐為主,這是主人的意思!」
  謝寒雲笑問道:「爹什麼時候說的?」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主人在世之日就明白地交代過,三位師爺也都是聽見的,我不相信他們這麼快就忘記了!」
  龍書錦連忙道:「言猶在耳,我們怎會忘記呢?平兄的意思也不是不尊重小姐,只是認為不能把夫人撇開!」
  平步雲接著道:「是啊,反正我不是為自己爭權!」
  劉宗將臉一沉,說道:「諒師爺也不敢!」
  平步雲臉色也沉下來了,問道:「劉宗,你這是什麼話?」
  謝寒雲也覺得到劉宗對平步雲的態度太過份了,忙道:「劉大哥,你怎麼可以對平世伯這樣說話?」
  劉宗冷笑一聲道:「小姐!在輩份上屬下雖然比平師爺低,在職務上屬下卻不必謙讓他,因為他們管策劃,屬下負責執行……」
  平步雲怒聲道:「你還是得聽我的策劃!」
  劉宗道:「不錯!可是師爺策劃後並不能直接下令,必須要通過當家的發佈後,我才遵命執行……」
  謝寒雲笑道:「我不明白你們爭的什麼?」
  劉宗冷笑道:「平師爺心裡明白!小姐未來之前,夫人凡事都委託他代行。現在小姐當了家,剝奪了他的權利……」
  平步雲怒叫:「放屁!你說我跟小姐爭權?」
  劉宗道:「平師爺如果沒有這個意思,就不必再把夫人抬出來壓人。我是管事的,一定要把職權交代清楚,潘大姐跪在這裡,就是拜平師爺之賜。我不希望以後再有這種事發生,增加大家的困難!」
  平步雲鼓起怒眼,剛要說話,柳群朝他搖搖手,開始說話了:「平兄,劉宗的話很有道理,一個家裡只能有一個主人,因為夫人不出面,凡事都交給我們,而有時三個人的意見不能配合,常令他們困擾,現在一切由小姐作主了,我們自然順從小姐的意思!」
  謝寒雲多少也明白他們爭執的原因,於是笑著說:「如果娘要當家,我絕不能越過上一輩……」
  龔書錦道:「沒有的事,夫人已明白宣佈不理事了,昨天不是命我們把帳冊、執事名單全都交出來了嗎?」
  謝寒雲道:「那就請三位師爺看在先父的份上,多給我支持……」
  平步雲沒有話說了,拱拱手道:「小姐吩咐的極是!老朽本來也不是與小姐爭權,只因為劉宗說話太氣人了,老朽才忍不住……」
  劉宗道:「私底下我如果有得罪之處,師爺摔我兩個嘴巴我都不會還手,但公事上我必須把職權分清楚!」
  平步雲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了。
  柳群忙道:「話都交代清楚了,我們還是回到正題上吧,韓莫愁對此間的情形應該十分瞭解,他還叫人來探聽什麼呢?」
  謝寒雲道:「她們的話是說給杜大哥聽的,還是由杜大哥說吧!」
  她十分慎重,唯恐把不該透露的事也說了出來,所以乾脆讓杜青來決定該說那些話。杜青沉吟片刻,說道:「首先她們要摸清楚王世伯究意死了沒有?」
  眾人俱是一震,平步雲首先叫了起來:「她們真這麼問嗎?」
  謝寒星冷冷地道:「我們初來的時候,看見此地的情形,也不相信王老伯死了,怎能不叫別人懷疑呢?」
  平步雲遲疑地道:「那是夫人的意思,不許鋪張!」
  杜青道:「我看見了墳墓,才確知王世伯是真的死了!」
  平步雲吁了一口氣,說道:「杜公子也是這樣告訴她們的嗎?」
  杜青道:「我不必告訴,把墳墓指給她們看不就是答案了!」
  平步雲道:「主人是在韓家入殮的,韓莫愁居然會懷疑主人沒死!」
  杜青一笑道:「他的懷疑不是沒理由,因為王世伯的靈柩抵家多日,此地竟沒有一點居喪的樣子,難免使人起疑,可是看到了真墓,以及廳上的靈堂,再加上寒雲在此地當家,對王老伯的生死總算給了他們一個明白的答案!」
  平步雲道:「好極了!好極了!」
  謝寒雲沉聲道:「我爹死了,有什麼好?」
  平步雲發覺自己失言,連忙解釋道:「我是說小姐來得好極了,王兄生前是聞名武林的人物,雖然夫人有命不准設靈,可是讓同道中人知道,難免會怪我們太不懂禮,現在小姐出面主持發喪,至少可以讓我們在別人面前有交代了。」
  也虧他臨時能扯出這番話來,居然也合情合理,杜青對王非俠未死一事,心中早已明瞭,只不過提出來看一下他們的反應,現在當然更有把握了,但恐引起他們的懷疑,忙又接下去說:「他們第二個目的是利用韓無畏來一試此間的實力。」
  平步雲哈哈大笑道:「這下子恰好中了我們的圈套,韓無畏把受挫的情形回去一說,韓莫愁不嚇破膽才怪!」
  謝寒雲冷冷地道:「恐怕人家比我們還得意呢?」
  平步雲微怔道:「這是怎麼說?」
  杜青笑道:「廳前一戰,各位對韓家劍法有多少瞭解?」
  平步雲道:「超異卓絕,不同凡響,當然韓莫愁可能還要強一點。可是龔兄的鐵算飛珠,足可令之喪膽……」
  謝寒雲冷笑道:「龔老伯後來的兩手如果是真的,也許還能唬人家一下,如果只靠這點本事。一個韓無畏也足夠掃庭犁穴了!」
  平步雲微愕道:「韓無畏也許未盡全力,但是我們這邊高手也不算少,像劉宗及五龍一鳳。劍法都是得過主人親傳的!」
  謝寒雲道:「我爹的劍法若能勝過韓家,也不會死在韓莫愁手裡了!」
  平步雲笑道:「話倒不是這樣說,主人明知韓家劍法高強,所以在授劍時,另創了一套輔助的手法,攻其不備……」
  劉宗笑道:「潘大姐制住韓家姊妹,使的就是這種手法!」
  謝寒雲道:「韓家姊妹在第二代中也只是中庸之流,比起她們的父叔來,不知差了多少倍,對付那些人,這種手法未必能奏效!」
  劉宗不服地說道:「那些人比韓家姊妹又能強出多少去呢?」
  杜青不願再浪費口舌了,正容解釋道:「韓家姊妹也沒有認真動手,所以才束手被擒。
  當然,一來是她們故意如此,二來也是隱蔽韓無畏這次來的真實用心!」
  平步雲忙問:「韓無畏有什麼用心?」
  杜青道:「掩蔽自己的實力,使此間產生錯覺,鬆弛戒心!」謝寒雲冷笑道:「人家韓無畏連一半的功夫都沒有拿出來呢!」
  眾人都是一震,忙問:「這是真的?」
  謝寒雲冷笑道:「諸位世伯以弱充強,還在沾沾自喜,人家卻是以強裝弱,真的動起手來,吃虧的又是那一邊呢?」
  平步雲怔怔地道:「主人對韓家劍法研究多年,應該不會差這麼遠吧!」
  杜青一歎道:「韓莫愁既然知道王世伯的種種準備,自然不會表現真正的實力,所以韓家劍法究竟有多少實力。到現在為止也很難猜測!」
  平步雲道:「此言出自韓氏姊妹之口,會不會言過其實!」
  杜青道:「我想不會,她們沒有騙人的理由!」
  平步雲低頭沉吟,臉色開始沉重了,杜青又道:「關於韓家的劍法,我從側面有點印象,先是在他們家,我與韓方對陣,施展了血魂劍最精妙的一招,也只勉強勝過一籌,然後是在清涼寺中,我、千手神劍查子強、謝家三姊妹,再加上血魂劍華聞笛前輩,六個人齊上,也無法奈何韓莫愁……」
  平步雲聞言如被電擊,失聲叫道:「對,對極了!如果血魂劍不是見到韓莫愁劍技難克,斷然不肯束手認輸,放開滅門血仇而不顧!我們先前是太大意了……!」
  謝寒雲冷笑道:「幸虧韓家妹妹及時來報警,否則你們大家都還睡在夢裡,恐怕丟了腦袋都不會醒呢!」
  她的話說得這麼難聽,居然沒有一個人表示不服,這個消息實在太令他們驚異了,這時劉宗說道:「幸虧小姐及時回來主持家政才得到這個消息,如果照師爺的估計,滅門之禍就在眼前了!」
  平步雲這次一點都不生氣,拱手道:「老朽判事不明,致有此失,實是罪該萬死,好在得信尚早,大家研究個對策,看要如何應付韓莫愁。」
  劉宗道:「帖子已經散出去,各路人馬指日便臨,現在商量對策,恐怕來不及了,尤其是我們公開得罪了韓家……」
  平步雲笑道:「小姐將韓家妹妹送走,至少可以搪塞一下,韓莫愁一定要興師問罪,小姐就往老朽身上推好了!」
  柳群也道:「目前只好這麼辦,能拖則拖,反正這是我們的家,韓莫愁絕不敢孤身深入,不能拖時再說吧!」
  事情似乎就這麼商量定了,平步雲口中雖說要大家想個應付的辦法,三個老人卻沒有提出適當的主意!
  杜青知道他們還要向匿避在暗中的王非俠請示,所謂商量,實際是在套自己的口氣,所以裝傻不作聲。
  柳群見他不開口,才提出個不著實際的拖字,謝寒雲知道再商量也不會有結果,乾脆點明道:「今天不會再有遠客了,大家歇息一下,三位世伯多費點心,無論如何,明天要有個明確的方法去應付!」
  平步雲道:「老朽遵命,等我們研討出新的對策後,再親告小姐!」
  說著率先告退了,謝寒雲也陪著杜青與謝寒星回到了後面,四顧無人,才低聲問杜青道:「杜大哥,你看怎麼樣?」
  杜青低聲道:「首先可以確定王非俠沒有死!」
  謝家雲道:「這個我也有數了,只是他究竟有何用心呢?難道他就此躲起來,一輩子不出頭了嗎?」
  杜青道:「我想是這樣了,今後可能由你出頭主持這個家!」
  謝寒雲道:「我才不希罕!」
  杜青連忙道:「不!目前你必須撐著,甚至於要一直撐下去,今天的情形你已經看清楚了,你母親仍然掌握著大部分的實力!」
  謝寒雲道:「我當然明白,平步雲這三個老傢伙都是她的死黨,唯恐我當權了,才會跟劉宗爭起權來!」
  杜青道:「劉宗是希望你主掌門戶的,而且他是真正握有實力的人,這裡上下的人手,大部份都由他掌握指揮,所以三個老傢伙對他還有點顧忌,你把握住這個人是上上策,因為他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謝東雲道:「難道還有人敢暗算我不成?」
  杜青道:「目前不至於,因為王非俠也在支持你,將來就難說了,令堂如果見你太專擅,也可能會不利於你!」
  謝寒雲輕歎一聲道:「我真不明白,娘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如果她真的想當權,為什麼又要把大權交給我呢?」
  杜青笑道:「她起初以為你是個小孩子,由你來當家,可以鬆懈韓莫愁的注意力,再者她這幾天忙於研練劍法,也樂得將家事擺脫一下!」
  謝寒雲道:「她左手已殘,還練什麼劍呢?」
  杜青道:「自然是叫王世伯練了!不過劍訣在她控制中,每次只拿一部分出來,所以要時時督促王世伯練劍……」
  謝寒星不信道:「什麼,娘對老王還會這個樣子?」
  杜青道:「以前我還以為劍訣是在他們兩人手中,照這一兩天的情形看來,恐怕劍訣完全由令堂一人把持著!」
  謝寒雲也不信地說:「何以見得呢?」
  杜青道:「照王世伯對寒雲寵愛的情形,如果他知道劍訣,一定會交給她的,就是因為劍訣不在手邊,才遲疑不決!」
  謝寒雲道:「假如這劍訣是從我家保藏的那一份上錄下的,經過這麼久的時間,應該練得差不多了……」
  杜青道:「這上下兩冊劍笈要互相配合才有作用的,所以雙方各保管一部,卻沒有多大用處,謝家的一部份,韓莫愁已得其半,劍技較強,可是韓家的這一部分,最多只洩露了十分之四,要想有所成就,必須從韓家劍法中一點一滴地吸取過來,再加以融合貫通……」
  謝寒雲想想道:「這倒是與韓家姊妹所說的不謀而合,韓無畏今天只顯露了一半實力,可能是怕我們學了他的劍招去!」
  杜青道:「這就對了!我想了半天,覺得韓無畏完全沒有必要掩藏實力,如果他能力夠,大可以把這邊的好手消滅一部分,豈不是更省事?何況韓莫愁已公開表露了要在武林稱霸的企圖,韓無憂在韓家是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在我們這兒受挫,對韓家的威望頗有打擊,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他絕對不肯含辱丟人的!」
  謝寒雲想想道:「那麼我們這邊只有我爹一個人練劍嗎?」
  杜青道:「自然只有他一人了,這種神奇的絕學怎能透露給第三者知道?令堂把它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呢!」
  謝寒雲冷笑道:「我想不見得!在我看來,至少有四五個人都分享到劍法中的奧秘,只是程度上的差異而已!」
  杜青一怔道:「四五個人,還有誰呢?」
  謝寒雲道:「那三個老傢伙絕對有份,尤其是平步雲,他對劍法的造詣極深,居然棄劍不用,這使我感到很不解……」
  杜青眉毛一揚道:「對啊!學劍是一件入迷的事,只會越迷越深,卻從沒有能從裡面跳出來的,我對他們的行為也很感費解!」
  謝寒雲笑道:「如果你想通了韓無畏故隱其技的道理,就不會費解了,他們是同一用心,不想讓人學去所會的劍招!」
  杜青眉毛一揚叫道:「寒雲你真了不起,你想得比我更透澈!」
  謝寒星道:「我也知道另一人是誰了,一定是劉宗!」
  謝寒雲道:「是的!所以劉宗一下場,三個老傢伙立刻趕過來插手,他們不是怕他敵不過,而且擔心他把劍法洩露出去,讓韓家人得了好處!」
  杜青一歎道:「你們都了不起,我沒想到這一層上去,我總以為令堂把持著劍訣,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能傳授,更別說外人了!」
  謝寒雲道:「一個具有野心的人,只有死黨才是心腹,兒女親情,都是假的,在娘說來,這幾個女兒反不如外人來得信任!」
  謝寒星笑道:「這話不盡然,三個老傢伙的劍法是娘教的,劉宗的劍法卻是老王教的,這是我的看法!」
  杜青道:「說說你的理由!」
  謝寒星道:「三個老傢伙跟娘是一類人物,正因為他們野心勃勢,使老王深以為憂,才把所知教給劉宗,以為抵制,否則劉宗怎敢跟他們公然衝突,毫不讓步……」
  趙寒雲想了一下道:「二姊的分析很有道理。劉宗是效忠我爹的,所以爹才把管家的大權交給他代掌,我來了之後,由於我幾手決斷的處置,使劉宗感覺到我可以繼承爹的事業,所以竭力支持我,這樣才引起三個老傢伙的恐懼……」
  杜青歎道:「事情越來越複雜了!韓莫愁的問題已夠頭痛了,這裡又有了爭權的糾紛,演變下去,真不知會有什麼結果!」
  謝寒雲道:「我們的來意,娘與爹都很清楚,爹也許想把劍笈給我們,可是娘堅決反對,而劍笈又在娘的控制中,所以爹在我面前也只好繼續裝死下去,等他劍法獲知更多時,再設法交給我!」
  謝寒星道:「你有這個把握嗎?」
  謝寒雲道:「我不知道,不過我想爹除了這個理由外,沒有再在我面前裝死的必要,他那樣愛我,為什麼不想跟我見面呢?」
  謝寒星道:「他把大權交給你,留你下來,就是為了能時時看見你,雖然你看不見他,他卻時時在你身邊的!」
  謝寒雲歎道:「我知道!但親子之情,絕不是看看就會滿足的,他一定很想我們能面對面,聽我親口叫他一聲……」
  杜青道:「等著吧,會有那一天的!」
  三人默然片刻,杜青又道:「今天他們得知韓莫愁的用心後,一定會聚集商討一個結果的,我想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會晤!」
  謝寒雲笑道:「我有辦法!」
  杜青道:「你有什麼辦法?」
  謝寒雲道:「我與二姊藉著巡視為借口,四處走一遍,你在暗中留神看,那裡形跡可疑,你就往那裡去找!」
  杜青沉思有頃道:「這不是個最好的辦法,但可以一試,我猜他們要商量,也一定是利用晚上的時間,到時候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你們再出去巡視!」
  三人商量定了,遂招人送來飲食,用過之後,為了培養精神,以便晚間行事,各自安靜地歇息了
  到了晚間,謝家姊妹醒來時,房中已不見了杜青的蹤影,謝寒雲找了一遍,低聲笑道:
  「杜大哥真神秘,連我們也不通知一聲就走了!」
  謝寒星道:「他有他的算盤,如果讓我們知道他的去向,我們很可能會在形色上引起別人的注意,反而會誤事!」
  謝寒雲道:「我們也別耽誤了,配合他的行動出發吧!」
  姊妹二人整頓了一下,佩好兵器,出園而去,園門有兩名漢子持刀肅立,見到她們後,立刻有一人上前道:「小姐要到那兒去?」
  謝寒雲道:「我想四處去看看警戒的情形!」
  那漢子道:「這個小姐不必煩心,本宅四周戒備森嚴,如同銅牆鐵壁,任何人都別想越雷池一步!」
  謝寒雲道:「我還是要自己看看才放心!」
  那漢子道:「屬下為小姐引路!」
  謝寒雲道:「不必!我是秘密巡視,看看有沒有人疏忽,如果你們跟著,大家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可巡的!」
  那漢子愣了一下,才道:「既如此,小姐得先找劉總管問清通行口令,稍有響動,立即發出口令聯絡,否則潛伏在暗處的射手不明就理,發出了暗器,恐怕會傷了小姐!」
  謝寒雲道:「你把口令告訴我就行了!」
  那漢子道:「屬下等二人守衛此間,只有一個口令,到了別處就不適用,本宅分為很多區域,每區都有不同的口令!」
  謝寒星道:「這麼麻煩幹嗎?」
  那漢子道:「這是為了慎重,唯恐有外人進來,探知了口令,豈非通行無阻了?本宅共分多少區,每區的口令是什麼,只有劉總管一人得知,而且口令也是每天更換,守衛的人也每天調動,才策萬全!」
  謝寒雲道:「那麼本宅的人也不能自由行動了?」
  那漢子道:「是的!入夜以後,本宅人員即各司其職,除了指定的區域內,不准到別的地方去,本宅所以能維持壁壘森嚴,完全是靠著這種特殊的警戒方法!」
  謝寒雲聽了心中暗自歎服,覺得劉宗用這個方法,果然高明,難怪韓家人不敢輕犯,說不定以前還吃過不少虧呢!
  謝寒雲想想又問道:「所有的口令只有劉總管一人知道嗎?」
  那漢子道:「是的!連三位師爺與五龍一鳳六位管事,也得向劉總管問明之後,才能離開自己的地方!」
  謝寒雲道:「好吧,那裡可以找到劉總管?」
  那漢子道:「劉總管這時在廳旁的小書房,小姐過去,遇見第一道暗卡,可以用吉祥兩字發問,對方答如意後,就知道是自己人了,再問他們如何通行的口令!」
  謝寒雲想了一下道:「好吧,你們辛苦了!杜公子還在裡面安息,你們小心點,別讓人去驚吵他。如果他問起來,就請他到廳上去找我們!」
  那兩人躬聲應是,然後退入樹影中繼續守衛,謝寒雲走出了一段路,才低聲對謝寒星道:「此地警備如此嚴密,杜大哥怎麼能行動呢?」
  謝寒星笑:「杜大哥有的是辦法,韓家堡的戒備何嘗不嚴,他仍然混了進去,此地也未必能難住他!」
  謝寒雲道:「那次是有我幫忙!」
  謝寒星道:「今天也有你幫忙,別替他擔心了,他偷偷地離開了園子,門口的人並未發覺,可見仍有疏漏之處!」
  謝寒雲童心未泯,忽發奇想道:「二姊,咱們不找劉宗,也來闖一下好不好?」
  謝寒星笑道:「你又要淘氣了,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萬一挨了暗箭,白送了一條小命,那多冤枉!」
  謝寒雲道:「知道有暗箭,咱們可以提防一下,而且我穿著素色的衣服,在黑暗中很明顯,他們看見是我,就不敢放箭了!」
  謝寒星道:「可是鬧了起來,有什麼好處呢?」
  謝寒雲道:「自然有好處,如果他們在暗中聚會,一定是很秘密的地方,戒備也特別嚴,有了響動,杜大哥才可以乘虛而入!」
  謝寒星笑道:「想想你現在的身份,讓人抓住了多不好意思!」
  謝寒星道:「正因為我現在是主人的身份,讓人發現了,也有個正當的理由,誰敢說我的巡視是錯的!」
  謝寒星道:「剛才已經有人告訴你了,要巡視可以找劉宗!」
  謝寒雲道:「我偏不找他,這是突擊巡視,我可以說是試探一下本宅的警覺程度,你有沒有興趣?」
  謝寒星笑道:「老實說,我可沒有興趣陪你胡鬧,我在此地只是客人,不過你為了方便杜大哥,我能不奉陪嗎?」
  謝寒雲笑道:「誰不是為了杜大哥,否則我在金陵多舒服,何苦來此地受罪,穿著這套喪氣的衣服……」
  謝寒星道:「老王終究是你的生身父親……」
  謝寒雲黯然道:「我沒有不認他,是他自己不敢認我,我在金陵時就隱約有感覺,因為他始終不敢正面告訴我,我才賭氣不理他。到了這兒,他又裝死裝活……」
  謝寒星默然片刻才道:「我們白天不是商討過了嗎?他這樣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算了,不去談他了,你準備怎麼辦?」
  謝寒雲道:「走著瞧,先試試第一關!」
  二人慢慢地前行,走了一陣,突然有人低喝:「什麼人?」
  謝寒雲故意不作聲,從牆邊閃去,立刻嗖嗖射來幾枝冷箭,兩人用劍揮架,卻還幾乎中箭,忙叫道:「吉祥!」
  遠處答道:「如意!既是自己人,為什麼剛才不問口令?」
  說著有人挑了燈籠撲了過來,仍然持刀作著戒備之勢。
  謝寒雲怒道:「混帳!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那人是個瘦削的中年漢子,照清謝寒雲的面貌後,立刻舉手朝後面招了一下,停止放箭,然後恭身道:「原來是小姐,請恕屬下無狀!」
  謝寒雲用劍一比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負責這一區的嗎?」
  那人恭身道:「小的叫尤大海,負責擔任本區警衛,小姐有何指示?」
  謝寒雲道:「你很不錯,可是那幾個射手太差勁,幾枝箭射出來全無勁道,如果碰上了高手,一點用都沒有!」
  尤大海笑道:「這幾枝箭只是試探性質,因為小姐是從後面來的,後方未曾示警,屬於外敵的成份不多,如果是從前面過來,二十張伏弩齊發,那怕再強的敵人也會成刺蝟的……」
  謝寒雲臉色一沉道:「混帳,你對我說話也敢如此放肆!」
  尤大海惶恐地道:「是,屬下該死,屬下只是形容本區防守之密,並不敢唐突小姐,萬望小姐恕罪……」
  謝寒雲哼了一聲又問道:「為什麼對從後面來的人就不認真戒備,難道敵人就不可能從後面翻進來嗎?你憑什麼作此推斷呢?」
  尤大海恭身暗笑道:「後園是本宅防備最密的地方,除了本宅的人員外,外人絕對無法侵入,所以屬下才先行試探一下!」
  謝寒雲道:「為什麼後園的防備嚴密呢?是誰告訴你的?」
  尤大海道:「是劉總管交代的,他說凡是從後面來的人,即使答不出令,也得試探確實後才行動!」
  謝寒星道:「可是我來的時候,你並沒有試探就發箭了!」
  尤大海笑道:「那幾枝箭就是試探,凡是本宅的人,絕對不會被那幾枝箭傷著的,那只是一個警告而已。」
  謝寒雲道:「如果發現不是本宅的人,又是什麼對付方法呢?」
  尤大海道:「那就發伏弩了,這是用機括控制的,每弩十枝強箭,由六個不同的方向發出,十丈之內,可穿金透甲!」
  謝寒雲道:「我要試放一次看看是否有這麼大的威力?」
  尤大海道:「這伏弩發射後,裝填很麻煩……」
  謝寒雲怒聲道:「我的話說出來就是命令,不容許打折扣!」
  尤大海連忙道:「是!那就請小姐離開一點,最好躲在門洞中,免為勁弩所傷,屬下立刻就去準備!」
  謝寒雲道:「試試還要準備?如果敵人侵入了,是否還要先跟人家商量一下,等你準備好了再發動?」
  尤大海笑道:「對付外敵自然不須準備,可是小姐要試驗它的威力,就必須要準備一些目的物,以見其效!」
  謝寒雲這才道:「快去!我沒有空多等!」
  尤大海道:「馬上就好!」
  說著走去,沒多久,捧了一籠飛鴿過來,放在空地中央,打開了竹籠,將鴿子都趕得飛了起來!
  然後迅速退到她們身邊,謝寒雲道:「怎麼還不發射,鴿子都快飛走了!」
  尤大海笑道:「飛不了,一隻都逃不了!」
  這時有的鴿子已飛得比屋頂還高,眼看著即將衝出院牆之外,尤大海猛喝一聲:「放弩!」喝聲完了之後,又停了一停,然後只聽見一陣嗖嗖急響,不知箭從何方來,也不知射向何方去,但見天上飛的,低空繞的,以及停在地下呆的,約摸十幾頭飛鴿,全部墮了下來,無一倖免!
  尤大海出去撿了一隻呈上道:「小姐請看伏弩的成績!」
  謝寒雲道:「我只聽見聲響,卻沒看見一枝箭!」
  尤大海道:「本宅所用的伏弩異乎尋常,它們通體都是純鋼的,每支長短不一,說它是細針應更恰當一點!因為它沒有箭鏃,也沒有箭羽,在各個不同方向射出,組成一片箭網,每支所行的路線也是固定的,在黑暗中,肉眼不辨,所以要躲過它們是不可能的!」
  謝寒雲拿起鴿屍一看,只有尾部穿透了一個豆粒大的小孔,流出的血卻呈黑色,愕然問道:「箭上還有毒?」
  尤大海笑道:「是的!毒性不重,殺死一隻鴿子是夠了,刺在人身上卻只能使人受傷昏迷,用解藥可以解救……」
  謝寒雲道:「既然餵了毒,幹嗎不厲害一點呢?」
  尤大海道:「那是怕萬一自己人受了傷,還有個挽救餘地,這種解方只有劉總管一人知道,如果外人中了箭,就等於是劇毒一樣,所以並不損卻它的威力!」
  謝寒雲想想又道:「你說有二十把弩弓,每把可射十枝,總共才兩百支箭,能把這條過道都管住了嗎?」
  尤大海道:「豈僅是過道,連四面牆上屋頂都在箭網之中;這兩百箭的距離射向都經過精密計算,連一隻鴿子都逃不了,更別說是人了!」
  謝寒雲又問道:「那些箭呢?」
  尤大海道:「飛到一定的部位去了,因為鋼箭鑄造很麻煩,必須要收起來,備作下次再用,效果仍然如舊!」
  謝寒雲問道:「每支弩箭的穿透力有多強?」
  尤大海道:「可以穿透一寸厚的鐵板,因此萬無可避之策,除了來人穿著一寸以上的厚甲,而且連頭帶腳全包起來,才可以不受傷害,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
  謝寒星咋舌道:「這套玩意兒真厲害,我回到金陵,也要設法弄上兩套,就再也不怕有人來偷襲了……」
  尤大海笑道:「這只是一種而已,因為弩弓只能用一次,本宅比這厲害的防衛設施還多著呢!小姐可以到別處看看!」
  謝寒雲問道:「還有些什麼設施?」
  尤大海道:「這個屬下不知道,屬下只管這一部門,本宅的規矩是一人司一職,不准互相談討……」
  謝寒雲點點頭道:「這是對的!每個人只知道一但外人入侵時,即使挾制一兩個人,也無法問知別處的虛實!」
  尤大海笑道:「劉總管就是這個意思,才能使本宅如同銅牆鐵壁,小姐要到前面去,通行口令是逢凶化吉!」
  謝寒雲點點頭道:「好了!你快把弩箭裝好了,繼續守衛吧!」
  說著走了,又行了一程,果然暗中有人喝問:「來人止步,報出口令!」
  謝寒星搶著道:「逢凶!」
  對方答道:「化吉,是哪兩位!」
  接著有人過來,看見是她們,立刻行禮後道:「原來是小姐,小姐要到前廳去嗎?」
  謝寒雲點點頭,那人道:「屬下通知劉總管去!」
  謝寒雲道:「不必!我是巡查防務的,要一路查查過去!」
  那人道:「那小姐請一直過去,口令是萍水相逢!」
  謝寒雲交代了幾句,就一直走過去,估計還有一關就可以到達前廳了,她卻換了另一條路。
  那是通向另一邊平房的,走了一段,算計著快要遇見伏椿時,卻先隱身在暗中,拾起一塊石子拋向路面,只見後簷下立刻閃出兩道人影,前去探視!
  謝寒星跟在後面,搶先發聲問:「來人報上口令!」
  對方怔了一怔才道:「春草!」
  謝寒星接口道:「秋萍!你們退回去好了,不許緊張,我們是前來查巡的,今天晚上有什麼異動沒有?」
  守衛的人員已看出是謝家姐妹,忙道:「上稟小姐,此地很平靜,沒有異動情況!」
  謝寒星嗯了一聲道:「那就好,多加小心,不許疏忽!」
  說著與謝寒雲傲然行過,走出一程,謝寒雲低笑道:「二姊,你怎麼知道口令的?」
  謝寒星笑道:「劉宗到底是個粗人,他這連環防守雖密,依然有缺點,各處關卡的口令末一字必定為後面口令的前一字,而且是用成語,只要稍加注意,立刻就發現其中關係了,現在我有把握通行無阻了!」
  謝寒雲笑道:「這倒不能怪他,他每天要更換一次口令。又不能預先用筆記下,以防洩漏,自然要採用相連的字句!」
  謝寒星道:「如果有外人進來,豈不是很易被人測知?」
  謝寒雲笑道:「那倒不見得,我們是連過三關,才測知其中奧秘,外人不可能有這種機會,而且他限制大家在夜間走動,也是怕人測知口令的相互關係,再說我們用投石問路,先讓他們叫出上半句,才可以根據下半句的末一字做出判斷,外人進來,不會知道下半句的末一字,用同一字的成語很多,要銜接正確並不容易!」
  謝寒星笑:「話雖如此說,到底有不妥之處!」
  二人又向前走了一程,謝寒雲遠遠發現一棟孤樓,形如危堡,樓口微有燈光,忙如法泡製,用石將人引出來,然後喝問道:「口令!」
  那出來的人開口道:「孤月!」
  謝寒雲怔住了,因為上段口令首一字是春,這裡口令末一字應該也是春才對,然而孤月與春字如何銜接呢?」
  謝寒星搶著叫道:「寒星!」
  那人不答,嗖地衝過來掄劍就砍,謝寒星連忙用劍招架,卻被震得退後一步,那人正待繼續進招,謝寒雲已經看出那人正是劉宗,忙喊道:「劉大哥,是我啊!」
  劉宗這才住手,愕然問道:「小姐,二小姐,你們怎麼來的?」
  謝寒雲冷笑道:「我們是走過來的!」
  劉宗道:「小姐既然走過來,為什麼不問清口令?」
  謝寒雲冷笑道:「前面兩三處我是問了,後面的不用問,我猜都猜得到,你用成語首尾兩字銜接作口令,很容易被人識破!」
  劉宗笑道:「小姐見責極是,不過屬下並非每條都如此,只有在不重要的地方才利用那個方法,到了這裡,不就變了嗎?」
  謝寒雲道:「我怎麼知道呢?你孤月下面接什麼?」
  劉宗笑道:「重要地方採用重複口令孤月下面還是孤月,屬下識字不多,要想出那麼多的四字成語很困難,不得不採用首尾連字的方法,以便記憶,而且限令宅中的人,除了本身的區域,不准任意離開,這樣大家就不容易知道其中的關連了!」
  謝寒雲道:「可是我連過了三道防區、就摸出了其中的關係,後來幾個地方,都是我揣摩出來的!」
  劉宗笑道:「小姐冰雪聰明,這點小玩意兒自然難不倒小姐了!」
  謝寒雲道:「外人也不見得能難住,只要能獲知一兩處的口令略加揣摩,就可以在宅內通行無阻了!」
  劉宗含笑道:「不錯!屬下已經防備到這一點,所以在重要的地方,口令又有了變化,像剛才那孤月二字,只有幾個人得知,幸虧小姐沒有亂答,否則埋伏在暗處的伏椿早已發動了,這裡的口令由屬下一人籌劃,外人絕對無法獲知;如果是本宅的人要找屬下回事,也不用口令答覆,只須自報姓名,屬下自會出來接洽;如果是允許進入之人,必然會知道通行口令,始得通過,如果來人報出錯誤口令,必系外敵無疑,這樣安排,大概不會出岔子了!」
  謝寒雲想想道:「防備是夠周密的了,不過有幾個人是允許進入這個地方的呢?這裡又是什麼所在的呢?」
  劉宗道:「這裡是議事密室,目前只有三位師爺與五龍一鳳允許進入,此外還有十六飛衛……」
  謝寒雲問道:「誰是十六飛衛?我在名冊上沒見過呀?」
  劉宗道:「十六飛衛是主人親手訓練的十六名弟子,男女各佔一半,他們的工作便是擔任密室的守衛,這十六人在本宅也是秘密,從不與外人見面,所以未列入名冊!」
  謝寒雲笑了一聲道:「聽起來這好像是一個龐大的組織!」
  劉宗慶容道:「是的!主人的事業遍及天下,雖未正式開宗立派,卻並不比目前武林中那些宗派遜色,甚至尤有過之,將來這些事業是小姐的,屬下相信在小姐的領導下,一定能比主人更做得有聲有色!」
  謝寒雲道:「韓莫愁的目的在獨霸武林,我爹難道也……」
  劉宗道:「主人生性淡泊,無意於此,否則以所有的實力,認真幹起來,早就達到那個地位了!」
  謝寒雲一皺眉道:「我爹既然沒那個意思。為什麼要這麼多人呢?」
  劉宗道:「主人雖無意獨霸武林,卻要防備別人有此企圖,是以廣植心腹,遍設耳目。
  多個年來,武林中能維持和平,都是主人的努力,所以屬下希望小姐能將這個任務繼續下去。屬下一定率領所部,誓死效忠!」
  謝寒云:「我不一定有這個興趣!」
  劉宗急道:「小姐,你千萬不能這麼說!」
  謝寒雲道:「人各有志,這是不能勉強的!」
  劉宗歎了一口氣道:「小姐即使沒有興趣。也要勉強撐下去,主人網羅的這些人是武功健者,而且大部分雄心勃勃,主人生前也曾有過解散之心,可是怕他們被別人網羅去了,勢必造成大患,不得已才勉力維持住……」
  謝寒雲哦了一聲道:「我爹向你這麼透露過嗎?」
  劉宗道:「是的!屬下是主人唯一信任的人,主人有什麼話,都對屬下說,他這番意思連三位師爺都不知道……」
  謝寒雲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他們是娘的死黨,娘的野心不遜於韓莫愁,所以想借用爹的實力有所圖……」
  劉宗低歎一聲道:「小姐能明白就最好了。屬下本來想說的,只是語觸夫人,實有所不便,因此屬下希望小姐……」
  謝寒雲道:「我只是個小孩子……」
  劉宗興奮地道:「小姐來此二日,所作所為,實出屬下意外,所以屬下死心塌地,擁戴小姐,主人留下的這點基業,如果被韓莫愁接了去,自然不堪設想,即使落在別人手中,亦非武林之福,小姐千萬要三思而作,勉力為之……」
  謝寒雲沉吟片刻道:「那不是跟娘作對嗎?」
  劉宗低聲道:「這倒不必耽心,夫人目前所控制的只有三位師爺,基層人員,都在屬下控制中,小姐此後廣樹威望,大權在握,夫人只好知難而退了。至於三位師爺,也並不是真心歸附夫人,只因為夫人與他們的心思一樣,他們才全力為輔,只要小姐雄心不下於夫人,他們很可能會倒向小姐這邊,剛才已經有這種趨勢了……」
  謝寒雲忙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劉宗低道:「平步雲認為小姐擁權太重,勸夫人出來接手,屬下自然反對,而柳群居然附合屬下的意思,認為你智慧過人,將來大有所為,如能善加輔導,成就必在夫人之上,所以小姐今後對他們多加籠絡……」
  謝寒星卻道:「這樣做不太妥當吧,那三個都是老猾頭,小妹如果太借重他們,將來反而會受他們挾……制!」
  劉宗道:「等到韓莫愁的勢力解除後,小姐如果有意稱霸,他們一定樂於為助,如果無意於此,就乾脆了結!」
  說著用手做了個殺的姿勢,謝寒雲皺皺眉,謝寒星卻道:「不錯!他們都是慣於興風作浪的傢伙,如果不能滿足他們,就必須徹底解決他們,以免後患!」
  劉宗道:「二小姐的話很有道理,主人暗中也作過這個指示!」
  劉宗雲道:「我爹什麼時候說的?」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主人生前曾作這個指示,那時他還在謝家,卻已為小姐作好以後的安排,打算把這裡的基業交給小姐,不過他對小姐的心向知之極明,知道小姐是不會有野心的人,唯恐他們居間作怪,所以才作了這等指示!」
  謝寒雲想想道:「劉大哥,你心裡究竟希望我怎麼做呢?」
  劉宗道:「屬下身受主人知遇栽培,只知報恩,不問其他,否則主人也不會把這種事對屬下說了……」
  謝寒雲忙道:「好,謝謝劉大哥的支持,別的話我不必說了,屋裡在開會嗎?討論些什麼?有那些人在?」
  劉宗低聲道:「潘金鳳在廳上輪值,其餘的都在裡面商討明天應付韓家的事,小姐最好不要過問!」
  謝寒雲道:「為什麼我不能過問呢?」
  劉宗道:「因為夫人在裡面,她目前不想與小姐見面,小姐進去,勢必要害得她避開,以屬下愚見,目前還是不要去刺激夫人為佳,反正有什麼決定,屬下明天也會向小姐報告的,小姐以為如何?」
  謝寒星輕扯了謝寒雲一下,她立刻會意道:「那我就不去了,別的地方我還想去看看!」
  劉宗道:「防守的人是不敢鬆懈的,小姐儘管放心好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從明天起,大家會更忙呢!」
  謝寒雲點頭道:「好吧,那我就回去了!」
  劉宗送她們到第一道關口處,叫一個人在前開路,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暗號,居然沒有人出來查問口令,謝寒雲愕然問道:「你用什麼方法跟人聯絡的?」
  那人道:「請小姐諒解,屬下是專司緊急聯絡的,所以有特殊的手勢免去查詢的麻煩,這個手勢除了劉總管外,只有屬下一人知道,為求保密起見,最好小姐也不必知道,這是劉總管規定的!」
  謝寒雲笑笑也不再問了,回到草堂後不久,杜青像一頭狸貓似的也悄悄地進來了,朝她們一笑道:「你們的收穫不小呀!」
  謝寒雲一看見他,立刻就叫道:「杜大哥,你真壞,走時也不通知我們一聲!」
  謝寒星卻笑著道:「杜大哥,你說我們收穫不小,你的收穫恐怕更大呢!」
  杜青笑笑道:「不錯,我的收穫比你們多一點,不過拜你們之賜,多謝你們替我開了路!」
  謝寒雲一怔道:「我們替你開的路?難道你一直跟在我們後面?」
  杜青道:「不,當你們出門時,我是在後面,到你們試驗伏弩時,我就走到你們前面去了!」
  謝寒雲道:「你也弄清了那口令的關鍵嗎?」
  杜青笑笑道:「我沒有興趣去傷這個腦筋,這口令是唬外人的,即使弄清了口令,也走不到有機密的地方!」
  謝寒雲不信道:「你不用口令如何能通行的呢?」
  杜青道:「我不但通行無阻,而且連你們走不到的地方也走到了,你們看不到的事情也看到了!」
  謝寒雲仍是不信道:「那不可能,除非你會隱身法!」
  杜青笑道:「不用隱身法,你們回來時,那個帶路的人不是也沒用口令嗎?何以大家連問都不問呢?」
  謝寒雲一怔道:「你知道了那通行的暗號嗎?」
  杜青點點頭,寒星道:「杜大哥!你真了不起,我一直在注意,那傢伙並沒有打什麼手勢,更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暗號!」
  杜青笑道:「什麼暗號都沒有,只是在手心上塗了一點磷,走路時攤開手掌,給暗中的伏樁看見就成了!」
  謝寒雲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怎麼會發現的呢?」
  杜青道:「我想這重重口令佈防雖密,時日一久也不太方便,如果有什麼緊急事故要通知前面時,一道道口令傳過去,豈不是要誤事?以此地佈防設想之周密,必然還有另一種緊急通行的辦法,剛好你們要求試驗伏騖,那傢伙不敢作主,先去請示後,才敢試驗,我綴著那個去請示的傢伙,終於發現了通行的秘密,而且這秘密還真行,一路上走過去,連個問的人都沒有。」
  謝寒雲道:「你身上那來的磷呢?」
  杜青笑道:「闖江湖的人身邊都有百寶囊,裝著一切必須的東西,我身邊正好準備了這一種!」
  謝寒雲道:「你一直跟到密室裡嗎?」
  杜青道:「是的,我到了有一會兒工夫,你們才過來,而且你們沒進去,我卻摸到附近,偷聽了一陣!」
  謝寒雲忙問道:「你聽見了什麼?」
  杜青道:「大致跟劉宗告訴你們的差不多,平步雲跟他幾乎吵了起來,結果還是令堂開了口,總算壓住了!」
  謝寒星也急急地問道:「我娘說什麼?」
  杜青道:「令堂說寒雲這兩天的表現很出她意外,如果寒雲真能挑起這付擔子,她情願退讓。因為寒雲畢竟是王世伯的女兒,出來主持大局,在名義上也好聽一點,她與王世伯的婚姻並沒有公開宣告,多少有點不雅!」
  謝寒雲道:「我是王非俠的女兒,也沒有公開宣佈過呀!」
  杜青笑道:「清涼寺發喪,你以孝女的身份答禮,等於是公告於眾了,何況王世伯以前就跟很多人說起過他收了個養女,目前寄養在金陵,一旦百年之後,就把全部家業遺留給那個養女,雖然沒有說出是誰,大家自然會想到是你!」
  謝寒雲低頭道:「他怎麼從來沒跟我說起過呢?」
  杜青道:「或許是時間還沒有到吧,因為金陵那次比劍,原定不該是他參加的,使他來不及告訴你!」
  謝寒雲道:「說一句話的時間怎會來不及!」
  杜青搖頭道:「事情不是這麼簡單,這件事他很慎重,一定想找個適當的時機才告訴你。以免你太受刺激!」
  謝寒雲默然了片刻才道:「你的收穫就是偷聽到這些談話嗎?」
  杜青笑道:「不!我知道他們在密室中不是僅為了商談,他門在那裡主要是為了練劍,練謝家秘譜上的劍法!」
  謝家姐妹精神都為之一振,謝寒星忙問道:「是左手劍式嗎?」
  杜青點頭道:「是的,不過那些練劍的人並不知道,他們都用右手在練,令堂可能還不相信,沒有說破這個秘密!」
  謝寒雲道:「左手的劍招用右手來施展,那怎麼行呢?」
  杜青道:「不過是方向相反而已,為什麼不行呢?」
  謝寒雲道:「至少在威力上要打了折扣!」
  杜青笑道:「那要看情形了,這套劍式我已看出端倪了,並不一定要限用那隻手,雖是左右配合,威力會大得多,但一人專用右手式,一人用右手施左手式,配合起來,威力仍是不受影響、而他們現在就是採用這個方式!」
  謝寒雲道:「那他們是兩人一組,配合作戰了?」
  杜青道:「不,劉宗與三個老傢伙是兩種都練,只有十六飛衛才是男女分組,男司左,女司右!」
  謝寒雲奇道:「這是為什麼呢?」
  杜青道:「據我的判斷,這十六飛衛才是真正的主力,他們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男女,由五龍一鳳各率領一組,劉宗率領一組,三個老傢伙率領一組,大家都親自負責對自己那一組進行訓練,將來作戰時,也是各率一組,分頭迎敵!」
  謝寒星問道:「各人的造詣深淺不一,配屬人員程度的深淺也不同,這樣還能整齊嗎?
  他們是怎麼教的?」
  杜青道:「他們是分別在八間小屋中施教的,程度深淺,只有在中間監督的人才知道,互相之間並不清楚!」
  謝寒雲問道:「那一組較強呢?」
  謝寒星搶著道:「那還用問嗎?自然是三個老傢伙那一組最強了,他們合三人之力,專司訓練一組,一定高出別人許多!」
  杜青搖頭笑道:「這下子你可猜錯了,五龍的實力在伯仲間,相去不大,潘金鳳的那一組由於她今夜司值,我不太清楚,劉宗的那一組最強,三個老傢伙的那一組最差!」
  謝寒雲愕然道:「怎麼可能呢?他們三人的武功造詣都高出別人!」
  杜青道:「我想是他們三人之間都在隱瞞實力,互相也不信任,教的時候自然也不肯賣力,怎麼強得起來呢?」
  謝寒星道:「那不是糟蹋別人的時間嗎?我真替那一組的人叫屈!」
  杜青笑道:「我想他們都存著靠自己的打算,並不想倚重配屬的人員,所以才會這樣,再說這一組的人要配合三個人,由於三個人習性、劍路都不同,配合者捉摸不定,也是妨礙進步的原因!」
  謝寒雲道:「在中間監督的人是娘了?」
  杜青道:「除了令堂之外,還有一個人,這個人蒙著臉,坐在那裡,不聲不響,各人都對他十分恭敬!」
  謝寒星叫道:「那一定是老王了!」
  杜青皺著眉頭道:「我不敢確定,因為我無法證實,但猜測起來,可能就是他,如果是別人,就沒有蒙面的必要!」
  謝寒雲卻道:「我看不可能,那屋中的人都是參與機密的人,我爹沒有死,他們都知道,用不著蒙面!」
  謝寒星道:「還有那十六飛衛,老王的事不難給他們知道呀!」
  謝寒雲道:「這十六人的存在,連本宅的人都不知道,不讓他們與外人接觸,就是怕機密洩露,又何必要瞞住他們呢?」
  杜青點點頭道:「嗯,也有道理!那麼這個人可能只是一個幌子,用來作王世伯的替身,造成別人錯誤的印象!」
  謝寒星道:「把替身放在密室中有什麼用?」
  杜青笑道:「你想吧,韓莫愁已經在懷疑王世伯沒死,我們也看出王世伯確是尚在人間,這就可見王世伯偽裝身死的漏洞頗多,這是唯一彌補的方法,如果韓莫愁在宅中派有耳目眼線的話,一定會十分注意這間密室,自然也會注意到這個人,如果把這人當作王世伯進一步去探究,或者有所行動時,此人必然首當其衝……」
  謝寒星道:「他身處秘室之中,還怕什麼?」
  杜青笑道:「天下沒有真正的秘密,越是隱密的所在,越容易為人發覺,王世伯老於江湖,深諳欲蓋彌彰的道理,所以才擺上這一個傀儡,如果不是寒雲細心,我差一點也被哄過了,可見這一套還真有用!」
  謝寒星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老王本人呢?」
  杜青笑道:「他的身材高矮像王世伯,身形胖瘦也像,一切都太像了,反而變成不像了,尤其是別人對他的態度……」
  謝寒星道:「老王是此間真正的主人,大家自然要對他恭敬,如果他只是個傀儡替身,又何必如此呢?」
  杜青道:「態度恭敬是做給人看的,用以加強效果!」
  謝寒星道:「他知道有人在偷看嗎?」
  杜青道:「不知道,但是不管有沒有人偷看,大家都把他當作王世伯,才更使人相信,這就是所謂假戲真做的手法!」
  謝寒星仍是堅持已見道:「這只是猜測之詞,我相信他們或許準備了一個替身,但老王何嘗不可以真作假,蒙面前去參加,連他們自己人也弄不清真假!這樣才使大家態度上不敢怠慢,如果確知他是替身的話,矯事做作總是會有點勉強的!」
  杜青笑道:「你說的也有可能,王世伯心計極工,說不定會用上這一手,但我今天看見的絕不會是他本人,因為劉宗與平步雲在為權屬而爭執時,他坐在一邊保持緘默,不表示一點意見,這是不可能的!」
  謝寒星固執地道:「這並不能證明什麼,如果他是假的,自然不夠資格發言,如果是真的,在這種情形下也不便發言!」
  杜青到了最後,才苦笑道:「你們姊妹倆各執一詞,都有相當的理由,我也不知道誰是誰非了,但這一點無關緊要,我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今天我研究他們新練的劃招,頗有心得,如果能多看幾次,說不定就能摸出個大概了!」
  謝寒星道:「那我們明天再出去一趟,給你造個機會吧!」
  杜青道:「只怕明天韓莫愁率眾前來,機會就不多了!」
  謝寒星道:「照今天他們所練的程度,能應付韓莫愁嗎?」
  杜青沉思片刻道:「這很難說,因為韓莫愁的劍術精到什麼程度,我並不清楚,他以前並沒有完全顯示自己的實力。」
  謝寒星道:「這邊也是一樣,娘把她那些劍訣,也是一點一滴地拿出來,如果不是今天白天韓家姊妹示警,她不會想到教大家新招的,現在唯一的辦法是跟韓莫愁再起一次衝突,讓韓莫愁多露一點,娘為了抵制他,才肯洩露多一點!」
  杜青一歎道:「這很難,他們雙方各懷戒心,不拚則已,一拚就必須作個了斷,看來我想從中取得制止雙方的劍招的機會是不多了,但急也沒用,只有走著瞧了,夜很深了,我們養養神吧,等明天再說,也許明天就會遭遇到一場大廝殺了!」
  謝寒雲道:「杜大哥,有一句話很不中聽,但是我必須提出懇求,而且還要你答應,那就是萬一發生爭端時,我希望你盡量避免介入,一切都先讓王家的人去應付,除非事情找到你頭上,無可推卻時,你再看情形……」
  杜青笑道:「這一點你放心,我在此地是客,能忍則忍,絕不會過份招搖的,不但是我,連寒星也收斂多了,你瞧她今天面對韓家姊妹那樣挑逗,都無動於衷。」
  謝寒星微笑道:「以我從前的脾氣,早就跟她們到外面拚命了,自從在杜大哥手中受了一次教訓後,我才知道自己的幼稚,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把目空一切的毛病改掉了,守愚才是藏拙之道,我已失去了與人爭勝的雄心,只想守住本份就夠了!」
  杜青讚道:「寒星,你真了不起,守愚唯藏拙,其實並不是表示自己差,大智若愚,這是一個劍手最難得的修養,以你的年歲能做到這一點,實在很不容易!」
  謝寒星苦笑一聲道:「可是娘對我失望也是為了這一點,如果不是為了我的改變,娘可能不會考慮到自己出來擔重負,挑大樑的,因此對我的改變,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謝寒雲一笑道:「杜大哥說好一定是好的,只是你改變得太快一點,如果等娘把一切都交給你後,再改變過來豈不更省事?至少不必為了這冊劍笈而費這麼大的精神!」
  杜青正色道:「話不是這麼說,我認為寒星的改變已經是近乎懸崖勒馬了,如果再陷得深一點,很可能無法自拔!」
  謝寒雲一笑道:「那也要怪杜大哥,二姊是受了你的影響而改變的,如果你早點來,二姊很可能會變得更溫馴了!」
  謝寒星白了她一眼,隨即又望著杜青,期待著他的反應,杜青覺得很為難,他知道此刻應該有所表示,可是如何表示才能得體而不引起波折,這必須相當慎重,沉吟片刻後他才笑嘻嘻地道:「我以為寒星此刻已經是天下最溫柔的女孩子了,不會有人比她更好,更完美,更像個女孩子了!」
  謝寒星很高興,但也有點失望,因為杜青只表示了對她的看法,而且她也知道這多少是屬於恭維性的。
  因此她眼珠一轉道:「杜大哥,你說得太客氣,我覺得我比大姐差多了!」
  杜青微笑道:「這不是比較的問題,寒月天性是屬於柔和的,而你卻是由剛轉柔的,給人的印象自然特別深刻!」
  謝寒星輕輕一歎,她明白在杜青心中,寒月是一個女性至美的象徵,那是任何人無法比擬的。
  在杜青口中,對自己能有這樣的評語,已經是最難得的了,也不應該有更多的奢求了!」
  謝寒雲看看情形,也知道此時不應該為二姊作更多的要求,何況在她的心目中,大姊始終比二姊佔著較重的份量。
  於是笑著說:「好了,大家睡吧,明天將是一個大日子,因為在金陵的那些人,明天都可能到來,我們要打點精神去應付!」
  杜青也道:「是的,明天大家聚齊後,在韓莫愁與此地之間,大家都要作一個明確的抉擇,可能會有很多事發生!」
  大家互道晚安後,謝家妹妹回到裡面休息,杜青躺在床上,卻久久無法安息,想到這兩天內所發生的一切,想到未來情勢的發展,他簡直無法合眼。最後,他爬起來就著燈火,取出韓萍萍轉交給他的那個布包,裡面是血魂劍華聞笛遺留下來的劍笈,也是華聞笛認為可以克制韓莫愁的劍式!
  可是裡面只有一方索絹,題著幾句似詩似謎的詩句:煙花三月下揚州,直入冥府探九幽。
  覓得黃泉路上客,敢把單劍誇風流。
  攀月摘星翻雲雨,天上仙姝人間求。
  乘龍躍登燕歸口,五湖四海屬溫柔!」
  杜青看得直搖頭,萬想不到華聞笛慎重交付,竟是這麼一篇玩意兒,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呢7
  想了半天,他慢慢地懂了,可是一生氣之下,他把素絹撕得粉碎,點著燭火燒了,當素絹看火之後,居然又現出一些零碎的字跡!他才知道素絹上別有內容,連忙撲熄火卻已摸不到頭緒,因為那素絹已被他撕成無數碎條,現在拼湊起來,也只有幾個字隱約可辨,其餘都化成了黑灰。
  順著次序,他看看那些字,只能湊成一些不完整的斷簡殘篇,要想讀通全篇,已經很難了。
  那些字是這樣的「春……不……意,應……閬苑謀……言我…………鶴去……始……坤求,沽取……紅紅點滴……喉,自可見分曉,劍出天下愁!」
  看來這又是一首五言律詩,因為這幾句話是分為兩行排列的,照字裡行間之意,似乎別有一番指示,指示他到一個地方去覓取真正的劍式,不過原句不全,其中的意思已很難猜測。
  照韻腳看,謀、求、喉、愁四個字是押韻的,照殘缺的字面上,看第一句少了二四兩個字,第二句少了第二個字,第三句少的一第三個字,第四句少了二三兩字,第五六句都少了三四兩個字,第七八兩句倒是全的,卻只是一個結論對全詩關係不大。
  杜青一面後悔自己孟浪,一面拚命想把殘缺的字補起來,可是很困難,萬分無奈中,他只有先從明裡的八句字謎上求解,這倒不難,他的文學根底很好,略略思索就得到答案。
  那幾句七言律詩指示如何取得劍笈,華聞笛一定知道謝耐冬將家藏的劍訣偷看過了,也知道那些劍譜可以制服韓莫愁,更知道王非俠的死是偽裝的,所以第一句「煙花三月下揚州」是叫他到揚州來;第二三句「直入冥府探九幽,覓取黃泉路上客。」則分明是說王非俠沒有死,要找到他;第四句「敢把單劍誇風流,沒多大意思,是叫他利用風流的手腕謀取;第五句「攀月摘星翻雲雨」把謝家三姊妹的名字都嵌了過去,同時也叫他取得三個女孩子的芳心,一箭三雕,所以第六句才說是「天上仙姝人間求」;第七句「乘龍躍登燕歸日」有些費解,但仔細想想,乘龍是招做女婿的意思,燕歸是下嫁之意,而且運曲人化,王非俠姓王,寒雲是他的女兒,但也姓謝,古詩上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之句,意思是他做了王謝兩家的女婿,得三女並嫁之日,王非俠一定會將劍式相授;最後一句「五湖四海屬溫柔」則是說得到那劍式之後,五湖四海,一劍獨尊,然而這地位必須由溫柔鄉中取得!
  謝寒月已經是他的妻子,謝寒星對他有意,謝寒雲更是喜歡他,假如他真這個意思,倒也並不困難,可是他對謝寒月情有獨鍾,對謝寒星只是愛屋及烏,謝寒雲在他心中更只是個小妹妹!
  他到揚州來是為了求取劍式,這與華聞笛的意思不謀而合,可是華聞笛指示的手段,實在叫他生氣,所以一氣之下,才把素絹給撕了,放在火上燒。
  直到素絹上又出現字跡,他才知道另外還有安排,因為第一個方法只限於他,而華聞笛說過,如果這布包無法交到他手中,就由那轉交之人承受,換言之就是將由韓萍萍取得,而韓萍萍總不會能由娶謝家姊妹而得到劍式。
  因此那劍式一定是有的,而且就藏在後面八句詩中,現在只有從已有的字句中示推敲了。
  華聞笛以血魂劍成名,而血魂劍式又以狠毒見長,那他遺留的劍式一定較血魂劍更凶毒,所以最後一句才說是「劍出天下愁」,為此華聞笛才希望他用第一個方法去求得王非俠的劍式為上策,最好是不必動用到他遺留下來的凶招。
  想到這裡,他對華聞笛的用心又諒解了一點,至少那出發點是善良的,但是要解答第二首隱藏詩之謎,又應該從上一首詩中去推敲!
  如果要動用到第二首暗詩,必是第一個並娶三女的計劃未能實施,或是不願實施,華聞笛對他瞭解頗深,也應該想得到他未必會同意那個辦法。由此往下推想,把那第一句詩中所缺的字補上,可能是「春風不得意」,或者是「春風不如意」,用以說明不諧。
  他寫下了第一句,又開始想第二句,那只缺一個字,在應字之下,很可能是一個「向」
  字,「應向閬苑謀」,這說明了謀取的地方,閬苑又是什麼地方呢?閬苑是花園的意思,可又是那一個花園呢?」
  思索良久,他只得暫時放下,繼續推究下去,第三句少了一個字,這倒好猜,華聞笛已經死了,那一句必是「言我騎鶴去。」騎字也可能是跨字,但意思差不多,這是說到閬苑找一個人,說華聞笛已死,然後接下去第四句,坤字讓面必是一個干字,「始……乾坤求,這空缺的一個字,很可能是一個「將」字,「始將乾坤求」這樣才解得通,不過問題又來了,乾坤是什麼呢?
  乾坤者,天地也,這乾坤二字很可能是劍式的名稱,也可能代表一個別的東西,只得先暫時擱下;
  第五句少了兩個字,但前兩字是沽取,那是打酒的意思,最後一個字是「紅」,一定是酒的名稱。江南最有名的酒是女兒紅,第五句姑且算是「沽取女兒紅」。第六句最難捉摸,點滴下面可能是莫入喉,也可是盡入喉,一個是不喝,一個是喝光,這無法決定,要看那時的情形再說;
  第七八句是完整的,他試著將八句詩連起來:春風不得意,應向閬菀謀。
  言我跨鶴去,始將乾坤求。
  沽取女兒紅,點滴……喉。
  自可見分曉,劍出天下愁。」
  大致上可以解得通了,而且也沒有更好的填補方法了,除了酒名可能有變更,以及第六句是否要喝光尚待斟酌外,全詩可能就是這個樣子了。問題在有些字句含意不明,「閬苑」
  指何處?乾坤又是什麼?這是最重要的關鍵,必須要弄清楚。
  想了半天,他總算將乾坤兩個字想了出來,因為下句是沽酒,又有喝、不喝的意思,乾坤必非劍式之名,而是指載錄劍式之處,所謂劍笈,只是一些圖式說明文字,那只能寫下來,或是刻在什麼東西上!
  再由字面上看,不管是寫也好,刻也好,必定與酒有關,而且是指一種叫什麼紅的酒。
  那乾坤,必是盛酒之物,「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這乾坤二字,必是指酒壺而言,也許是一個盛酒的葫蘆,而且葫蘆的可能性較大,因為葫蘆是道家的法寶,老子煉丹的葫蘆據說可以裝載天地,與乾坤並壽!
  他想通了,要到閬苑去找一個人,此人必是華聞笛的故交,告訴他華聞笛的死訊,然後向他索取一個裝酒的葫蘆裝滿一種叫什麼紅的酒,或者是喝完它,或者是一滴不飲,然後自見分曉,就得到了那「一劍出鞘,天下皆愁」的神奇劍法!
  推敲到這兒,他相信已經差不多了,就只差閬苑兩個字未解,那只有慢慢再摸索吧!
  將詩句牢記在心,又將剩餘的素絹點在火上燒成灰煙,抹去桌上的字跡,天色已經大亮了!謝家姊妹在裡間低聲談話,可能已經起來半天了。他連忙問道:「寒雲、寒星,你們起身了嗎?」
  謝寒雲笑著出來道:「早就起身了,因為你在外面做詩,我們不敢打擾,杜大哥,你興趣真高,又是七言,又是五言……」
  杜青想起那八句七言律詩如果給她們聽見了,的確很糟糕,急得臉都紅了,連忙問道:
  「你們都聽見了?」
  謝寒星笑道:「沒聽全,因為你念得很含糊,我們怕打斷你的詩興,不敢出來,現在能夠把大作給我們瞧瞧嗎?」
  杜青連忙道:「我燒掉了!」
  謝寒星見地上一堆殘灰,惋惜地說:「好好的詩,費了一夜的心思才吟成,幹嘛燒了呢?一定是怕我們偷學了你的佳句!」
  謝寒雲道:「是啊,我聽見一兩句,說什麼「單劍誇風流」,那一定是豪情萬丈,更兼綺妮的絕佳好句……」杜青臉更紅了,吶吶地道:「沒……沒有什麼,那都是胡說八道的!」
  謝寒星道:「詩本來就是胡說的多,李白有白髮三千丈之句,更是荒唐,誰有那麼長的頭髮呢?杜大哥,你臉紅什麼呀!」
  杜青尷尬地笑道:「因為是胡說人道,我怕你們聽見了笑話……」
  謝寒雲道:「我們根本沒聽清楚,有什麼可笑的呢?恐怕是你做賊心虛,心裡有鬼,所以才急得臉紅了!」
  杜青急急問道:「寒雲,你究竟聽見了多少?」
  謝寒雲道:「就聽見了一句,瞧你急成這個樣子!我知道你是在想大姊,偷偷地做詩寄懷,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杜青見她纏到這個方向上去,心中放鬆了,訕然地笑了,卻不再辯白了。謝寒雲道:「我相信大姊今天一定會趕來了,我們也不敢聽你的相思情話了,等她來後念給她聽吧!」
  謝寒星見杜青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就笑著說:「小妹,別胡鬧了!」
  謝寒雲道:「不是胡鬧,我兩天沒見大姊,很想念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杜大哥當然更想了吧!」
  謝寒星拉著她道:「天亮很久了,叫人送水來,我們洗了,吃過早點,就該出去了,看看昨夜他們商量了什麼對策!」
  杜青忙道:「是啊,我的肚子餓了很久了!」
  謝寒雲立刻出去叫人送進洗臉水,並吩咐快點送早點來。三個人洗過臉,正在吃麵的時候劉宗進來了。由於謝寒雲正在用面,他不敢驚動,垂手站立在一旁。
  謝寒雲放下筷子問道:「劉大哥,什麼事?」
  劉宗垂手道:「等小姐用過早點,屬下再稟報吧!」
  謝寒雲道:「你說好了,事情一定很急,否則你也不會趕著來了,你這樣子,我反而吃不下去,到底是什麼事?」
  劉宗道:「凌晨五更左右,在金陵韓家做客的人都乘船到了揚州,連韓莫愁也來了,此刻正在游廿四橋陳跡……」
  謝寒雲一愕道:「他也來了,我們得準備一下!」
  劉宗臉色微變道:「屬下聽說他們並非前來致唁,而是來玩的,今天是他妻子的生日,他們在迎月樓定下了酒席準備祝壽呢!」
  謝寒雲臉色微變道:「豈有此理,他敢如此欺負人!」
  杜青卻忽地一拍桌子叫道:「是了,一點都不錯,迎月樓!」
  三人都為之一怔,瞧著他,杜青忙問道:「聽說迎月樓有一幅對聯,提的是「春風閬苑三千客,明月揚州第一樓」,還是宋代趙孟俯的真跡,對嗎?」
  劉宗道:「不錯!迎月樓是揚州城最大的一所酒樓,開設幾百年了,這一對聯一直在那兒,杜公子怎麼問起這個了呢?」
  杜青頓了一頓又問:「那酒樓的主人是誰?」
  劉宗想想道:「迎月樓數易其主,現在的主人姓修,叫修文水,醫道很精,有賽華陀之稱。他經營迎月樓以來,用藥泡製了一種藥,叫做滿堂紅,那怕是大黑臉,喝了一杯之後,臉也會變紅,酒味特佳,千里聞名……」
  杜青喃喃地道:「不錯,春風閬苑三千客,明月揚州第一樓,再加上滿堂紅,一定是這地方,一切迎刃而解了。」
  謝寒雲忙問道:「杜大哥,你是怎麼了?」
  杜青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笑著說:「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一點小事,與你們沒關係,韓莫愁接到訃聞,攜眾前來,卻在酒樓為他夫人祝壽,這分明是跟你們過不去!」
  劉宗道:「是的,他故意跑到揚州來慶壽,就是存心挑釁。屬下特來請示小姐,該如何應付!」
  謝寒雲問道:「那些客人作何表示?」
  劉宗道:「沒有得到韓莫愁的允許,恐怕不敢前來!」
  謝寒雲沉下臉道:「你們看該如何應付呢!」
  劉宗道:「三位師爺的意思是等一天,如果明天他們不來就是存心藐視主人,準備叫他們一個也回不去!」
  杜青冷笑道:「他妻子的生日,難道比王世伯的喪事還重要,這欺人太甚了,劉兄意思如何?」
  劉宗道:「在下沒有意見,悉聽小姐指示,不過三位師爺說,只要再等一天,我們就有對付韓莫愁的辦法了!」
  謝寒雲想了一下道:「韓莫愁是有備而來,謀定而動,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勝過他,當然只好忍受一天,不過明天……」
  劉過道:「屬下想明天一定有辦法對付得了他。」
  謝寒雲望望杜青,杜青一笑道:「那就等明天吧,不過今天我們可以先去向他賀個壽,先把道理站住,明天要對付他也就有借口了!」
  謝寒雲叫了起來道:「什麼,我們還要向他去賀壽?」
  劉宗卻道:「三位師爺也考慮到這一點,這是唯一穩住他今天不向我們尋事的辦法,到了明天就不怕他了。」
  謝寒雲道:「一天之內能有這麼大的變化嗎?」
  劉宗閃避她的眼光,似乎想避免作答,但是謝寒雲的眼睛緊盯住他,他只好嚥了一口唾沫道:「三位師爺這麼說的!」
  謝寒雲沉聲道:「劉大哥,你相信他們的話嗎?」
  劉宗道:「屬下不能說絕對相信,但多等一天對我們總是有利無害的,小姐,這是件很屈辱的事,但屬下希望你能忍耐一下!」
  謝寒雲冷冷一笑道:「看來我必須接受了!」
  劉宗十分痛苦,頓了一頓,才毅然地道:「小姐是一宅之主,雖然三位師爺作此籌劃,但是小姐可以不聽他們的;如果小姐另有決定,在下一定竭誠支持!」
  謝寒雲道:「不能忍就得拚,還有什麼別的決定呢?」
  劉宗道:「拚是難免的,只差今天與明天的關鍵。明天再拼雖然對我們有利,但即使能擊敗韓莫愁,我們今後在江湖上也難以抬頭。」
  謝寒雲道:「劉大哥是主張一拼了!」
  劉宗道:「屬下不敢決定什麼。但屬下可以提供小姐一點,宅中九成的人小姐都可以自由調用,只要一個命令,他們必捨命以赴,雖死無怨!」
  謝寒雲道:「這麼說還有一成的人我是指揮不動了?」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三位師爺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必要時他們可能會抬出夫人來作擋箭牌,當然他們還有幾個心腹,但是這些人去了也沒多大用,屬下所能調用的人員,都是武功較佳的門人,小姐如果有意一拼,要不要他們都行!」
  謝寒雲忽然笑道:「我看還是忍一忍吧,這樣一來,那三個老家儀可能會大失所望,但是我不喜歡被人利用,更不願拿許多忠誠的弟兄去流血拚命,造成別人的機會!」
  劉宗一怔道:「小姐這話是怎麼說?」
  謝寒雲道:「這個老傢伙嘴裡勸我忍耐,實際上他們知道我絕不肯忍耐,定會憤然一拼,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劉宗道:「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
  謝寒雲道:「他們三個人對劍法都很在行。雖然他們都不用劍了,但是他們一直在全心全意研究韓家劍法,昨天聽說韓無畏的劍法只顯露了一半他們才緊張了,想對韓家的劍法有個萬全之策!」
  劉宗道:「是的!我們在密室中聚會,商量事情的時間不多,主要的還是琢磨劍法,想法子去破他的劍式!」
  謝寒雲笑道:「這就是了,所以他們今天故意提出這個屈辱的法子,以為我一定不肯接受,率眾前去拚鬥,以本宅現有的人手實力,韓莫愁即使想勝過我們,也得拿出精神,我們在分析研究對方的虛實後,明天自然有相當的把握取勝了!」
  劉宗恍然道:「難怪他們只提議忍耐,卻要小姐作最後的決定,這三個老傢伙的用心太陰險了……」
  謝寒雲道:「用心不能說陰險,但是他們手段太卑劣,想叫我去負責任,要我來作惡人,拿門下子弟血肉去餵敵人的劍鋒!」
  劉宗歎道:「小姐不明白,其中還有內情,他們是忠於夫人的,卻因為宅中大部分人手都聽屬下的,而屬下又對小姐誓死效忠,才引起他們的不快,如果小姐今天因一時之忿,率眾前去拚鬥,傷亡定然慘重,以後……」
  謝寒雲笑道:「以後就該他們神氣了!」
  劉宗憤然道:「正是如此,屬下一時不察,竟著了他們的道兒,幸而小姐明察秋毫,才沒有上他們的當!」
  謝寒雲道:「我對爭權奪利並不太熱衷,只是為門中子弟著想,不願意拿他們去作無謂的犧牲而已!」
  劉宗感動地道:「小姐如此體察關懷屬下,相信他們更會擁戴小姐了!」
  謝寒雲道:「我可以忍一天,但也不會無恥得去給韓家人賀壽,你去轉告那三個老傢伙叫他們另外再想對付之策!」
  杜青卻笑道:「如果今天不去闖一下,不把韓莫愁的底細摸清楚一點,他們仍然是無法對付明天的事!」
  謝寒雲愕然道:「杜大哥,難道你主張我們該去拼一下嗎?」
  杜青笑著點點頭,說道:「不錯!拼是要拼一下的,但是去的人不宜太多,有四五個就夠了,這樣既不至動搖實力,又可以達到目的!」
  劉宗道:「杜公子的話雖然不錯,但韓莫愁率眾而來,目的也很明顯,如果去的人少了,他可以驅使別人出手……」
  杜青道:「我們先以賀壽為名,他不好意思破臉,到了開席時,再故意找他麻煩。這樣他就無法找別人來墊底了!」
  謝寒雲道:「但要我去給他賀壽,說什麼我也不幹!」
  杜青微笑道:「你當然不能去,你是孝家的身份,絕沒有出去應酬的道理,我跟寒星以作客的身份去一趟就是沒妨礙的。」
  謝籌雲愕然道:「你跟二姊去,只有兩個人行嗎?」杜青笑道:「當然多兩個更好,可是勻不出人來,也只好算了!」
  劉宗忙道:「杜公子和二小姐前去,屬下可以派兩個人跟去。」
  杜青搖頭道:「不,要跟韓莫愁動手,人手太差等於白去。」
  劉宗道:「屬下可以和潘金鳳二人護衛兩位前去。」
  謝寒雲道:「不行!你跟潘大姐都是本宅的得力人物,如果你們去給韓莫愁的老婆賀壽,跟我去有什麼區別?」劉宗道:「我們可以略事易容,裝成僕從,與本宅就沒有關係了,到了那裡,必要時也可以給兩位掠陣。」杜青想了一下,說道:「能得二位相助自然很理想,只是太委屈你們了。」劉宗慨然道:「杜公子別這麼說,我們是應該的,韓莫愁如此欺人,我們不給他一點教訓,心中實在難平這口氣!」杜青笑道:「既然如此,二位快去準備一下,我們先到迎月樓去,把環境摸熟,肚裡也好有個打點。」劉宗道:「迎月樓的環境我很熟,韓莫愁要到中午才開宴呢!我們先去了,不是反而招他生疑嗎?」杜青笑道:「今天去找韓莫愁的晦氣只是給他一點顏色,並不是找他拚死活,我想鬧得查不多時就抽身退去,自然要把四周的環境先弄清楚。」
  劉宗欽佩地道:「杜公子是經過大場面的,凡事都預留退步,無怪出道未久,盛名遠著,這樣在下就去通知潘金鳳準備了!」
  杜青道:「二位準備好了,就在大門口等候,這件事秘密一點,本宅的人也不宜洩露,免得多惹麻煩!」
  劉宗點頭答應著先走了,謝寒雲很不放心地說:「杜大哥,你真要前去涉險!」
  杜青笑道:「是的!韓莫愁這樣做法實在大悖人情,我一定要給他點教訓,叫他丟丟臉,打擊一下他的聲望。」
  謝寒雲憂慮地道:「萬一你脫不了身怎麼辦?」
  杜青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做事很有分寸,再說此去不一定會衝突,也許我罵他幾句就完了,只要我不先動手,他為了身份,總不好意思先找我動手吧?」
  謝寒雲雖然還是不放心,但她知道杜青一旦決定之後,很難更改的,只好輕輕地一歎道:「但願你能平安無事回來,否則我會孤注一擲,起用這兒所有的人手,跟他拚個死活!」
  杜青含笑拍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絕對不會有事的!」
  三人又談了一會,杜青與謝寒星二人整裝佩劍,來到大門口,劉宗與潘金鳳果然已在等候了,二人都穿上了僕人的衣服,劉宗還化妝成個老蒼頭的模樣,四人相視一笑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了很遠後,杜青才問道:「二位出來時,沒幾個人知道吧?」
  劉宗道:「是的,門上的人都是我最信任的弟兄,我已經關照了,任何人問起,都不准洩露行藏!」
  杜青笑道:「那就好,我們上迎月樓去吧!」
  邁步走了一陣,謝寒星發現街上一個老婦人向他走過來,手挽一藍白蘭花,操著揚州話兜賣!
  謝寒星一面揀花,一面低聲道:「杜大哥,大姐也到揚州來了,聽候你的指示!」
  杜青一怔道:「在那裡?」
  那老婦人低聲道:「大姐化裝來的,帶了金陵十二釵姊妹,此刻藏身在運河的船上,杜大哥有什麼指示沒有?」
  杜青一怔道:「這是……」
  謝寒星笑道:「素雲,我們謝家特有的易容術,除了我們自己人外,誰都認不出來,你有什麼話要帶去嗎?」
  杜青想想道:「那好,這一來人手更足了,現在我不去找她,叫她中午以本來面目,到迎月樓為韓夫人祝壽!」
  老婦裝束的素雲點點頭,謝寒星挑了兩朵花別在襟上,然後丟下一枚零錢,素雲道著謝走了!
  杜青低歎道:「你們家真有兩下子,我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是素雲,形貌變了不說,怎麼連聲音都變了!」
  謝寒星笑道:「大姊無所不通,無所不能,她們這次出來,韓家沒一個人知道,還以為她們留在金陵呢!」
  劉宗低聲道:「我在金陵也派了很多精明的眼線,專門打聽各家的動靜,居然不知道謝大小姐動身的消息,這實在太神奇了!」
  杜青道:「我們快上迎月樓去吧!」四人轉到迎月樓前,果然好大氣派,尤其是宋代名家趙孟俯的那首名聯,鐵筆銀鉤,十分蒼勁有力。
  杜青欣賞了一會,便跨步人內,這時有一名堂倌上前道:「客官,對不起!今天小店全被人包下了……」
  杜青回頭對劉宗道:「劉宗,你去和主人疏通一下,我們只要一間小屋子,略事休息,不會耽擱很久的!」
  劉宗上前在堂倌耳邊低語了兩句,那堂倌連忙恭身道:「請,請!」接著將他們一直引到一間雅室中坐下,杜青笑道:「到底是劉管家面子大!」
  劉宗陪笑道:「揚州城只要說是瘦西湖王家的客人,絕不敢怠慢!」
  杜青笑道:「既是如此,麻煩劉管家將此間主人請來一敘!」
  劉宗不知道杜青為什麼,但是他習慣了不多問,答應一聲就去了,不多時,陪著一個老年人進來道:「杜公子,這是此間主人修文水老先生!」修文水一派斯文打扮,拱手道:
  「公子見召,有何賜示?」
  杜青道:「再晚有一點私事請教!」
  說著朝謝寒星看了一眼,她會意地說:「杜大哥,你在這兒坐坐,我出去看看!」劉宗與潘金鳳自然不便留下,伺候著謝寒星離開了。
  杜青等他們都走了,才低聲道:「修老先生,在下有一故人存有一樣東西在這裡,遺命在下來此取回,請老先生拿出來吧。」修文水愕然道:「公子那位故人叫什麼名字?留下了什麼東西?」
  杜青心中沉吟,華聞笛的留詩中被自己燒掉的那部分雖然自己斟酌著補上了,但不知道是否真的正確,因此一時不知如何答覆。修文水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說話,就笑著說:
  「此地往來客人很多,經常有東西留下,老朽都保管起來了,只要公子說出是什麼東西,老朽自可取出奉還。」
  杜青只有把自己猜測的答案試著說出來了:「是一個盛酒的葫蘆!」
  修文水臉色微動,說道:「一個盛酒的葫蘆?這倒是沒有,公子別是記錯了!」
  杜青心中十分失望,但是他見修文水的臉色動過一下,知道其間必有隱情,也許是華聞笛交代過有什麼隱語,必須說對了才肯交付,可是華聞笛的詩上並沒有交代什麼隱語呀,他正在躊躇,修文水已笑道:「一個酒葫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小店裡多得很,公子隨便選一個去好了……」
  杜青著急道:「那不是個普通的葫蘆!」
  修文水笑道:「裝酒的葫蘆還有什麼特殊的呢?除非是像這壁上所畫的那一個,那可是仙人的寶貝!」
  說著用手一指,杜青抬頭一看,原來壁間懸著一幅立軸,畫著是黃鶴樓上仙鶴送酒的故事。
  那是一個神話,說武昌黃鶴樓的主人,因為免費款待了一個乞丐喝酒,那乞丐是仙人所化,臨走時在壁上畫了一隻仙鶴,鶴嘴銜著一把酒壺,以後每逢有客人前來,畫中的仙鶴會飛出來敬酒,一時聲名大噪,那主人也因此發了財,後來過了幾年,那仙人又來了,用手一招,仙鶴飛了下來,他騎著鶴衝霄而去,黃鶴樓也因此而得名!
  這圖上也畫著一隻鶴,鶴嘴裡卻銜著一個酒葫蘆。
  杜青看了心中一動道:「這幅畫是誰畫的?」
  修文水笑道:「是老朽一個朋友畫的,只可惜沒有黃鶴樓的那頭鶴靈異,既不會飛,也沒有斟不完的酒在葫蘆裡!」
  杜青道:「貴友丹青之技已臻化境,這一頭鶴畫得栩栩如生,只是沒有題跋,也沒有落款,未免太遺憾了……」
  修文水道:「敝友說過了,他只會畫不會書,所以留下了空白,期待他日能有哪一位大書家經過,就請題跋一下!」
  杜青道:「在下書法拙劣,不揣冒昧,倒是想塗鴉一番……」
  修文水道:「好極了,公子覺得題什麼好呢?」
  杜青想了一下道:「斯人已化黃鶴去!」
  修文水臉色一變,聲音已哽咽道:「很好!很好!老朽將那位朋友找來,叫他先落下款,再請公子大筆為題,這付畫當生色不少!」
  杜青輕輕地道:「斯人已化黃鶴去,他不會再來落款了!」
  修文水淚水盈眶,問道:「是真的嗎?」
  杜青黯然道:「自然是真的,老先生應該早有所聞了!」
  修文水淚水直滴,唏噓著道:「聽說是一會事,可是沒有公子那句隱語,老朽再也不相信故人會先我而去,如此說來他是真的仙逝了。」
  杜青點點頭道:「否則也不會由再晚來取遺物了。」
  修文水黯然片刻,出門而去,一會拿了一個朱紅色的小葫蘆進來,放在桌上,然後用手摩挲著道:「故人遺物在此,公子請拿去吧!」
  杜青道:「就是這一個嗎?」
  修文水點點頭,杜青在身邊摸出一塊碎銀子放在桌上,修文水見狀,裝作不解地用手推開道:「老朽為故人保存遺物,怎麼能收酬勞呢?」
  杜青道:「這是向老丈沽酒的!」
  修文水道:「公子說笑話了,公子既是敝友的故人,又是王府上的佳客,一點水酒、小店理應招待……」
  杜青道:「不,這葫蘆的酒錢一定要付,請老丈將寶號的滿堂紅灌滿一壺,再晚要帶走,銀子請老丈收下!」修文水想了想,終於收起銀子道:「公子是現在喝呢,還是回家喝?「杜青愣住了,這正是他無法解決的問題,因為那首詩上的兩個字被燒掉了,他不知道是喝還是不喝。
  遲疑片刻才道:「等酒裝進去再作決定!」
  修文水這才慎重地道:「公子一切都答對了,足見是那老友遣來之人無疑,不過為公子計,最好還是改天再來吧!」
  杜青道:「為什麼今天不行?」
  修文水道:「今天中午小店有人請客!」
  杜青道:「我知道,我就是來赴宴的。」
  修文水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杜青道:「所以我才急急地要向老丈求教!」
  修文水的臉上浮起一層古怪的神色道:「老友之死確係樓下宴客之人所為嗎?」
  杜青搖頭道:「不,他是自裁的!」
  修文水道:「老朽聽人傳言也是如此,但老朽實難相信,以我那故友平素為人之心性行事,斷無自殺之可能!」
  杜青道:「這點再晚可以證實,絕無訛誤。不過他的死並非出之自願,至少他不是為了對生命厭倦而自殺!」
  修文水道:「這就對了,那位老友曾經說過,假如他一旦身死,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被人殺死,而殺死他的人,一定在劍術上超過了他!」
  杜青道:「可以這麼說,他發現有人的劍術已超過他,遲早必死於該人之手,與其為人所殺,不如自求了斷!」
  修文水點頭道:「這才像老友的為人!杜公子,請恕老朽囉嗦,因為這事情關係巨大,老朽一定要弄清楚才能作決定!」
  杜青道:「這是應該的,華老前輩處理這件事也非常慎重,雖然事前已有指令,卻還經過多次的考驗!」
  修文水沉吟片刻才問道:「也許是老朽多嘴,公子經過些什麼考驗?」
  杜青用最簡單的言辭將前後經過說了一遍,修文水道:「老友的確費煞苦心,但也幸虧公子才智過人,否則那第二首藏詩中遺漏的字眼很難憑想像補充得如此周全!」
  杜青道:「焚絹之後,再晚才發現有暗詩內藏,頗為自悔孟浪,那些字句雖是憑猜測填補,到底還有些地方難以明瞭,是以才向老丈求教!」
  修文水道:「公子覺得那些字句未能瞭然?」
  杜青道:「第六句點滴之下二字,在下難以決定不知道是應該將酒完全喝下去呢,還是一滴都不飲!」
  修文水道:「老朽也是難以決定,因為這關係太重大了,還是由公子去決定好了,因為喝不喝酒,對公子將來的成就,有莫大的影響!」
  杜青道:「喝酒與取得劍式有關係嗎?」
  修文水道:「沒有關係,卻與劍式之練成有關。這葫蘆裡別無他物,只藏有一顆丸藥,與滿堂紅酒發生作用後,飲之能立增功力,頃刻之間,即可練成劍式,成為天下第一人,如果不喝酒,恐怕要十年的時間,才能將劍式運用自如!」
  杜青道:「那恐怕來不及了,十年之後,韓莫愁橫行武林,氣候已成,將不知有多少正人俠士受其荼毒!」
  修文水道:「那倒不至於,這劍式頗為簡易,以公子現在的造詣,經過個把時辰的揣摩,即可運用,克制韓莫愁大概沒問題,只是還必須苦練十年,才能窺其堂奧,成為天下無雙的高手!」
  杜青道:「只要能制止韓莫愁不再為惡,再晚愚願已足,對於成為天下第一人,再晚根本不作此想!」
  修文水道:「可是喝下酒之後,神功立成,一舉而成名,豈不更為簡便,公子為什麼要捨近而求遠呢?」
  杜青正色道:「華老前輩所遺劍招大多凶狠絕倫,縱然能因之而技震天下,卻需造下大量的殺孽,再晚志在謀求武林安寧,捨此別無他念,因此還是守本份的好!」
  修文水點點頭,拿起那個葫蘆道:「那麼老朽毀了這東西,免得落人別人之手……」
  杜青道:「可以,這是最好的辦法!」
  修文水將葫蘆的蓋子打開,傾出一顆藥丸,用手捏得粉碎,散到窗外,然後才慎重地摸出一本薄薄的絹冊道:「這是無敵劍式六大變招精解,公子在此細心研究一下,記熟招式後,立即毀了,以後朝夕勤練就是了!」
  杜青接過來翻了一下,隨手就撕碎了。修文水愕然道:「公子這麼快就記熟了?」
  杜青搖頭道:「不,我只記了前面兩式!」
  修文水道:「這怎麼行,厲害的全在後面四式!」
  杜青道:「我知道,可是只有前面兩式是我所需要的,後面四式太過凶殘,已經超出了劍道的範圍……」
  修文水道:「劍無止境,那裡有範圍啊?」
  杜青正色道:「劍道即仁道,學劍的目的不在殺戳,前面兩式一為自保,一為退敵,得此已足,如果非要將對手殺死而後止,就違背劍道的本旨了!」
  修文水默然片刻,才取出另一幅薄絹冊道:「這才是真正的無敵六大式,公子受之無愧,盼好自為之吧!」——
  第三十三章獨留青衫淚千點
  杜青愕然道:「難道先前那六式是假的?」
  修文水莊容道:「也不假,可是葫蘆中的靈藥已毀,若無藥力為助,公子一輩子也練不成,這是老朽的最後一次考驗,深信公子心胸磊落,必可為武林大放異彩,故以真本相贈,公子循此勤練,必有所成。」
  杜青肅然接過絹冊,展開一看說道:「這與前一幅完全是一樣的!」
  修文水道:「公子只看了前面的註解自然是一樣的,後面的四式,都必須照這一幅的註解去練,才能逢凶化吉而有所成!」
  杜青鄭重地將絹冊藏在胸前,拱手道:「為時無多,請老丈容再晚一人在此將劍式略作操練!」
  修文水道:「不必!這兩招劍式動作極為單純,如要使用,現在已可施展,如果要窺其堂奧,則必須有十年的火候,不必爭在一時,相逢非易,且讓老朽與公子對酌幾杯!」
  說著又出去,拿了一壺酒進來,用杯子給杜青斟了一杯,自己卻用那個紅漆葫蘆作杯,兩人對乾了一杯。
  修文水十分平靜地說道:「老朽此生責任已了,卻有茫然無所適從之感!」
  杜青十分奇怪地道:「老丈何以會有這種感覺?」
  修文水淡然一笑道:「公子可知道那無敵六式的來歷?」
  杜青道:「劍式雖是華老前輩所賜,但再晚相信是老丈所有!」
  修文水微微一怔道:「公子何以會想到這一點?」
  杜青笑道:「因為老丈對此六式劍招之瞭解,遠較華老前輩為深!」
  修文水點頭道:「公子果然機智過人,這六式劍招確為老朽所有,可是老朽深知此等劍式過於凶殘,非有絕大智慧與毅力者,無法善加控馭,貿然習之,不僅無益,反足為害,是以不敢輕習,及至得遇血魂老友後,本欲以之相授,然老友察視後,亦自承能力不克為主而拒,不過他答應在武林中覓得一根器適當之人選,轉介來此……」
  杜青哦了一聲道:「所以華前輩才有那麼多的考驗!」
  修文水點了點頭,又接著歎道:「我們約定了許多暗號,必須一-相符,才是他擇定的人選,是以老朽對公子也作了多方試探……」
  杜青道:「那何必麻煩呢?他親自把人帶來不是一樣嗎?」
  修文水道:「本來他是這樣打算的,可是這件事不知怎的被洩漏出去,雖然大家不知道劍式在老朽這裡,卻知道血魂老友在為無敵劍式覓取傳人,所以很多人對他嚴密監視,韓莫愁即是其中之一,還害得老友全家慘遭屠殺!」
  杜青道:「原來韓莫愁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殺他全家的。」
  修文水道:「不錯,韓莫愁打聽得他有十年戒劍的約誓,故意找上門去殺死他的家人,以為老友志切復仇,必定會來找無敵劍式的主人求助,是以故意留他活命,暗中派人跟蹤,老友洞悉其奸,毅然咬牙苦忍,來到此地,絕口不談復仇之事,卻約定異日推薦人選的暗號,自己絕不帶人前來,以求保密,因此韓莫愁尚未得知……」
  杜青眼色一動道:「華前輩來此時,韓莫愁知道嗎?」
  修文水道:「血魂老友為求慎重,故意先後到過很多地方,韓莫愁即使派人跟蹤,但未必會知道!」杜青道:「他可能摸不準在哪一處,但已對老丈產生懷疑了,否則他不會遠離金陵,單單趕到這裡為他妻子做壽。」修文水道:「老朽已經想到了,幸好公子在今天先他一步到來,老朽把劍笈交了出去,已經無所顧忌了。」杜青沉吟道:「可是韓莫愁不會放過老丈的……」
  修文水淡淡一笑,說道:「老朽孑然一身,別無親人,他除了以死相逼外,別無威脅之策,老朽行將就木,也不怕他了。」杜青道:「此人手段毒辣,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老丈還是避到王家宅院去,或許能不受他的毒害。」修文水笑道:「王家不會比這裡更安全,王非俠的三個師爺對老朽早在注意中,如果去求他們庇護,不正好證明了老朽就是劍式的原主嗎?逼虎吻而入狼穴,又差得了多少!」杜青道:「王家也知道無敵劍式之事嗎?」
  修文水歎道:「華老友當年求才之心過切,多少有點風聲漏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數,只是不知道劍式在老朽處而已,老朽如果送上門去,他們還有不知道的嗎?」杜青沉吟片刻才道:「好在無敵劍式的前兩式已堪自保,再晚唯有盡力保護老丈的安全,王家綠楊別莊現由寒雲小妹做主,收容老丈是沒有問題的,平步雲等人如膽敢加害老丈,再晚一定不饒他們!」修文水輕歎道:「那兩式僅堪自保而已,如果想真正勝過他們,勢必將六式完全練成,最快也要兩三個月,公子為求本身的安全,非萬不得已,最好不要輕露,否則將成為眾矢之的,明攻暗襲,日處於危境……」杜青急道:「那老丈怎麼辦呢?」
  修文水捧著那葫蘆笑道:「老朽已有自處之道,兩天之後,他們誰也找不到老朽了,除非他們也追隨老朽於泉下。」杜青一怔,問道:「老丈這是怎麼說?」
  修文水微笑道:「這葫蘆內壁塗有劇毒,經滿堂紅酒力散開後,人腹穿腸,二十四個時辰後,連一點骨渣都不剩了!」
  杜青臉色一變,修文水笑道:「公子請恕老朽此刻才把話說明,其中靈藥可助長功力,無敵六式片刻可成,但是連帶也飲下了毒物,兩天後身化虛無!」
  杜青道:「如果我喝了其中的酒,也會在兩天後身死了!」
  修文水道:「不錯!公子如果成名心切,壽命不會超過兩天!」
  杜青又是一怔道:「這是華老前輩的意思嗎?」
  修文水道:「不錯,而且也是老朽的意思,無敵六式劍招雖厲,並不是真正的無敵,如果循次而進,必須十年才能有成,而且在這十年中除了勤練外,還要不時與高手切磋,才能測知它的進境,等到真正練成,也許別人已經研究出破解之法,假如得者志在成為天下第一劍手,則藉藥力而速成,兩天之內,當可盡殘宇內高手而穩居此位,然後兩天之後,倏而物化,一點痕跡都不留,世人不知你的去向,想找你挑戰也無從覓起,這樣你永遠是宇內第一人了!」
  杜青怔然不知所措,修文水接著道:「血魂老友與老朽深知劍道無限,一個人也許可以在一兩天一兩年內稱魁天下,但遲早都會有更強的人起而代之,除非那人能永遠停留在頂峰的狀態中,而浮生有限,唯有死亡是永恆的,公子若能體會到此中道理,當不致怪我們此舉用心之奸險……」
  杜青被他的話困惑住了,萬想不到血魂劍與這修文水會有這一著安排,看修文水有離去之意、忙問道:「老丈,華前輩原詩中第六句點滴之下究意是什麼字?」
  修文水笑問道:「公子是否想問血魂老友叫你走那一條路?」
  杜青點了頭,修文水道:「那兩個字是空白的,我們的意思是等那預定人選前來自己決定命運,公子作此大智大仁之決定,老朽深以為慰,也深佩血魂老友擇人之明,所以老朽成全公子,才自飲毒酒,以免此六劍式再落別人手!」
  說完拱拱手走了,杜青呆呆地目送他離去,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半天,謝寒星進來道:「杜大哥,你怎麼一個人在發呆?」
  杜青警覺過來,擦了頭上的汗珠,強顏一笑道:「你等久了吧?」
  謝寒星道:「快到中午了,韓莫愁已經叫人前來通知後房準備擺桌子,我們到底是留在此地,還是回頭再來!」
  杜青想想道:「還是回頭再來吧,給韓莫愁知道我們先在這裡恐怕不太好,他那人是很多疑的!」
  謝寒星微笑道:「韓莫愁耳目眾多,早就知道了。」
  杜青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寒星道:「劉宗告訴我的,他得知你來到此地後,立刻裝模做樣,派人來通知設宴,其實他自己先趕了回來!」
  杜青一怔道:「他回來多久了?」
  謝寒星道:「剛到沒多久,他的行蹤雖然隱密,卻瞞不過劉宗,所以想請我前來轉告,如果有什麼不能給他知道的談話,應該立刻停止。」
  杜青愕然問道:「劉宗怎麼知道我有秘密會議呢?」
  謝寒星笑道:「你把那個修老頭兒叫進來之後,將他們全打發出去了,而且還叫我監視住他們,不許他們偷聽,這不是很明顯嗎?誰都看得出來!」
  杜青想了一下道:「他們是否會有偷聽的企圖呢?」
  謝寒星道:「沒有,我在旁邊監視著,他們想偷聽也不可能,因此他們專心去留意韓家人的動靜了」
  杜青想了一下道:「還是招呼他們先走吧,不管韓莫愁是否知道,我們還是裝著沒來過的樣子,讓他費費腦筋!」
  謝寒星點點頭,把劉宗、潘金風叫了進來。
  杜青問道:「劉管家,你確知韓莫愁已經來了嗎?」
  劉宗點點頭道:「是的!他來了之後,找個人問了一下,立刻到店後去找修文水了,大概是想打聽公子跟他講些什麼?」
  杜青神色微變道:「修老先生在那裡?」
  劉宗道:「他下樓之後,就回到帳房後面的小屋子裡,韓莫愁也跟著進去了,現在恐怕正在談話!」
  杜青急道:「我們快去看看!」
  劉宗見他的神態很緊張,也不再多問,急急地帶著他們下樓,來到帳房處,只見門簾半掀,一個穿著鵝黃衣衫的身影,正在裡面幌動著。劉宗低聲道:「那就是韓莫愁,雖然他化裝易容,卻瞞不過我!」
  杜青心中大急,抽劍挑開門簾就衝了進去,謝寒星也趕緊亮劍跟著進去,那小屋中卻只有一個黃衣老者!
  杜青從化裝上也隱約認出是韓莫愁,卻裝做不認識道:「老丈可曾看見修老頭兒在那裡?」
  韓莫愁以為自己的易容已瞞過杜青,遂也裝做不認識道:「我看他進來的,才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相公找他有何貴幹?」
  杜青道:「這老頭兒騙了我三千兩銀子!」
  韓莫愁一怔道:「不會吧?修老掌櫃是本城有名的財主……」
  杜青道:「沒錯!我有個朋友,將一卷古畫抵押給他,叫我來贖取,他磨了半天,結果才答應以三千兩銀子換回,我付了銀票,他說下來取畫,我等了半天,他還不上來,我追下去一看,他果然溜了……」
  韓莫愁道:「是一幅什麼樣的古畫?」
  杜青道:「我也不知道,那個托我代贖的人說是很重要!」
  韓莫愁道:「這就奇怪了,我是看他進來的,因為內人得了急病,想請他去診治的,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出來,我急著進來找他,他竟不見了!」
  杜青四下望了一望道:「這就怪了,此地別無道路。他能溜到那兒去呢?」
  謝寒星道:「老丈別是看錯了,他也許沒上這房裡來!」
  韓莫愁道:「不會錯,他的衣服還脫在床上呢!」
  杜青用眼望向床上,但見修文水所穿的一襲長袍舒展地攤在床上,用手提了起來,但覺酒氣觸鼻,衣衫中卻空無一物,心中一慘,強忍住悲痛道:「這老頭兒拐了我三千兩銀子跑了!」
  韓莫愁用手四處亂摸,忽然觸及壁間,用手一推,那裡竟是一道暗門,他走進暗門,行不多遠,又用手一推,現出另一道暗門,卻是通向一條小街。
  杜青忙道:「這老傢伙一定是從這兒溜了!」
  韓莫愁用手攔住杜青道:「也許是他的古畫沒放在屋中,從便門出去取了!」
  杜青道:「他別處還有家嗎?」
  韓莫愁道:「他是淮楊國手名醫,另設了一所天仁堂藥房,後門就在這巷子裡,他一定是到診所去了!」
  杜青道:「我找他去!」
  韓莫愁連忙道:「修老先生是本城富紳名士,家財上百萬,絕不會拐帶公子的三千兩銀子,拙荊病況危急,老漢要找他趕快為拙荊看病去,委曲相公暫等一下如何!」
  杜青想了一想道:「人命關天,自然是老丈的事情重要,這樣吧,麻煩老丈去找他一下,如果他沒空叫個別人把畫送來!」
  韓莫愁道:「可以!可以!相公在這兒等著好了,老漢一定告訴他,老漢保證他絕對不會吞沒銀子!」
  杜青冷笑道:「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諒他也不敢賴!」
  韓莫愁匆匆地從便門走了,謝寒星這才問道:「杜大哥,古畫的事是真的嗎?」
  杜青黯然道:「那有這回事!我是故意給韓莫愁一個當上,修老先生根本就沒有離開這間房子!」
  謝寒星一怔道:「在那裡?」
  杜青哽咽道:「死了!」
  謝寒星一聲道:「死了?怎麼死的,屍體又在那裡呢?」
  杜青道:「他是一位歧黃名家,隨便弄點藥吃下,就可以把自己化得乾乾淨淨了,除了這件衣服外,任何痕跡不留!」
  謝寒星聞言一驚,伸手想去摸那件衣服,想起杜青的話,嚇得又縮回了手,忙問道:
  「杜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杜青道:「絕不會錯!他本來還有兩天可活,大概也識破了韓莫愁的陰謀,乃提早離開了人世!」
  謝寒星問道:「他為什麼要死呢?」
  杜青望望門口的劉宗道:「他說有一件絕大的秘密要告訴我,可是又怕韓莫愁知道,所以預服了毒藥,約我兩天後再見面詳談,現在可能發現韓莫愁對他已起了注意,等不及說出秘密,就急急地羽化了!」
  謝寒星問道:「什麼秘密呢?」
  杜青道:「他沒有說,只隱約揭示這件秘密可以影響到未來武林的安危,現在恐怕再也沒有人能知道了!」
  謝寒星頓了一頓才道:「這個老頭兒也是的,既然掌握著這麼重大的秘密,為什麼不作個交代,就糊里糊塗死了呢?」
  杜青一歎道:「那是不得已,他說這秘密事關重大,如果落入韓莫愁之流的手中,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劉宗忍不住道:「那麼他的所謂秘密,必是能制服韓莫愁之策了!」
  杜青道:「他是這樣表示過!」
  謝寒星忙道:「那他為什麼還怕韓莫愁呢?」
  杜青道:「這秘密在他手中並不能發生作用!」
  劉宗想想道:「修老先生言出必踐,他既然答應了公子,必然會有辦法將秘密交給公子的,這一點大可放心!」
  杜青微怔道:「劉兄何以得知呢?」
  劉宗道:「修老先生不是個平凡的人,平步雲對他十分注意,曾經派人多方刺探,總是得不到一點線索,韓莫愁也在暗中注意他很久了,今天假此地慶壽,也是有用心的,可見此人頗不簡單,所以公子要找他談話,兄弟並不感到奇怪!」
  杜青輕歎道:「修老先生自己也有這個感覺,所以時時都在作一死的準備,他留著這個秘密,原是想交給我的,可惜……」
  劉宗道:「他與公子商談頗久,難道毫無暗示透露嗎?」
  杜青道:「他說今天太不巧了,韓莫愁馬上就會回來,才約定兩天後重作長談,因為這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
  劉宗木然地道:「那一定是件很重要的秘密了!」
  杜青點點頭道:「應該是吧,否則他不會如此慎重!」
  劉宗又道:「既然關係重大,修老先生一定會做妥善的安排,他是個很負責的人,為病家診病,一定要等痊癒為止,如果臨時有急事他行,也一定預留處方,鉅細無遺,這樣一個細心的人,絕不會把那種重要的事忘記的!」
  杜青默然點點頭,劉宗又道:「這件事最好別讓平師爺他們知道!」
  杜青聽見他最後的那句話,倒是一怔道:「為什麼呢?」
  劉宗低聲道:「修老先生不但精於醫道,而精於風鑒之術,相人極準,他早就看出平師爺等三人胸藏奸偽,在他們面前特別小心,有時被逼得急了,就向兄弟求助,對於他所掌握的秘密,兄弟倒是知道一些!」
  杜青悄聲道:「他與劉兄談過?」
  劉宗點頭道:「是的!他沒有詳細說,卻對兄弟作過懇求,說是如果他所盼望的人不來,就請兄弟代為物色一個根骨心性較強的年青人來參知此秘密而寄以重任,這兩天兄弟想將小姐介紹給他的……」
  杜青道:「寒雲的年紀太輕……」
  劉宗點點頭道:「是的!修老先生說過,年紀太輕的不行,太大的也不行,女孩子也不適合,可是兄弟物色良久,始終找不到合適的人,正想找他商量一下,能否降格以求,誰知他已找到了杜公子,這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了……」
  杜青這時才覺得這漢子心胸磊落坦蕩,覺得有些事情瞞住他很不應該,不禁歉然地道:
  「劉兄,如果我得到了那項秘密,一定不忘記你!」
  劉宗卻搖頭道:「不,兄弟絕不接受,修老先生對兄弟知之極深,連秘密的事也透露給兄弟知道了……」
  杜青追問道:「劉兄知道那是什麼秘密嗎?」
  劉宗沉聲道:「杜公子可是要考證一下兄弟的話!」
  杜青道:「不,我只想知道劉兄對此事知道多少,日後有請劉兄幫助時,我也斟酌情形能告訴劉兄多少!」
  劉宗道:「那是六招劍式,得之可天下無敵!」
  他將無敵六式公開來說了,杜青知道他確是受過修文水的重托,立刻變顏相向,拱手道:「劉兄,以後借重之處頗多,萬望鼎力為助!」
  劉宗道:「那是沒有問題的,公子與小姐關係非常,劉某誓死效忠小姐,為公子盡力,就是為小姐盡力,不過公子以後如能斟酌情形,給小姐一點幫助,劉某就感激不盡了,捨此劉某別無他求!」
  杜青皺眉道:「目前我還不太清楚,可是劉兄也知道,那對女孩並不適合,倒不如劉兄自己……」
  劉宗斷然拒絕道:「不必!如果劉某具此條件;修老先生早已相告了,這不是劉某資質不如人,而是修先生看出劉某為人太過拘泥,只會因人成事,不足以獨當一面,否則修老先生早就將劍式相授了!」
  杜青沉吟未語,劉宗接著道:「修老先生也曾有此意,劉某聆聽條件後,自己也拒絕了,因為習成此劍式後,必須當機立所,當誅則誅,毫無顧忌,劉某揣度本身處境,對有些人,劉某實無力為之,修老先生因此才未曾勉強,乃以覓人之責見托!」
  杜青拱拱手道:「劉兄不必再說下去了,杜某完全知道,日後寒雲有什麼為難之處,杜某必捨命為之排解!」
  劉宗道:「兄弟先謝謝了,韓莫愁出去找不到修老先生,一定會再回來的,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離開吧!」
  杜青望望床上的衣服,拜了一拜,才起身離去,在外面逛了一陣,但見三三五五的賓客,陸續由各處而來。
  有些是在金陵見過的,有些是已認識的,但也有不知名的,他們見了杜青與謝寒星個個面露畏色,裝作沒看見,匆匆地行了過去,劉宗卻低聲為二人介紹那些人的名號,聽得杜青直皺眉頭道:「韓莫愁的勢力真不小,短短的幾天內,他幾乎將江南一帶的高手盡入網羅,甚至於兩湖三湘,也有人趕來了!」
  劉宗道:「那是他早幾年化名出外遊歷江湖時就安排好的,遠在金陵比劍之前,他已發出通知召集了!」
  杜青道:「那他是有計劃地公開露面了!」
  劉宗道:「不錯,他自己也知道上次金陵比劍是最後一次了,以前他悄聲匿跡,杜門不出,還有點忌怕血魂劍,華聞笛在金陵一戰受挫而死,他再也沒什麼畏忌,自然等不及想稱雄武林了!」
  杜青道:「這些人真的那麼聽命於他嗎?」
  劉宗道:「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受過血魂劍威脅或懲處過的,他逼死了血魂劍,大家自然投向他了,還有的是鎮三關陳其英替他邀集來的,這傢伙現在將韓莫愁奉為武林至尊,想大大的創一番事業呢!」
  杜青臉色一沉道:「這傢伙簡直不可恕,回頭我一定要給他點厲害!」
  劉宗皺眉道:「韓莫愁現在最忌諱的人就是杜公子,正在找機會想對付公子呢?在無力制他之前,公子還是忍耐一下!」
  杜青笑道:「韓莫愁不過是想在我身上追出他所需要的東西,否則早就對付我了,他殺人還要找理由嗎?」
  劉宗卻道:「不然,韓莫愁雖具野心,卻仍然不敢與少林武當等有組織的大門派輕起戰端,所以行事多少還得裝裝樣子,血魂劍當年行事太絕,雖然有理由,亦難以取得一般正道俠士的諒解,他以聲討血魂劍為名,號令群雄,多少還站得住腳,對公平卻不敢太過份……」
  杜青道:「我有什麼地方令他忌諱的!」
  劉宗道:「尊大人杜南天前輩與少林武當兩派的上一輩長老都有深交,他如無故殺死公子,唯恐尊大人邀集兩大派找他麻煩,但如公子給了他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尊大人為人方正,就不會替公子出頭了!」
  杜青微怔道:「我都不知道家父與兩大門派都有交情!」
  劉宗道:「武當七子和少林三佛,俱是尊大人棋酒之交,七子之長無塵子現為武當掌門,三佛俱為少林虛字輩長老,這兩大武林門派雖然門規極嚴,閉門勤修武學,不問江湖是非,但如尊大人一紙求助,他們還是義不容辭的!」
  杜青笑道:「這些事連我都不知道,家父也沒有說起過!」
  劉宗道:「尊大人行俠江湖時,三佛七子都還年輕,與尊大人時相盤桓,近年雖疏於來往,交情仍是在的!」
  杜青道:「家父早年的事我不太清楚,但近幾年他根本就不出門,至於他和兩大門派有交誼,更沒有提過!」
  劉宗想想道:「這或許是尊大人怕公子得知有此兩大靠山後,養成驕橫之氣,尊大人是個自律極嚴的方正君子!」
  杜青笑道:「大概是了,家父最討厭拉扯交情,我出門的時候,他再三告誡,一切要靠自己闖,不准借用他老人家的名頭,因此除了對家父的幾個老朋友,我循禮請安外,很少提到家父的名諱。」
  劉宗道:「可是尊大人的名望太高了,走到那裡,誰都知道公子是湘南一劍的兒子,公子以往名滿三湘,實得力於尊大人不少,自從金陵清涼寺中一戰,公子劍挫八荒劍隱蕭樵夫後,武林中才對公子刮目相看,當然公子得到血魂劍的傳授也是一個原因。」
  杜青一歎道:「我學血魂劍招時並不知情,而且家父最忌招搖,他老人家知道我最近的行為,一定會罵死我的!」
  謝寒星在旁道:「這一點我不贊同,我聽王世伯說起過杜老伯當年的事跡,知道他也是一位急公好義的劍俠,只要杜大哥行不違義,他應該是不會反對的;何況杜大哥是與韓莫愁這些奸人作對,他應該加以支持才對。」
  杜青道:「韓莫愁此刻只是暴露出他的野心而已,並沒有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惡行,我此刻與他作對,只能顯示我好勇鬥狠,很難取得他老人家的諒解!」
  謝寒星道:「難道一定要等他大開殺劫之後,才算是壞人嗎?」
  杜青苦笑了一下道:「這很難說,但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也沒別的辦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說來都是源於我好多管閒事罷了!」
  謝寒星不以為然地道:「怎麼是你多管閒事呢?除了王世伯把你誆到我家,是你不知情外,以後的事都是你被逼著參加的!」
  杜青道:「不能這麼說,當令堂將寒月面許查子強後,我應該及時退出的,如果我那時退出,不就沒這些事了嗎?」
  謝寒星道:「那麼你認為應該讓大姊嫁給查子強嗎?」
  杜青搖搖頭,卻又說不出道理來,謝寒星笑道:「你捨不得大姊,才投進我們兩家的糾紛,轉而牽進這些事情中,還有什麼話說呢?」
  杜青實在也沒有話說,看看天色道:「迎月樓中壽筵已經擺開了,我們去吧!」
  幾個人走到近月樓時,果然已高朋滿座,而且還在正廳中布起壽堂,這雖是給韓莫愁的夫人祝壽,她本人卻沒有前來,遠遠看去,只見韓莫愁站在壽堂上代表受禮,後面則是他的兩個女兒。
  杜青在考虛要如何進去,卻見謝寒月率著金陵十二釵盛裝而來,謝寒星連忙趕著過去招呼。
  謝寒月深情地望著杜青道:「杜大哥,你好!」
  杜青只能說一個好字,正想再問兩句別後情況。
  謝寒月已低聲道:「我剛去給王世伯致唁,知道你們來了,我馬上就趕了來,是等一下進去呢,還是先進去?」
  杜青忙問道:「難道還有人要來嗎?」
  謝寒月道:「查子強與一輪明月趙九州也到了王家,他們在路上接到了韓莫愁派人通知,說是先到王家而後再來賀壽的人,將有一場大麻煩,他們兩個人很生氣,當時將傳信的人揍了一頓,馬上就要來了,我們是否要等他們一下!」
  劉宗忍不住道:「韓莫愁居然敢如此混帳!」
  杜青連忙道:「劉兄!請注意你此刻的身份!」
  劉宗忍氣不言,杜青想想道:「你們沒有接到通知嗎?」
  謝寒月笑道:「我們是喬裝前去的,韓家的人沒認出來,如果不是寒雲認識,我們差點連王家都進不去!」
  劉宗道:「很對不起,我忘了通知門上了,因為大小姐這次來得太突然,我們都沒有得到消息……」
  謝寒月對劉宗的身份很清楚,低聲笑道:「沒關係,劉總管,我聽寒雲說起了你,謝謝你對她的照應,她年紀太輕,我真不放心!」
  劉宗忙道:「這是應該的!」
  謝寒月道:「查子強與趙九洲被寒雲留住了,但我想他們一定會來的,到了此地,總不免一場糾紛,我們是否該接應一下!」
  杜青想想道:「不等他們先進去好了,看看韓莫愁的態度再說,如果要接應回頭也來得及!」
  謝寒月道:「也好!我們坐得離門近一點,就便監視他們的行動!」
  於是一夥十七人向迎月樓走去,離大門還有六七丈,早有韓家執事的人員高聲叫道:
  「金陵謝家兩位小姐與瀟湘美劍客杜公子到賀。」
  裡面立刻起了一陣騷動,韓莫愁居然帶了兩個女兒親自出迎,在門前就拱手作揖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拙荊賤辰,怎敢勞動三位大駕?」
  謝寒月笑了一下道:「誼屬世交,這是應該的!」
  進到廳內,謝家姊妹對壽堂鞠過躬,韓莫愁親自回禮,輪到杜青時,韓莫愁也準備答禮,杜青卻淡淡地道:「韓莊主不必客氣,杜某不是前來為尊夫人祝壽!」
  韓莫愁神色微怔道:「那杜公子此來何為?」
  杜青手指韓萍萍與韓真真道:「杜某是替兩位姑娘的令堂祝壽!」
  韓莫愁居然不生氣,含笑退過一邊道:「那韓某就不管了。由小女接待公子吧!」
  杜青朝壽堂上供了一揖,韓萍萍彎腰答禮,眼中含著感激的神情,卻又帶著一陣憂色!
  杜青行過禮後,聲音很大,朗然道:「韓小姐,如果不是看在兩位的份上,在下絕不來此!」
  韓萍萍低聲道:「杜公子盛情,敝姊妹感激萬分,請坐下用一杯水酒!」
  立刻叫人安排席次,雖然為他們安下兩台席面,可是只有杜青與謝寒月寒星姊妹三人坐下。
  金陵十二釵與劉宗潘金鳳都站在後面。
  韓萍萍道:「各位也請坐吧!」
  謝素雲道:「我們家規如此,大姊坐著,就沒有我們坐的份!」
  韓萍萍又問向劉宗道:「二位呢?」
  劉宗道:「我是奉命侍候杜公子的,不敢與公子並坐。」
  韓莫愁笑道:「二位倒是很守禮儀。」
  劉宗冷冷地道:「只有禽獸才不知禮儀!」
  韓莫愁臉色一變,冷笑道:「我知道你們是王家的人,我懶得跟你們奴才計較,如果你們的主人來了,我倒要請教一下什麼是禮儀!」
  劉宗剛要回口,卻被杜青用眼色止住了,韓莫愁也不再理他們,跑去應酬別的客人了。
  片刻後,門外又報道:「千手神劍查大俠,一輪明月趙老英雄到!」
  韓莫愁裝著沒聽見,韓無畏卻對他道:「二哥,上門就是客人,我們不可太失禮!」
  韓莫愁冷笑道:「我已經照會過了,今日席上,沒有腳踩兩面的客人,你怕失禮,你去接待他們好了!」
  韓無畏招呼了韓萍萍、韓真真姊妹迎了出去。
  等他們迎進二人後,韓莫愁轉到別處去了,這兩人進來,既不拜壽,也不開口,韓無畏也不在意。
  一邊座上坐著八荒劍隱蕭樵夫,見到趙九洲後,低下了頭,好像十分慚愧的樣子,趙九洲也不理他。
  韓無畏笑道:「這裡都是二位的熟人,二位喜歡在那裡落座?」
  查子強舉目四顧,然後冷笑道:「我只看見三個人!」
  此時杜青獨據一席,謝氏姊妹合坐一席,查子強的手就指著他們這兩桌,韓無畏謙恭地道:「那就請二位到那邊安坐吧!」
  說著將他們一直引了過來,杜青起立道:「查兄、趙前輩,二位好!」
  查子強拖開一張椅子,逕自落座道:「好,杜兄好大的興致,一個人在此獨酌!」
  說完又轉頭朝謝寒月打個招呼道:「謝小姐,二小姐,你們也來了,難得!難得!迎月樓是淮揚名樓,咱家早就想來光顧一次,就是怕人太擠,挨不上坐位,那知道今天如此空閒,偌大一個酒樓竟寥寥沒有幾個客人?」
  謝寒星一笑道:「查大俠,你別是眼花了吧,這兒高朋滿座……」
  查子強舉目四顧道:「在那裡,咱家怎麼一個也沒瞧見呢?」
  八荒劍隱蕭樵夫實在忍不住了,拍案起立叫道:「千手神劍,你太目中無人了!」
  查子強漠然道:「誰說的,杜兄,二位謝小姐都是人,只是少了一點!」
  蕭樵夫怒叫道:「難道我們都不是人?」
  查子強冷冷地道:「你像個人嗎?」
  蕭樵夫差一點想衝過來,韓莫愁笑著道:「蕭老別生氣,你的劍傷還沒有痊癒!」
  他這句話明是解釋,實際卻是挑拔,因為蕭樵夫胸前的劍傷就是上次被杜青劃傷的,他故意又刺激蕭樵夫一下。
  蕭樵夫果然憤而起立,用手按劍叫道:「老夫今天就是要找這小畜生把前債清償一下!」
  杜青微笑道:「姓蕭的,我不是怕你,不過我還是勸你暫時忍一忍,要找我報一劍之仇,也得等你胸前的傷好了再說!」
  蕭樵夫那裡忍得住,跨步衝了出來。
  韓萍萍擋住了道:「蕭老先生,今天是家母生日,您要在這兒報仇,分明在跟我們過不去!」
  韓莫愁哼了一聲道:「萍萍你少管閒事!」
  韓萍萍道:「爹,我們是主人,怎麼可以不管呢?」
  韓無畏也趕至韓莫愁身旁道:「二哥,如果為這件事鬧起來,對我們太難看了,要惹人恥笑的,無論如何這是二嫂的生日!」
  韓莫愁這才道:「蕭老,看在兄弟的份上,你忍一下吧!」
  蕭樵夫這才憤然坐下,杜青低聲向查子強道:「查兄,你何必對蕭老兒鬧事,這太失身份了。」
  查子強聞言一怔道:「難道杜兄是專誠前來祝壽的嗎?」
  杜青笑道:「查兄想兄弟會如此無聊嗎?」
  查子強默然片刻才道:「兄弟想也不至於,可是杜兄一點也不表示意思,使兄弟感到很奇怪,無論如何,剛才杜兄也該說兩句話的!」
  杜青道:「兄弟還沒有到說話的時候,尤其是對蕭老兒這種無恥的武林敗類,跟他吵鬧,太失自己的身份!」
  說完用眼一瞧劉宗,他已經會意,剛好這時候,堂官端上一隻熱騰騰的香穌鴨子,他接了過來道:「杜相公,小的知道您最愛吃鴨頭,給您留下來好嗎?」
  杜青點點頭,劉宗用手撕下了鴨頭,放在杜青面前,伸手又去拿酒壺,要替杜青敬酒,潘金鳳忙道:「王福哥,你的手上油膩膩的,也不擦一擦就斟酒,把相公的衣服弄髒了怎麼辦?」
  劉宗聞言忙放了下來,扯起一角衣襟就擦手。
  潘金鳳又道:「你越來越糊塗了,今天為了你跟杜相公出門,小姐怕你太寒酸,才給了你一套新衣服,你弄得滿身油膩,當著這麼多的客人,豈不是給小姐丟臉!」
  劉宗故意尷尬地道:「說的是呀!我在廚房裡混久了,養成了這個習慣,現在怎麼辦呢?出門時小姐還再三囑咐,說是我跟相公出來,處處要小心禮儀,講究身份,尤其是大庭廣眾之下,長衣服一定不能脫下來……」
  潘金鳳道:「你不過是個下人,穿不穿長衣都沒關係!」
  劉宗搖頭道:「不行!在家裡當然沒關係,出到外面就有講究了,尤其是跟著杜相公,他雖是聞名天下的大英雄,卻是個允文允武的讀書人,做他的跟班,一定要衣冠整齊。才合得上他的身份。現在衣服髒了,當然不能再穿,回去換又來不及,金鳳姐,你給我想個辦法吧!」
  潘金風道:「真是前世作孽,莊子裡什麼人不派,偏偏派上你這個現世寶,不但丟了杜相公的臉,也把小姐的臉丟盡了!」
  劉宗拱拱手道:「金鳳姐,罵歸罵,辦法還是要給我想一個。」
  潘金鳳見劉宗這番做作,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因為蕭樵夫剛才跟查子強一番吵鬧,氣得全身冒汗,把外衣脫了下來,由侍候的堂官接去,掛在帳房的牆上,所以她走到帳房,取下那件外衣,拿出來問道:「這是誰的衣服?」
  蕭樵夫見潘金鳳,拿著自己的外衣,明知是故意生事,卻也不甘示弱,氣呼呼地大聲叫道:「是老夫的,你想幹什麼?」
  潘金鳳微微一笑道:「是你老大哥的就好了,我們王福把衣服弄髒了,你這件衣服反正又不穿,借他穿一下吧!」
  蕭樵夫氣得混身亂顫,厲聲喝道:「你們兩個究意是什麼人,有什麼用意,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不要再裝瘋賣假,弄這些玄虛!」
  潘金鳳笑道:「我叫金桂,他叫王福,我們都是王家的下人,奉了小姐之命,出來侍奉杜相公與謝小姐的,老大哥,我們都是同一行的人,大家應該互相幫忙,借件衣服穿一下,有什麼關係呢?」
  蕭樵夫氣得直翻眼,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邊桌上的謝寒星卻微微一笑道:「金桂,你也太不識世面了,這位蕭老爺號稱八荒劍隱,是武林聞名的大劍客,你怎麼可以叫他老大哥呢!」
  潘金鳳道:「不叫老大哥什麼?」
  謝寒星道:「他是你家主人生前的朋友該稱他蕭老爺!」
  潘金鳳搖搖頭道:「不會吧!主人今天開喪,他不去弔喪,反而跑來替人家賀小生日,主人那有這種混帳朋友!」
  這句話不但將蕭樵夫罵苦了,座中一大半的人也被罵得閉口無言,韓莫愁在旁只是冷笑。
  還是韓無畏看不過去了,出聲斥道:「應酬是各人的自由,你不能勉強別人!」
  潘金鳳冷笑道:「死者為大,至少他應該先去吊個喪,再來祝壽也來得及,難道真的是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這種朋友未免也太勢利了!」
  韓無畏沉聲道:「在下昨天已經到貴府吊過喪,卻受到貴府無理的驅逐,江湖朋友覺得很不平,才不恥貴府所為!」
  潘金鳳笑道:「韓老爺,昨天您來的時候我也在場,這可怪不得我們,是二位小姐先起頭鬧的事,道理上是您的錯!」
  韓無畏道:「我的侄女年幼無知,韓某可沒有失禮,再三致歉,貴府仍不肯罷休,強留下兩個侄女兒!」
  潘金風笑道:「後來不是放她們走了嗎?」
  韓無畏道:「貴府沒有讓韓某把她們帶走,隔了幾個時辰才放人,就是欺人之舉,所以我們今天到揚州來祝賀家嫂壽辰,也是讓江湖朋友評定一個是非而知選擇!」
  潘金鳳淡淡地道:「韓老爺!您的禮數盡到了,我們不敢說您不對,可是我們借件衣服,也沒有開罪您的地方呀!」
  韓無畏怒道:「你們不過是王家的下人,卻對蕭老如此不敬,而且是在韓家的壽堂上吵鬧,分明是針對韓家而來……」
  杜青微笑起立道:『二莊主,你跟一個下人爭吵,不覺有失身份嗎?」
  劉宗也道:「金桂姐,人家不肯借就算了,老實說,這件衣服送給我我也懶得穿呢,那上面沒有一點人味!」
  潘金鳳道:「王福,你別胡說!他究竟是主人生前的朋友,你罵他不是人,豈不是連主人也罵了,這件衣服上還有點人味,卻是涼薄之人的味道,連我這個當下人的也瞧不起他,更不稀罕他去弔喪,姓蕭的,還給你!」
  說著把衣服往地下一丟,回身就走。
  查子強大笑道:「好!罵得痛快,這位大姐快人快語,咱家敬你一杯!」
  說得遙敬一觚,韓無畏沉聲喝道:「拾起來!」
  潘金鳳回頭笑道:「韓老爺,這又不是您的衣服,何必多事呢?那個姓蕭的自己都不心疼,您替他心疼什麼?」話說得很明白,要蕭樵夫自己出來作個交代,八荒劍隱是知名人物,韓無畏再要強行替他出頭就不好意思了。因此蕭樵夫按桌起立大喝道:「撿起來!」
  潘金鳳冷冷地道:「姓蕭的!如果你是主人的朋友,別說撿一件衣服,更大的差遣我也唯命是從,現在你已經自己表明立場,與主人斷絕交情,我憑什麼要聽你的,你自己的手沒斷,自己辛苦一趟吧!」
  蕭樵夫怒道:「衣服是你拿出來丟在地下的,老夫命令你立刻撿起來,拍乾淨灰塵,送回帳房去!」
  潘金鳳道:「如果我不聽你的命令呢?」
  蕭樵夫臉色一沉道:「老夫知道你不會是王家的下人!」
  潘金鳳一笑道:「我不是下人又是什麼人呢?」
  韓莫愁這時才開口道:「蕭老,王非俠的綠楊山莊只有三個主人,除了他自己,就是謝耐冬與剛來到不久的謝寒雲,其餘都是下人,她是下人不會錯,只是王家的下人分好幾等,不知道她是屬於那一等的!」
  蕭樵夫冷冷地道:「老夫馬上就可以弄清楚了!」
  韓莫愁十分刁猾,居然又點上一把火道:「王家的三個師爺身居客卿之位,雖是下人,卻也不遜於主人,再者五龍一鳳與一個姓劉的總管,是第二等下人,其身手俱屬江湖第一流,假如她是這其中之一,蕭老可得小心一點!」
  蕭樵夫聽到這番話,更為憤怒,飛身而出叫道:「管她是那一等,老夫非要給她一點教訓不可!」
  說完來到潘金鳳身前,厲聲喝道:「你到底撿不撿?」
  潘金鳳沉聲道:「不撿!而且我再告訴你一句,衣服是我丟下去的,你自己想撿,還得先向我磕個頭,求得我的同意!」
  蕭樵夫怒不可遏,跨步進身,一掌直劈,潘金鳳隨手一掌,打在他的手背上,架開他的掌勢道:「老不修的,你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是毛手毛腳的!」
  蕭樵夫含憤出手,亂了方寸,那一掌是攻向前胸,出掌後才想到對方是個女子,女子的胸、腹、股、陰都是避忌攻擊的部位,否則必遭非議不齒,自己一時不察而犯忌,因此出招後,手勢略頓了一頓。
  誰知對方的動作很快,一掌反擊在手背上,勁力很沉,再加上那兩句話使他更受不了!
  上次與杜青交手受挫,內傷未好,再加上現在一氣,熱血攻心,張口噴出一股鮮血……
  韓無畏連忙過來扶住他道:「蕭老還是歇一下,不必跟她一般見識!」
  蕭樵夫把韓無畏推開道:「二莊主,你不要管,我非要宰了這婆娘不可!」
  說完向金鳳厲聲叫道:「你是個女流,空手動招不便,你拿上兵器!」
  嗆然一聲,自己撤出了腰間長劍。
  潘金鳳冷冷地道:「我們當下人的,從沒有用過兵器!」
  她竟是存心耍賴了,氣得蕭樵夫臉色蒼白,如果不是當著這麼多人,他很可能會一劍砍過去!
  查子強看不過去了,起立道:「這位大姐,咱家不知道你在王家是什麼身份,但蕭樵夫是知名的武林人物,你找他挑戰,咱家沒話說,但是你這種戲弄的態度卻很不應該,如果你沒有兵器咱家的劍可以借給你。」
  潘金鳳看了一下查子強笑道:「查老爺的吩咐,奴家怎敢不從,您的劍奴家也不敢借用,因為奴家只有兩隻手,怕損了您千手神劍的威名!」
  查子強眉頭一皺,劉宗卻溜到後面廚房裡拿了一把火鉗,走了出來,交給潘金鳳笑嘻嘻地道:「金桂姐,你在廚房裡燒火,這個玩意兒使慣了,一定很順手,就用它來向蕭老爺子領教兩招吧!」
  潘金鳳接過火鉗笑道:「也好!蕭老頭兒,你是使劍的行家,我可是耍火鉗的能手,咱們各展所長,小心你的鼻子,別給我擰下來!」
  蕭樵夫雖然一肚子氣,卻也知道這個僕婦打扮的女子必非庸手,倒是不再衝動了,沉步提劍道:「你出招吧!」
  潘金鳳揮揮火鉗,比了個架勢道:「那我就得罪了!」
  一式斜撩直取肋下,蕭樵夫見她出手沉穩,用的是野火燒天的架勢,十分勁厲,不敢怠慢,舉劍外封。
  誰知潘金鳳的火鉗突然張開,一下子夾住他的劍身,蕭樵夫大驚,連忙抽步撤劍。
  劍雖然抽回來,潘金鳳的火鉗忽地又迅速張開,蕭樵夫忙於撤劍,不虞有他,臉頰上被一邊的火鉗打個正著!
  雖然不痛,卻沾上了一道黑灰。旁邊觀戰的人雖是多半為蕭樵夫助陣的,見狀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蕭樵夫聽見笑聲,心中更怒,但是從第一招出手,看出潘金鳳劍術造詣極精,否則剛才定然無法一下子就夾住自己的劍,所以強忍住激動的情緒,沉著發劍,一式緊似一式,劍影如山,將潘金鳳罩了進去!
  潘金鳳握著一柄火鉗,應戰十分從容,儘管身外劍影亂閃,她很少動手,對攻來虛招毫不理會,遇到真正攻來的實招,她才揮動鐵鉗架開,判斷精確,反應迅速使得旁觀者駭然動容,也使得蕭樵夫觸目驚心。蕭樵夫號稱八荒劍隱,在劍上下了幾十年的苦功,揚名武林自非幸致。
  他的劍式走的是虛幻路子,攻勢中虛多於實,可是手法怪異使人虛實莫辨,不敢掉以輕心。把他的虛招當作實招去應付,自然容易露出破綻,成名迄今,折服過不少好手名家,可是今天到了潘金鳳手中,完全變了樣,他的虛式對潘金鳳絲毫不起作用,實招才攻出一半,就被化開了,連以後的變式都受了限制而無從發揮,這樣打下去非吃虧不可。然而他自己無法半途而退,別人也無法替他解圍,因為潘金鳳始終只承認是王家的一個下人。
  如果鼎鼎大名的八荒劍隱連一個僕婦都打不過,他只好抹脖子自殺了,所以大家明知蕭樵夫必敗,也只能在心中替他著急,替他惋惜,卻無法替他想個下台方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苦拼下去!
  交手近七八十招,完全是蕭樵夫主攻,潘金鳳除了一開始用火鉗在他臉頰上抹了一道黑灰後,一直採取守勢,封架對方的攻擊,這也使得旁觀人大惑不解,潘金鳳既然洞悉對方的劍招,為什麼不回手呢?」
  她能將些虛式視如無睹,就是對蕭准夫的劍路摸得一清二楚,出手回攻,勝負早就分明,拖個什麼勁兒呢?
  只有杜青與劉宗明白潘金鳳的用意,她不肯回手,是怕洩露了招式,被韓莫愁瞧出破綻。
  而韓莫愁在旁虎視耽耽,對潘金鳳的一舉一動十分留心,半點也不肯放過,見她久不出招,感到很焦灼!
  又過了十幾招,潘金鳳仍是原樣,蕭樵夫卻已頻現疲態,他一來是上了年紀,二來是上次與杜青交手受的內傷未好,三者是不久前氣急攻心吐了一口血,三種因素加起來,使他的精力損耗過巨,頭上汗水直滴,喘息連連。
  韓莫愁漸漸也知道了潘金鳳拖的用意,蕭樵夫再支撐一會,不用潘金鳳出手他自己也會累倒的,而她遲遲不肯出手,一定是怕自己看出她劍法上的虛實,想到這裡,他嘴角現出一絲冷笑,回頭對韓無畏道:「三弟,蕭老上了年紀,身體又不好,不宜多作勞動,而且他今天是客人,也不好意思施展殺手,使你嫂子的壽辰不愉快,人家盛情可感,我們做主人的也得盡點本份,你去替他一下,給那混帳女子一點教訓!」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不但替蕭樵夫找了個下台的機會,而且也給了韓無畏一個暗示,叫他去把潘金鳳的底子逼出來!
  可是就在他說完話,韓無畏答應之前,潘金鳳一下子突擊,火鉗橫掃在蕭樵夫的胸肋上,把他推出幾步!
  咕咚一聲,撞翻了一張桌子,乒乒乓乓,桌子上的杯碗盤碟掉了一地,蕭樵夫的身子伏在桌子上動都不動了!
  大家那時都去注意韓莫愁的說話,竟沒有一個人看清潘金鳳是如何出手的,勝負已分,在別人是意料中事。可是韓莫愁卻憤怒異常,潘金鳳利用他說話疏神的空隙,突下殺手,逃過了他的眼睛,使他更為生氣,沉聲道:「三弟,這潑婦竟然當眾傷人,饒她不得!」
  潘金鳳卻微微一笑道:「韓老爺,你說話可得憑良心,我只打了他一下,力氣不大,又不在致命的地方,怎麼能說我傷人呢?」
  韓莫愁手指著她叫道:「蕭老人都不動了,你還耍賴!」
  潘金鳳笑道:「我想他是使脫了力,反正我敢擔保他絕不是被我打傷的,不信你可以叫人去看看!」
  韓莫愁被她堵住了嘴,也不敢叫人去檢查了,萬一蕭樵夫身上真沒有外傷,自己就難以下台了!
  頓了一頓才道:「蕭老是我的客人,你如此行為也難以寬恕!」
  潘金風用火鉗比著他道:「韓老爺!是他先找我動手的,他是客,我也是客,你怪我一個人,似乎太沒道理了吧!」
  韓莫愁怒叫道:「放屁!你也能算是客人?」
  潘金鳳冷笑道:「為什麼我不能算,你請客有什麼標準,如果這個姓蕭的老頭因為會幾手劍法才被你尊為座上客,我打敗了他,應該更受優待才對呀!」
  韓莫愁又被頂住了嘴,無言可答。
  潘金鳳理直氣壯地道:「你也勢利眼,認為我是個下人,不配作你的客人,可是你的女兒卻請我入座的,是我自己不敢與杜相公共坐,才謝絕了,那是我尊敬相公,其實以你座上的這些客人,還沒有幾個我瞧得上眼的呢!」
  韓莫愁氣得直翻眼,鄰座突然閃出個瘦削的老者,穿了一件藍布大褂,一臉土氣,乾笑道:「這位大娘說話真兇,不過也值得驕傲,連一代名家蕭老先生都敗在你手下,你瞧不起人也有道理,老頭兒坐在位子上覺得很不是滋味,所以出來向大娘討教兩手,取得個就座的資格如何?」
  此老貌不驚人,語詞出眾,他的意展很明顯,要向潘金鳳挑戰,而且表示有把握打敗她,潘金鳳瞪眼道:「你是什麼人?」
  那老者微笑道:「老朽華正清,居世天山,沒見過世面!」
  劉宗聞言一驚,忙向杜青道:「杜公子,你出去替潘大姐擋一下!」
  杜青愕然道:「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劉宗道:「他是天山那邊的一個怪物,有魔劍之稱,潘大姐如果跟他動上手,就要原形畢露了,請你幫幫忙,無論如何把潘大姐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