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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易實寒輕輕一歎道:「好!太難了!我只希望你能快點安頓好,讓她死了心。」
  易華容朝南宮一雄看了一眼,臉色紅了。
  南宮一雄微略也明白了她這一限的用意,而且這一眼中,另有一種令人動心的媚態,使得他的臉也紅了。
  易實寒見他們兩人的情景,不禁又高興起來了,笑著剛要開口說話,易華容卻急著道:
  「爹!您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更不能把話說得太早。」
  易實寒怔了一怔。
  易華容又輕歎說道:「我看人不會錯的,我認為也不會錯的,請您相信我,慢慢的來。」
  易實寒怔怔地道:「你知道我不能再等太久了。」
  易華容淒然垂頭道:「我知道,所以我才……」
  說到這兒,她又看了南宮一雄一眼,卻沒有說下去。
  南宮一雄被她一眼看得心頭又激起一泓漣漪,他自己也很奇怪,一向對女人都是很看不起的,何以這個女子會令他如此心神震動。
  經過彎彎曲曲的水路,他們終於來到一片巨大的宅院前面。
  南宮一雄雖然出生在一個豪富之家,也被這片產業的巨大震驚住了,失聲讚歎道:「老丈的家業當真不小。」
  易實寒輕輕一歎道:「這一片祖業積寒家祖上的世之經營,但是恐怕就到我這一代為止了。」
  南宮一雄知道他是因為沒有子嗣,才說出這番感歎的話,也不表示什麼意見,隨著他們父女下了船。
  在這一片基業中,生活著近百個人,可是大部分人都是雇來的庸工,真正的主人只有易實寒與兩個女兒。
  南宮一雄在宅中作客兩天,易華容陪著他參觀宅院前後種種的佈置,除了水路之外,另外還有一條路可以通進去。
  可是這條陸路很秘密,除了易氏父女之外,誰都不知道出入的方法。
  南宮一雄在陣圖佈置上頗下過一番功夫,也表現出他超人的才華,他不但一眼就看出這條陸路,而且還指出這片密林所佈的陣式中許多未盡之處,因此也贏得了易華容更多的好感,也知道易家的詳細情形。
  易家是真正的劍術世家,也不知道從哪一代開始就研究劍術,其間能人輩出,卻沒有一個人出外顯露過。
  因為易家的祖先傳下了一條嚴格的規矩,絕對禁止子孫出外招搖,他們只想寧靜地生活在這世外桃源中。
  人是否永遠能克制住自己?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易實寒生性恬淡,可是他依然更名易容,外出遊歷了一趟。
  同時也偷偷地拜會了一些當世成名的劍手,發覺易家的劍術仍是高出他們很多,才放心地回來。
  可是他卻面臨到一個很辣手的問題,易家的劍法一向是傳子傳媳不傳女。
  因為女兒長大了要出嫁,嫁出去的女兒不能再頂著易家的姓,自然也不許使用易家的劍法!
  易實寒偏偏沒有兒子,他妻子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後死了,易實寒伉儷情深,未忍再娶續絃,等到女兒長大了,他再想到這個問題,已經來不及了。
  更因為沒有兒子,他對兩個女兒十分寵愛,將易家的劍法也傳給了他們,小時候不覺得,長大了才發覺兩個女兒性格上的差異。
  易華容端莊賢淑。聰明而穩重,易嬌容卻雄心勃勃,對劍法特別有興趣,造詣也比姊姊深。
  可是易實寒瞭解她一定不肯安於本分,目前還有人壓制著她,等到易實寒一死,她絕不會守著這一片基業安份生活下去。
  易家的劍術也許可以轟動一世,但是易氏的祖訓卻因之破壞了,易實寒將成為祖宗的逆子罪人。
  他曾經下過一個狠毒的決心,在他未死之前,先殺死這個可能會惹禍的女兒,卻為善良的易華容所反對。
  易實寒自己也不忍心真下那樣的毒手,這個計劃也就一直無法實行。
  最近易實寒卻開始耽心了,因為他得了一個咯血之症,那是個不治的絕症,他自知將不久於人世。
  因此他對身後的事特別尤煩。
  這些話有一部分是易華容告訴給他聽的,有一部分是易實寒告訴給他聽的,父女二人各有一種說法,綜合起來卻不外是這個情形,不過易實寒說得比較懇切,他懇求南宮一雄能答允他即易華容為妻入贅易家。
  南宮一雄不反對娶華容,卻堅決不同意入贅,因為南宮家也只有他一個獨子,他不能做自己祖家的逆子。
  易實寒自然不能勉強他,可是過了一個月後,他的病體越來越重,最後在病榻上懇求南宮一雄無論如何也要答應他的請求。
  南宮一雄沒有辦法,最後想出一個折衷的條件,他不入贅,但是同意將第一個孩子入繼岳家為後。
  又拖了幾天。
  易實寒病勢更重,終於同意了這件事,南宮一雄與易華容成親後半年。易華易剛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易實寒就死了,誰知道易華容傷於老父之死,剛懷的身孕竟流產了。
  經過醫生悉力調治後,易華容雖告康復,醫生卻告訴她這一輩子只能再生育一次。
  這是個很壞的消息,易華容非常著急;卻不敢讓南宮一雄知道,暗中卻促使南宮一雄與易嬌容接近,希望他倆也成為夫婦。
  誰知南宮一雄一心一意全在研究易家的劍術,不但對易嬌容不感興趣,連自己的妻子也很少去親近。
  易華容這才知道自己嫁錯了丈夫。
  南宮一雄絕不是那種甘沒自守的人,他將劍法練成之後,一定會出去發展他脾肌天一的雄心。
  因此暗中藏下幾套劍法秘而不宣,同時也偷偷把妹妹叫來作了一番商量。
  易嬌容知道這件事後,從姊姊那得到了幾套劍法的秘接,一個人離開家出去流浪了。
  南宮一雄雖然懷疑易嬌容出走的離奇,心中並不以為意,仍是逼著華容傳授他各式劍招。
  又過了一年,易嬌容回來了,同時帶著一個年輕的男子,說是她丈夫,易華容對這件事是很不滿意。
  她將劍招傳給妹妹,原是希望她將來制止南宮一雄胡鬧的,現她自己也嫁了人。
  而且把丈夫帶回家中,將來的情形更將無以收拾了。
  悲痛之餘,她只好對丈夫說了實話,同時將那些劍術秘籍又交給了南宮一雄,不久之後,她與易嬌容同時都懷有了身孕。
  可是在易家堡中卻瀰漫著一股暗雲,易嬌容與南宮一雄都在孜孜勤練著自己的劍術。
  當她們兩姊妹快要臨盆的時候,易嬌容突然做了一件驚人的事,她揮劍殺了自己的丈夫,然後作了一個宣佈:她找了個丈夫的目的,只是為了延續易家的後裔,既然有了身孕,她自然不再需要丈夫。
  易華容對妹妹的作法很不滿意,可是她是為了易家著想也不能怪她,然而易嬌容卻對她作了一個更大的要求。
  易家有一套厲害劍法,藏在家中一個秘密的地方,這套劍法輕易不准動用,易實寒在死前曾經叫易華容到身邊,附在她的耳邊告訴了她這個秘密。
  現在易嬌容要姊姊把這套劍法交出來,因為她是南宮家的媳婦,不配保管易家的秘密。
  易華容自然不肯,易嬌容卻說出一句很令她為難的話:「姊姊!你別忘了我們都是易家的女兒,為了祖先,我殺了自己的丈夫,假如你想保管那套劍法,你就把南宮一雄也殺了。
  易華容十分為難,她不能殺死南宮一雄,也無法抓絕易嬌容的要求,於是她與易嬌容作了一個默契。
  假如易嬌容生下一個兒子,她自己生了個女兒,她就把那套秘藏劍法交出來,假如她自己與易嬌容生的都是兒子,則她還是自己保藏那套劍法,傳給下一代,然後姊妹二人合力殺死南宮一雄,共同扶養下一代。
  這是姊妹二人的默契,然而被南宮一雄偷聽到了,他表面上不作任何表示,暗中卻做了個準備。
  終於她們都臨盆了,而且前後相差不到一個時辰,易華容先生了個女兒,易嬌容卻生了個兒子。
  可是南宮一雄卻將兩個嬰兒換了過來,易嬌容不知道,易華容卻是明白的,她知道易嬌容生的是個兒子。
  因為她聽見接生的侍女清清楚楚地對南宮一雄道喜說他添了一個千金,可是她再也沒有看見那個侍女了。
  易嬌容得知自己生了個女兒後,十分失望,產後三天,她又神秘地失了蹤,連嬰兒都留下了。
  易華容只好將兩嬰兒同時撫育,因為她視易嬌容是親生姊妹,這兩個嬰兒居然也十分相像。
  當嬰兒慶賀滿月的時候,易華容接到一份無名的賀禮,那是一個木匣中放著一柄雪亮的匕首。
  易華容明白那是易嬌容送的,意在促地實踐諾言,手刃南宮一雄,她是個善良的婦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
  可是不這樣做,又無法對同胞手足交代。
  正在她愁腸百結的時候,南宮一雄卻笑笑對她道:「你何必多費思慮呢?我也知道那套劍法不能交在嬌容手裡,所以才把你們的孩子交換了過來。」
  易華容失聲驚道:「什麼!你都知道了!」
  南宮一雄苦笑一下道:「我早就知道了。」
  易華容怔怔地過:「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要把孩子換過來?」
  南宮一雄笑道:「假如嬌容知道我們生的是個女兒,我也不見得能活下去。」
  易華容連忙道:「不,我只要把那套劍法交給她,也把這個家交給她,我們就可以帶著自己的孩子,離開這兒到別處去生活。」
  南宮一雄苦笑道:「那是你的想法,嬌容可不會這麼想的,她連那個自己的丈夫都可以下手殺死,如何會允許一個學了易家劍法的外姓人留存在世上……我早考慮過了,與其死在她手中,倒不如死在你的手下,我們夫妻一場,我也沒有別的可以給你,只有這一條命。」
  易華容大聲哭了起來。
  南宮一雄卻苦笑一聲道:「我知道你很難下手,因此我決心成全你。」
  說著拿起匕首,對準自己的胸口,作了個要刺下去的姿勢,易華容哭著上來,搶下他的匕首叫道:「不!你決不能這樣做。」
  南宮一雄輕歎一聲問道:「那你要如何對嬌容交代呢?」
  華容神色慘然淡淡地默思片刻才道:「現在我也說不出來,不過我一定會有個解決的方法的……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好好地想一下。」
  南宮一雄歎息著出去了,當他第二天再回到房中時,易華容已經走了,只留下一封淚水斑斑的血書。
  「妾負情負義,既無以對君,夏無以對死父於地下,唯一走了之,此去當遁跡空門,永不復人世矣。一對孤子,盼君善為撫養,劍法可授之,唯不得再以易為姓,妾知君必不能守妾之誡,異日江湖上無易姓之後人為雄,亦妾唯一可報於易氏祖宗者。
  妾行後,嬌容必續與君為難,妾再留數式秘傳劍法,或足以擋之,所謂秘藏劍決,將為妾此生之秘密,妾死後則隨妾於地下,歸還易氏祖先……」
  干是南宮一雄一面將那對孤兒扶養成人,一面經營易家堡,一面精研各種劍術,同時也漸漸地表現了他的雄心。
  他將易家堡的舊人-一打發走了,換來了許多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作為擴張勢力的基礎,同時也將易家堡易名劍城。
  然而他始終有個頭痛的人物在擾亂著他易嬌容。
  每隔一段時間,她必定會來騷擾一番,前幾年他仗著易華容留下的劍式還能應付過去,後來漸漸打成平手,到了最後,易嬌容居然比他高明了。
  他不知道易嬌容的劍法是如何進步的,可是他知道易嬌容的目的在制止他將劍城的勢力擴張,因此他只好忍住不張揚。
  直到前一兩年,他才瞭解易嬌容劍法進步的原因是將易家劍法為基礎,吸取別家劍法的精華,要想擊敗她,也只有跟她採取同一途經。
  因此他才利用易嬌容的兒子南宮少雄遍訪各大到派,正式宣揚出劍城之名,因為易嬌容也在籌創七絕劍門,他搶先了一步。
  以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這一段敘述聽得陳劍與雲天鳳目瞪口呆,陳劍對南宮一雄欽佩之至,倒是雲天鳳輕輕一笑道:「城主的敘述中似乎還有些不實之處。」
  南宮一雄一怔道:「陳大人認為我還有什麼隱瞞的地方嗎?」
  雲天鳳點頭道:「很多;第一,尊夫人以後沒有再與城主見面嗎?」
  南宮一雄遲疑片刻才道:「見過的!她在玉梅六歲的時候,曾經到此地來過一次,她說已經在妙峰山落髮為尼,叫我再也不要去找她了!」
  雲天鳳笑道:「城主找過她嗎?」
  南宮一雄訕然道:「陳夫人真厲害,任何細節都無法逃過你的追索,在她出走的第三年,嬌容先來找我,那時她的劍已經與我不相上下,我為了想得到那套秘藏的劍法,曾經四下追索她的蹤跡,結果卻一無所得,後來只好利用一個根木光明的手段,才算逼得她出了頭。」
  雲天鳳笑道:「你一定是利用你的女兒。」
  南宮一雄道:「是的,我知道我找不到她,她卻一直在注意我,所以才給玉梅吃了一點藥,然後抱著她四處求醫,華容果然為了親情,出頭與我見了面,傳了我兩手劍式,也明白告訴我她的落腳處,那兩式劍法果然使嬌容安靜了幾年,可是也將我與華容的關係整個地斷絕了,因為她看出我的欺詐,聲言我再發生任何事,她都不管了。」
  雲天鳳想想道:「這句話我倒相信,不過我相信尊大人對你的失望不是從這一次開始的。」
  南宮一雄一怔道:「這是怎麼說呢!」
  雲天鳳又道:「你在舉起匕首欲圖自殺的時候,可是出於真心?」
  南宮一雄垂下頭,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