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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是友是敵

  王倫嘿嘿冷笑,搖扇跟進,眼看著就要把邢玉春立斃扇下,忽而背後劍風迫體,勁厲異常。
  迫不得已之下,王倫只好暫時放過了邢玉春,回身應戰,發現援救的是呂四海,而且他的劍法突然厲害起來了,一枝鐵劍虎虎生風,竟然增加了幾倍的威力。
  同時人也顯得精神了,目泛異光,神-飛揚,與先前的猥瑣之態大不相同。王倫的扇為劍式所封,居然發不出去,被逼得連連後退,不禁駭然道:「小子,你真會裝蒜,原來還留著壓箱底的玩意兒,現在才掏出來。」
  呂四海此刻所施展的正是傳自祖姑呂四娘的嫡傳天山劍法,劍氣如虹,氣吞河岳,朗聲說道:「王倫,我念在你同為武林一脈而且鑒於清水教也是義民組織,所以不願意殺你,現在看你的行徑,已經到了令人忍無可忍的程度了、眾叛親離,你仍然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呂某只好代天行道,誅你這個惡徒了。」
  王倫支持了十幾個回合,才認出他的劍式來歷,失聲驚叫道:「呂四海,你是天山派的弟子?」
  呂四海搖頭道:「我不是天山派的,天山一派由於前代掌門人執意孤行,使得一個轟轟烈烈的日月同盟冰消瓦解,連帶地使天山門戶也隨之覆亡,但我施展的天山劍法,你也該知道能學到天山劍法是什麼樣的人,這套劍法出世,專誅亂臣賊子,你還不乖乖的授首!」
  王倫怒叫道:「你們是朝廷追緝的叛逆!」
  呂四海冷冷地道:「這句話居然出自你清水教主的口中,你這個人居心如何已經很清楚了,你還不該死嗎?」
  牛青兒本來在一邊袖手旁觀,她雖然叛了王倫,卻沒有打算叛離清水教,仍然守著她遺民志士的立場,沒有幫同對付王倫。
  此刻見到呂四海施出天山劍法,再聽到了呂四海與王倫的對話,立即拔刀上前,夾擊王倫。
  再加上邢玉春返身應戰,三個人緊緊地把他包圍了起來。
  單獨對付一個呂四海,王倫已感到十分吃重,何況又添了兩把好手。
  牛青兒的武功一向深藏不露,就是上次在梨香院的後院中,邢玉春與高朋對壘時,她也沒有認真,此時施為起來,竟然凌厲無匹,似乎較邢玉春更為高明。
  王倫的身上已經挨了兩劍一刀,幸好他的氣功到家,肌膚已有抗刃之能,但在呂四海與牛青兒內外夾攻之下,也難免淺淺地劃了三道輕痕,血水滲出。
  他披頭散髮,衣衫盡碎,形狀十分狼狽,但困獸之鬥,餘威仍不可輕視,而且他存心拚命,下手都是同歸於盡的凶招,才把三個人的攻勢稍稍阻遏住一點。
  又支持了三四十招,呂四海越戰越勇,牛青兒也精神抖擻,倒是邢玉春勁力不支,耐戰力也稍遜,顯得有點疲累。
  王倫看準了這一點,拚命對她進攻。
  他忽而賣開空門,拚著背上又挨了呂四海一劍,王倫的折扇直逼邢玉春,口中厲喝道:
  「我先斃了你這賊婆娘。」
  說著,他勁力突發,不僅將邢玉春的單刀震得脫手飛出,而且還把她震得飛跌出去。
  王倫毫不放鬆,凌空拔起,頭下腳上,扇子舞開一片光影,罩了下來。
  呂四海與牛青兒一刀一劍,連忙馳前援救,指空磕架,那知道王倫以進為退,只是做個樣子,心中早就做了撤退的準備,扇尖在呂四海的劍頭一觸,利用他劍上的勁力,將身子一彈而超,輕巧地落在一塊假山石上,腳尖一點,又拔空縱上了祠堂的簷角,這兩下縱跳,已經離開了他們十多丈。
  他就在屋角上折扇下指,赫赫冷笑道:「且容得你們多活幾天,再過幾天,王某必定要你們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牛青兒上屋欲追,呂四海攔住道:「讓他走吧,以他的輕功身法,追也追不上的。」
  牛青兒道:「清水教人多勢眾,這一下縱虎歸山,後患無窮,而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
  呂四海道:「他的人多,我們的人也不少,一定要拚起來未必怕他,何況清水教中頗不乏有識,不是人人都聽他驅策,由著他倒行逆施。」
  王倫哈哈一笑道:「這話是你說的,你等著瞧吧。」
  呂四海也朗聲道:「王倫,呂某今日放過你,希望你回到山東閉門思過,痛改前非,如果你還在京師,要找你的人多得很,和-也未必包庇得了你。」
  王倫哈哈一笑,長身飛起,凌空撲向大門,他的腳才沾上門頭,忽而啊呀一聲,翻跌下來。
  呂四海一怔,提劍過去。王倫已經站了起來,胸前釘著一枝銀色的小劍,跟著雲飄飄仗劍走了來。
  王倫大驚叫道:「師妹,你怎麼用飛劍暗算我呢?」
  雲飄飄冷笑道:「你不是要殺了我向太極門賣人情嗎?我特地送上來,免得你費事去找我呢。」
  王倫連忙道:「師妹,你是聽誰說的?這是別人搬弄是非。」
  雲飄飄冷笑道:「我親耳聽見你對梁子平說的,還會是別人嫁禍嗎?王倫,你真好算計呀,殺了我賣足了人情,你就可以把太極門控制在手中了!」
  王倫怔了一怔,遂即道:「師妹,那不過是暫時安撫他們一下而已,等我把太極門控制在手,自然也可以消弭這件事。你想,我怎麼會殺死你呢?那對師門也無法交代呀!」
  雲飄飄冷冷地道:「我一直跟在你背後,你對邢玉春,對牛青兒的種種,我都看見了,對於你這人也看得很透了。你還有做不出的事情嗎?為了你的利益,你連祖墳都可以出賣,你還會顧念我這個師妹?」
  王倫唉地歎了一口氣道:「師妹,你誤會太深了。我們既有同門之誼,你又是我請來幫忙的,說什麼我也不會出賣你,我的事業,得力於師門的支持……」
  雲飄飄冷冷地道:「別提師門的話,我出身於白蓮教門下,卻從來沒承認是白蓮教徒,我對白蓮教的一切都深惡痛絕,早就是門中叛徒了,你如殺了我,說不定還會得到師門的支持建下了一件奇功。」
  王倫歎道:「好吧!你這麼說我告訴你,白蓮教的同門對你很不諒解,如果不是我從中斡旋,他們早就對你展開行動了。你該知道,白蓮教門規是不容人脫離的!」
  雲飄飄道:「所以你才打算犧牲我來換取太極門?」
  王倫道:「是的,白蓮教雖然在名義上是解散了,但勢力仍在,你遲早都會落在同門的手中,為什麼不成全我一下,讓我取得對太極門的控制呢?」
  雲飄飄冷笑道:「我這不是送上門來了嗎?」
  王倫頓了一頓才道:「師妹,別的話都不用說了,今天我已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後有強敵,前有伏兵,我也不想逃了。但我身為一教之主,准我自尋了斷。」
  雲飄飄冷冷地道:「你雖不仁,我卻不會如此不義,我並不想殺你,但也不想被你當作人情,送給太極門,因此我只要廢掉你的武功,免得以後為你追逼。」
  王倫苦笑道:「以我現在的地位身份,如果沒有武功自衛,隨時都會被人殺死,你於心何忍?」
  雲飄飄道:「你也怕死,你靠著這身武功,殺死了多少人,你怎麼忍得下心的呢?」
  王倫黯然道:「我並不怕死,祈求自尋了斷而已。」
  說著朝北方跪下,那是前明崇禎帝自盡的地方,他跪了下去,其他的人都肅然起敬。王倫口中默禱一陣,然後舉手一拍天靈,血光衝起,身子頓然倒下。眾人都覺得不忍卒睹,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呂四海道:「人死了,一切的罪過都跟著消除了,查元傑,你把他埋了吧。」
  查元傑答應了一聲,回到兩堂中想去拿鋤頭,雲飄飄卻道:「且慢,我要看看他是否真的死了?」
  呂四海道:「頭都碎了,還有不死的嗎?」
  雲飄飄道:「很難說,呂大俠,別忘了他是白蓮教出身的,除了武功外,還有許多邪門玩意兒。」
  她走到屍身前面,咬破中指,吮了一口血在嘴裡,然後朝屍身上噴去,口中喝了一聲:
  「疾!」
  立刻,屍體不見了,地上只有小小的一灘血與一枚手指。
  雲飄飄跺足恨聲道:「這狡猾的賊子,居然施展解體渡厄化血法逃走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個肯自殺的人。」
  呂四海愕然道:「呂某若非親見,實在難以相信。世間會有此妙術,能把我們都哄住了,就不是普通的障眼法可比。」
  雲飄飄道:「這算得了什麼,他的道行還淺的,我們的師父徐鴻儒還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呢!但妖術畢竟是妖術,靠著它能成什麼事呢?整個白蓮教中全是些卑劣無恥之徒,才把我逼得離開了他們,滿心以為王倫會好一點,誰知仍然是一丘之貉,我真灰心透了!」
  這下只剩下一個查元傑,想逃又沒有王倫的本事,王倫沒死,他又不敢叛離清水教,一副可憐狀。
  呂四海道:「查元傑,你不必緊張,我們既然不殺死王倫,自然也不會殺死你,只是王倫的所作所為,你已在場目睹,跟著這種人,你想想自己的將來!」
  查元傑苦笑道:「呂大俠,老朽有苦衷。」
  牛青兒道:「老查的兒子孫子都在清水教裡,他不敢也不能離開清水教,這倒不必勉強他。」
  呂四海道:「那就好,這兒四個人也交給你,魏家廢祠鳩工之舉也要停頓了,明天高朋就會帶人來清理地方,你們必須連夜離去。」
  查元傑道:「教主走了,我們自然也不會再耽下去,只是這四個人的解藥還請大俠賜下。」
  邢玉春道:「如果他們運氣好,中的是麻針,幾個時辰後,自會清醒。如果中的是黑煞蠱針,那可很抱歉,解藥只得一份,我自己要用。」
  呂四海笑道:「黑煞蠱針只有兩根,一根在邢女俠身上,另一根給王倫拿走做樣本了,他們中的都是麻藥針,兩個時辰後,自動會清醒,你把他們搬開了就行。」
  邢玉春叫道:「好傢伙,你剛才是騙我的?」
  呂四海微笑道:「不是騙你,是騙騙王倫,如果我不說那一包針裡面有兩枝黑煞蠱針,他恐怕早就對你下手了,我可照顧不了你。動手的時候,他一直避著你,無非是怕你給他一針,現在三位如果不嫌棄,請到敝處一談。」
  雲飄飄道:「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談的。」
  牛青兒也道:「我脫離了清水教,身上還有蠱毒未清,要趁未死之前,趕回去把我手下的弟兄安排一下。」
  呂四海道:「牛女俠,你的蠱毒呂某負責為你解除,女俠有救民復國之心,呂某也歡迎你參加我們的行列。」
  牛青兒道:「你們是那一個行列?」
  邢玉春道:「呂四海,你先回到你的破廟裡去吧,我跟她們談一談,回頭再來找你。」
  呂四海笑了笑,轉身走了。
  邢玉春拉了雲飄飄與牛青兒也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呂四海回到廟中,高朋已先到了,見面就笑道:「老弟,今天總算大開眼界,見到你的真功夫了。佩服!佩服!若非是你老弟,換了別人,實在對付不了王倫。」
  呂四海道:「高兄一直在看著?」
  高朋笑道:「這等大事,高某怎麼放得下心。」
  呂四海道:「高兄可真沉得住氣,兄弟幾度陷於困境,高兄居然無勁於衷,不出來解解厄。」
  高朋道:「這點要請老弟原諒,高某實在無法現身,就是你真被殺了,高某也只能在你死了後再出頭,因為你在名義上是被遞解出境的,高某的職責所關,可不能明著幫你。」
  呂四海道:「高兄還想在這兒繼續混下去?」
  高朋道:「是的,老弟。你這飄泊英雄可以四海為家,我這九門巡捕卻是定了根的,這份工作得之不易,而且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方便,能夠維持,我就得維持下去。」
  他笑笑又道:「其實還不止我一個人在看,趙鎮遠與馬四先生都在看著。老弟臨危之際,馬四先生忍不住想出手,還是趙老大有眼光,把他攔住了,說老弟的絕招還沒施展出來,不必為你擔心。」
  呂四海苦笑道:「高兄,你的根本沒動,我這飄泊英雄卻必須開始流浪了。」
  高朋道:「老弟本來也該挪挪窩了,而且江姑娘也不宜再在那兒混下去,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子,受這種委屈實在太大了,你們都該動動了。」
  呂四海道:「我們何嘗願意,但沒有辦法。她這份工作雖苦,收穫卻很大,兩三年來,靠著她得來的消息,足足有十幾萬的災民得到了救濟。」
  高朋笑道:「這個高某可以代勞,我以九門總捕的身份,知道的事比她更多,唯一請老弟幫忙的就是千萬別在京師附近下手,跟我添麻煩了。」
  呂四海欣然道:「高兄肯幫忙,那自然更好,兄弟就在直隸省外落腳,專候高兄的消息。」
  高朋笑道:「目前就有一批好買賣,兄弟剛得的消息,山西巡撫陳輝祖被人告了一狀,他的人情也行得不錯,雖然罪狀確鑿,也只是罷黜削職而已,邸抄已經上路,接任的人也快去了。老弟趕一步去等著,他原籍是浙江紹興,多年貪贓所得,一定很豐富,老弟可以從他那兒搾出來好一些來,好做一番功德。」
  呂四海目光一亮道:「真的嗎?那可不能饒他,為了山西受害的老百姓,也不能把他放過。」
  高朋道:「不過他自知得罪了人太多,一定也請了不少的江湖好手替他保護行李家小,老弟還得多加小心!」
  呂四海微微笑道:「沒關係,江西的鏢局是不會承運他的財物,別的江湖人我還應付得了。何況我們又添了幾把好手,邢玉春、雲飄飄、牛青兒,都會加入我們這邊。」
  高朋一笑道:「那老弟可得回復本相,因為你統率了一批娘子軍,憑現在這份尊範,雖然她們忠心耿耿,別人看了,也未免有綵鳳隨鴉之歎。」
  呂四海臉上一紅道:「高兄別開玩笑了!」
  高朋笑笑道:「我說的是真心話,邢玉春若非為了海公子的翩翩豐-,即使有心向善,也不會改變得這麼快。」
  呂四海急了道:「高兄,我跟邢大姊完全是道義之交,我們之間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高朋笑道:「我們可看見你們手拉手挺親熱的。」
  呂四海更急了道:「高兄,別的玩笑都可以開,這個玩笑可使不得,尤其是對邢大姊,她剛從泥窪裡跳出來,如果江湖上傳出什麼閒話,對她就太殘忍了。」
  高朋低聲道:「老弟,你別急,我、趙老大、馬四先生都不是喜歡嚼舌根的人,當然不會亂說。但我的話也不純是開玩笑,我相信你們是清白的,但邢玉春那樣一個人如果沒有一點特別的力量是不會使她改變的。」
  呂四海道:「那你們對她太誤解了。」
  高朋一笑道:「高某別的不如你,世情練達,自信比你老弟深一點。邢玉春對你老弟也許不會有邪念,但至少也有幾分情意。她不會對你有過份的要求,也許只想跟你在一起做點事,她就滿足了,如果你說她是真正的迷途知返,恐怕你自己也無法相信吧?」
  呂四海不禁默然了。
  高朋的話不為無理,自己多少是有點感覺的,可是自己與江雪雪兩心相許,這該如何應付呢?
  他不知不覺地皺起了眉頭。
  高朋卻拍拍他的肩胯笑道:「老弟,你放心好了。邢玉春歷盡滄桑,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她不會跟你找麻煩的,也不會跟你糾纏不清,她只要一點溫情的慰藉,就可以為你奉獻她的生命。你只要不傷她的心就是了。」
  呂四海輕歎道:「我就是不知如何才能不使她傷心,因為雪雪的脾氣很倔強。」
  高朋一笑道:「江姑娘的為人我雖不清楚,但她能為你如此犧牲,可知她也是個識大體的人,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你不是認邢玉春為姊姊了嗎?」
  呂四海道:「那只是口頭上叫叫而已。」
  高朋道:「這不就結了。你真心真意把她當個大姊姊,不但是你,連江姑娘也誠心誠意地認她這個大姊姊,她就滿足了。有了這個大姊姊,你們得到的助力太大了。尤其是江姑娘,這次離開京師,就得在江湖上闖蕩,她的經險差,處處都需要一個大姊姊照顧。」
  呂四海剛要接口,忽而道:「她們來了!」
  高朋道:「那我就走了。我在名義上還是九城總捕,見了這些積案如山的娘子軍,要抓她們沒那本事不抓她們又有虧職守,還是別見面的好。」
  呂四海道:「高兄別開玩笑,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互相瞭解了,見見面有什麼關係?」
  高朋一笑道:「萬一有個不是自己人闖了來,就不大方便了。你這所破廟人人都來得的。」
  呂四海知道他是為了慎重,而且他的顧慮也不無道理,京師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物都有,萬一闖來個不明身份的人,高朋的立場就尷尬了。
  於是一拱手道:「高兄什麼時候再來?」
  高明道:「呂四海是不見了,明天我跟海公子海明瑞有茶樓之約,中午時分要碰面,許多事還得交代一下。」
  呂四海笑笑道:「好,明午見吧。海明瑞誤交匪人,應該被遣送回家讀書了。」
  高朋笑了一笑,轉身離開。
  沒多久,門外湧進來一批人。
  這次來的不僅是邢玉春、雲飄飄與牛青兒,而且還有江雪雪。
  呂四海倒是一怔道:「雪雪,你怎麼也來了?」
  邢玉春道:「王倫的手段真夠毒的,他負傷逃去,立刻發動了蠱毒,要制青兒於死命。
  我們只好把青兒送到江姑娘那兒,先為她解了蠱毒,也幸好有這位金蠱門傳人在這兒,否則連雲大姊都難逃毒手。」
  呂四海一怔道:「雲女俠也中了蠱?」
  雲飄飄道:「是最近才下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傢伙實在太狠,早知如此,那天我就多發幾枝飛劍,當場就要了他的狗命。」
  呂四海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相信這個人必無善果。剛才高朋來過,他說我們不能再留在京師了。」
  江雪雪第一個就高興地道:「好極了!我實在耽不下去了,再叫我耽下去,我非發瘋不可。」
  邢玉春道:「我已經把話跟雲大姊與牛青兒說明了,我們都願意加入你的陣營。」
  呂四海道:「那太好了。只是小弟有句話要先聲明,我們這個團體雖以光復漢室為宗旨,但目前主要的工作卻不是在此,我們是以救民濟世為主。大家都知道敝祖姑的故事,她老人家經過幾次挫折,深深認清了一件事,欲復天下,當先從民心著手,暴虎馮河不但於事無補,反而使無辜的百姓受累。日月同盟的失敗,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
  雲飄飄道:「我也有同感,所以我才離開白蓮教。白蓮教中並非沒忠心漢室的志士,就是做法太急切了,但求樹功,不擇手段,結果反而弄得民心背棄,以邪教異端視之。我不知道呂大俠在從事這種努力,否則早就投效了。」
  邢玉春卻紅著臉道:「我很慚愧,不怕你們笑話,我是認識了呂兄弟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以往的作為是多麼卑賤工作,現在回頭,恐怕已經太遲了。」
  呂四海道:「不,不遲。只要大姊有這個意思,就不算遲。現在高朋、趙鎮遠、馬四先生等武林前輩,對大姊都十分欽佩,說你是一朵火中白蓮。」
  邢玉春臉上泛起一片喜悅的光輝,但立刻又黯淡下來道:「只怕我加入了會拖累你們,因為我過去的名聲太壞,許多真正有德之土,會不齒為伍的。」
  呂四海道:「那就是假道學,我們也不歡迎這種人。再說小弟又何嘗好聽呢?在京師提起飄泊英雄四個字,雖然無人不知,但最多得到一個白眼與一聲冷笑而已。」
  江雪雪笑道:「不錯,你是為我洗腳而出名的,如果我們換個地方,我們四姊妹……」
  呂四海道:「你們已經交換蘭譜了?」
  江雪雪道:「是的。三泣姊姊都說你太欺侮我了,所以我們聯合一致,以後幹什麼都在一起。看你還敢不敢再欺侮我?」
  呂四海苦笑道:「雪雪,天地良心,我還敢欺侮你?以前我就受夠你的排喧了,今後你有了靠山,我更不敢了。」
  他的嘴裡雖然在說笑,心裡卻是高興的。他知道這是江雪雪的籠絡手法。雲飄飄卻一歎道:「說起來我們是高攀,小妹妹是金蠱門傳人,等於是一代掌門的地位。」
  邢玉春道:「雲大姊,你千手觀音總比我碧眼狐狸的名聲好聽得多,青妹雖然是委屈一點,但她卻是直隸義師的召集人,只有我才是一無是處,兩手血腥,一身罪孽。」
  江雪雪卻笑道:「二姊,你別自暴自棄,我是梨香院的紅姑娘,這個身份不見得高到那兒去,我才真冤呢,一樣受苦,別人卻說你是火中白蓮,就沒說我一聲好聽的。」
  邢玉春道:「因為你本就是一朵水中芙蓉,不用人誇讚就已經夠好了。火中白蓮雖然是前輩仁俠對我的鼓勵,但也夠辛酸了,因為我落下火坑過。」
  呂四海笑道:「你們爭什麼呢?參加我們這一陣營本來就不是為名,因為我們的工作越不引入注意越好,名聲越臭越好,這樣人家才不會想到我們會有更大的作為與志向,雪雪,目前我們有一票大的收入,而且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只是行動要快。」
  四個女子同聲道:「什麼事?」
  「高朋得來的消息,陳輝祖削職,等候接任的人一到就滾蛋,他多年搜括所積,正好該還給老百姓了!」
  邢玉春立刻叫道:「是這個老殺胚,我絕對不放過他。」
  呂四海道:「誰都不會放過他,他想離開山西,恐怕都很不容易。他也必有自知之明,所以他走的時候,一定會僱請高手保護,我本來怕人力太單薄,現在有了三位的幫助,大概可以碰碰他了。」
  雲飄飄道:「這是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
  呂四海道:「今天的消息,廷寄明天就可以發出了。」
  雲飄飄道:「那就得趕快,王倫得到消息後,恐怕也會插一手的。他那個人是絕不肯放過一筆橫財的。」
  呂四海一怔道:「不錯,這件事和珅出面斡旋,陳輝祖才能從輕發落,削職了事。王倫現在和珅家裡任記室,消息恐怕比我們得的早,也許已經著手了,我們必須立刻行勁,免得落在他後面。」
  邢玉春道:「那就別拖了,好在大家沒什麼可耽誤的,說走就走,一腳趕到山西去。」
  呂四海道:「你們先走一步,我還得交代一下,呂四海可以失蹤,海明瑞卻不能就此不見了。明天我把事情處理一下,立刻追上你們,在路上再商量下手的方法。」
  江雪雪道:「我在梨香院的事也得交待一下。」
  呂四海笑道:「交給我吧,好在那天搜捕碧眼狐狸,就在你的梨香院,叫高朋幫個忙,說你窩藏匪人,也來個驅逐出境,事情就完了。你的零碎東西,我叫蘭兒替你收拾一下,幫著她來找你就是了。」
  雲飄飄道:「對,小妹妹,你趁現在先溜了也好,如果再拖一下,說不定就會被王倫綴上了。在魏家祠堂一戰,他對呂大俠一定恨透了,自然連你也不會放過。呂大俠還有海公子的身份掩護一下,你卻不行……」
  呂四海道:「說的也是,本來我也打算跟你分開來離京,免得引人注意,但又怕你江湖經驗不足。現在有三位大姊陪著你,我就放心了。」
  江雪雪聽了心裹很高興,但臉上卻不便表示,只橫了他一眼,道:「看你把我說的竟成了三歲的小孩子了。」
  邢玉春笑道:「有那個不長眼的敢惹上我們這位小姑奶奶,那就算他晦氣了。她那一身零碎,那一樣都是要命追魂的玩意兒,而且殺人不見一點血。」
  江雪雪知道她是指自己所施的蠱而言,連忙道:「二姊,小妹雖然是金蠱門的傳人,卻不是金蠱門的弟子。」
  邢玉春道:「這有什麼差別呢?」
  江雪雪道:「有。金蠱門的規律很嚴,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門下弟子不准離開苗疆,小妹不是門下弟子,所以可以離開,所以我絕不能使用蠱神。」
  邢玉春笑道:「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但規律是死的,一旦被打破了,就不再有約束力了。」
  江雪雪道:「可是到現在為止,並沒有人違例。」
  邢玉春道:「怎麼沒有?王倫就打破了規例。」
  江雪雪一怔道:「王倫是金蠱門中的弟子嗎?」
  邢玉春道:「不管是不是,他所用的蠱毒是金蠱門的手法該不會錯。我知道金蠱門這條規例是限制門下弟子仗技為害天下,所以才規定門徒不准離境。但有人違例在境外以蠱毒害人時,這條限制就會暫時失效,以便同門的人出境追索施蠱者,在清理門戶之前,這條規例一直是沒有約束力的。」
  江雪雪一怔道:「對啊!如果不是二姊提醒,我倒忘了,我應該找到王倫,向他追索施蠱手法的來源,以清理門戶,這是我的責任。」
  邢玉春道:「王倫不會是金蠱門人,施蠱手法一定是得自間接的傳授,因為他不會那麼傻。入了金蠱門,就得受本命蠱神的控制,終身無法解脫。」
  江雪雪道:「是的,所以我姑婆不要我入門。」
  邢玉春道:「王倫也不會,他那人陰險奸刁,怎麼肯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控制呢?我想這套手法一定是那個女弟子受了他的誘惑,而轉授給他的。」
  江雪雪道:「那我就有責任追索那個人。」
  邢玉春道:「你既不是金蠱門人,暫時可以不去管這件事,但可以利用這個規例的空隙,施展你用蠱的手法。」
  江雪雪道:「用來對付誰呢?我的蠱術是我姑婆親授的,較之門中一般弟子都厲害,但施用的對象也有限制。」
  邢玉春笑道:「用來對付陳輝祖該可以吧?」
  雲飄飄笑道:「二妹,你也太小題大作了。陳輝祖不過是個貪官而已,又不會武功,什麼方法都能對付他。」
  邢玉春道:「大姊,陳輝祖雖然不會武功,但是他為人精明機警,身邊經常有十幾個好手護衛,即使他的姬妾侍婢,也有幾個是硬底子,否則他如此貪暴不仁,不知有多少人想殺以除害,那能活到今天呢?」
  雲飄飄道:「你怎麼知道的?」
  邢玉春苦笑道:「我就曾經是其中之一,怎麼會不知道呢?」
  呂四海忙道:「大姊可知有那些人?」
  邢玉春道:「那些人都不出名,但功夫卻都不等閒。」
  呂四海道:「這些人怎麼會受他所用呢?」
  邢玉春道:「那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知道這些人對他都十分巴結,也十分忠心,雖然我們有五個人來,想要動他還是很不容易,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借重小妹妹的蠱術,讓他乖乖的把財產獻出來。本來這個辦法是行不通的,金蠱門的限制很多,但王倫破了例,正好是個機會。」
  江雪雪笑道:「二姊,你對金蠱門的事知道得很清楚,連這種秘密的規例你都知道了。」
  邢玉春笑道:「我在江湖上闖蕩多年,就是靠著知道的事情多,才混到今天沒有失手。我早就知道你是金蠱門掌門金花姥姥的侄孫女兒,我喬裝進入梨香院,探聽水晶如意是假的,我知道那玩意見絕不會藏在你那兒,主要的就是想從你那兒偷一顆解蠱的金丹,好擺脫王倫的控制。」
  江雪雪道:「王倫所施的蠱還淺得很,用不解蠱金丹,只要一根祛蠱神針就夠了。」
  邢玉春道:「我從被王倫在身上下了蠱之後,才開始注意施蠱的事,費盡心力,只打聽得這麼多,那裡會知道你們用蠱的秘密呢。但我認為對付陳輝祖,確是用蠱最省力,這老兒雖然貪財,卻也怕死。」
  呂四海道:「這些事我們等在路上再詳作計較吧。金花姥姥的意思頗有意叫雪雪繼承金蠱門中的衣缽,但是她自己並不願意,因此能夠不用,還是盡量避免。現在天也快亮了,你們先走一步吧。至遲在明天中午,我會追上你們。至於該走那條路,你們也不必操心,雪雪知道沿途如何找人連絡,我不會脫了線。」
  雲飄飄道:「呂大俠,你們的人不少呀。」
  呂四海道:「不多,這個組織是清初復社幾個前輩志士留下來的,人越來越少了,而且多半是不會武功的文人,所以他們只能作些刺探消息和聯絡的工作。」
  牛青兒忙道:「呂兄,我手下有近百個弟兄,倒全是學過功夫的,如果你要用人,可以全部交給你統制。」
  呂四海道:「暫時用不著,我們的工作是越秘密越好,一定要動用武力,長江兩岸的鳳尾神龍兩個幫,黃河的鐵船幫,都是我們的盟友,足可借重。」
  雲飄飄歎道:「我以為人心已死,不得已,才跟王倫那種人合作,想要匡復大舉略盡棉薄,那知道你們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培植下這麼雄厚的實力。早知如此,我也不會像沒頭蒼繩似的亂闖了。」
  呂四海一笑道:「湖海之間,有心人比比皆是,像高朋、趙鎮遠、馬四先生等人,誰不是心懷漢室的志士,只是大家都很謹慎,除了真正的知己外,不敢輕易洩露而已。」
  雲飄飄興奮地道:「我們有這麼多人,何愁河山不復。」
  呂四海卻凝重地道:「雲女俠,清廷入主多年,氣候已深,我們雖然有著一些人力,卻仍然不足與抗,必須待機而動,因為我們不能再受一次挫折,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工作,除了振奮民心以外,就是要剷除奸宄。」
  邢玉春一拍桌子道:「對,像陳輝祖這種為害民賊,必須痛加嚴懲,他身為漢人,為異族走狗已極可恥,居然還殘害我漢家同胞,像這種敗類,簡直是萬殺不赦。」
  呂四海一歎道:「陳輝祖不過是一個喪失廉恥的貪官而已,唯利是圖固然可殺,卻不足以構成我們的隱患,真正的隱患還是王倫的清水教。」
  雲飄飄道:「清水教的作風雖然不對,但他們也是反清的,怎麼會成為我們的隱患呢?」
  呂四海道:「昔時日月同盟之敗,就是其中為一批權勢小人把持,罔顧民族,打著反清的旗號,卻做害民的事,結果崩潰之日,民心大快。王倫的清水教也正是走上這一條路,我想朝廷對清水教的一切活動不會毫無所知,而且是故意在縱容他們,因為他們的作為,遲早會激起民怨的,結果到了後來,一般老百姓對反清的組織都生了痛惡之心,反而感念異族之德政,大事就更不可為了。」
  雲飄飄悚然而驚道:「不錯,這後果實在很嚴重,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呢?」
  呂四海一歎道:「雲女俠不是沒想到,只是跟一些急於匡復的遺老一樣,求成之心太切,只想在自己有生之年見到河山重光,所以就對其他的事忽略了。」
  雲飄飄低頭默然,呂四海又道:「華夏立基中原數千年,根深蒂固,絕不是任何一個異族所能滅亡的,我們不幸生逢亡國之痛,卻不宜操之過急,有機會,固然不可放過,沒機會,我們只能默默從事,使下一代的子孫不忘根本,總有一天會使華夏重主中原。」
  雲飄飄凝重地道:「對,我也跟一些人談過,叫他們多讀陸放翁的示兒詩: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光復大業,並不一定要在我們身上成功,其奈這些話他們聽不進。」
  呂四海道:「他們聽不進,我們卻是有志一同,今後有雲女俠相助,我們能做的事就多了。」
  邢玉春笑道:「兄弟,你什麼話都對,就是有一點不對,我們與雲大姊已經結了蘭譜,你就不該一口一聲雲女俠,叫得令人耳煩了!」
  江雪雪笑道:「對,四海,三位姊姊都比你大,所以你只能算是老四,以後該改口稱大姊二姊三姊了!」
  呂四海笑道:「我在家裡排行老四,取個名字叫四海,現在一排行,我又是老四,我跟這個四字可真有緣。」
  江雪雪嘟著嘴道:「你至少還高我一級,無論到那裡,我都是老么。」
  大家笑了一陣,呂四海把四個女郎送走了,潛行進入海公館,漏夜請見海大學士,這位中堂大人聽到他的請求後,點頭道:「這樣子也好,四海,清水教的事件能如此結束,是我最安慰的。你要對付王倫,我心裡並不贊成,因為清水教中有我幾個老友,他們都是忠心故國之士,也曾托我多方包庇,我實在難卻其情。明天你還是離開的好,否則我對那些老朋友就難以交待了。」
  呂四海知道這位老伯又是一個急切於事功的人,立身於朝,也是為了光復大業,那套相機而動的話兒,他不會聽得進的,只有唯唯地答應著。
  海中堂又道:「王倫的行為不端是他私人的事,只能說是清水教用人不當,你們以後可以跟他個人為敵,卻萬不可牽連到清水教的根本。樹立這點基業很不容易,目前這是我們唯一的力量了。」
  呂四海道:「老伯說的是,小侄與高朋暗中想消弭王倫在京師的陰謀,也是為了要保全清水教,朝廷耳目眾多,事情鬧大了,清水教的那點根本就保不住了。」
  海中堂點點頭,又說了一陣閒話,天亮時,把高朋找了來,對高朋也申斥了一頓,說他勘察失實,居然幫同海明瑞欺瞞他,謀奪人家的宗祠以為嬉游之所。
  高朋也十分為難地道:「中堂大人,這是小人查訪不實,公子昨天在魏家祠堂的事,小人事後才知道,正想前來稟告……」
  說著把昨天召妓聚賭的事說了一遍,海中堂大為震怒,拍了桌子罵了海明瑞一頓,同時說:「回頭上朝時,我要跟宗人府與那幾個人的家長好好談一下。這還得了,明瑞,你到京師來,什麼都沒學好,壞事卻幹了不少,你馬上給我滾回老家去,專心讀書。」
  發了一頓睥氣,他就上朝去了,海明瑞朝高朋眨眨眼睛,兩人上了茶樓,又作了一番密談。
  午後,海明瑞被幾個差人押著離京,同時提督衙門也以江雪雪窩藏女匪,知情不報的理由,要拿她問案。
  江雪雪昨夜就失蹤了,只有小丫頭玉蘭在,高朋立刻派人將她驅逐出境,剛好跟海公子走了一路。
  這是做就的圈套,離京之後,他們就把玉蘭先趕走了,幾個人繼續送海公子上路,其實只有一輛空車而已。
  呂四海早已在途中脫身,他恢復了本相,不再像飄泊英雄那樣猥瑣不堪,但也不像海公子那樣的文弱。
  誰也不會想到這三個人是一體的,但玉蘭卻認得,他們會合後,兩乘輕騎,在第二天就追上了江雪雪她們,那是直隸的南宮縣,也是前代大俠李韶庭的故居。
  李韶庭是擊潰日月同盟最有力的人物,但他卻與江南八俠之末的呂四娘結下了深誼。
  李大俠功成身退,隱居到塞外去了,他的故居有一個老人家守看,因為李韶庭在江湖上的聲望,南宮縣已成為江湖人的聖地,呂四海等人在此地會合,相信清水教的耳目不敢追蹤前來。
  在這兒住了一天,他們商定動手的計劃,然後就上道了。
  他們趕到山西太原府的時候,朝中的廷寄也發了,巡撫陳輝祖殘民屬實,削職等候交接,一時人心大快。
  但陳輝祖在朝廷後援未失,唯恐暴民對他不利,山西總督派了官軍保護他。
  陳輝祖本人也請了許多武林高手,那是透過太極門的子弟而邀來的,有不少是陳世駿的知交,倒的確是一些江湖好手。
  呂四海打聽確實後,覺得不能在太原府動他,那就與官軍正面衝突了,只有等陳輝祖交接後。
  在回鄉的路上再想辦法,光是一批江湖人,還好對付一點。
  雲飄飄十分憤慨地道:「陳輝祖居然有那麼多的江湖人去保護他,這些人簡直該殺!」
  呂四海道:「這事情有點奇怪,我從側面得來的消息,保護他的江湖人,頗有幾個行為正直之士,尤其是最近來到的嶺南雙傑白秋風古冬寒,更稱得上是白道上的俠義表率,他們怎麼會為一個貪官護航呢?」
  雲飄飄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道:「四弟,消息確實嗎?」
  呂四海道:「千真萬確,他們來到之後,曾經拜訪了太原府三家鏢局的主持人,希望他們能協同派人,護送陳輝祖回到浙江紹興原籍,但那三家鏢局還是拒絕了,因為陳輝祖在山西的政聲,已到天怒人怨的程度,他們如果接受下來,將為父老所不齒。」
  雲飄飄歎道:「我知道這是什麼原故,白秋風與古冬寒曾為白蓮教的護法,而且又是陳世駿的結義兄弟,這兩人是衝著我來的,他們一方面要擒我回去懲以叛門之罪,二方面也要為陳世駿報仇。」
  呂四海道:「他們怎知我們要對陳輝祖下手呢?」
  雲飄飄道:「山東山西是清水教的根據地,勢力龐大,耳目眾多,我與邢二妹、牛三妹都曾是清水教的人,也在山西活動過一陣子,自然都認得的,見到我們在太原府出現,進而也想到了我們的目的所在。」
  呂四海道:「那王倫可能也來了。」
  雲飄飄道:「王倫在京師以解體化血法脫過一劫,必須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重修復體,他就是來了也只是在暗中籌劃而已,不會正面現身的。」
  江雪雪詫然道:「斷下的肢體還可以重生嗎?」
  雲飄飄道:「我不知道,但白蓮教與清水教都有這種能力,也許是法術與醫道的綜合施為吧。王倫只斷了一根手指,可以砍下別人的手指接上去,在清水教中,曾有斷臂復生的實例,所以才引得一般愚民奉若神明。」
  江雪雪道:「這太神奇了,會不會是騙人的?」
  雲飄飄笑道:「小妹妹,你是金蠱門的傳人,不應該問出這句話,苗疆的蠱術也是一種奇術,藏蠱體內,制人於千里之外,一般人看來都以為不可能,那是騙人的嗎?」
  呂四海道:「任何一種法術都有其玄妙之處,非其中人是無法明瞭其奧秘的。這些姑且不去加以討論了,問題是目前我們如何應付。照陳輝祖現有的人力看來,動硬的是不太有把握,因為我們的人手太欠缺。」
  牛青兒道:「人手如怕少,我可以把人調來。」
  呂四海道:「不可,我們的宗旨在濟世救民,不在跟江湖爭強鬥勝,除非不得已,我們不應樹敵太多而影響了以後的活動,否則我從鳳尾神龍兩幫也可以調到人,而就近的鐵船幫也會相助的。」
  雲飄飄道:「那還有一個辦法,我去見嶺南雙傑,聽受他們處置,要他們退出就是了。」
  呂四海笑道:「大姊,這有用嗎?嶺南雙傑目標雖是對準你,骨子裡卻是對我們全體,為清水教掃除障礙。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還以為我們是江湖盜賊之流,說不定還會認為我們是官方的鷹犬呢!我在京師跟高朋走得很近,這很易使人有此想法。」
  雲飄飄道:「我準備跟他們攤明,也說出王倫的所作所為,是非自有公論雙傑不是不明理的人。」
  呂四海道:「那更不可以了,我們的工作必須在極端秘密中進行,不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人,絕不能洩露。這件事如果鬧開了,清水白蓮兩教中份子複雜,難免有官家的耳目在內,這一來,我們將成為朝廷最注目的一批叛逆,那牽連就大了。」雲飄飄道:「那只好放棄這一次的行動了。」
  呂四海道:「實在行不通,放棄了也沒關係。但我們在沒有絕望前,仍可一試,一次失敗下一次再來。等陳輝祖回到原籍後,再謀對付他也不算遲,我們有的是時間。」
  雲飄飄道:「不能讓他回去,看情形王倫也插手了,被他們先得手,我們就沒有機會了。再說他回到原籍後,把財產變成田產,就是殺了他也沒有用。」
  呂四海想想道:「那只有一個辦法,我們大家都易容變裝,改換身份隨行,伺機下手。小弟的易容術別有傳授,是前輩千幻老人的囊中秘技,我以呂四海與海明瑞兩種身份在京師活動,從沒有被人識破過,相信還不會有問題。」
  雲飄飄笑道:「這點我倒是信得的,但我們化裝成什麼?五女一男用什麼方式都是引人注意的。」
  呂四海一笑道:「當然要引人注意,但又不會使人懷疑,這樣才有機會接近他們。接任的巡撫蘇百青後天可到,陳輝祖至遲也要四五天後才啟程,儘夠我們準備的了。」
  他留下幾個女的在寓所中靜候,一個人出去準備了。
  第三天,他帶了不少家俱回寓,箱籠棍棒,整整裝了一大車,還有兩隻狗、一頭山羊、一隻猴子。
  雲飄飄道:「什麼?我們要喬裝賣藝的?」
  呂四海道:「不是喬裝,是代替,這都是一個叫武家班的行頭,他們一行也是六個人,兩男四女,兩老兩大兩小,對我們最適合了,這個班子在太原已經耍了個把月,正準備換碼頭。」
  雲飄飄道:「那是掛過號,亮過相的,換了人行嗎?」
  呂四海道:「不換人,完全是原班人馬,這三天我一直在揣摸他們的言行舉止,覺得差不多了,臉型也記下了,你們再練個幾天,剛好在路上等著他們。」
  雲飄飄道:「這些玩藝兒倒是難不住我們,走索爬竿,大家都練過,吹彈小唱,小妹跟青兒也對付得了,只是原來的那個班子不會洩底嗎?」
  呂四海道:「不會,他們已經在嵐縣落腳,那是鐵船幫的碼頭,我請鐵船幫把他們暫時安頓下來,兩個月後再放他們離開,而且補償他們五百兩銀子作為遣散之用,從此之後,我們一直用武家班的名義活動就行。」
  邢玉春笑道:「老四,你實在鬼計多端!」
  這兩天內,他們就在寓所中閉門練習,形貌也改了,雲飄飄成了班主武老兒,牛青兒成了個中年婦人武大娘,呂四海是唯一的青年男子,因為他要敞開胸膛,那是別人替不了的。
  江雪雪仍然是少女,玉蘭本就是小孩子,邢玉春施展疊骨法,也成了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武家班在臨汾登場,耍了兩天,居然頗為轟動。
  然而在太原的消息傳來卻頗出意外,陳輝祖在嶺南雙傑的保護下啟程返籍,走的卻是另外一條路,準備越太行山假道河南返浙江。
  呂四海聞訊笑笑,不以為意。
  這是他希望發生的情況,因為他已經得到了黃河鐵船幫的協助,密令黃河沿岸的快舟隨時待命,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們追上去。
  武家班草草地結束了臨汾的場子,過曲沃,逕抵垣曲,換乘快舟順流而下,在孟津渡口,恰好遇上了陳輝祖的家人。
  鐵船幫的消息很靈通,一直跟住那夥人,陳輝祖的家人很多,行囊箱籠,足足有十幾輛大車。
  呂四海沒有停留,略過不管,搶先在汜水等著他們。
  這是第一次嘗試性的接觸,而且他判斷事情非常正確,汜水的虎牢關是三國時名城,劉關張桃園三義在此地合戰溫侯呂布,是名聞遐邇的古跡。
  陳輝祖是個附屬風雅的人,到了這兒,必然會瀏覽一下虎牢形勢,再者這兒也是交通要地,商旅往來眾多,武家班就在虎牢關前擺下了場子。
  車隊經過,果然在關前停了一下,武家班這時也玩得最熱鬧,吸引了一大堆的看客。
  陳輝祖在白秋風與古冬寒的陪伴下,首先在虎牢關外登高眺望了一番,然後就往這邊湊了過來。
  車隊中有一批陳府的家人,比較得閒的已跟經著幾個護院的武師在這邊瞧熱鬧了,看見他們過來,連忙用手排開看熱鬧的人叫道:「站開,站開,我們大人來了。」
  陳輝祖居然很和氣地道:「陳虎,不必如此,現在我已經是布衣之身了,跟大家一樣。」
  那叫陳虎的僕人道:「大人不過是一時受挫而已,有敬王爺與和中堂在朝斡旋,過不了多久,必可官復原職。」
  陳輝祖輕歎一聲道:「宦海浮沉,案牘勞形,我可實在膩了,偷得浮生半日閒,才覺得閒之可貴,我倒真想從此湖山終老,在故園享享耕讀之樂。」
  陳虎不禁一怔,半天才道:「大人無意東山復起,也該為奴才們想想,奴才等追隨大人多年,總巴望個出身。」
  陳輝祖看他一眼,然後輕歎道:「陳虎,你放心,不管我是否還出仕,總會為你們作個安排的。」
  呂四海手中在敲鑼,耳朵裡一直在聽他們的談話,心中卻感到很奇怪。
  他看出兩件事,第一、這個陳輝祖的長相端正,似乎不像個貪官的樣子。
  第二、他看出嶺南雙傑對陳輝祖的態度很恭敬,而且是真正的恭敬,難道他們受過陳輝祖的什麼好處,才肯為他如此賣命?
  邢玉春與牛青兒耍一套長槍破雙刀才罷,陳輝祖點手把呂四海叫了過去。
  呂四海這時完全是走江湖賣藝人的打扮,辮子盤在頂上,赤了上身,披著一件無袖對襟短披肩,露出肌肉堅實的胸膛,打了一個喏道:「大人有何吩咐?」
  陳輝祖笑笑道:「你們這個班子在太原府耽過?」
  呂四海道:「回大人,小人等吃的是江湖飯,四海為家,那兒都去,上個月剛離開太原府。」
  陳輝祖道:「嗯。聽說你們的玩意見很受人歡迎,在太原府時,我因事羈身,抽不出空來給你們捧場,那知道會在這兒遇上了,也算有緣,你們把拿手的玩幾套,我會好好的賞你們。」
  呂四海恭身道:「謝大人!」
  於是拉開木架,支起一根粗得像手指般的麻繩,長約三四丈,中間垂下成一個弧形,軟飄飄的。
  雲飄飄打起小鼓,玉蘭先上去,在繩上打了一套醉仙拳,她身軀靈便,馬步極穩,繩子雖然不住地晃動,她卻如鳳擺楊柳,隨著繩波起伏,打得一步不錯,贏得四周釆聲雷動。
  獻技完畢,她飄身落地,臉不紅,氣不喘。
  陳輝祖十分滿意,把玉蘭叫過來,拉著她的小手笑問道:「小姑娘,你今年幾歲了?」
  玉蘭紅著臉道:「回大人,十四歲了!」
  陳輝祖道:「你練功夫有七八年了吧?」
  玉蘭道:「是的,民女六歲開始練功,有八年了。」
  陳輝祖道:「難得!難得!剛才你那一套醉仙拳步子穩,火候深,普通人練過二三十年,也不見得比你高明。」
  呂四海心中又是一動,看樣子這老傢伙的眼光還真厲害,說話相當在行,倒不像個不會武功的。
  他怕玉蘭在應答上露出破綻,忙上前道:「稟大人,小人這妹子還真聰明,也肯用功,女孩子練這種輕巧功夫,原本佔點便宜,多承大人誇獎。」
  陳輝祖笑道:「說得也是,看賞。」
  他往後點點手,就有一對大丫環從車上下來,捧著一個福漆木盤,襯著紅綢,盤中是一對一兩重的小金鏈子。
  玉蘭取了金錁子,屈膝道:「謝大人厚賜。」
  陳輝祖笑道:「這是單賞給小姑娘買胭脂的,貴班還有什麼拿手絕活兒,再練兩套,只要看得我中意,我一定重重地打賞。」
  呂四海躬身應命。
  陳輝祖又道:「我雖然不懂什麼,這兩位老英雄可是大行家,功夫不紮實可不行!」
  呂四海道:「回大人,敝班是跑江湖混飯吃的,會的不過是幾手花拳繡腿,可不敢說是真功夫。」
  陳輝祖笑道:「花拳繡腿才見真功夫,越粗淺的玩藝兒越難練得好,所謂化腐朽為神奇,這一點我也懂的。」
  呂四海心中又是一動,這老傢伙的話越來越見高明了,若說他是不會武功的文人,實在很難叫人相信。
  因此,他朝邢玉春看了一眼,問問她是否瞧走了眼,邢玉春也是滿臉驚奇。
  雲飄飄卻把江雪雪推了出來道:「既蒙大人賞識,就由小老兒這閨女兒孝敬大人一套燕雙飛吧。」
  陳輝祖大笑道:「好!花枝綽約,我見猶憐,一定很精釆!」
  江雪雪紅著臉福了一福,嬌軀一擰,如一隻綵鳳般的飛上繩去,她是苗疆第一奇人金姥姥的侄孫女兒,武功自幼即是真傳,功力深厚,身子上了繩子,腳下的繩子立刻繃得筆直,可是兩端的木架卻動都不動。
  光是這一手,立刻就使四周發出如雷的釆聲,出外跑跑的人,見識都不差,江雪雪用的千斤定石的功夫,完全靠腳底的內勁貫注,嶺南雙傑的臉色也為之一動。
  江雪雪在繩上來回走了兩遭,身架平穩,沒有任何花式,但在行家的眼中,這兩趟來回,比玉蘭的輕身功夫不知高出多少倍,因為她起腳落步,身形不偏不搖,軟綿綿的吊索,到她腳下就像是鐵鑄的一般,而且細小如指的麻繩,能站住已是不易,她走來竟像是康莊大道。走過兩趟之後,江雪雪便開始行動了,打的是形意八卦拳,起初很慢,越來越快,到了後來,她揉合了燕雙飛的輕功身法,同時打出了燕山雙絕掌。
  一趟拳,一套掌法,應該是兩個人對搏的,但江雪雪一身兼挑,在旁觀者眼中竟分成了兩個影子,拳來掌去,雖是自己攻自己,卻如同兩個人在對陣,移形換位之快,肉眼不辨,四周掌聲如雷,喝釆聲喧。
  呂四海在敲鑼,當當之聲,還能配合她的身形進退,每聲都打在點子上,擂鼓的雲飄飄卻自動停止了?她再也沒想到這個小妹妹的手底下會有如此卓越的技藝。
  鑼聲乍歇,身形頓止,兩個影子才合而為一,陳輝祖忘情地拚命鼓掌,把一雙手都拍紅了。
  鑼聲三響,江雪雪才跳了下來,上前一福道:「小女子獻醜了,大人看還過得去嗎?」
  陳輝祖大聲道:「好!太好了!我先前還在奇怪,姑娘一個人,怎麼能叫燕雙飛呢?沒想到姑娘竟能化身為二,當真是雙飛靈燕,拳掌俱絕。來呀!看重賞。」
  兩個大丫頭呈上三對金鏈子,陳輝祖道:「不,太少了,這是給普通江湖班子的賞賜,這位姑娘藝絕天人,就是再加十倍都嫌太菲薄了。」
  一個丫頭道:「大錠的金鏍都在箱子裡,堆放在車子上,現在可打不開。」
  陳輝祖道:「那怎麼行?快叫人抬下來。」
  古冬寒道:「大人,在這大路上,打開箱籠,太不方便了。反正我們今天要歇在城裡的,回頭叫他們去拿就得了。」
  陳輝祖道:「這不行,打發賞賜,那裡有欠帳的,何況我看這幾位都不是尋常賣藝者流,叫他們登門領賞,他們未必肯來,那也太不恭敬了。」
  呂四海道:「大人隨意賞賜一點就是了,江湖人但求溫飽別無奢望,而且敝班立即就要到下一個碼頭去了,在此只是路過,回頭未必會進城。」
  陳輝祖道:「貴班莫非還有什麼約會嗎?」
  呂四海道:「是的,三天後,洛陽韓大善人七十大壽,早就約定了敝班去作三天的堂會。」
  白秋風道:「莫不是柳穿魚韓文佩莊主。」
  呂四海道:「不錯,韓老英雄是河洛地面的武林耆宿。」
  白秋風道:「文佩兄我們的老友,他七十大壽,我們不知道就罷了,知道了不去就有失禮節。可是我們……」
  陳輝祖道:「這位老英雄,陳某也聞名久矣,只是無緣識荊,現在有了這個機會,倒是不能錯過的呢。」
  古冬寒道:「但大人急於返里!」
  陳輝祖道:「我現在還有什麼可急的,早一天遲一天到家都沒關係,叫家人在汜水等幾天,我明天就陪二位專誠去為他祝壽。」
  古冬寒道:「那不太方便吧?」
  陳輝祖笑道:「沒什麼不便的,韓老英雄既是關中盛名赫赫的武林耆宿,他的壽辰,必有許多武林知名之士道賀,我們正好藉此機會多結識一些朋友。」
  古冬寒臉有難色,陳輝祖笑道:「我知道,陳某是個俗吏,韓老英雄未必肯降尊結納,但陳某能得二位如此相助,區區微衷,韓老英雄當也能諒解。」
  白秋風一歎道:「大人,韓文佩非吾輩中人。」
  陳輝祖怔了一怔道:「那就罷了,但二位不妨前去一盡故人之誼,我就在汜水等候二位就是。」
  白秋風想想道:「不必了,我們還是追隨大人返籍,對他失禮之處,容後再說好了。」
  陳輝祖道:「那不太好吧,二位以後還要在江湖上走動,不能為了陳某,斷了江湖上的朋友。這樣吧,二位人不去,禮不可廢,不如備一份壽禮,寫一封私函,說明不能去致賀的理由,請武家班的人帶了去。」
  語畢又朝呂四海道:「我這兩位朋友有事奉托,今夜無論如何要請貴班在汜水城中耽一宿,貴班定下宿處沒有?」
  呂四海道:「沒有,我們沒準備住下。」
  陳輝祖道:「好極了,那就跟我們住在一起好了,我已經包下了運通客棧,據說那兒的空房很多,我們也住不完,我也想再跟各位攀交一下。」
  陳輝祖定下了運通客棧,鐵船幫的線人早就打聽清楚,呂四海也準備在今夜相機下手,現在機緣巧合,居然能住在一起,倒是十分方便。
  但是他覺得陳輝祖熱心過了份,恐怕別有用心,一時躇躊難絕。雲飄飄喬扮的武老兒卻開口道:「小四子,既然這麼說,我們就耽擱一宿也無妨,好在洛陽離此不過百多里路,有兩天的時間,足可以趕去。我們倒不是貪圖大人的賞賜,而是我們得到韓大善人的照顧很多,他的朋友托我們帶份禮去,我們不能推辭。」
  呂四海聽雲飄飄答應了,也不便再反對,當下收拾傢伙,套上了車子,跟著車隊進城去了。
  他在路上本想跟大家商量一下的,偏偏一起程,陳輝祖就把他邀到自己的車上去。
  那輛車子很寬敞,只有陳輝祖與嶺南雙俠乘坐,一上車古秋寒就開口問道:「老弟台甫如何?怎麼稱呼?」
  呂四海道:「在下武修文,家父武承志,世代江湖。」
  這是武家班的真實底子,他早已問清楚了,也不怕調查,陳輝祖道:「那位姑娘是壯士的妹妹?」
  呂四海道:「是的,她叫武倩兒,是小人的胞妹,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只是自小流落江湖,沒多少見識。」
  白秋風道:「不然,我看她的拳掌都頗有火候,受過高人的傳授。她是誰的門下?」
  呂四海笑道:「前輩若問舍妹的師門,那就太難說了。寒家以走江湖為業,終歲四海飄泊,那有機會投師學藝呢。開始她自然是靠著幾手家傳把式,有人見到舍妹聰明伶俐便傳她功夫,都是這麼零零碎碎學來的。」
  古冬寒忙道:「是那些人呢?」
  呂四海道:「什麼樣的人都有,遊方的僧尼道人,落魄的文人秀才,乞討的叫化子,縫窮的老婆婆等。我們常年在外邊跑的人,什麼樣的朋友都交,實在說不上是那些人了。」
  古多寒道:「也沒有問問那些人的名號?」
  呂四海道:「家父自幼就教訓我們,江湖風塵中,最忌的就是究根詰底,因此我們學會了逢人不多問的習慣,何況同是天涯淪落人,問了也是白問,能跟我們攀交的,不是自甘淡泊的江湖隱土,就是無名之輩,高興了就聚聚,沒有任何牽扯。就因為這個原故,我們才學了一點東西,否則就沒人肯搭理我們了。」
  湖海中頗多奇人異土,呂四海這套鬼話倒編得天衣無縫,使得嶺南雙傑連連點頭,而陳輝祖卻頗有深意地一笑道:「令尊倒真是有心人!」
  呂四海道:「也不是有心,是閒不住,寒家多年獻技,漸漸地頗有積蓄,如果想要安頓下夾,買幾畝薄田,也足堪溫飽了,但寒家世代江湖,而且家父說,在外面多跑跑,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陳輝祖居然大聲讚美道:「高明!高明!你們是真正懂得生活的,回頭我一定要多領教一番。我浮沉宦海多年,熱衷於名利,把人都染得俗氣了,只怕令尊還不屑相交呢。」
  呂四海道:「家父生性孤僻,不善交往,對於富貴中人,更是不敢高攀,大人還是不要去理會他的好。」
  陳輝祖笑道:「我現在也是個老百姓了,而且是誠意相交,回頭我設席恭請府上合第光臨,請壯士向武老先生致意一聲,千萬賞我一個薄面。」
  呂四海皺眉道:「家父對江湖人倒還隨和,對大人這樣的貴人,恐怕言詞間未能合禮。」
  陳輝祖笑道:「沒關係,這更見得令尊人品之高雅,我這退職的俗吏,受兩句奚落也是應該的,就算跟我談不來,這兩位是嶺南打穴名家白秋風與古冬寒先生,令尊跟他們應該談得來,回頭我們一定要聚聚。」
  呂四海裝作訝然地道:「原來二位就是名滿嶺南的打穴名家白古二位前輩,我們這江湖末流更不敢高攀了。」
  古冬寒笑道:「老弟別客氣了,古某這雙老眼還不花,剛才雖然沒見到各位的身手,但從二位令妹身上,已經可以想見大概了。我們這些浪得虛名之輩,未必會比閣下高明到那裡去,回頭我們一定要好好聚聚。」
  說著他一掌拍過來,看去像是表示親熱,實際上卻是暗藏鎖穴手法,頗為凌厲,呂四海知道厲害,只有一偏肩,避過穴道,讓他的手拍在肩膀上,同時暗運真氣,化了他掌上的暗勁道:「前輩手下留點情!」
  古冬寒笑道:「高明!高明!閣下這份身手,放眼江湖也不多見,果真是高人不露相。」
  呂四海淡然笑道:「前輩過獎了!」
  說著車子已進了城,在興隆棧停了下來,陳家的家人開始把行李箱籠往裡搬,店主也在門口恭迎,見到隨後的一輛車子,居然是一批賣藝的,連忙上前道:「去!去!這兒已經為陳大人包下來了,你們也配住進來嗎?」
  雲飄飄最看不得這種勢利小人,一沉臉道:「你開了客棧,就沒權利把客人往外趕,我們雖然不是大人,卻不會比大人少付店錢,為什麼不能住進去?」
  店主冷笑道:「有錢你們住別家去,本店不希罕。」
  雲飄飄淨淨地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回頭你如果要我們住進來,就得跪在地下,給我叩頭,求我進去。」
  說著高聲叫道:「修文,滾回來,咱們走。」
  陳輝祖剛下車,聽見了忙問道:「什麼事?」
  那店主忙湊過來,深深作了個揖道:「敢稟大人,這賣藝的老頭兒硬要住店,小人怕他們驚擾了大人……」
  陳輝祖一沉臉道:「你好大的膽子,武老先生是我請來的貴賓,你居然敢對他如此無禮!」
  走過去一拱道:「武老先生,失禮之至,學生疏於關照,乃致得罪了先生,萬祈看學生薄面,勿予計較。」
  雲飄飄冷冷地道:「不敢當,興隆棧是汜水城中仕宦行台,原非我們江湖人來的地方。」
  陳輝祖連忙道:「先生這麼說,學生就更為不安了。學生因為在車上跟令郎談得投機,一時疏忽,其實學生是應該先行抵達,在門口恭候的。」
  呂四海眨眨眼睛道:「爹,陳大人對您倒是很客氣,並不是有心簡慢,您跟店主生氣可以,卻不能怪陳大人。」
  這是呂四海第一次叫爹,雲飄飄心裡想笑,卻又笑不出來,臉上的怒色就再也裝不住了。
  店主察顏觀色,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連忙上前道:「老爺子,小的有眼無珠,您是大人不要見怪小的……」
  雲飄飄道:「不敢當,大掌櫃的,剛才我說過了,你要我住進來,只有一個辦法。」
  店主連忙跪了下來,著著實實地叩了三個響頭,然後才可憐兮兮地道:「老爺子,小的叩頭來求您了!」
  旁邊圍了一大圈的人在看熱鬧,這時起了一片笑聲,雲飄飄覺得面子也爭足了,哼了一聲道:「起來吧,我知道你心裡未必真看得起我,只是為了陳大人的面子而已,住進貴號,我是沾了陳大人的光,其他的卻不敢沾光了。修文,把店錢先付了,叫這些勢利小人看看,我們江湖人也不個個是窮酸,這個大店也住得起。」
  陳輝祖道:「那怎麼敢當,是學生堅邀各位前來,理應由學生招待,老先生這麼做,叫學生太不安了。」
  呂四海卻笑笑道:「大人,家父對一些窮途潦倒的江湖人處處受人白眼之事,最感憤慨,所以他老人家交往的都是些失意江湖人,這一點就不必堅持了。」
  說完向玉蘭道:「小蘭兒,陳大人的隆情我們領了,但是使喚的小費卻要我們自己開發的,你剛得一筆外快,就替我們跑江湖的做做面子吧。」
  玉蘭心中會意,取出陳輝祖的那對金鏈子,信手往前面一擲,沒有一點聲音,兩顆金錁子已深深嵌進了門旁的木柱,入木寸許,店主的臉都嚇白了,瞪著大眼,不知如何是好。
  江雪雪笑道:「小蘭兒,你出手太小氣了,人家大掌櫃那裡看得起這點小玩意兒。」
  玉蘭道:「二兩金子還算少?這只是付小費而已!」
  雲飄飄一笑道:「運去黃金變色,你拿出來的黃金,人家會相信是真的嗎?」
  說著上前伸指一指,把金錁子輕而易舉地挾了出來,再甩手一捏一拍,搓成兩個巴掌大的圓餅然後道:「大掌櫃,你看看,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金子,壓得這麼扁,裡面不可能是灌鉛的。你接過去再仔細驗一下。」
  店主嚇呆了,那裡還敢伸手。
  雲飄飄一歎道:「看來這店我們是住不起,二兩金子,尋常五口之家,可作一年的生計了,用來作住一夜的小費都不夠!」
  店主急了道:「老爺子,小的怎敢嫌少,是……」
  是什麼原因他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倒是旁邊的一個夥計伶俐,連忙跪下道:「謝老爺子賞!」
  店主被提醒了,也連忙磕頭道:「是!謝老爺子賞。」
  雲飄飄冷冷一笑,拋下金塊,昂然進屋,陳輝祖忍不住向店主叱道:「混帳東西!還不快進去盡心侍候,如果再惹得武老先生不高興,我不打斷你的狗腿才怪。」
  這時一個衙役打扮的公差上前屈膝道:「啟稟大人,大人如果要打這店東的板子,小的立刻就抓他去領罰。」
  陳輝祖看了他一眼道:「你是那裡的?」
  那差人道:「小的是汜水縣衙的班頭,帶了敝上的拜貼在此侍候大人,請大人准予拜謁。」
  陳輝祖一皺眉道:「不敢當,請回復貴上,說我已是削職之身,不便相見,謝謝他了。」
  那差人答應一聲,叩頭起立。這時又有五六個公人都上來呈遞拜貼,陳輝祖一律擋了駕回絕了。
  古冬寒笑道:「看來大人的廷眷仍隆,不然這些人不會如此巴結,就是回到浙江,恐怕也閒不了多久。」
  陳輝祖輕歎道:「我不會幹了,上次出仕已是不得已而為之,再幹下去,實在問心有愧,羞見泉下先人。」
  白秋風道:「大人,這次我們都知道你很委屈,所以敝門一直在為大人打點,望大人能再度為國宣勞。」
  陳輝祖苦笑道:「為國宣勞,這四個字攪得我半夜裡連覺都睡不安穩,結果又如何?我賠上了一生清譽,落得半世罵名,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我是絕對不幹了。」
  呂四海一面搬東西進去,一面卻在注意聽他們的談話,不禁臉色微動,覺得其中頗有蹊曉,但只放在心裡。
  安頓好之後,果然陳輝祖治了一席盛宴,請武家班的全體赴席,他還邀了嶺南雙傑作陪。
  席間他向雲飄飄說了許多仰慕的話,雲飄飄只是虛與委蛇。酒至半酣,嶺南雙傑似乎不勝酒力,居然沉沉睡著了。
  呂四海也發覺酒中有異,頭腦有點昏沉沉的,猛然推席起立,叫道:「賊官,你居然在我們的酒中搗鬼!」
  他一拳搗過去,陳輝祖把手掌輕輕一托,居然將呂四海震了回去。呂四海欲待起立再戰,卻已力不從心。
  陳輝祖笑笑道:「朋友,你看走眼了吧,陳某可不是這麼好對付的。來人哪,把他們都抬進去。」
  陳虎與那兩個大丫頭把大家一個個都抬了起來,連嶺南雙傑都在其中,來到堆放箱籠的房子裡。
  陳虎道:「大人,如何處理呢?」
  陳輝祖道:「先把這些人的易容洗掉,看看是那些人。」
  陳虎端了一盞白茶油來,把眾人的易容藥都去掉了。陳輝祖首先認出的是邢玉春與青兒,不禁冷笑道:「果然是這兩個賊婆娘,幸好我有了防備,不然可慘了。王倫這傢伙太可惡,我已經受夠了他的逼迫,他還想出這種手段來對付我。」
  陳虎再洗出了雲飄飄的真面目,不禁詫然道:「大人,這個老頭兒是個女的,而且是千手觀音雲飄飄!」
  陳輝祖一怔道:「是真的嗎?你不會弄錯?」
  陳虎道:「絕不會錯,小的見過她。」
  陳輝祖道:「奇怪了,雲飄飄已經反出白蓮教,怎麼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呢?再看看其他的是些什麼人。」
  陳虎把呂四海等人的易容藥洗掉後,道:「不認識。」
  陳輝祖道:「這個女的與那小伙子功力非凡,應該不是等閒之輩。小紅,你去搜搜那個女的,看她身上有什麼?」
  小紅是兩個大丫頭中穿紅的那一個,在江雪雪的身上搜出了一方銅牌,連忙遞給陳輝祖道:「大人您看是自己人。」
  陳輝祖接過銅牌一看,臉色大變,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自己人怎麼會弄到一塊兒?」
  小紅道:「要不要把她弄醒問問?」
  陳輝祖道:「先灌醒那小伙子,我問問他。」
  小紅答應一聲,從身邊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白色的藥丸,正要放進呂四海的口中,誰知呂四海一探手,把她的瓶子搶了過去。
  小紅大吃一驚,舉掌欲劈。
  呂四海跳了起來,長吟道:「神州淪亡年復年,城狐社鼠滿人間。」
  陳輝祖微微一怔道:「原來閣下還解文墨,敝人倒是失敬了,容敝人續貂如何?一元復始新歲月,四郭社鼓喧動天!」
  呂四海道:「大人雖用對了韻,卻有了重字。」
  陳輝祖笑道:「重得好,否則就不成章了!」
  兩人對視一眼,相互哈哈大笑起來。
  小紅湊上前道:「大人,他把解藥搶去了!」
  陳輝祖笑道:「沒關係,這位俠士是自己人。也幸虧是自己人,否則我們就糟了,酒中的迷藥早被他識破了。」
  呂四海拱拱手道:「晚輩實在沒想到大人也是復社中人,乃至多有得罪,千祈海涵。」
  陳輝祖道:「沒關係,俠士,你怎麼會跟邢玉春這個女盜混在一起,你知道她的底細嗎?」
  呂四海道:「知道,邢二妹已經不是昔日的碧眼狐狸了,這次伴同晚輩等前夾,是為了向大人的宦囊下手。」
  陳輝祖哈哈一笑道:「俠士這次可找錯對象了,陳某既為復社中人,囊中那得餘錢?除了一部份用來活動前程,安插志士外,其餘都送到江淮一帶賑災了。」
  呂四海微微一怔,陳輝祖道:「俠士也許不相信,這也難怪,陳某在山西任上,廣開貪瀆之門,搜括幾近千萬,如果說沒錢,誰也不會相信。」
  呂四海道:「在下是相信的,復社中都是苦心孤詣的志士,從不為私利打算,只是……」
  陳輝祖道:「只是我這次返里、所帶的箱籠太多,份量又很重,分明是黃白之物對不對?」
  呂四海雖然不回答,但也表示出須要進一步解釋的眼色。
  陳輝祖笑笑道:「小紅,鑰匙在身邊吧?」
  小紅道:「在,婢子時刻都帶著的。」
  陳輝祖道:「好,我們去打開箱子,讓這位武俠士過目一下箱子裡的東西,對自己人,我們沒什麼可隱瞞的。」
  小紅應了一聲,進入屋子的裡間,那兒果然堆著許多箱子,小紅一一打開,卻是許多大大小小的石雕佛像。
  呂四海不禁愕然道:「這是什麼呢?」
  陳輝祖道:「這是大同雲岡石窟中的石佛,是魏晉先人的手澤,陳某對古跡很有興趣,想帶回家去慢慢研究,同時也為保全古物,因為俗民無知,不加珍惜,已經損壞了很多,這點收穫,就是陳某多年為官的唯一報酬了。」
  呂四海呆住了。
  陳輝祖道:「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使人以為這是陳某的宦囊所積。因為王倫對陳某錢財很清楚,如果不作一番掩飾,他一定會追究陳某的錢上那兒去了,清水教的勢力太大,給他查了出來,陳某就難以掩飾復社的身份了。」
  呂四海道:「陳大人,你既是復社中人,為什麼要對山西的老百姓如此苛刻呢?」
  陳輝祖一歎道:「這不是陳某的本意,是王倫逼著我幹的。他要我激起民變,以便在山西舉事。我知道這種做法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使他們自取殺身之禍,但我又無力拒絕,只好虛與委蛇一番,等做得差不多時,我就找到復社幾個同志,聯名告了我一狀,以便引退。」
  呂四海道:「告進京師的那封血書是大人自己弄的?」
  陳輝祖笑道:「不錯,因為我這個巡撫幹不得了,不找個機會下台,後果將不可設想。對了,武俠士,既然你跟碧眼狐狸在一起,我有一對水晶如意在她手中。」
  呂四海笑道:「陳大人,在下不姓武,武家班中沒一個姓武的,在下呂四海。」
  陳輝祖呆了一呆才笑道:「原來就是那位飄泊英雄,聽說那對水晶如意是先落在俠士手中的?」
  呂四海道:「是的,而且早已變成現金,送到江淮去了,邢二姊只是擔個名義,引王倫入了歧途而已。」
  陳輝祖哈哈大笑道:「好!好極了!陳某最不能釋懷的就是這一筆財貨的去處,陳某只怕它落入清水教手中。」
  兩人重新回到外間,又作了一番密談,最後呂四海把陳輝祖點倒,也把嶺南雙傑點了死穴,然後一車把雲飄飄等人趁夜載走。
  第二天,隆興棧的店家首先發現陳大人倒在店屋中,連忙把他救醒。
  陳大人第一件事就是去檢點後屋中的箱籠行李,才發現都被打開了,而換上了滿箱的石頭。
  店家十分驚惶,陳大人卻沉得住氣,只吩咐不必聲張,而且重重的賞了店家,也不肯說明損失的數字,帶著那些石頭啟程,同時也買了兩口棺木,將嶺南雙傑盛殮了,一起帶著走。
  這件事使店家很奇怪,但是他得到吩咐,不准對外洩露,生意人怕事,店裡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難得事主不加追究,已經感恩不盡,自然不敢吐露一字。
  但紙包不住火,店裡的夥計人多口雜,總有一點稍息洩露出去,引起了滿城風風雨雨。
  大家最感興趣的是陳輝祖這次損失的有多少,從換進去的石頭估計,總不下千萬之數。
  也有人奇怪,陳輝祖受了這麼大的損失,為什麼不敢聲張呢?稍有知識的人,知道這必是陳輝祖貪囊所得,如果聲張出來,朝廷追究一個退仕的巡撫,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錢,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
  王倫在陳輝祖途經江西時就追上來了,一問經過,才恨恨地道:「這一定是呂四海那批人下的手,邢玉春與雲飄飄這兩個婆娘投到他那邊去了,對大人的一切自然更為清楚。大人,你也太大意了,怎麼能相信那些江湖人呢?」
  陳輝祖苦笑道:「這都要怪教主介紹給我的兩位保鏢太大意,他們說把人放在身邊,可以就近監視一下,誰知他們自己也著了道兒,賠上了兩條命。」
  王倫道:「大人為什麼不報官究辦呢?」
  陳輝祖道:「這可使不得,下官還有東山復起的可能,如果讓人知道下官的家財都丟了,以後找人走門路就困難了。所以下官寧可吃點虧,也得把那些石頭運回家裡,好掩人耳目。」
  王倫道:「可是這些石頭當不了銀子使用呀!」
  陳輝祖道:「話固然不錯,可是只要大家知道我帶回家的行囊十分沉重就行了,知道我有錢,說話就方便得多。」
  王倫道:「大人作何打算呢?」
  陳輝祖苦笑道:「幸好我的同鄉族人在各處衙門任職的還不少,他們都是靠我的關係混出來的,手頭多多少少還有幾文,只有找他們幫襯一下,再運動復職,要能換個地方再幹上幾年,不怕撈不回來這些。」
  王倫道:「對那批賊人,大人不準備追究了?」
  陳輝祖道:「下官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對付這批江湖人?還望教主能夠多多協肋,能追回來多少算多少。」
  王倫道:「王某絕對不放過他們,關於大人復出之事。王某在和相前已為大人打點,山東巡撫行將他調,大人如能籌個三五十萬,王某再添上一半,為大人活動,不出幾個月,必有佳音。」
  陳輝祖心中一動,口中卻沉吟道:「三五十萬,恐怕一時籌措不易,我的那些本家子侄,目前最多只有個五六品的前程,縱能挪移,也只不過二十來萬,即使把浙江的產業典押了,最多也只能湊上個三十萬而已。」
  王倫盤算了一下道:「那大人就準備二十萬吧,產業絕不可典質,大人的底子不厚,萬不可讓人看出有拮据之狀,還是由王某來設法吧。」
  陳輝祖道:「那就全靠教主了。山東有林木漁鹽之利,兼有兩處海口,能弄上手可實在是個肥缺,不出一兩年,就可以使本利全歸,不過現在的巡撫燕惕,有神力王府的後台。」
  王倫笑道:「沒關係,神力王府已不如昔日,再狠也狠不過和相。我們走了和相的門路,就不怕燕惕了。大人現在就修書到貴本家處籌款,迅速交到和府,王某已經打好關節了。」
  他又說了一些話,然後帶了嶺南雙傑的棺木走了。
  陳輝祖來到浙江紹興故里,呂四海等人卻已經先一步在等著他。
  見到了邢玉春,陳輝祖就笑著道:「玉娘,以前大家都不知道,乃至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再恨我了。」
  邢玉春有點靦靚,但很快就微微一笑道:「沒什麼,以碧眼狐狸昔日的行逕,大人以一紙的偽造文書讓我送死也不為過。只是你們做官的手段太毒,叫人不敢領教。」
  陳輝祖正色道:「玉娘,那可怪不得我,你也知道王倫在我身邊安了不少人,為了擺脫他的束縛,我幾乎已用盡了手段。這次幸虧你們幫了忙,否則白秋風與古冬寒那兩個厭物,我正不知如何來打發他們呢!」
  呂四海笑道:「大人是輕鬆了,我們可麻煩大了。雲大姊殺了陳世駿的一本帳還沒有清,現在又堆上了嶺南雙傑的債,江湖上的人士,正在四下搜索我們呢。」
  陳輝祖道:「陳世駿熱中名利,非吾道中人,他雖是我的本家,我卻不敢跟他談心腹話,此人不除掉,遲早必會為王倫所用。倒是嶺南雙傑,恐怕不易善了,這兩個人在江湖上交遊頗廣,各位是否會很麻煩。」
  呂四海笑笑道:「還好,多虧這一次他們是為大人保鏢,而大人在山西的政聲有口皆碑,真正有見識的江湖之上是不會為他們出力的。即使有幾個,我們也應付得了。這些事毋勞大人操心,問題是大人的出路……」
  陳輝祖笑道:「王倫跟我提過了,他為我活動山東巡撫,已經在和珅前面打了關節。」
  呂四海一驚道:「這可幹不得!」
  陳輝祖笑道:「何以幹不得呢?」
  呂四海道:「山東是王倫的老家,也是清水教的根據地,如果到了那兒,有了大人的包庇,他更可為所欲為。」
  陳輝祖莊容道:「不錯,不過我以為這正是個機會,索性讓他鬧得大一點,才可以根除他這個大害蟲。」
  呂四海道:「可是清水教中頗不乏忠義之上,細數起來,這些人都是我們的同志,同室操戈,居心何忍?」
  陳輝祖歎了一口氣道:「俠士的眼光看得太近了,匡復神州,絕不能靠清水教成事。可是那些人太迷信於清水教已有的成就,如果由著他們幹下去,一旦事發,必將掀起巨災,而且事絕難成,反而會使我民心士氣,大受打擊。這批人執迷不悟,急於求功,在我光復大業中,有毒無益,只有忍痛加以芟除掉,才能保我元氣。」
  雲飄飄道:「可是山東的老百姓又將受到牽累了。」
  陳輝祖一歎道:「那是沒辦法的事,對清水教的內情我比你們清楚,它雖以光復為號召,實際上卻被幾個野心者所把持,縱能成事,也必定是像前明末年的李自成,張獻忠之流,禍國殃民而已。復社前身雖是一批書生,但他們確是深具遠見,救國當從救民做起,在明末時,他們發動除奸之舉,為權臣所不容,卻把這個工作交了下來,我們繼起者,仍然要根據這個原則,在除奸的任務之後,才能談到復國的大業,各位以為是否?」
  眾人俱皆默然。
  片刻後,呂四海道:「大人是復社的前輩,見解自然比我們深,海老也對我們作過類似的指示,我們自然聽大人的。」
  陳輝祖笑笑道:「指示是不敢當,復社後人多身入仕途,暗中為匡復工作而努力,海中堂尤為先進者,各位拿我的意思去問問他老人家,一定會獲得贊同的。」
  呂四海道:「我會托高朋去進謁海老伯,如果得到他的同意,在廷議上他就會替大人復起之事盡點力,只是萬一計成,大人在山東這一任就將多事了。」
  陳輝祖笑笑道:「俠士放心,陳某浮沉宦海多年,只要洞悉機先,總會有辦法自保。何況我走的是和珅的門路,跟他把關係走得密一點,到時候不由他不支持。」
  呂四海道:「到時候怕他們挾恨報復,對大人不利。」
  陳輝祖笑了一笑道:「小紅,小綠,獻茶!」
  還是那兩個大丫頭,一個捧了茶盤,盤中放了六個景德磁蓋碗,來到桌前,輕輕對茶盤一頓,六個蓋碗的瓷蓋都飛了起來,小綠則飛快地在茶碗中衝下滾水,六碗茶都沖好了,瓷蓋恰好由空中落回碗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可見這兩個丫頭的內外功夫都很有底子。
  眾人都感到愕然,陳輝祖笑道:「班門弄斧,在行家面前不怕貽笑大方嗎?還不快退下去!」
  兩個丫環含笑而退,陳輝祖這才道:「她們是我一手訓練的,外面有陳虎,裡面有她們,大概勉強可以保護我的安全了,所以我倒不怕有人對我不利。」
  呂四海拱手道:「在下不知大人是內家高手。」
  陳輝祖一笑道:「言重,言重,不過是一些防身功夫而已。」
  雲飄飄道:「有婢如此,大人的修為自然更為不凡,妾身不揣冒昧,想請教一下。」
  一揚手,十幾點寒光直向陳輝祖面門罩去,陳輝祖微笑舒掌,居然將那十幾點銀光都用手指把它挾住了,放在桌上,竟是十五枝細若牛毛的蝶須針,然後笑說道:「千手觀音果然技藝高明,幸而只是相試,陳某才勉強交卷,如果雲女俠將勁力加強一倍,陳某是萬萬接不住的。」
  雲飄飄一笑道:「下次如果再有這種情形,大人最好不要用手接,因為我這蝶須針是虛實各半的玩意兒。」
  陳輝祖不禁一愕,雲飄飄笑道:「大人把帽子取下來看了就知道了,大人的功夫雖精,臨敵的經驗卻太缺乏了,江湖人的暗器,宜避不宜接。」
  陳輝祖穿的是便裝,頭上一頂青綠小帽,在額前釘了一塊漢玉,他取下帽子,但見十五支細針,在那塊漠玉周圍密密地釘了一圈,不禁愕然道:「雲女俠如果要取陳某的性命,陳某只好束手待斃了!」
  雲飄飄道道:「大人,王倫與我同出一門,都是白蓮門下,同門師兄弟姊妹九人中,以王倫的功力最精,但以暗器手法而言,至少也有三個人跟我不相上下。如果他們想不利於大人,以大人這點防禦功夫是不夠的。」
  陳輝祖先是頓了一頓,隨即笑道:「所以陳某頗知藏拙,今天是對著自己人,否則絕不顯示陳某會武功,即使小紅小綠她們,也是由內家功夫入手,外表絕不顯出會武功的樣子,縱或有人要來行刺,面對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他們總不會使用這種高手法吧?」
  雲飄飄道:「不錯,但這只能愚人一次,第二次他們就有準備,不會那樣粗心了。」
  陳輝祖一笑道:「不會有第二次,陳某自入仕以來,先後遇刺不下十次,都沒有給人第二次的機會的,所以到現在為止,沒有人知道陳某是會武功。」
  雲飄飄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只要有一個漏網,大人會武就不是秘密了。」
  陳輝祖肅然道:「是的,陳某早就想到這一點,上得山多終遇虎,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真到那個時候,陳某認命就是。獻身復社的人,不計名節,不圖私利,隨時隨地都準備犧牲,這一點呂俠士最清楚。」
  這番話使得諸人肅然起敬。
  呂四海道:「大人既然決定如此,在下等自然追隨到底,但不知大人有何指示?」
  陳輝祖道:「目前陳某正在候命,即使活動成功,也是兩三個月以後的事。刻下王倫又進京為我活動了,正好是個空檔,各位不妨先到山東部置一下,等到到任以後,再跟各位連絡,除非不得已,但希望使變亂範圍縮小,僅限於一城一縣,以免生靈塗炭。」
  呂四海道:「王倫打算在山東舉事嗎?」
  陳輝祖道:「他早有此心,只是山東地面上對清水教的活動已加注意,他不敢妄動,所以才急急地把我調過去,掩護他的活動,我想這是免不了的事。」
  呂四海道:「那倒是很嚴重的事,我們必須去加以阻止。遺臣志土,殷望河山重光,很多人都在迫不及待。據我所知,有許多人都在暗中部署,少則三五十,多則三四百,都在俟機而動,清水教如果舉事,只要稍具氣候,這些人都可能聞風響應,如果他們都投到了王倫那兒去,成則徒然為其利用,敗則元氣大傷,義師一舉而盡,光復大業,更將無望矣。」
  陳輝祖道:「不錯,呂俠士的想法與陳某不謀而合,陳某在京中還有些朋友,也是復社中人,他們對陳某的行動是很清楚的,山西的事件後,他們勸陳某借此收山,逍遙林下,過一陣寧靜的生活,陳某本來也有這個意思,可是我見過王倫後,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活動山東的撫缺,我不能讓民族元氣傷在這批暴徒手上。」
  雲飄飄忍不住道:「清水教中倒不全是暴徒。」
  陳輝祖歎道:「雲女俠,陳某同意你這句話,清水教中的確不全是暴徒,但那些人更危險,陳某無以名之,姑且說他們是狂徒吧。據嶺南雙傑,就是此輩之流,所以陳某才請呂俠士殺了他們,因為他們的危險性尤甚於王倫,令人難以想像。」
  雲飄飄一愕道:「請大人說得詳細一點。」
  陳輝祖道:「以嶺南雙傑為例,白秋風的先人是蒼水先生舊部,為抗清不屈而死,古冬寒的父親則是延平郡王的部將,死於閩中,這兩個人的忠貞毋庸置疑,只是他們國恨加上家仇,報復之心太切……」
  雲飄飄道:「孤臣孽子,誰不是渴望河山重光?」
  陳輝祖苦笑道:「但操之過急,就成為一股狂熱。他倆生於仇恨,一生都在為復仇而致力,漠視大局,但求在有生之年,轟轟烈烈地幹一下,事成固可喜,不成,他們也希望死得轟轟烈烈,在後人心中長留個記憶。他們的生命與努力,全是為了仇恨與虛名。」
  雲飄飄不禁默然。
  陳輝祖又道:「我再說明一件內情,這次兩淮水災的起因,大家知道是為什麼嗎?」
  呂四海道:「不是黃河搶了淮水的海道?」
  陳輝祖道:「表面上的原因是如此,實際上都是人為的,河道楊吉庭就是他們的人,他在山東治河時,故意挖掘河床,堵塞了黃河出海口,迫使河水進入淮河。」
  呂四海道:「這不可能,楊吉庭治黃河著有成效,已經於前年,升為刑部侍郎,而淮河水災卻是今春發生的。」
  陳輝祖道:「這正是他高明之處,他預伏了一著,早在幾年前就在青海築壩蓄水,直等今春天候較暖,黃河源上積雪溶解,堤破壩漏,河水洶湧,配合了他在山東做的手腳,才使河水倒灌入淮,釀成巨災。」
  雲飄飄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陳輝祖道:「因為兩淮地方滿人當權,平時對漢人就壓迫甚烈,這一來,勢必激成民變。」
  呂四海駭然道:「不錯,家祖姑聞說兩淮鬧水災,叫我迅速會同鳳尾、神龍兩幫,盡力救治,而且的確有人想倡言謀反,多虧武幫主鎮壓了下來。」
  陳輝祖道:「楊吉庭的河道就是王倫替他活動的,他保全了山東,卻迫使兩淮災民倡亂,居心已是可誅,而為求達到目的,罔顧民生,尤不可恕。雲女俠,你認為這些人是不是更危險?」
  雲飄飄低頭不響了。
  陳輝祖接著道:「復社成立於前明,我們的工作是為救民安民,復國的工作當放在第二步,只要我們能把握民心,華夏億兆生民,萬里江山,沒有一個異族能長久佔據。女俠以為如何?」
  雲飄飄悚然道:「小女子愚昧,多承大人教導。」
  陳輝祖苦笑一下道:「王倫的確是個人才,他把這些孤臣孽子都網羅到清水教中去了,而那些人也都寄望於清水教,所以我們的工作十分艱鉅,這絕不是同室操戈,也不是爭奪權利,復社的人是不為功也不為名的,也許付出了畢生的努力,還是落個罵名。在前明時,奸臣當道,許多復社志土,以叛逆的罪名被明室處決,但復社的人無恨於明室,仍然為救國救民而努力。」
  雲飄飄道:「這些我已經從呂四弟處聽得很多了,只是不如大人說得真切,現在我真正地明白了,願竭此生,永為復社而效力,請大人多作指示。」
  陳輝祖苦笑道:「復社的工作已由士人轉入民間,由鼓吹而付諸行動,陳某一介書生,能做的事不多,今後工作的重擔,全靠你們這些江湖俠士來挑。此去山東,各位見機行事,陳某也無從預為大家策劃了。」
  雲飄飄道:「到了山東,我們找誰連絡呢?」
  陳輝祖道:「沒多人,陳某如果能活動成功,可以由我的家人陳虎與各位暗中連繫,此外全靠各位自己的努力。復社中人行事是各自為政的,自己人橫的連繫越少越好,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有固定的組織的。」
  呂四海笑道:「大姊,復社成立迄今,已經有一百多年,但很少有外人得知,就是靠著這個方法。我們雖然有聯絡的暗號,但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套上別的關係,以前在京師,就是我跟雪雪兩個人。」
  雲飄飄道:「為什麼要這樣呢?人多力量大,到處都有照應,做起事來也方便多了。」
  呂四海道:「但我們所做的事,都是不便公開的,人一多就難免份子複雜,一個不慎,就會牽連到全局。所以我們盡量少連絡,一人失敗,禍止一身,大家盡量少連繫,縱然在嚴刑之下,也無法把別的人牽出來。」
  陳輝祖道:「不錯,這是我們的行事準則,所以到現在為止,誰也不知道復社究竟有多少人,復社的成員,不是父子相傳,就是師弟相承,最多只像呂俠士邀請各位一樣,結識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而已。」
  雲飄飄道:「這樣能發揮的力量太小了!」
  陳輝祖笑道:「不算小了,每個人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默默耕耘,不計收穫,加起來就可觀。復社永遠都採取精兵主義,以一批非常人,從事一項非常的使命,所以不須人多,像呂俠與江姑娘,以兩個人的力量已在京城做了許多偉大的工作。」
  江雪雪連忙道:「比起大人來,我們實微不足道。」
  陳輝祖一笑道:「江姑娘別客氣,復社的工作不是以效果計的,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上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成敗得失,寸心自知,求的也是自己心之所安,沒有人為我們記功,誰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事。」
  雲飄飄、邢玉春和牛青兒三人,到現在才算對復社的情形有了較為深入的瞭解,這是一個偉大的工作行列,而且也正表現了江湖人但全仁義,不計毀譽的一種至高俠義精神。
  因此他們的表情凝重,也有著光榮與驕傲的神色。
  陳輝祖看在眼中笑道:「呂俠士邀請三位加入,的確是找對了人,因為復社要求的無名英雄,只有抱有這種胸懷的人,才會對這份工作產生敬意,也因為有了敬意,才能終生不渝,生死以赴。所以我們不怕人少,因為一旦參加了復社,就沒有一個退出的,復社中但有烈士而無叛徒,這是我們最值得驕傲的地方。」
  呂四海拱拱手道:「陳大人,我們為了爭取時間,就此告辭了,再者我們在此地不便久留,免得給大人引起麻煩。」
  陳輝祖笑道:「這倒沒關係,這所別業是我私產,連我家裡的人都不知道,在這裡的人都是靠得住的,否則我也不會約大家在這兒見面,難得相聚,我們不妨各盤桓一下,明天大家再分手吧。」
  於是小紅小綠進來擺上酒菜,把陳虎也召來同座,滿席英雄兒女,作了一夜快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