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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了空想了一下,覺得倒也有理,剛才梅山白用火炭與熱湯整了自己與邵華風一下,還可以說是手法巧妙,但後來力戰五鬼,連挨了幾下重擊,依然完好無恙,這可是真功夫,自己缺了一條胳臂,勢難與六鬼為敵,有了這個幫手,說不定還能跟六鬼碰一下,因此點點頭道:「好,咱們見莊主去。」
  馬上飛道:「慢來,你先把戒指還給我!」
  了空叫道:「不能給他!」
  梅山白笑道:「給他就給他,戒指本來就是他的,那上面的解藥只有他會配,我留在身邊,不小心挨了一下,連命都送掉才冤枉呢!」
  說著脫下戒指,正要交過去。
  邵華風道:「拿來給我!」
  他的眼睛被熱魚湯燙傷了,視覺不清,但還勉強看得見一點,見自己幾個弟兄或拳或掌,擊中了梅山白,都傷不了他,這小子的功夫是很邪門,只有自己出手,才能制得了他,何況他與了空聯成一起後,也是個麻煩,必須先下手為強,把這小子打發了才行,因此暗中默運功力。
  梅山白將戒指送過去,邵華風左手接過,右手疾往梅山白胸前點去,動作快得出奇,眾人都為之一驚!
  但是梅山白的反應也快得出奇,迅速用手一托道:「邵大爺,您這是幹嘛?」
  邵華風的手指戮在梅山白的掌心上,飛速退身,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手指,但見上面還釘著一柄黑色的指環。
  那正是馬上飛的追魂奪命淬毒指環,再一看自己的掌心,卻是一枚普通的小銅圈而已,不禁臉色大變。
  梅山白笑笑道:「邵大爺!這可不能怪我,那個銅圈是我扣帽帶的,您臉上殺氣騰騰,我不敢把真的給您,才拿它來充一充,真的還握在另一隻手中,哪知道您發作太快,我還來不及收好您就點過來了,無巧不巧,偏巧戮在那枚斷命的指環上,可見天意雖渺,卻是無所不在的,存心害人,一定會害到自己……」
  邵華風明知是上了他的當,卻也無話可說。
  梅山白笑著又道:「這下可慘了,馬四爺的解藥又忘在城裡,臨時去取也來不及了,你這條胳臂也得跟了空大師一樣了。」
  了空也哈哈大笑道:「邵華風!這叫一報還一報!」
  黃河五鬼都怒目瞪向梅山白,準備上前拚命。
  邵華風卻叫道:「下來,你們不是這小子的對手!」
  梅山白笑道:「邵大爺!黃河六鬼,就屬您的手下功夫最高,可惜您也中了毒,以後只能用一條胳臂了。」
  邵華風不去理他的冷嘲熱諷,沉聲道:「老四,你還不把解藥拿出來,真要我殘廢不成!」
  馬上飛苦著臉道:「大哥!解藥真的不在我身上!」
  邵華風不禁一怔道:「你不是開玩笑?」
  馬上飛苦著臉道:「大哥!小弟怎敢跟您開玩笑,這小子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我從沒有見過他,也沒跟他訂什麼約!」
  邵華風道:「那你的指環怎麼會到他手中的?」
  馬上飛翻著大眼道:「我也不知道!」
  邵華風拿起指環用手一扳,也沒見用力,環身就斷開了,拉成長長的一條,斷處似為利器所切,十分整齊。
  馬上飛更為詫異道:「這是怎麼弄的?」
  邵華風道:「要問你呀,東西在你手上的!」
  馬上飛叫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在我手上還是好好的,怎麼會弄斷了呢?又怎麼會跑到他手裡去,我完全不知道。」
  邵華風沉聲問道:「解藥是真的留在城裡嗎?」
  馬上飛道:「我弄不清楚,照理是不可能,但解藥確實不在我身上了,因為我今天剛換的衣服,才想也許會在那件衣服裡。」
  邵華風終於一歎道:「兄弟們,黃河六鬼認栽了吧,咱們遇上高手了!」
  馬上飛不服氣道:「是這小子嗎?」
  邵華風歎了一聲道:「不錯!梅朋友,你的手段真高,邵華風不一定對你的手法認輸,但不得不對你的心機認輸……」
  馬上飛道:「大哥何必說這種喪氣話,咱們大可以宰了他!」
  邵華風風搖搖頭道:「你們不行,剛才我都看出來了,他先弄傷了我的眼睛,又弄殘我一條胳臂,這是他最成功的一著,如果我們六人聯手,或許還能鬥鬥他,但光是你們五個人,不如趁此認輸了吧,蓋莊主也不必見了,大家捲鋪蓋回老家去吧。」
  秦元亮愕然道:「咱們就這麼走了?」
  邵華風怒道:「不走幹嘛?難道你們的人還沒丟夠?」
  黃河五鬼雖然還不服氣,但他們素以赤髮鬼馬首是瞻,而且邵華風一人武功最高,等於是他們五人相加的總和。
  所以邵華風開口認輸,他們也不敢再逞強了!
  馬上飛結結巴巴地道:「大哥,如果您這只胳臂還能保住……」
  邵華風道:「那還可以幹一下,現在什麼都別談了。」
  馬上飛搶過指環,裡面竟是空的,藏著兩顆白色的藥丸,一顆塞進邵華風的嘴裡,一顆嚼爛了敷在邵華風指尖中毒的部位。
  邵華風立感麻癢全消,精神一振道:「老四!這是什麼?」
  「解藥!」
  「你的解藥不是丟了嗎?」
  「身上的解藥是丟了,這是我備以救急的。」
  邵華風道:「老四!你也是的,剛才為什麼不拿出來!」
  馬上飛道:「大哥,這兩顆解藥是我留作救命用的,因為解藥藏在身上,總有丟掉的可能,我才藏了兩顆在指環裡面,若非是您大哥,換了第二個人,哪怕是我的老子,我也不會拿出來。」
  邵華風一怔道:「這是為了什麼,難道你還留著給自己用?」
  馬上飛道:「是的!小弟這枚指環,不知殺死丁多少人,一定會有人從死者的屍體上,發現我用毒的成分,也許會來報復我,反用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防備一二。」
  邵華風道:「你也未免太小心了,有咱們弟兄在,哪會容人如此對付你,再說你也不必另藏解藥呀!」
  馬上飛頓了一頓道:「別人如果要對付我,一定先偷去我身邊的解藥!」
  邵華風道:「胡說,誰有這種可能,除非是咱們自己人。」
  老五喪門神謝流星笑道:「四哥就是防備自己人,因為我說他的毒刺很妙,請他將配方公開讓我們也淬在暗器上,他不肯,結果這毒倒是被我們摸出一點頭緒,就是不得解方,我們也不敢用,我叫他小心一點,說不定哪天我會偷掉他的解藥,再扎他一下,看他肯不肯將解方公開出來啊!」
  邵華風沉聲道:「老五!你簡直胡鬧,自己弟兄怎麼能如此!」
  謝流星笑道:「小弟只是開開玩笑,哪知四哥真當回事了。」
  馬上飛慍然道:「各學各門,即使我們親兄弟,也該要各人保留一點秘密,何況我知道,除了大哥還照顧我,你們都嫌我常惹事,如果不是為了我有這獨門的毒藥配方,很可能黃河六鬼就沒有我的份了。」
  謝流星聳肩笑道:「四哥太言重了,我們怎麼會嫌你呢?」
  邵華風神色一莊道:「老五!我知道你的鬼點子最多,但是在自己弟兄之間,你可不准使鬼,否則我絕不輕恕。」
  謝流星見事態嚴重了,連忙道:「大哥!我只是說著玩玩……」
  他見邵華風並不相信,終於惶恐地道:「我就是有那個意思也不算過份,因為四哥的毒藥配方如果能用在我們的暗器上,江湖上就唯我獨尊了,誰敢惹我們,這是為了我們的好,何況我只是說說,並沒有動手,四哥的解藥可不是我偷的。」
  邵華風一點頭道:「這我知道,不過你也別動這個腦筋,我們黃河六鬼所以能團結一致,成為江湖上令人側目的,就是因為我們各有所長,合作無間,如果我們先從窩裡反,黃河六鬼指日瓦解,這種例子太多了,你很聰明,千萬不要去犯那種錯誤,各人守各人的本份最好。」
  謝流星道:「可是四哥的解方公開後,我們大家都能運用,不是更好嗎?」
  邵華風冷笑道:「好是好,但一樣利器所以為人所懼,主要是它流傳不廣,物以稀為貴,如果人人都知道,人人都會用它,再利害也有個屁用,砒霜是最毒的毒藥了,可是誰會拿它來作殺人的利器呢?何況人心是很難知足的,你得到了老四的秘方後,進一步又想打別人的主意了,是不是認為我的紅沙手也該公開一下呢?」
  謝流星吶吶道:「小弟不敢!」
  邵華風道:「我倒不想藏秘,但是你們都不夠資質,教給你們練了也是白費精神,否則我倒希望你們都能跟我一樣,仗著真功夫來闖江湖,也免得人家說黃河六鬼都是旁門左道了,最可靠的真功夫,你們剛才在梅山白手下也嘗到滋味了。」
  謝流星頓了一頓道:「小弟覺得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邵華風冷笑道:「沒什麼了不起,你為什麼不去試試看,只要你一個人能勝過他,我這個大哥立刻就讓你做。」
  謝流星不敢再說了。
  邵華風又朝了空道:「大師,很抱歉,如果我早知道老四還藏有解藥,一定叫他拿出來,可是你看見的,老四的解藥連我們都不知道了,他拿出來救我,是我們兄弟情深,對大師,他認為交情還不夠,我可不能勉強他!」
  了空臉色鐵青地道:「算了,咱家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這套把戲少耍……」
  邵華風知道仇恨已深,多言無益,而且照目前的情形看,自己這六個人已失人和,連燕山雙義都臉有不豫之色,萬一言語衝突,再鬧僵了,動起手來,萬難得到好處,最主要的自己的眼睛視線尚未清明,難以全力應戰。
  因此他冷笑一聲道:「金羅漢,既然你如此說,黃河六鬼也不能含糊,怎麼來咱們怎麼接,等你手方便的時候,咱們再說好了!」
  說完又對梅山白道:「姓梅的!你這嫁禍江東之計不愧高明,但洛陽英雄館還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等見過蓋莊主後,自然有你好受的!」
  說完朝五個弟兄一擺手道:「走吧!咱們見蓋莊主去!」
  梅山白毫不在乎地笑道:「是非自有定論,讓你們搶去做個原告好了!」
  六鬼在邵華風的彈壓下,懷著一腔怒火退了席。
  這邊的了空和尚卻朝梅山白道:「梅老弟!邵華風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咱家陪你見莊主去,別讓他們把理由編足了……」
  梅山白笑笑道:「沒關係,好在馬上飛跟我在妓院裡定的商量有人證為憑,總不怕他們顛倒黑白,先為大師療毒要緊了。」
  了空一歎道:「那可沒辦法了,霹靂火的毒指環是他獨門的配方,連他的兄弟都秘不肯宣,誰又能解得了呢?」
  梅山白笑笑道:「解鈴還是繫鈴人,我就解得了。」
  說著朝樑上九一示眼色道:「梁兄幫個忙,扶大師到一間靜室去,我來解毒。」
  樑上九半信半疑,他仍是幫忙將了空扶到三樓了空的臥房中,梅山白不慌不忙,從懷裡取出了兩顆藥丸。形狀與解藥一般無二,他將一顆放進了空嘴裡,另一顆也照樣嚼碎了,敷在受創的部位。
  可能因為中毒的時間較長,麻木的感覺未能即時消除,但傷處的黑腫卻慢慢地退了,傷口流出了黑水。
  了空愕然道:「這是什麼?」
  梅山白笑笑道:「自然是解藥。」
  了空道:「咱家知道是解藥,你是怎麼弄到手的?」
  「買來的!五十兩銀子買的。」
  了空不信道:「馬上飛的解藥能用銀子買得到?」
  梅山白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什麼東西買不到?」
  了空與樑上九都不相信。
  梅山白笑笑,又道:「當然這不是在馬上飛那裡買的,可是解藥的確是他原裝配方,一點也不錯,否則我也不敢冒犯大師了。」
  樑上九急道:「我的大爺,你說說清楚好嗎?」
  梅山白一笑道:「我又不是傻瓜,馬上飛雖然跟我說是開開玩笑,我也得防備他是利用我陷害大師,因為大師是名滿江湖的豪傑,他自己縱有奪命追魂的毒指環,大師也不會上他的當,我卻犯不著為他去開罪大師。」
  了空也忍不住道:「老弟!你快說解藥是如何到手?」
  梅山白謹:「馬上飛跟我商量定當後,離開妓院走了,我卻不放心,折回去問問他留下了什麼東西,他的相好嫣紅姑娘說換了一件舊衣服,連帶一個小瓷瓶子,我花了五十兩銀子,請她拿出來看了一看,發現裡面是藥丸,我就順手撈了幾顆,當時我不敢確定是解藥,等他矢口否認時我想到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是故意拿我頂缸,但為了慎重起見,我仍然不敢明說,先拿邵華風試了一下,我本以為他會另外拿出解藥的,哪知他們弟兄間也在內訌,他居然沒有備份,卻拿出了藏在指環裡的救命解藥了……」
  了空憤然道:「這麼說他們是真的想陷害咱家了!」
  梅山白笑道:「這還假得了,大師是在場目睹的。」
  了空沉思片刻道:「先前咱家確是不太相信,因為照老弟的身手看,很可能是利用什麼特殊的手法,將指環暗取到手,指環上有一道裂痕,就是為內家手法震斷的痕跡……」
  梅山白道:「那大師懷疑這解藥也是我偷來的了?」
  了空道:「這倒不會,你只跟馬上飛接過掌,卻沒有挨近他的身邊,咱家人雖粗魯,眼睛卻不瞎,一直在注意你們的行動,如果你不拿出解藥,咱家還不相信你跟馬上飛打過商量,現在咱家是真相信你了。」
  梅山白笑道:「戒指是馬上飛交給我的,裂紋是邵華風弄上去的,他怕無法交代,才弄了這一手,以便嫁禍在我身上,剛才他還想殺我滅口呢,如果我不是因為馬上飛臨時翻腔,有了戒心預備了一枚銅環唬了他一下,差點還遭了毒手。」
  了空大怒道:「咱家不宰黃河六鬼誓不為人!」
  梅山白笑笑道:「兄弟初來乍到,哪知一開始就遇上這種事,幸虧兄弟還算小心,預作了一番準備,否則既開罪黃河六鬼,又不獲諒於大師,那日子可難過了。」
  了空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你放心,雖然咱家是在你手上遭的暗算,但這筆賬記在黃河六鬼的頭上,任何事都有咱家作主,絕不叫人欺侮你。」
  梅山白一拱手道:「那就謝謝大師了,以後還望大師多提攜一二!」
  了空慨然道:「沒問題,老弟的身手不凡,顯然是受過高明傳授,有了今天這碼子事,咱們算是一見如故,回頭瞧蓋莊主怎麼說,即使蓋莊主有息事寧人之心,咱家也不肯善罷,你我聯手火並了黃河六鬼都行。」
  梅山白道:「兄弟想蓋莊主一定不便有所表示,火並在所難免,大師還是將養一下,尤其是兄弟得到解藥的事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見面時大師仍裝成手臂不能行動,然後出其不意,一定能給他們一個意外痛擊。」
  了空笑笑道:「咱家知道了,你也去準備一下,咱家說幹就幹。」
  於是梅山白與樑上九告辭出來,到了二樓,就被黑風雙衛攔住了,陳克莊十分關心地問道:「梅兄弟,金羅漢的手怎麼樣?」
  梅山白道:「兄弟拔毒的藥把毒提了出來,可是那毒性很劇烈,成分也很怪,總是提不乾淨,目前只能保住那隻手不殘廢而已,總要十天八天才能復原。」
  劉素娥憂形於色道:「假如金羅漢不能立刻痊癒,兄弟的處境就很危險了,黃河六鬼一定不肯放過你的,這兒的人能幫你的不多,蓋莊主是用人唯才,兄弟估量一下,如果你對付不了黃河六鬼,還是先躲躲他們的好。」
  梅山白道:「躲總不是事,躲到那兒也逃不過黃河六鬼的掌心。」
  劉素娥道:「那倒不一定,黃河六鬼的人緣也不好,別人懾於凶威,不敢惹他們就是了,包庇你的辦法還是有的。」
  梅山白道:「不了,兄弟遠離塞外,到中原是想有一番作為的,第一仗就叫人趕跑了,以後永遠也別想出頭了。」
  劉素娥笑道:「兄弟別不知足了,今天在義風樓上,你用一鍋湯,同時叫赤髮鬼與金羅漢吃了虧,已經露臉了,光憑這一手,也足夠名動天下,到哪兒都有人歡迎的。」
  梅山白道:「豪傑盟中十八友,哪一處也比不上洛陽……」
  陳克莊想想道:「兄弟決心在這兒立足,就得準備跟黃河六鬼硬碰一下,拚得過他們,蓋莊主自然也會另眼相待,但是為了兄弟得罪黃河六鬼,蓋莊主是不會幹的,兄弟一定要拼,愚夫婦隨時準備為你的後盾。」
  梅山白笑笑道:「多謝賢伉儷盛情,只是賢伉儷還犯不著如此。」
  劉素娥憤然道:「這幾年我們的氣也受夠了,早就想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只是人單勢孤,不敢造次而已,難得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守望相助,也是應該的。」
  梅山白道:「等著看吧,希望能不麻煩到二位,回頭看情形,如果事有可為,二位也不妨出出氣,否則還是靜候為佳,兄弟已經取得金羅漢的諒解與支持,蓋莊主縱然不在乎兄弟,多少也得給金羅漢一個面子……」
  黑風雙衛本來想跟他套套近,見他仍是以了空為倚仗,只得不說話了,陳克莊只是勸他多多小心也就是了。
  樑上九將梅山白帶到一間最靠邊的小屋子裡,掩上了門,又打開窗子,四下看了一遍,才低聲道:「我的大爺,您可坑死我了,怎麼來上這一手呢?」
  梅山白笑道:「我實在不忍心拿黑風雙衛來做墊腳石,但我又不能不做點事,好在黃河六鬼也不像你所說的那麼厲害!」
  樑上九歎了一聲道:「梅大爺,我看出你的真功夫了,你應付黃河六鬼綽綽有餘,就直接出手好了,何必又來上那一手呢?」
  梅山白道:「這一手並不壞呀!」
  樑上九道:「黃河六鬼與金羅漢是成名人物,看不透你的小手法,可是我卻很清楚,你的指環與解藥都是下五門的偷龍轉鳳手法摸來的,你有高深的武功基礎,做起來自然神乎其技,更為高明,但是你騙得了他們,卻騙不過莊主,回頭你如何自圓其說呢?莊主知道你是存心叫兩邊起哄……」
  梅山白笑道:「蓋莊主既然求才若渴,這點小事情他不會在乎的。」
  樑上九搖頭道:「你錯了,莊主固然看重人才,卻因為處境之故,十分謹慎,你的做法分明是像來搗蛋的,哪裡還敢重用你呢?今天不但你脫不了身,連我這個保舉人也跟著慘了,梅大爺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你快把解藥的瓶子交給我。」
  梅山白道:「為什麼?」
  樑上九道:「事到如今,只有硬栽在黃河六鬼頭上,我秘密派人將藥瓶送到城裡去,交給嫣紅,同時教她一口咬定是馬上飛留下的,使你的謊話變成真的……」
  梅山白道:「他們肯聽話嗎?」
  樑上九道:「他們想在洛陽混,就得聽我的。」
  梅山白笑道:「辦法雖好,只怕太遲了,你想得到,邵華風豈會想不到,他一定會派人守著道路,你不管派誰去,叫他們逮住了,豈不是人贓俱獲,更脫不了干係。」
  樑上九道:「我考慮到有此可能,一定會做得很秘密,絕不讓他們逮著,必要時我自己跑一趟都行,唯有這樣,才能把我們兩個人的腳跟站穩……」
  梅山白一笑道:「梁兄果然是個幹才,我如在此有所成就,一定勸著莊主重加寄托,一個紅心堂總管實在太委屈梁兄了。」
  樑上九急道:「梅大爺,眼前的難關就闖不過,還說什麼將來?你還是快把藥瓶交給我,讓我送出去為急!」
  梅山白一笑道:「不勞費心,藥瓶早已送去了。」
  樑上九一怔道:「梅大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
  梅山白道:「事情不但關係我本身的安危,還關連著梁兄,你對兄弟如此幫忙,我怎麼會拿你開玩笑呢?」
  樑上九見他說得很認真,不禁愕然道:「怎麼可能呢?你根本就沒離開過,也沒跟別的人接觸過,說什麼也不可能把東西交了出去。」
  梅山白笑笑道:「我是在早上把事情辦妥的。」
  樑上九張大了嘴。
  梅山白又道:「我在洛陽耽了兩三天了,情況也摸得很清楚,昨夜我就住在美華閣,跟馬上飛隔屋聯床,那個嫣紅上半夜陪我,下半夜陪他,今早他出門,我就把藥瓶摸到手,取出了兩顆然後把瓶子交給嫣紅,連如何說詞也吩咐好了。」
  樑上九張大了嘴道:「大爺,這是真的?」
  梅山白道:「怎麼不真,否則我怎麼知道馬上飛昨夜住在美華閣?」
  樑上九這才豎起個大拇指道:「大爺,真有你的,原來你早就打好主意了。」
  梅山白笑道:「不錯,像我這樣藉藉無名的江湖小卒,要想一步登天,必須得幹點絕事,我聽說馬上飛的指環七步追魂,又打聽得他夜夜外宿,在他身上動主意是最好的了,只是不知道拿誰來作替死鬼,所以才到臨時找個,來到義風樓上,我認為金羅漢夠身份跟六鬼碰一碰……」
  樑上九這才吁了一口氣道:「我的爺,您早說了,我不是少擔多少驚。」
  梅山白道:「這事情可不能輕易洩露,如果梁兄不是替我出這個主意,我也不敢說出來,讓蓋莊主知道了,可不是弄巧反拙吃不完兜著走了!」
  樑上九道:「可是您沒計算著,萬一摸不到指環又怎麼辦呢?」
  梅山白笑道:「我試驗過了,我裝成妓院裡的夥計,跟他照了幾次面,那枚指環我取下又給他套上,有過三四次了,他一點都沒知覺,當然第一次沒那麼簡單,我是趁他睡著的時候,先跟嫣紅串通,把指環褪下來,挫了一條縫,要偷的時候捏住一使力,就輕而易舉地到手了。」
  樑上九道:「嫣紅怎麼肯跟你合作?」
  梅山白笑道:「姐兒愛俏,我的長相總比馬上飛俊一點,再給她一點好處,她真恨不得把老馬一腳踢開呢!」
  樑上九搓著手道:「大爺,您真行,這下子可以把黃河六鬼一腳踢開,我吩咐美華閣,叫嫣紅專侍候您大爺吧!」
  梅山白道:「那可不行,以前是為了利用她,事後誰還要這種爛女人,尤其是為了安全起見,你最好打發她離開洛陽。」
  樑上九想想道:「對!這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交給我了。」
  梅山白道:「今天你可得多費點心,說不定蓋莊主會把她找來對證,話是我教她的,但是怕邵華風先拷問她,你要照顧著點兒,別讓他們問出了真情。」
  樑上九道:「說得是,我這就去守著,蓋莊主是一定會把嫣紅找來對證的,我絕不讓黃河六鬼先見著她。」
  梅山白道:「黃河六鬼不會想到我先安排下這一著的,他們不怕對證,你只要暗中照呼著就行,也別做得太明顯了。」
  樑上九連連點頭,忙著走了。
  梅山白卻十分安心,居然拉開椅子,將兩腳架在桌子上睡覺了。
  約摸過了個把時辰,樑上九又來了,將他叫醒道:「大爺,一切不出您所料,莊主把嫣紅叫來了,邵華風要先問話,我拖金羅漢作梗,說要等您去三面六證,莊主礙於雙方的面子,也同意了,現在請您去呢,大夥兒都在禮儀廳,還有酒泉的方仲瑜和武威的柳世宗在座呢!」
  梅山白笑道:「這兩個人來頭不小呀!」
  樑上九道:「您也聽說了,方仲瑜號稱鐵塔鎮三關,柳世宗則外號叫鐵劍無敵,都是十八友中的領袖人物。」
  梅山白道:「豪傑盟中十八友,外號都有個鐵是什麼道理呢?」
  樑上九道:「那可不清楚,也許是巧合台,所以豪傑盟也叫鐵血盟,這兩個人都是河西四郡一幫的,跟莊主交情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今天他們聽見黃河六鬼跟金羅漢鬥上了,心裡很高興,一定要在旁邊瞧熱鬧,這對您倒是有利的,因為他們跟金羅漢頗有交情,多半會支持他。」
  梅山白只笑了一笑,隨即起身跟他走出來,又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所富麗堂皇的大廳前。
  一個二十上下的女子,腰懸雙劍,姿容頗為秀麗,卻是滿臉煞氣,樑上九老遠就低聲招呼著道:「這就是煞劍李明明,您可別惹她。」
  梅山白笑道:「為什麼?這妞兒挺不錯的嘛!」
  樑上九忙道:「見了她,你講話可得莊重些,別瞧她年紀輕,那一劍可夠瞧的,除了莊主,誰都要讓她三分。」
  說著已到跟前,李明明已手按劍把道:「你就是梅山白嗎?」
  梅山白一笑道:「是的,李姑娘好!」
  李明明冷冷地道:「我沒什麼不好的,就怕你將要不太好了,你剛來到這裡,就把義風樓鬧得天翻地覆,你是什麼意思?」
  梅山白笑道:「李姑娘,你臉上如果帶點笑,就會更美一點!」
  樑上九臉色大變,李明明雙劍如電,已經抵住了他的胸膛,梅山白毫不在乎,用手推開劍,道:「李姑娘跟黃河六鬼是什麼交情?」
  李明明呸了一聲道:「誰認識那批混蛋了。」
  梅山白笑道:「那姑娘為什麼要替他們滅口呢?」
  李明明怒道:「如果不是要你進去辨明是非,剛才我就兩劍穿你四個窟窿,跟我講話,你少嘻皮笑臉。」
  梅山白道:「知道了,下次我見到姑娘,一定說你長得難看。真沒想到稱讚一個女孩子美也會招來殺身之禍。」
  李明明怒極,雙劍前推,劍尖逼進他的衣服,梅山白仍是神色如恆,含笑望著她,李明明倒是怔了,她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有如此鎮定,不禁轉顏一笑道:「你難道不怕死?」
  梅山白道:「怎麼不怕死,但是我又沒得罪姑娘,想來姑娘也不會殺死一個無冤無仇的人吧?何況我又是赤手空拳。」
  李明明道:「你的腰間不是掛著刀麼?」
  梅山白笑道:「我雖然帶著刀,但怎麼樣也不如姑娘出劍之快,乾脆不去用它了,那還安全一點,對不對?」
  李明明終於笑了道:「你很聰明,如果你去拔刀,不等出鞘,我就要你屍橫就地了,你打聽一下,我煞劍之下殺死不少人,很少為了什麼原因,你之所以不死,就是因為你沒有抵抗。」
  梅山白笑道:「我也打聽清楚了,你從不殺沒有抵抗的人,所以我才不作抵抗的打算,現在請你把劍拿開吧!」
  李明明抽回雙劍,順手歸鞘,連看都不看一眼,乾淨俐落,足見她手法的純熟,傲然一笑,回頭就走。
  梅山白追上一步道:「李姑娘,你掉了東西了。」
  李明明站住腳道:「什麼東西掉了?」
  梅山白用手一指她的耳下道:「這邊的耳環上掉了一顆珠子!」
  李明明伸手一摸,梅山白攤開手掌道:「我替你揀起來了。」
  他的手中握著一顆雀卵大的明珠,正要遞給她。
  李明明沉聲道:「丟過來!」
  梅山白輕輕一擲,李明明驀地出劍,將明珠劈成兩片,碎珠尚未墜地,她的劍又歸人鞘中,然後含笑道:「你的膽子不小,居然在我身上弄鬼了,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手法摘去的,但你的身手很值得佩服,以後我還要領教領教。」
  梅山白笑道:「能夠有以後,今天我就死不掉了!」
  李明明又看了他一眼,然後笑道:「你夠聰明,居然用這個方法來拉我幫忙。」
  梅山白道:「光是黃河六鬼我還不太在乎,就怕另有枝節,少不得要仗李姑娘多多支持,李姑娘肯嗎?」
  李明明道:「可以,禮儀廳是我在主管,進了廳門,一切由我負責,我不會幫你,但也不會叫你吃虧就是了。」
  梅山白笑道:「那就夠了,我只要求一份公道。」
  李明明道:「少廢話了,進去吧,在我煞劍之下,絕不虧公道。」
  語畢扭身進了大廳,樑上九過來道:「梅大爺,剛才我真替你捏了一把汗,現在可得向你恭喜了,有這位女煞神給你撐腰,你足可安心了。」
  梅山白卻忽地神色一正道:「梁兄,你想幹得有聲有色,就得把志氣放高一點,像剛才那種話,不僅輕視了你自己,也貶低了我!」
  樑上九微感愕然地道:「是您自己要她支持的。」
  梅山白微微一笑道:「我是故意給她個釘子碰碰,殺殺她的傲氣,今天的事,憑她煞劍李明明這個名字還擔不下來。」
  樑上九有點吃驚地道:「我的大爺,您究竟想幹什麼?」
  梅山白含笑一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天塌下來有房子頂著,掉了腦袋也不過碗大個疤,要想出人頭地,就得擔上七分風險,走吧。」
  昂然越門而入,跨過屏風,但見一所大廳中,黑壓壓坐;滿了人,黃河六鬼在一邊,個個臉上殺氣騰騰。
  正中間放了三把椅子,坐了三個人,中間的那一個繞頰于思,身量高大,正是聞名天下的「鐵膽追魂」蓋天雄。
  另一邊則坐著了空與黑風雙衛等人。
  李明明與宋開山坐在屏風的兩側。
  樑上九一恭道:「參見莊主。」
  蓋天雄根本不理他,只打量梅山白,片刻才道:「這位就是梅朋友嗎?」
  梅山白理也不理,回頭就走。
  樑上九忙攔住道:「梅大爺,您怎麼走了?」
  梅山白冷冷地道:「蓋莊主不在,我來幹嘛?」
  樑上九急道:「莊主不是在前面坐著嗎?剛才還向您說話呢!」
  梅山白道:「那不是蓋天雄。」
  樑上九愕然道:「怎麼會是假的呢?大爺您別開玩笑!」
  梅山白莊容道:「開什麼玩笑,我難道連人都認不得?」
  蓋天雄笑笑道:「梅朋友以前見過蓋天雄嗎?」
  梅山白道:「沒見過,但江湖傳聞蓋天雄是個謙恭禮賢的豪傑,雖然我還不夠資格要他迎出中門,但絕不會坐著跟我說話。」
  眾人都臉色一動,蓋天雄卻站了起來,雙手一拱道:「朋友見責極是,蓋某失禮了!」
  旁邊的一個中年人冷冷地道:「這種狂妄無知的匹夫,蓋兄幹嘛對他客氣?」
  梅山白用手一指那人,問樑上九道:「這傢伙是誰?」
  樑上九囁囁地道:「是酒泉的方莊主。」
  梅山白呵呵一笑道:「我想也差不多,所以我從塞外前來,經過酒泉,就沒打算去找他,我知道他是個目光淺薄心胸狹窄、沒多大出息的傢伙!」
  方仲瑜勃然大怒,拍著扶手起身叫道:「混帳東西,你有幾個腦袋!」
  梅山白理也不理,只朝蓋天雄一拱手道:「蓋莊主,這是你的地方嗎?」
  蓋天雄微怔道:「朋友不是明知故問嗎?這當然是蓋某的地方!」
  梅山白冷笑一聲道:「我還以為是酒泉的別業呢,不然的話,這個姓方的在此大呼小叫,莊主多少也該有個表示呀!」
  雖然只是輕描淡寫幾句話,卻非常有份量,方仲瑜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很不好意思地道:「蓋兄,請恕兄弟失態,不過這小子實在太氣人了一點!」
  蓋天雄臉上含笑,似乎對梅山白的鎮定功夫與不卑不亢的態度非常欣賞,居然再度拱手道:「梅朋友,方莊主失禮之處,蓋某代為陪罪。」
  方仲瑜做夢也沒想到蓋天雄會如此,頓感臉上無光,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面子上實在難以下台,怒聲道:「蓋兄……」
  蓋天雄回頭朝他一笑道:「方兄!我們的交情夠,我才替你陪個罪,也因為我們的交情夠,方兄才教我如何待客之道,算來算去,錯都在我身上,一切都請包涵。」
  話說得很客氣,語意卻並不太友善,方仲瑜一捉摸,才知道自己那句話插得很不是地方,自己是客人,蓋天雄如何接待梅山白,本來就用不到自己多事,這一來變成喧賓奪主,難怪蓋天雄會不高興了。
  因此他只好忍氣坐著不響,蓋天雄又朝梅山白道:「聽說梅朋友是來專誠賜教的,蓋某自然十分歡迎,本當親趨聞教,只是為了一點事情羈身,有失禮儀,請朋友多多原諒。」
  梅山白笑道:「不敢當,在下只是來求莊主賞碗飯吃!」
  蓋天雄道:「朋友言重了,是朋友們看得起蓋某,才不嫌蕪穢,蒞門賜教,有這麼多高明賜教,是蓋某的榮幸……」
  梅山白笑道:「那是莊主謙虛了,莊主對待朋友之誠是四海皆聞的,別的不講,就拿這兒的地板來說,光整潔淨,一塵不染,坐上去絕不會弄髒衣服……」他的口齒尖利得一點不饒人。
  蓋天雄反倒哈哈大笑道:「這又是蓋某的疏忽了,梁總管,你怎麼不給梅朋友準備椅子!」
  這當然是句托詞,事實上樑上九陪著梅山白進來,這兒也不歸他負責,絕沒有要他準備座位的道理。
  何況蓋天雄的原意也沒有打算請梅山白坐下,否則早就會準備妥當了。可是經此一表示,證明蓋天雄對梅山白的印象頗佳。樑上九自然十分高興,連忙去搬了一張椅子過來,卻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
  蓋天雄也十分為難,這張椅子該放置何處,確是難以決定,最後還是樑上九自作聰明,放在了空的旁邊。
  蓋天雄嘉許地點點頭,伸手一比道:「朋友!請坐下再談。」
  梅山白剛落坐,邵華風已迫不及待地站起來道:「莊主!現在該把事情弄清楚了。」
  蓋天雄笑道:「你們各位在義風樓上發生的事我已聽說了,大家都是好朋友,不打不相識,依我的愚見是就此算了……」
  邵華風道:「不行!我問過四弟,他確實沒有跟這小子打過交道,更沒有算計了空大師之意,完全是他在搞鬼。」
  蓋天雄道:「邵老弟,我已經把嫣紅從城裡接了來,也曾問過她了,那結果卻並不如你所說的,昨夜馬老弟確實與梅老弟在美華閣會過面……」
  馬上飛叫道:「絕沒有這種事!」
  蓋天雄道:「那就是我在胡說了!」
  馬上飛頓了一頓才道:「兄弟沒有這個意思,一定是那賤人在胡說!」
  蓋天雄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道:「這是她交給我的,而且說是馬老弟故意留下,叫她保管,如果她在胡說,馬老弟將解藥交給她又是怎麼說呢?」
  馬上飛兩眼直瞪了,邵華風也怔住了,他問過馬上飛,知道馬上飛確實沒有與梅山白有過默契。
  指環是被梅山白用小巧手法偷去的,從那指環的斷痕可以測出,戴在手指上的東西都能被他摸去,解藥自然也能摸走。
  因此他判斷梅山白故意偷去解藥,又偷去指環,然後捏造一篇說詞,造成他們與了空的不和。
  可是解藥在蓋天雄的手中出現,他就沒話說了,因為梅山白不可能見到嫣紅,而又把解藥交給她。
  他離開義風樓之後,先問清了馬上飛,證明沒這件事後,立刻來找蓋天雄,為了表示清白起見,還請蓋天雄立刻派人將嫣紅找來,卻想不到會有這種結果。
  因此他瞪住馬上飛,馬上飛急了道:「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
  邵華風歎了一口氣,他也知道馬上飛沒這份聰明,想不出這麼高明的主意,然而事實俱在,又無法自辯。
  頓了一頓才道:「莊主,我承認梅山白的手段高明,但只求你明鑒。」
  了空怒叫道:「那咱家這條胳臂怎麼說?」
  邵華風冷冷地道:「金羅漢,你這條膀子是廢定了,雖然不是我們下的手,但啟因於馬老弟的指環,我們就認了,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了空一怒而起道:「咱家要你們的命!」
  邵華風勃然道:「可以!我們隨時候教,別以為你多了不起,黃河六鬼怕過誰來,假如不是礙著蓋莊主的面子,在義風樓上就不會讓你活著下來了。」
  了空差一點就想衝出去,梅山白一把拉住道:「大師!事情弄清楚了就好,咱們也得看在莊主的份上,別在這兒使他為難,慢慢再說吧!」
  了空這才怒沖沖地坐下道:「莊主!就等你一句話了。」
  蓋天雄道:「既然你們雙方都不肯善了,我也很難說話,只希望你們別在敝處打起來,算是給我一個面子行嗎?」
  說完又朝梅山白道:「梅朋友,你意下如何?」
  梅山白一笑道:「了空大師的手臂是在洛陽英雄館裡受傷的,莊主雖然兩不管,以避免得罪人,但在別的人看來,似乎對了空大師太委屈了。」
  蓋天雄目光炯炯地道:「梅朋友,我假如要管的話,就得完全公平,以免虧待了那一方,要想公平,就得把事情弄清楚。」
  了空道:「莊主難道還不清楚!」
  蓋天雄笑道:「當然清楚,而且十分清楚,各位想想,我在洛陽生根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地面上發生的事,我會不知道嗎?」
  說著又用尖利的眼光看著梅山白,梅山白倒毫不在乎,樑上九卻忍不住打了個冷噤,臉上頓時失色。
  梅山白見蓋天雄一直望著他,乃笑笑道:「莊主既然知道地面上的大小事情,可知道我來了幾天?」
  蓋天雄笑笑道:「朋友蹈光隱晦,藏真不露,對朋友以前的行蹤,蓋某未能注及,朋友住在那兒,蓋某俱已十分清楚了。」
  樑上九站在那兒,差一點渾身發抖。
  梅山白仍從容地道:「莊主果然耳目靈敏……」
  蓋天雄道:「蓋某必須如此,才能在洛陽立足,蓋某雖然傾心結納武林同道,但視蓋某為眼中釘的尚大有人在!」
  梅山白又笑著問道:「莊主自以為耳目聰敏,在下就斗膽動問一句,假如有人想不利於莊主,莊主必能事先得到訊息了?」
  蓋天雄還沒有回答,方仲瑜又接口道:「當然了,豪傑盟十八友互通聲氣,耳目遍及天下,一有風吹草動,大家都會互相關照的,除了像你這種無名小卒,才防不勝防。」
  梅山白一笑道:「在下微不足論,只是指一些成名的人物而言,譬如說,如果像方莊主之流的人物,要不利蓋莊主時……」
  方仲瑜臉色一沉道:「你是什麼意思?」
  梅山白笑道:「我只是打個比喻,方莊主沒有這樣的心思,又何必緊張呢?蓋莊主,我再問一句,剛才你說耳目聰敏,像黃河六鬼這般知名人物的行蹤,你一定是很清楚了?」
  蓋天雄怔了一怔道:「這有什麼關係,邵老弟他們來此一年多了,彼此極為相得,他們絕不會對蓋某有不利之心的。」
  梅山白笑道:「一年多,那麼他們未到洛陽時,在什麼地方,莊主可知道?」
  馬上飛怒聲道:「在咱們河套的老家,是蓋莊主專函邀請我們來的,你小子問長問短,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邵華風沉聲道:「老四,你也是太喜歡說話了,難道咱們還要接受這小子的盤詰不成,你去搭理他豈不是自降身份!」
  梅山白笑道:「我在問蓋莊主,是你們自己要回答,不過你們既然說了,我也就不妨加以補充一下,你們一年多以前,先接到方莊主的邀請,在酒泉住了一個多月,然後才到洛陽來的。」
  邵華風道:「胡說,沒有這回事!」
  梅山白道:「有沒有這回事,你們自己心裡明白,反正我絕不騙人,而且我有人證,證明你們在酒泉耽誤了一個月零九天。」
  馬上飛又叫道:「放屁!什麼人可以證明?」
  邵華風沉下臉道:「老四!根本沒有的事,你理他幹嗎?」
  馬上飛道:「我聽不下他胡說八道!」
  梅山白道:「這人是方莊主的家人,絕不會說謊,他說你們住在方家的私宅中,十分秘密,從不與外人接觸,去的時候也十分秘密,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半夜裡,由方莊主偷偷地送了出來,一個人都沒有看見。」
  方仲瑜冷笑道:「蓋兄,對這種莫名其妙的誣陷,兄弟本可不理,但為了避免你我的誤會,我還是反詰他一下,梅山白,你說他們走時,沒有一個人看見,你怎麼會知道,而且我的私宅全是女眷,不可能留宿男賓,而且連侍候的下人都是女的,除了小兒之外,別無男丁,我的家人又怎會知道的。」
  梅山白道:「壞就壞在府上女人太多,侍候這六位的那個僕婦是那家人的妻子,我們的馬四爺風流慣了,見了女人就沒命把她給勾上了,那個丈夫既不甘戴綠帽子,又惹不起你們,只好借酒澆愁,醉後痛罵一場而已……」
  馬上飛怒叫道:「放你的狗臭屁,老子在那一個多月根本就沒沾女人!」
  梅山白笑道:「既然四爺不承認,就算我放屁好了!」
  可是蓋天雄的臉色沉了下來,因為馬上飛情急反辯,卻證實了梅山白所言不虛,乃冷笑一聲道:「早知方兄有意敦請六位,兄弟就不必冒昧了。」
  邵華風見馬上飛的口快,終於漏了出來,只得道:「蓋莊主,方莊主雖然邀我們落過腳,但後來因為有點意見不合,所以我們沒有繼續住下去!」
  梅山白微笑道:「方莊主在酒泉也設有集賢館,卻將六位邀到私宅秘密住下,又悄無人知的送六位來此,這意見不合四個字倒是十分有理……」
  方仲瑜臉上變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梅山白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方莊主才能說明是什麼意思,因為你與黃河六鬼究竟是哪一點意見不合,誰也無法得知。」
  蓋天雄斜眼望著黃河六鬼,冷冷地道:「邵老弟!你多少總該有個解釋!」
  邵華風兩手一攤道:「合則聚,不合則離,沒什麼可解釋的!」
  方仲瑜也冷冷地道:「蓋兄!梅山白既然事事皆知,為什麼不去問他呢?」
  梅山白笑笑道:「問我很簡單,我沒有參加你們的密議,只有憑著猜測,豪傑盟中十八友,以蓋莊主的財勢最雄厚,地位最適中,最啟人眼紅,如果我想擴展勢力的話,一定也是在蓋莊主這兒先打主意。」
  馬上飛急了道:「放屁!你簡直胡說八道!」
  梅山白道:「只有做賊的人才會心虛,你們六位連做賊的資格都沒有,來這兒一年多,居然毫無成就!」
  馬上飛急得又要拚命,卻見蓋天雄手中的兩枚鐵膽已經捏在指間,隨時都可發出,宋開山手按椅旁的大斧,李明明雙劍待發,知道一動手可能會引起一場大戰,而局勢對他們都頗為不利,只得忍住了。
  蓋天雄微微一笑道:「蓋某平時對待朋友,一向是肝膽相照,六位來此之後,卻時有不平,對義風樓上的朋友們,也常抱怨蓋某待友不誠,蓋某並非不知道,總以為六位的不滿意是蓋某的疏忽,現在想想,六位可能是別有所圖,大概要把蓋某這點家業都獻了出來,六位才滿足吧!」
  邵華風知道再作任何言語都沒有用了,乃冷笑一聲道:「蓋莊主!黃河六鬼在本家也不是沒飯吃,因為仰慕高義,才結伴來歸,現在莊主既然有見疑之心,我們只好告退了。」
  方仲瑜道:「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邵義士,一年半前,六位嫌棄方某處無甚發展,不肯屈留,現在方某仍然歡迎六位,還是到下處去盤桓一陣吧!」
  他乾脆把話說明了,李明明憤然道:「沒這麼容易,你們前來臥底,就想一走了之?」
  方仲瑜起立冷笑道:「李女俠,事情揭穿了,我也乾脆承認好了,河西四郡的地方太苦,我們又不想虧朋友,不得已,才商同黃河六義,到洛陽來謀發展,他們六位工作進行得雖慢,但也頗有進展,如果一定要動手,吃虧的不一定是我們。」
  李明明嗆然出劍,厲聲道:「笑話!我不信你們真有這麼大的本事,蓋莊主待人以誠,誰要是敢存二心,就是豬狗不如的畜生,我的劍下定然不饒這種忘恩負義之徒。」
  方仲瑜冷笑道:「你不懂的事情多著呢,我就是坐著不還手,你不妨問問蓋天雄,他敢不敢動我一根汗毛?」
  李明明眼望著蓋天雄,厲聲道:「莊主!你究竟怎麼說?」
  蓋天雄沉思片刻才道:「李姑娘,寧可人不仁,不可我不義,算了!黃河六鬼是有為而來,其他的朋友我都信得過,讓他們走。」
  李明明大感愕然!
  蓋天雄又歎道:「交朋友交到這種程度,蓋某未嘗不寒心,但黃河六鬼在此一年多,並沒有能動到蓋某一根汗毛,蓋某也引以為慰,君子絕交,不出惡言,我決心放過他們這一馬,以後他們再有明顯的行動時,我自然會有適當的辦法。」
  李明明道:「莊主!你不能這麼屈辱自己……」
  蓋天雄一歎道:「我知道十八友之設是為了對付五大門派以求生存,我們這一鬥,豈不是為親者痛而仇者快!何況剛才方仲瑜還有一句話,使我想考驗一下自己,他說黃河六鬼在此頗有成績……」
  了空道:「這也是他故作危言聳聽,莊主怎麼能信!」
  蓋天雄道:「我是不信,但是我仍然願意作個試驗,現在請各位都回到住處去,假如真有人對蓋某不滿,就趁此機會跟他們一起走,蓋某絕不為難,這是唯一的機會,留下的人,蓋某將視為忠誠的兄弟,生死禍福以共,可是如果有人仍然想留此和黃河六鬼一樣暗算蓋某,就怪不得蓋某手下絕情了。」
  說到這兒,他聲色俱厲,不嚴自威,使每個人都感到心驚肉跳,懾然不安。
  了空怒叫道:「真有那種傢伙,咱家一掌劈死他!」
  蓋天雄回顧一笑道:「大師不必如此,各位真要夠朋友的,就請留在自己的房中別出來,每個人只要對得住自己的良心,不必去管別人,蓋某交朋友一場,希望落個好離好散,留個下次見面的情份,蓋某語盡於此,宋賢弟,你代我送客。」
  方仲瑜與柳世宗默然起立,黃河六鬼則有點赧然。
  蓋天雄道:「六位也可以回去收拾一下。」
  了空道:「慢來!咱家這條胳臂又怎麼說?」
  蓋天雄笑道:「大師別急,包在蓋某身上,絕不會叫你殘廢。」
  了空道:「可是咱家這口氣不能不出!」
  邵華風冷冷地道:「咱們在酒泉等你,任何時間,都會有個交代。」
  蓋天雄道:「這樣也好,等大師的手痊癒之後,蓋某親自陪大師到酒泉走一趟,無論如何,必會要他們作個交代,蓋某對真心結交的朋友,絕不會讓他吃虧的。」
  了空道:「這可是莊主說的?」
  蓋天雄沉下臉道:「不錯!你們各憑本事解決,蓋某未便插手,只要方仲瑜敢多伸一手,蓋某也就顧不得結盟之情,絕不會叫大師吃虧。」
  方仲瑜見蓋天雄殺氣已現,到底身在對方的勢力範圍中,不敢多說話了,與柳世宗首先出了廳,黃河六鬼跟著走出去,其餘各人也魚貫而出,由宋開山陪著走了。
  廳中只留下李明明、樑上九與梅山白三個人。
  蓋天雄才笑道:「梅朋友,你真有本事,一夜楚歌聲,吹散百萬兵,你一天之內就把我的英雄館掀起滿天風雲,蓋某不能不佩服你!」
  梅山白笑道:「在下只是想為莊主略盡綿薄……」
  蓋天雄臉色一沉道:「蓋某並不糊塗,黃河六鬼到這兒來是什麼居心,蓋某早就知道了,否則他們在此一年多怎會毫無建樹,何況你耍的那一手並不高明,那個粉頭兒雖然受了你的銀子,可也要命,到了我面前,什麼事還敢瞞著。」
  李明明愕然道:「怎麼,難道那都是假的?」
  蓋天雄笑道:「解藥是梅朋友早上才送去的,梅朋友在美華閣住了三天,早把馬上飛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指環也早就劃了裂痕,不過梅朋友能不知不覺地取下來,身手仍然可佩,假如我不是早知黃河六鬼心懷叵測,梅朋友,你現在就不會活著坐在此地了。」
  樑上九嚇得渾身直抖,梅山白卻依然從容笑道:「我早知這一手是瞞不過莊主的,只是借此測量一下莊主的警覺性以及鬧件大點的事,使莊主對我多加注意罷了。」
  蓋天雄沉聲道:「現在你對蓋某是否滿意了?」
  梅山白笑道:「滿意了,尤其是莊主最後義釋黃河六鬼,這份氣度與胸襟,在十八友中無人能及,相信我們能合作得很愉快。」
  蓋天雄道:「我們有什麼可合作的?」
  梅山白道:「莊主絕不會以坐擁洛陽一地就滿足了吧,敝人願竭一己之能,匡扶莊主,大展雄風,成就一世之霸業。」
  蓋天雄冷笑道:「你憑什麼?」
  梅山白道:「憑此一腔熱血以及胸中萬斗丘壑!」
  話才說完,蓋天雄雙手一抖,兩枚鐵膽疾射而出!
  梅山白怎麼也沒想到蓋天雄會突然出手的,距離既近,又坐在椅子上,怎麼樣也躲不了。萬分無奈下,他只有硬起頭皮,電疾抽刀,拍飛了迎面飛來的一枚鐵膽,錚然聲中,鋼刀一裂兩截。
  第二顆鐵膽已連續而至,擊中了他的胸膛,將他打得連人帶椅,翻倒在地,幸喜鐵膽是圓的,撞擊的力量雖大,傷害的能力卻不大,所以他就地一個滾翻,跳起身子,反撲回蓋天雄,手中半截刀子猛戮。
  蓋天雄坦然負手而立,臉上帶著微笑,一動都不動,斷刀戮到蓋天雄身上,隱隱有一股彈性將刃鋒抵住了。
  梅山白微微一怔,隨即退後一步,拋開斷刀,抱拳道:「莊主神功蓋世無雙,在下十分佩服。」
  蓋天雄笑道:「老弟,你的功夫很俊呀,居然能硬挺過我的一膽。」
  梅山白低頭道:「幸蒙莊主手下容情,在下始得保全蟻命。」
  蓋天雄道:「老弟別客氣,你怎知我手下容情呢?」
  梅山白道:「莊主以追魂鐵膽名懾天下,若非手下容情,梅山白血肉之軀豈能在中膽之後分毫未傷。」
  李明明這時正雙手接劍,作勢待發,聞言微怔道:「原來莊主的第二枚鐵膽沒有用力。」
  梅山白道:「是的,前後兩枚鐵膽勁力之懸殊約莫十與一之遙,否則梅某胸前中膽,早已肺腑為穿了。」
  李明明哦了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是憑真功夫,硬抗住了這一膽呢!」
  梅山白慚然道:「李姑娘別開玩笑了,能以血肉之軀,硬受莊主一擊而不傷,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到這種高人。」
  蓋天雄微笑道:「梅老弟太過獎了,第二枚鐵膽蓋某是沒敢認真,可是第一枚卻十足用了勁了,老弟能以一柄薄刀架開了,身手亦不在蓋某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