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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鐵飛龍穿戴得此在王莊當總管時更闊氣,幾乎可以拿「衣冠楚楚」四個字來形容。
  淺田櫻子反而打扮得較為樸素,但卻依然具有貴婦風韻。
  在李敬元與哈瑞雲來說,這情景實在太突然,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鐵飛龍跟淺田櫻子居然敢在茶樓公開出現。
  豈知更令人感到驚愕的事兒還在後頭,鐵飛龍一進門就噘嘴而笑,高聲說道:「哈!李老大!好久不見,好嗎?」
  李敬元只聽得一呆,一時之間,竟楞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以前,雖然沈君山當家,但鐵飛龍對李敬元依然恭敬有加,見面總是低三下四的笑臉相迎,滿口李老爺子叫個不停。如今,竟然改口直呼起李老大來,似乎兩人之間,已經可以平起平坐,這真是堂屋裡掛草荐,太不像話。
  李敬元那裡忍得下這口氣,難怪他當場氣了個發昏,差點兒就暈厥了過去。
  鐵飛龍見李敬元楞頭楞腦地說不出話來,不由裂嘴一笑道:「李老大!怎麼啦?不舒服嗎?幾天不見,你好像就要半身不遂了!」
  李敬元終於緩過一口氣來,舉起旱煙桿,猛地一磕,道:「鐵飛龍!你是對誰講話?」
  鐵飛龍依然笑呵呵道:「當然對你姓李的講話了,咱們才不過分手幾天,難道我還不認識你是誰?」
  李敬元面孔鐵青,太陽穴上青筋直冒,沉聲喝道:「好小子!你要造反?」
  鐵飛龍道:「李老大!造反是要殺頭的,你少給我扣帽子!」
  「混蛋!李老大也是你這兔崽子叫的?」
  「原來你是怪我不該叫你李老大?這樣稱呼,已算尊敬你,從前在王莊,對你客客氣氣,那是迫不得已,現在鐵某人已離開王莊,彼此地位平等,我是看你活了一大把年紀,才尊你一聲李老大,你應知足才是!」
  李敬元幾乎已被氣結,嗓子眼裡被一口濃痰堵住,憋得咯咯作響,還沒來得及再罵,卻又聽淺田櫻子格格笑道:「姓李的!鐵飛龍對你已經夠客氣了,別給臉不要臉!」
  這兩句話,使得李敬元更為氣結,簡直有些兒天旋地轉的感覺。
  哈瑞雲眼見鐵飛龍和淺田櫻於囂張到這種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站起身來,纖手一揚,閃電般向鐵飛龍摑去。
  這時,鐵飛龍已和淺田櫻子在對面坐下,卻因距離過遠,掌勢無法使到,而鐵飛龍又急急向後一仰,被他躲了開去。
  哈瑞雲那裡肯捨,剛要離座追擊過去,又被李敬元一把拉住。
  鐵飛龍並未吃驚,反而嘿嘿笑道:「哈姑娘!這裡不是王莊,少來這套!」
  哈瑞雲楞了一楞道:「你叫我什麼?」
  「叫你哈姑娘,不對嗎?」
  鐵飛龍在王莊時,一向稱哈瑞雲為三格格。哈瑞雲明知是手下人的奉承話,聽慣了反而認為理所當然,尤其往日的鐵飛龍,在她面前聽話時像只哈巴狗,如今態度完全改變,一付小人得志的嘴臉,簡直太膽大妄為了,但她沒想到,他對李敬元口叫李老大,看起來對她已算夠客氣了!
  哈瑞雲厲聲道:「大叔別拉我,我今天非要教訓教訓這對狗男女不可!」
  淺田櫻子立刻滿面冰霜,-道:「哈姑娘,你罵誰狗男女?」
  哈瑞雲道:「我就罵你兩個狗男女!」
  淺田櫻子冷叱一聲,就要挽起衣袖過來動手。
  鐵飛龍卻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老七!何必跟那黃毛丫頭鬥氣!」
  哈瑞雲順手抓起茶杯,猛向鐵飛龍頭上砸去。
  豈知淺田櫻子動作更快,偏過身來一揚手,竟把茶杯接住。
  她的手法快得出奇,接住之後,反手再向哈瑞雲砸去。
  哈瑞雲一聲冷笑,也把茶杯接住。
  場面已弄成這種地步,大有不可收拾之慨。
  溥修始終一付坐山觀虎門的神情,到這時才掠了鐵飛龍跟淺田櫻子一眼,道:「兩位若再鬧下去,咱們今天就不必談了!」
  他們二人對溥修倒是非常聽從,重新入座,不再作聲。
  李敬元此刻總算恢復了正常,瞪著鐵飛龍沉聲道:「鐵飛龍!我看你是禿子打傘,太無法無天了!」
  鐵飛龍笑道:「聽說沈君山翹辮子之後,王莊已由你當家,我先向你道喜了!」
  「你用不著神氣,有朝一日落到我李敬元手裡,看我剝不剝你的皮!抽不抽得了你的筋!」
  「你好像還在做夢?只怕有一天你要落在我姓鐵的手裡!」
  「你要怎麼樣?」
  「老子要好好處置你!」
  李敬元手裡仍拿著長桿旱煙袋,猛地一揚,向鐵飛龍砸去。
  鐵飛龍一側身,還是沒躲過,煙袋鍋正好敲在肩膀上,痛得他咬牙裂嘴,險些從椅上仰翻過去。
  還好,若這一個煙袋鍋敲在頭上,準會讓他當場腦袋開花。
  淺田櫻子急急扶住鐵飛龍,關切地問道:「傷了骨頭沒有?」
  「還好,這老小子竟然動手打人,看我以後饒不饒得了他!」
  淺田櫻子轉頭怒叱道:「姓李的!你想找死!」
  李敬元冷笑道:「七嫂子!你變得太快了!」
  淺田櫻子也冷笑道:「老傢伙!誰是你的七嫂子?」
  「那我就叫你七婊子!」
  淺田櫻子反而格格一笑道:「我在王莊本來就是個婊子,可惜不是你李老大的婊子!」
  「好個下賤的女人,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不過,現在我是鐵太太,已經不是婊子了!」
  李敬元聽得一怔道:「臭婊子!你是那個的太太?」
  淺田櫻子斜瞟了鐵飛龍一眼,再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丈夫就是鐵飛龍!」
  鐵飛龍痛得裂嘴叫道:「老七!你怎麼專在這地方拍,方纔那老小子的一個煙袋就夠受的了!」
  淺田櫻子繼續說道:「在王莊時,我跟他是露水夫妻,出了王莊,我們是正式夫妻,還奸,哈老頭子不必再做睜眼烏龜了!」
  溥修見李敬元跟哈瑞雲似乎又要動手,忙道:「李老爺子!哈小姐!我看彼此還是談正經事兒要緊!」
  李敬元道:「老朽根本不想跟他們一般見識。」
  鐵飛龍道:「老傢伙!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究竟是誰先動手的?」
  溥修道:「從現在起,誰若再鬧,誰就給我滾出去!」
  他說著,再不動聲色地望向李敬元跟哈瑞雲道:「剛才談的條件,二位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李敬元道:「老朽沒有意見,不過那批貨既然是鐵飛龍他們的,他們必須也表示一下意見。」
  鐵飛龍拍著胸膛道:「朋友相交,義氣當先,既然溥先生想交換他的傳家之寶,我跟老七情願捨棄價值百萬的東西不要,成全溥先生!」
  李敬元道:「你這小子還會講義氣,那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溥修道:「講不講義氣是他的事兒,東西交不交換是咱們兩方的事兒,李老爺子用不著再跟他多費口舌。」
  李敬元道:「雙方交換貨物,總要約個地點!」
  溥修道:「就在王莊跟縣城交界處的墓地,李老爺子認為如何?」
  「這樣恐怕不方便吧!」
  「有什麼不方便?」
  「哈王爺一向做事光明磊落,如果溥先生信得過,那就好辦了!」
  「李老爺子的意思要在哪裡?」
  「很簡單,就在王莊,哈王爺一手收貨,一手交出白玉獅子,然後再設宴招待。」
  「李老爺子的話雖然有理,但在下卻不能不做應變的打算。」
  「好!就依溥先生!」李敬元道:「咱們再商議一下是什麼時間?」
  「三天後晚上初更天。」
  溥修邊說邊從懷裡取出一張紙條來道:「為了李老爺子不致弄錯地點和時間,特地繪製了一張現場地形,可供貴莊參考。」
  李敬元接了過來,和哈瑞雲共同看了一下,這地點他們兩人都很熟悉。
  溥修等李敬元把地圖收起來,站起身來,抱拳說道:「若李老爺子和哈小姐對時間地點沒有問題,咱們三天後再見了!」
  鐵飛龍跟淺田櫻子也隨即起身,他臨走還來了一句:「嗨!李老大!這一個煙袋鍋可真厲害!」
  淺田櫻子湊過身子去,輕聲道:「你就忍一忍吧!這筆帳慢慢再算!」
  李敬元道:「你們準備怎麼樣?」
  鐵飛龍噘嘴笑道:「少不得你給五百,我還一千,李老大!今天算你狠!」
  李敬元無奈地搖搖頭,吁口氣道:「三妞兒!咱們走!」
  兩人在茶樓外空地上找到騾轎,一路匆匆趕回王莊。
  到家時已是晚餐時刻,哈國興為示慰勞,特地備下一桌酒席,為他們洗塵。
  李敬元首先把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一遍,最使他難忍的,是鐵飛龍與淺田櫻子的狂妄無禮。說到氣憤處,不禁咬牙切齒。
  哈瑞雲也寒著臉色,大罵兩人無恥。
  哈國興只聽得直吹鬍子,跺腳罵道:「那對無恥狗男女,將來抓到他們,看我挖不挖得出他們的心來!」
  三杯酒下肚,李敬元搖頭晃腦道:「王爺!兄弟老了,若倒退二十年,今天非把他們抓回來見王爺不可!」
  哈國興安慰道:「這不能怪你,在那種場合,也只有暫忍一口氣,鬧起來不是辦法!」
  「王爺!您究竟有沒有那對白玉獅子?」
  哈國興不動聲色道:「東西當然有!」
  「王爺是同意交換了?」
  「白玉獅子雖是無價之寶,未必賣得出好價錢,以二十箱鴉片交換,我有什麼不同意的!」
  哈國興酒量奇大,一杯一杯的往肚子猛灌,哈瑞雲深恐父親-多了撐不住,勸道:
  「爹!您少喝兩杯好不好?保重身子要緊。」
  哈國興笑道:「爹當年的酒量,號稱千杯不醉,只是這些年來喝得較少,現在既然知道那二十箱貨可以再弄回來,心裡一高興,乾脆就來次開懷暢飲!」
  李敬元道:「大後天晚上的行動,王爺是否親自出馬?」
  哈國興道:「上次馬失前蹄,這次比上次更重要,我當然非去不可!」
  「這件事兒交給兄弟我跟三妞兒就行,王爺何必如此辛苦?」
  「敬元!這次行動,除了交換貨物之外,我還想再辦件事兒!」
  「王爺準備……」
  「如果我所料不差,鐵飛龍跟那臭婊子必定也會到場,我要當場把這對狗男女抓回來!」
  李敬元摸摸嘴角的酒漬道:「對!兄弟也這麼想,非把這兩個混帳王八蛋抓回來不可,否則,這口氣實在嚥不下!」
  哈國興已有些醉眼朦朧,道:「對了!剛才在城裡,你們為什麼不問問那兩個混帳東西?」
  「問什麼?王爺!」李敬元也有些醺陶陶地。
  「問問那臭婊子上次是怎樣逃的?鐵飛龍是怎樣服了毒藥不死的?」
  「王爺!在那種情況下,再問也是白搭。」
  哈瑞雲也搶著說道:「李大叔說得不假,鐵飛龍剛才一直在裝瘋賣-,自始至終沒說一句人話,就是爹在場,只怕也沒辦法,可能還會被活活氣死!」
  李敬元又接下去道:「只要下次能把兩個狗東西抓了來,兄弟就當場剮了他們,一邊剮,一邊問,到那時看他們說不說人話!」
  哈國興道:「只要人抓回來,隨便你和雲兒處置。」
  「爹!」哈瑞雲忽然靈機一動:「如果要抓他們回來,少不得要多些幫手,可不可以把秦風找來幫忙?」
  「秦風?」哈國興瞇著醉眼道:「讓他參加,這倒是個好主意。」
  李敬元帶著茫然神色道:「這樣做妥當嗎?」
  哈國興笑道:「秦風究竟跟他們有沒有關係,咱們始終不曾弄清楚,如果請他來幫忙,就不難察知他的底細。」
  「萬一他幫了倒忙?」
  「這一點用不著顧慮,他現在耽在咱們王莊,必然另有用心,若他幫了倒忙,勢必落出破綻,那他就只有捲鋪蓋滾蛋了,他不會傻到這種地步。」
  李敬元想了想道:「王爺的話有道理,不過,必須在行動當時再找他來,免得他事先把消息傳給對方。」
  「那是當然!」
  李敬元拿出那張墓地地形圖來道:「王爺再仔細研究研究現場的形勢!」
  哈國興接過來,僅是走馬看花的掠了幾眼道:「我在王莊二十幾年,這地方熟得很。」
  說著,又交還給李敬元。
  當晚,哈國興跟李敬元都喝得醺醺大醉,散席後由人服侍著進入夢鄉。
  轉瞬三天過去。
  天黑後,哈瑞雲才奉命去通知秦風。
  在這三天裡,她未曾到雅築集賢,也未跟秦風在其他地方碰面。
  據集賢雅築的夥計們說,秦風經常偕同新娘子一早出去,直到天黑才回來。
  還算湊巧,當她進入雅築時,秦風跟山口美子正在房間內。
  她並未進入秦風的房間,吩咐店伙去請秦風單獨出來見面。
  秦風一出店門就說:「三小姐!好久不見,為什麼不到裡面坐坐?內人不是外人,何必見外!」
  哈瑞雲道:「時間匆促,不便久停,家父請你去一趟。」
  「這麼晚了,有事嗎?」
  「我知道你們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果捨不得,那就算了!」
  「這是什麼話?」秦風被說得臉上一熱,隨即在哈瑞雲身後問道:「到底什麼要緊的事兒?」
  「今天晚上有行動,家父希望你能去幫忙。」
  秦風心中很快的打了一個轉,道:「什麼行動?」
  「告訴你也無妨,舍下前些天在海上丟了一批貨,你是知道的!」
  「是否鐵飛龍與淺田櫻子騙走的?」
  「不錯!溥修和咱們約定,今天晚上要把那批貨送回來。」
  「有什麼條件?」
  「交換我家所有的一對白玉獅子。」
  「這樣說?今天晚上鐵飛龍與淺田櫻子都可能出面了?」
  「正式出面的是溥修,他們兩人十有八九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