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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惡訊頻傳

  祁海棠不禁一怔,陳揚笑道:「祁掌門,你別上他的當,如果真有這回事,他們何必還來找你。」
  朱梅道:「天龍大俠為人忠厚寬大,雖然明知崆峒不可靠,但念他們仍然為武林一脈,不忍拋諸門外,只是暗中作了個準備,等他們劣跡昭彰,才另作處置,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先找祁海棠的理由。」
  武當松月真人道:「而且天龍大俠也預料到你會用毒藥來謀害我們,否則他怎會在鋼丸中預留解藥?」
  祁海棠神色果然大變,朱梅笑道:「你如果不信,我還可以把天龍大俠預留的劍式報出兩招,那都是五梅劍陣中屬於崆峒的部分,那是『流雲過峽』與『千峰近日』對不對?」
  祁海棠嚇得臉色煞白,直往陳揚瞧去。
  陳揚冷冷地道:「走!見了教祖再說。」
  祁海棠匆匆招呼手下準備退走,松月真人道:「祁海棠,你在這兒殺死了六個女子,因為她們還不是武當的正式門下,站在我們以前結盟的條約,不能算是直接衝突,所以我不留難你們……」
  玉貞子忍不住道:「掌門師兄,這些人就白死了不成?」
  松月真入神色一莊道:「不,可是我必須按照規矩行事,這六人算是為武當而死,我要為她們主持殮葬事宜,公開宣佈她們為武當門下,賜名定輩分後,再邀集同門,替她們報仇!」
  玉貞子這才不做聲了。
  陳揚卻冷笑道:「你們是說得好聽而已,如果你毫無顧忌,豈肯如此輕易罷手。」
  松月真人微微一笑道:「如果你真以為我怕你們在別處鬧事,那可是打錯了主意,我們名門正派門下都是忠義不屈之徒,即使你把我們四人殺了,只有增加他們的仇意,絕不會屈服的,何況我們四家根基深厚,門中高手如林,想憑一二人之力去鎮服他們,更是癡人說夢!」
  陳揚昂然道:「你要不要試試看!」
  松月真人道:「試不試在於你,我們行事卻必須講究規矩,你帶著崆峒的人走吧!」
  陳揚冷笑一聲,才與祁海棠率眾呼嘯而去。
  這邊玉貞子吩咐小紅叫人收拾地上的屍體,同時把張自新等三人,請到內屋坐定,朱梅一歎道:「今天幸虧張老弟將那狂徒擊敗了,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燕青也道:「張兄弟,我真佩服你,先前我替你吹噓,原是虛張聲勢,嚇唬人的,想不到你真有兩下子。」
  張自新道:「我爺爺這一式袖底藏刃,原是右手式,要拋開手中的長劍才施展的,我換成左手,知道可以唬人一次,但下一次就不行了。」
  朱梅歎道:「這姓陳的小子只是那魔頭的三傳弟子,即已如此厲害,那個再傳弟子,一定更為高明了,目前的難關雖過,來日方長,真不知要如何應付呢!」
  張自新道:「你們各位不是有一套五梅劍陣嗎?」
  朱梅搖頭苦笑道:「少了崆峒這一環,劍陣練不起來了,我剛才故意說大話,嚇嚇他們罷了。」
  燕青奇道:「掌門人怎能報出劍式的?」
  朱梅道:「那兩式是連擊配合所用的招式,我們根據四家的劍式需要,判斷必不可少,可是最後五劍齊發,各出精招時,都是各家的秘傳劍式,我們根本無由得知。」
  張自新聽了十分失望。
  楊青青道:「可不可以用別家劍式來更換呢?」
  朱梅道:「我們考慮到這個問題,只怕不容易,天龍大俠學究天人,他創設的劍陣,豈是別人所能更易的?」
  燕青笑了一下道:「我有句不知進退的話,要說天龍前輩之學固然山高海深,但也必就高至無人能及,以天龍二十五式而言,我與楊師妹就各破了一式。」
  張自新道:「這話不錯,燕大哥的師傳也是位絕世高人,我想絕不會比我爺爺差多少,我跟楊姐姐兩人合手也沒有勝過他呢!」
  朱梅點點頭道:「不錯,破解一兩式可以各憑聰明,可是想要更易一套完整的劍法,就是不容易的了,三位天分都夠了,但火候仍未達洗煉之境……」
  楊青青道:「我並不是想由我們來更易……」
  朱梅道:「我們四個人都只能專攻本身的一部分,而且受了所學的影響,絕對無法更易別人的劍法。」
  楊青青道:「四位的同門長老呢?」
  靈虛上人道:「都是一樣,因為所學的路子已限死了,除非要找到另位老一輩的名家,或許有可斟酌之處。」
  楊青青道:「我就是這個心思,燕大哥,是否能想法子把你師父請來商量一下?」
  燕青道:「家師靈游無定,而且從不公開現身江湖,這個我實在不敢保證。」
  楊青青道:「我想事關天下安危,他老人家總不好意思坐視不理吧?」
  燕青道:「可以試一試,但沒有把握,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上哪兒去找,每次都是他老人家主動來找我。」
  楊青青道:「朱掌門人可否將消息傳出去?」
  朱梅道:「這事情不能敞開來做,惟一的辦法是由我們四家與燕老弟公開傳柬,遍邀天下武林道,商討對付齊天教祖的事,借這個機會,或許可以驚動他的尊師。」
  燕青連忙道:「在晚怎敢與各位掌門人聯名具柬?」
  朱梅輕歎道:「那倒沒什麼,事實上燕老弟的心計武功,也是夠獨當一面的。」
  楊青青道:「這麼做主要的是為了邀請你師父出頭,燕大哥就不必客氣了。」
  燕青道:「要具名,我們三個人都具名,絕沒有我一個人單獨具名的理由。」
  楊青青笑道:「張兄弟是天龍大俠的後人,具名自然夠資格,我卻不行,因為我還有父親呀!」
  朱梅道:「這話對,楊小姐雖然技藝非凡,可是她的尊翁汝州俠也是望重一方的武林名家子,要具名也必須具楊大俠的。」
  張自新道:「華老爺子的唯心劍法論威力,並不比我爺爺的天龍劍法差到哪裡,如果把他們列名帖上……」
  朱梅道:「濁世三神龍舉世同仰,只是具名之事,最好先取得他們的同意,因為這關係著個人安危。」
  張自新道:「我想他們不會反對的。」
  燕青道:「他們三位避世多年,必有說不出的隱衷,這次出頭與長春劍派宣戰,還是受了你的牽累,這件事明知他們不會置身事外,但還是先取得他們同意的好。」
  張自新道:「對,那我就上京師去找他們,而且我也要找李大叔問問毛文水的事。」
  靈虛上人道:「我們伴同張小俠一起上京師去。」
  張自新忙道:「各位何必要跑這一趟呢?」
  朱梅道:「我們必須跟著老弟,因為老弟的身世已經公開,那個齊天教祖可能隨時都會對老弟不利,再說與老弟同行,對我們也有好處。」
  燕青笑道:「不錯,朱掌門人說出五梅劍陣可由四家聯手合習,有陳揚回去通報後,那個齊天教祖一定頗為忌憚,四位如果分散了,他可能會個別擊破,所以四位一定要輕常在一起,而且現在他還忌畏張兄弟身懷天龍秘籍,有四位在路上護持,他更相信其真實性,還不敢猝然發動。」
  朱梅笑道:「老朽只是怕張老弟落了單會有危險,給燕老弟這一說,還有更深的作用,我們是非去不可了。」
  楊青青道:「四位門戶中的事放得開嗎?」
  朱梅道:「放不開也沒辦法,因為這是關係到今後門戶絕續存亡的關頭,好在我們有特殊的聯絡方法,隨時可通消息,有什麼事,我們仍然可以傳令攝理。」
  這時滌凡神尼也恢復了健康,出來向張自新道謝救命之恩,朱梅的女弟子杜月華因為受的是外傷,一時無法痊癒,還留在內屋休養。談起經過與先時的決定,滌凡也滿口贊成,同時對具名柬邀武林道共禦齊天教祖之事,她有更深的見解道:「我們五大門派平時與江湖朋友太隔膜了,引起很多誤解,這次有事要請大家幫忙,理應四家掌門人親自前去拜訪各地名家,方今武林知名人物,以濁世三神龍為其中翹楚,我們應該先從這三位高人開始,具誠邀請共商大計才對。」
  松月真人笑道:「神尼之言,深獲吾心,大家就這麼決定,而且事貴從速,免得齊天教祖那老魔頭知道了,又橫生枝節。」
  第二天,由松月真人主持,為陸芳霞的六名侍女安殮,列為玉貞子名下的再傳弟子,宣誓必為她們復仇。
  杜月華留下養傷,玉貞子暫留攝理四家門派的聯絡事宜,大隊人馬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北進了。
  因為有四大門派的掌門人同行,聲勢自是不凡,前面有人打前站,後面有人壓陣,沿途都有各門派的俗家弟子侍奉歇宿,安排飲食等事宜,像是軍隊行軍一般,由此也見得四大門派的聲勢確實是不小。
  也許因為他們走得快,洛陽方面與崆峒門下都沒有什麼行動。
  約莫走了五六天,這天來到了直隸省境的正定縣,那是個要衝,離京師已是不遠,張自新歸心如箭,心想在京師的華樹仁等人一定得到消息了,照理應該派了人前來通個信,怎麼毫無動靜呢?
  四大門派在這一帶弟子較少,他們住在一家大客棧裡,用晚餐時,因為有三個是出家人,另備素食在房中食用,只有朱梅陪著他們三人在樓下的酒座中吃喝。
  隨行雖有四家的弟子,卻不敢跟他們同座,只是遠遠地站著侍候,酒座中客人很多,喧鬧異常。
  而且就在他們隔座,有幾個大商人圍桌聚飲。喝酒行令,剛好門外來了個賣唱的女孩子,他們就叫了來獻唱。
  那女子不過二十上下,頗具姿色,穿著寒素,一臉愁容,後面跟著個操琴的少年男子,也是一副寒酸之相。
  先唱了幾支下小曲,那些大商似乎不過癮,一個花白鬍子的胖子笑道:「小妞兒,給老爺們唱個十八摸。」
  那女子低下頭道:「啟稟老爺,奴家不會唱。」
  那胖子笑道:「小妹子,連十八摸都不會唱,你還出來混飯吃?」
  另一個較為年輕的瘦子卻獰笑道:「小妹子,你過來,老爺教你,我摸你哪兒,你就唱哪兒。」
  說著站起身來,要去拉她的手。
  那女子連忙躲開,急叫道:「老爺,您尊重點。」
  那瘦子笑道:「賣唱的娘兒們還講究尊重。」
  那女子道:「老爺,奴家賣唱是為生計所迫,可是還沒有下賤到要賣色相……」
  那瘦削的操琴男子也道:「對,妹妹,這幾個人的臭銀子,咱們也不想賺了,走吧。」
  那瘦子臉色一沉,過去抓住他的胸口道:「媽的,你敢罵老爺?」
  操琴的男子被他抓住了胸前的衣服,連忙想掙脫,可是抓他的瘦子很有氣力,始終掙扎不脫。
  那女子急忙撲過來哀求道:「老爺,我哥哥並沒有罵你呀,你放了他吧!」
  那瘦子冷笑道:「他說我的銀子是臭的,這不是罵我?」
  操琴的男子叫道:「你仗著有幾個錢,就隨便欺侮人,不但你的銀子是臭的,連你的人也是臭的。」
  那瘦子伸手就摑了他一掌,打得很重,操琴的男子立刻倒在地上,口角流出血來,那女子連忙撲過去,卻又被瘦子抓住了,獰笑道:「小妹子,乖乖地陪老爺們喝酒,回頭老爺重重賞你啊!」
  女子拚命掙扎,瘦子哈哈大笑,伸手要去捏她的臉頰。
  張自新實在忍不住了,突地站起,一手捉住瘦子的胳膊,沉聲喝道:「放開她。」
  他的手很重,瘦子疼得哇哇直叫,那女子早已掙脫出去,扶起操琴的哥哥,瘦子一面叫,一面還罵道:「媽的,臭小子,你敢管吳老爺的事,你不打聽打聽,吳老爺在本城是幹什麼的嗎?」
  張自新順手一掌,將瘦子打得滿臉淌血,座上幾個人都站了起來,那胖子大叫道:「反了,反了,店家,叫人來,把這小子抓起來。」
  門外跑進三兩個公人打扮的漢子,帶著鐵尺鏈條等,正要上前去抓張自新,卻有一名少林的俗家弟子過去攔住他們,同時低聲說了幾句,那些漢子一個個臉上變色連忙上前拉起那瘦子低聲說了幾句,瘦子的臉也嚇白了,顧不得臉上流血,深深一揖道:「張大俠,小的不知道是您大駕,衝撞了您,該死,該死。」
  一面罵,一面還伸手打自己的嘴巴。
  張自新冷笑道:「我不知道吳老爺是幹什麼的,要請教一下。」
  那胖子見瘦子如此,連忙上前一拱手道:「吳老弟是本縣的都頭,冒犯了好漢,請好漢恕他無知。」
  張自新哼了一聲道:「一個小小的都頭,就敢如此無法無天,隨便欺負人?」
  瘦子低下頭,不敢開口,那胖子連連拱手求饒。
  張自新也不願太過分,冷冷地道:「你們已經聽過那位姑娘唱歌了,留下一百兩銀子給她,馬上滾蛋。」
  胖子一怔道:「賣唱的粉頭兒,哪裡要這麼多銀子。」
  張自新道:「我知道,光是聽歌,一兩銀子也夠多了,可是他打了人,九十九算是他打人的代價多不多?」
  那瘦子連忙道:「不多!不多,小的馬上付!」
  說著取出一百兩銀票雙手遞上。
  張自新接了厲聲道:「馬上滾蛋,以後再敢這樣欺負人,我就要你腦袋!」
  那瘦子一面連聲說不敢,一面與同座的人狼狽而去。
  張自新把銀票送給那女子道:「姑娘!你哥哥沒受傷吧?」
  那操琴的男子連連作揖道:「沒有!謝謝英雄援手,只是這銀子我們可不敢收!」
  張自新道:「這是你們應該得到的!」
  那男子苦笑道:「英雄有所不知,那姓吳的是本地的地頭蛇,今天雖然受英雄教訓,可是我們拿了他這麼多的銀子,他一定不甘心,事後一定會再找我們的!」
  張自新道:「我諒他不敢!」
  那女子道:「英雄在這裡,他自然不敢,可是英雄走了,他就敢了。」
  張自新為之一怔。
  那男子道:「銀子是絕不敢收他的,以免遭他懷恨,我們但求在這裡,(OCR者:這句話不明白)明天上京師去,他就無法奈何我們了!」
  張自新忙道:「你們要上京師?」
  那男子道:「我們原是上京去投親的,因為沒有盤費,不得已才沿途賣唱餬口,其實我們也是好人家的子女,如非為生計所迫,何至操此賤業!」
  張自新笑道:「這就好了,我們也要上京師去,明天你們跟我們一起走,就不怕人找麻煩了,銀子還是帶著,到了京師,也許一時找不到令親,也可以留著過日子!」
  那兄妹二人商量了一下,那女子才道:「既是如此,就謝謝恩公了,可是今天晚上……」
  張自新道:「我就住在這家店裡,你們也住下好了,明天一起上路!」
  那女子感慨地說:「那真太好了,哥哥,我們就在這兒住下吧!」
  那男子道:「只有這樣了,如果離開這裡,說不定就會受到他們的陷害!妹妹,我們還沒吃晚飯呢,叫兩碗麵來吧!」
  張自新道:「吃兩碗麵就夠了嗎?」
  那女子苦笑道:「行路人有兩碗麵已經是天大的享受了,而這兩碗麵,還是靠著恩公的賜福!」
  張自新道:「我看不必麻煩了,我們那一桌上菜叫得太多,四個人也吃不下,大家一起吃吧!」
  那女子連忙道:「這怎麼敢當!」。
  張自新道:「沒關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過來坐吧,店家,添兩套餐具。」
  朝各人行了一禮,那男子道:「大恩不敢言謝,敝兄妹無法為報,只有叫舍妹唱兩支曲子,給各位解悶聊報大德!」
  張自新忙道:「不必!不必!」
  可是那男子已經坐下開始操弦,一把胡琴拉得出神人化,極為動聽,朱梅忽然笑道:
  「想不到閣下深通音律,這是碧海青天古調,會者不多,能奏得如此嫻熟,尤為難得!」
  那男子止手笑道:「原來老先生也是行家,說也慚愧,寒家本來也有幾畝薄田,就因為小人專好音律,不事生產,坐吃山空,不得已才背井離鄉遠出投親!」
  朱梅道:「憑閣下這手琴技,也足可養家了!」
  那男子道:「可是窮鄉僻村,知音無多,捨親前年托人送信來說是京師有很多大宅第都有家蓄樂妓,叫小人前去教樂,可謀一職,那時小人還不想屈志求安,這兩年實在沒法子了,才走上這條末路。」
  朱梅點點頭道:「嗯!通音律的人到朱門寄生,確是末路,不過總比叫令妹拋頭露面,出入酒肆賣唱好得多!」
  那男子道:「是呀!小人想到了京師之後,先安頓下來,找個清白人家,將舍妹嫁了,再另求出身!」
  說完又朝那女子道:「妹妹,座有顧曲周郎,你那些俚詞俗調,可難人方家法眼,還是把你拿手的曲子唱兩首,請老先生指教一下吧!」
  那女子道:「沒一首是我拿手的,唱什麼好呢?」
  燕青道:「吾輩武人,要聽雄壯一點的才合口味,請姑娘唱一曲,蘇學士的赤壁懷古吧!」
  那女子笑道:「這要鐵板銅琶配合起來,才能響遏行雲,以盡其雄渾豪壯之概!」
  燕青笑道:「銅琶難覓,鐵板倒是現成的,我也學過幾天音律,大家湊湊興吧!」
  說著起身到櫃檯上取了一副鐵筒,因為酒樓中常有豪客召妓侑酒,樂器都是現成的,他拿起鐵筒,丁丁的敲了幾下,那男子笑道:「原來公子也是行家,妹妹!這下你更要賣點力,以免貽笑方家!」
  胡琴拉起過門,配合簡拍,那女子定定神,才輕啟朱唇唱了起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琴音豪壯,節拍雄渾,那女子的歌喉更是寬潤,唱得聽者雄心頓發,張自新只覺得好,卻不懂得內容,拉著楊青青為他解釋。
  幸而楊青青念過這一首詞,把全文背給他聽了,張自新連聲叫好。
  那女子聽間歇的過門已完,接著唱下平闕了:「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牆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歌聲雖歇,語音還裊裊繞在,張自新首先鼓掌喝彩道:「好!實在太好了,只是後面的氣勢不如前面!」
  楊青青道:「那是作者對人生如夢的感慨,所以意氣較為消沉,你不到那個年紀,自然不會瞭解那種心境!」
  正說著,忽然樓上松月真人叫道:「朱兄!請上來一下,滌凡神尼被人刺殺了!」
  這一叫何異晴天霹靂,張自新連忙衝上樓去,但見滌凡神尼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靜,松月真人道:「兇手是在背後下手的,一劍直透前心,我聽見她哼了一聲……」
  張自新過去審查她的遺體,果然是背心上一個刺洞,深入心臟,早已氣絕多時,不禁悲憤填膺,厲聲叫道:「是誰下的毒手?」
  松月真人道:「神尼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可見對方身手之高,否則絕不能掩至她身後而無所知覺。」
  張自新看了四週一下,窗門未開,下手的人一定是從門口進來的,乃問道:「道長沒瞧見有人走過嗎?」
  松月真人道:「我在房中用餐,沒注意門外有人,聽見神尼哼聲後,還隔牆問了她一聲,沒有得到回答,才過來看了一下,神尼已經受害了!」
  張自新道:「還有上人呢?」
  松月真人一怔道:「是呀!上人就在隔屋,怎麼聽見了叫聲,也不過來看看,別是……」
  說著連忙搶到隔壁,靈虛上人盤膝安坐,狀似人定,面前放著的飯菜還沒有動,走過去一摸,身子已經僵了。
  張自新忙問道:「上人怎麼樣了?」
  松月真人黯然道:「上人已經圓寂了,只是他身上並無傷痕,不知是如何下手的!」
  室中點著燭火,不住地搖晃,松月真入神色一動道:「四門緊閉,燭火怎麼會無風自動?」
  走近去仔細一看,然後回到靈虛上人身邊,在他的太陽穴上用手一摸,然後掌心貼著摸處用力一拔,露出一點銀光,再用手拈出來,卻是一枝細長的銀針。
  他托著銀針道:「這是上人致死的原因,兇手是在窗外發暗器的,勁力很強,直透人腦!」
  張自新道:「道長怎知是從窗外來的暗器呢?」
  松月真人道:「窗紙上有個小洞,因為對準燭火,燭火才會晃動,我是從那小洞,才找到上人致死之因,否則這銀針深陷入骨,根本就無從發現。」
  張自新從小洞順延過來,發現與靈虛上人的太陽穴,剛好是一條水平直線,才相信松月真人的判斷,可是他又不禁懷疑道:「靈虛上人一身內外功都到了化境,這銀針透過窗紙,必有響聲,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松月真人歎道:「上人是虔誠的佛門高僧,用餐前必定閉目默誦經文,對方乘這個時機下手,才使他無所覺察!」
  張自新憤然道:「是誰下這種毒手?」
  松月真人道:「能夠在短時間內連殺兩位高手,對方必非庸俗之輩,我想可能是那個齊天教祖,或者是他的門下另外三個弟子。」
  張自新忽然發現只有他一人上來,朱梅與燕青、楊青青都沒上來,不禁奇怪問道:「朱掌門人怎麼沒上來?」
  松月真人也是一怔道:「對呀,他們怎麼沒上來?」
  二人連忙下樓一看,但見朱梅坐在椅子上,楊青青與燕青都不在,忙問旁邊的人道:
  「還有人上哪兒去了?」
  店家道:「追那賣唱的兄妹去了。」
  二人走近朱梅一看,原來他已被人破了氣功,正在運氣調息!
  一會兒,燕青和楊青青都回來,氣急敗壞地跑了回來,張自新一問,原來那兩個賣唱的男女,是喬裝的,那女的在朱梅不注意時用牛毛銀針傷了他,等到要傷燕青時,楊青青發覺了,二人目的已達,略一招呼,便聯袂而逃,燕青和楊青青追出時,已失了二人的蹤跡了。
  張自新聽了燕青的敘述深自悔恨道:「都是我不好,硬出頭做好事,把他們拉過來,否則朱前輩也不會受害了。」
  朱梅連忙道:「人家是存心來算計我們的,幸虧老弟將他們拖了過來,使他們在明處下手,如果懵然不覺,由他們實施暗算,只怕受害的人還要多呢!」
  松月真人也道:「這話不錯,像靈虛上人與滌凡神尼,在不知不覺間丟了性命,還更冤枉呢!」
  張自新怒聲道:「我一定要找到這兩個人,替上人與神尼報仇。」
  燕青道:「上人與神尼都死了?」
  松月真人道:「上人死於銀針,想系那女子所為,神尼被人用劍自背後刺死,則是另一人下的手,因為那時候你們已經在樓下喝了起來……」
  燕青道:「這樣倒是要找到他們作個解決,否則他們一直在暗中下手,令人更難防了。」
  楊青青道:「剛才一直追下去,或許能找到他們,現在更沒影子了。」
  燕青想了一下,忽然道:「有辦法,店家,剛才那個姓吳的都頭住在哪裡?」
  店家道:「住在隔兩條街,一個叫月月紅的屋子裡,他自己沒有家,長年在月月紅那兒歇宿。」
  朱梅道:「老弟認為那姓吳的跟他們有勾結嗎?」
  燕青道:「那倒不會,可是那個男的挨了一掌,一定不肯善罷,我們上那兒去,說不定能等到他們。」
  朱梅道:「對,這男女兩人年紀與那陳揚差不多,必是齊天教祖門下的使者,他們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我們快去,說不定還能救下那姓吳的混蛋一命。」
  說著挺身拔劍,松月真人道:「朱兄還是別去吧!」
  朱梅道:「她只破了我的氣功,對使劍還沒影響,我要剁下她的雙手,出出心中這口惡氣才好。」
  於是幾個人都抽出兵器,叫店家帶路,還帶了十幾名隨行的弟子,如臨大敵,浩浩蕩蕩而去。
  過了兩條街,那是正定府的風月巷,每家門口都高掛綵牌,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店家帶到一家門口,卻不敢上去了,指著道:「月月紅就在這裡面的樓上。」
  大家衝了進去,但見與吳都頭同席的胖子還在那兒擁了兩個粉頭作樂,見他們進來,臉色都嚇白了,連忙拱手道:「各位英雄,事情已經過去了……」
  張自新急聲問道:「姓吳的在哪兒?」
  胖子用手指指樓上,燕青問道:「那賣唱的兩兄妹來過沒有?」
  胖子道:「沒有!英雄放心好了,吳老弟受了教訓,絕不敢找他們的麻煩了。」
  燕青冷笑道:「那兩兄妹是江洋大盜,他們不找姓吳的麻煩已經是他運氣了,快帶我們上去。」
  胖子哆哆嗦嗦地領他們上樓,在一間屋子門外叫道:「吳老弟,你出來一下……」
  叫了兩聲沒人應,他推門一看,嚇得哎呀一聲驚叫,整個人都癱了下去。
  姓吳的瘦子與一個女的雙雙躺在地下,他的首級卻滾在另一邊,滿地都是鮮血!
  燕青叫道:「我們來遲了一步!」
  跨過屍體,進入屋中,但見桌上留著一張字條,墨跡猶新。寫著:「此獠魚肉百姓,梟首為懲,張自新尚有俠懷,無愧天龍後人,暫貸一命,朱老兒能曉音律,尚稱雅人,故留殘命,武當松月當知所警惕,限即赴洛陽,叩詣教祖乞命,否則定殺不貸,燕青以劍擋我追命神針,是謂可人,倘能加入本教,必獲重用。」
  下面的落款書名是:「齊天教下伏虎使者卞京,飛鳳使者東門靈鳳,玉麟使者蕭麟。」
  燕青默然將字條遞給眾人傳閱,大家看完了,都沒有話說,下樓後,燕青道:「各位如何打算呢?」
  朱梅怒道:「我發誓要與這些魔頭周旋到底。」
  松月真人沉思片刻才道:「靈虛上人與滌凡神尼身死,五梅劍陣已然瓦解,只好作罷了。」
  朱梅道:「道兄準備向魔頭屈膝?」
  松月真人道:「貧道除此以外,別無他計。」
  朱梅神色一變,燕青卻笑道:「人各有志,這倒不必勉強,道長是否馬上到洛陽去?」
  松月真人道:「為門戶計,貧道只得走一趟。」
  說著打了一個稽首,逕自走了。
  燕青追上去道:「在晚送道長一程。」
  他追送著他,兩人一前一後走了。
  張自新與楊青青伴著氣沖沖的朱梅回到酒樓,一路上朱梅還在罵松月真人沒有骨氣,隨行的弟子,崑崙因為距離最遠,沒有門人。
  朱梅一氣之下,將少林與峨嵋的弟子召集過來,他們收拾了各家掌門人的遺體,全部打發走了!
  武當的門下則被他趕走了,忙到天亮,燕青卻回來了,朱梅怒罵道:「那個臭牛鼻子,你還去送他?」
  燕青笑道:「掌門人對松月道長誤解了。」
  朱梅道:「誤解?難道他又回心轉意了?」
  燕青道:「沒有,他一個人上洛陽去了。」
  朱梅剛要叫罵,燕青卻笑著道:「不過他留下這些!」
  說著取出三張字條,朱梅接過一看,卻是少林、峨嵋與武當三家的劍式,忙問道:「這是幹嗎?」
  燕青道:「松月道長精研先天易數,早已測知此行兇危,所以與神尼上人商定,大家將五梅劍陣的招式各寫了一份,以備萬一有人不測時,可以另外覓人練成此陣。」
  朱梅叫道:「他們為什麼不通知我呢?」
  燕青道:「他知道朱掌門人壽數還長,不願意拿這種事來傷您的心!」
  朱梅道:「他知道有人要死?」
  燕青道:「是的!松月道長這幾天時感凶兆,但朱前輩不在劫數之內,而且前輩一直不相信他的占卜之術,所以他隱忍不說,暗中已作了準備。」
  朱梅道:「我是不信他這一套鬼畫符的本事,可是他既有此心,為什麼還要向左道異端投降呢?」
  燕青輕輕一歎道:「松月道長本悲天憫人之胸懷,不惜自污老節,前往洛陽,並不是向左道異端投降,而是去懇求那個魔頭暫勿行動,藉以為武林保存一點元氣,因為少林與峨嵋兩派的掌門人遽爾歸真,門下弟子如果有所行動,定會引起滅門的慘禍。」
  朱梅道:「他勸得動那個魔頭嗎?」
  燕青道:「對方指定要他前去,他只好一試,也許會有用處,至於少林、武當兩處,要請朱掌門人妥為解喻。」
  朱梅連忙道:「叫我怎麼說呢?我不去。」
  燕青道:「掌門人不必前去,那兩派都是佛門弟子,只要掌門人一封書函,說明松月道長的苦心,他們自會明白的。」
  朱梅道:「我不相信合大家的力量會拼不過他們。」
  燕青道:「他們的暗殺手段太厲害了,連兩位掌門人都無法躲過,又何況門下的子弟呢?
  而且要下手,一定是找各派的精英人物,如果這些人都遭了毒手,各大門派雖存而實亡,人多又有什麼用呢?」
  朱梅長歎一聲道:「好吧,信由我來寫,有沒有用就不知道了。」
  燕青道:「一定有用的,松月道長還說天龍大俠所留的各家劍式,最好另外找人再練,絕對不能送回門戶去。」
  朱梅忙道:「這是為什麼?那些劍式是各家的專擅,別人練起來,不會比他們更好。」
  燕青道:「事情固然不錯,可是這些劍式只有掌門人才知道,因而害死了他們,如果送回各大門派,知道的人越多,受害的人也越多。」
  朱梅心中實在是同意他的說法,口中卻故意哈哈一笑道:「臭牛鼻子竟是句句金言,我老頭子就一無是處了。」
  大家知道他的脾氣,將他請到屋中寫信,另外縣城的官人也為吳都頭之暴死做個調查,因為那些官人先知道他們的身份,也不敢多事詢問,只把那張字條抄了一份回去銷案交差,至於緝拿兇手,則想也不敢想了。
  朱梅把信寫好後,交給當地少林與峨嵋的門人火速送到兩處本院,四個人就上道了。
  浩蕩的行列,突然變得如此冷落,他們心中不無感慨,雖然齊天教下三個兇徒已表示不再追蹤,他們卻不敢鬆懈,沿途的戒備仍然很嚴,好在一路無事,總算平安地到了京師,楊青青主張直奔邱侯府,張自新卻惦記小沙麗,主張直接到哈回回的馬場。
  朱梅是一派之長,對於顯宦之家也不想去投足,故而贊成張自新的說法,於是分頭而行,由燕青陪著楊青青到侯府去通知華樹仁,朱梅則與張自新徑奔哈氏馬場。
  到了馬場,哈回回很興奮地接待他們,絮絮地詢問別後的情形,聽完後,他的臉上浮起了興奮的笑容,拍著他的肩膀道:「老弟,真想不到你竟是天龍大俠的後人,看了你的稟賦,我就懷疑你的出身絕不簡單,龍生龍種,果然一點都不錯,出門才三個月,你居然名滿天下了。」
  張自新忙道:「哈大叔,外面的事,您知不知道?」
  哈回回搖頭道:「不知道,長春劍派的白長庚當了貝勒府的總教頭,我連門都少出,哪知道外面的消息呢!」
  朱梅道:「我們這次來京,曾經派了一部分弟子來京,比我們早到一天,難道沒有人知道嗎?」
  哈回回道:「沒有呀,一點消息都沒有!」
  朱梅沉吟片刻才道:「這倒奇怪了,京師近來的情形怎麼樣?濁世三神龍與長春劍派是否又起過衝突?」
  哈回回先頓了一頓,然後道:「起先倒是很太平,後來卻出了點事!」
  張自新急問道:「出了什麼事?」
  哈回回道:「六天以前,有人夜人侯府,將濁世三神龍暗殺掉了兩位!」
  朱梅神色一變道:「是哪兩位?」
  哈回回道:「劍海游龍華大俠與龍門劍客莫大俠,人云龍李大俠那天剛好在我這兒吃烤羊肉,否則恐怕也難逃毒手,他們兩位都是死於一枚細小的銀針。」
  張自新聽了淚水盈眶,厲聲大叫道:「銀針,那一定是東門靈鳳下的手。」
  哈回回點頭道:「我起先以為是長春劍派的人幹的,現在聽說兩位掌門人的死訊,如同一轍,這一定是齊天教下的人幹的了。」
  朱梅神色沮喪地道:「他們一定知道我們上京師的來意,搶先趕到京師下手,回頭才找到了我們。」
  時間上推算,大致是差不多,張自新哽咽地道:「李大叔呢?」
  哈回回道:「李大俠聞知兩位義兄暴斃,趕去收殮了他們的遺骸,跟著就出走了。」
  朱梅道:「走到哪兒去了?」
  哈回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判斷他是到貝勒府去找白長庚報仇,給他們暗殺或是囚禁起來了,正準備去暗探一下,可是小沙麗把我攔住了,說不會上那兒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