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新月劍 > 第十九章 >

第十九章

  紀小如站了起來,跟著杜青雲一起告辭,兩人並著向鏢局走去。杜青雲道:「小如,白紉珠也要在局裡任職保縹,希望你能夠聘用她。」
  紀小如忙道:「這是您總鏢頭有權決定的事。」
  杜青雲說道:「不,這件事我必須要取得你的同意。」
  紀小如幽幽一歎道:「能夠得寒星門的高手加盟,對鏢局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別人想都想不來,我只是擔心那位白大姐是否肯屈就。」
  杜青雲道:「你放心,她倒並不是個氣量窄厭的人,只是受了別人的利用而已,我希望你們能夠交個朋友。」
  紀小如顯然是受了杜九娘的勸告,溫馴多了,只幽幽地道:「杜大哥,那位白大姐容得下我嗎?」
  杜青雲道:『小如,我跟她之間雖因師命而定下名份,但那只是一個道義的約束,我並不是非履行不可。』」
  「那杜大哥為什麼要答應呢?」
  杜青雲道:『小如,這話很難說,你也是女孩子,應該明白女孩子的處境,這事如果她不提起,我絕不會強求,如果她提出了,就不容許我拒絕。在這種事情上,男人只是站在被動的的立場上,正如以前那些登門求婚的青年.被你打跑了,從此就不敢再來一樣,換了個立場,假如令尊帶了你到男家去相親,男方要提出比武,把你打敗了你是否就能一走了之呢?」
  紀小如忍不住笑了:「我絕不會做這種芒唐事,當真嫁不掉了,還要送上門去給人家相親。」
  杜青雲道:「這就是的,這種事情,女孩子的名譽比男人重要,因此女方也不會輕易向男朋提示,真到現身相見,就是已經確定了,我如果加以拒絕,對她是個莫大的侮辱,我不能去傷一個女孩子的心。」
  紀小如道:「可是你不怕傷了別人的心嗎?」說這話時,她低下了頭.已經拿出最大的勇氣了。
  杜青雲笑笑道:「這正是她應該明白的地方,我既然不願意使她傷心,自然也不能使別人傷心,如果她不懂得這個道理,自然也不值得我去尊重她的尊嚴,今天邊城把她叫了去,也就是告訴她這個道理,她看來也明白了,所以才來向你道歉,因此你不必擔心她容不容得了你,而且武人出身的女孩子,胸襟也較為豁達,你們都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女孩子,所以我相信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杜青雲說完,注視紀小如的反應。
  紀小如點點頭,低聲道:「但願如此。」
  杜青雲又道:小如,我孤身闖江湖,很少與人交往,對男女之間的事很直率,不懂得什麼叫曲折,因此我直話直說了,目前我跟紉珠雖有口盟,但只是對我的約束,她隨時都可以解脫這個約束的,你我認識在她之先,但是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約束,假如你找到更好的對象,不必顧慮什麼,你儘管可以照你喜歡的去做,我向今尊答應了照顧你,這個承諾是永遠有效的,你如若相信我這個人,今後相處就會愉快多了。」
  紀小如咬咬嘴唇,有點安慰,也有點失望,她雖然獲得了一個保證,卻不是心裡所希望的那一種。頓了頓才道:「杜大哥,難道你就是為了對我爹的承諾,才告訴我這些的?」
  杜青雲一笑道:小如,在幾天以前,你根本不知道有我這個人,你之所以看得起我,是因為我幫助過你,那只是一種感激,並不是感情,我之所以跟你接近,是因為你坦真無偽,很討人喜歡,把你當你個小妹妹,如果我說對你是一見鍾情,卻是欺人之談,感情一定要長時間培養的,如果你平靜地想想我的話,就會同意我的說法了,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紀小如是否真的明白呢?她自己也難以回答。
  杜青雲多作解釋,他相信紀小如現在不明白,將來也會漸漸明白的,他知道這番話說得太直了,對一個懷春的少女而言,多少是有點殘酷的。
  但是他認為必須這麼做,因為他未來的生命裡,要做的事情太多,沒有閒暇來承受感情上的困擾。
  因為他的心裡,刻著一個影子,這個影子現在已經變得更高貴,也更渺茫了。影子是刻上去的,刻在石上的痕跡可以磨掉,刻在心上的影子卻磨不掉的,因入他的心是血肉所構成,不是一塊石頭。
  回到鏢局裡,白紉珠沒有睡,看見杜青雲與紀小如同時回來,神情是有點不自然的,但是很快地,她就跟紀小如消除了敵意,變得很親熱了。
  她們都是任性而倔強的女孩子,但是她們也都明白,這應該是她們表現女性溫柔的時候,再倔強下去,只有傷害到自己。
  她們是兩塊堅硬的石頭.杜青雲卻是一把劍,一柄堅硬鋒利的寶劍,用石塊去磨劍,劍會亮,但石塊卻會消損。寶劍是不易生銹的,只會為塵埃所污,所以寶劍不須常磨,只須勤加拂拭就行了,拭劍的布是柔軟的,不會損耗自己而能維持劍的光輝。她們知道自己應試做一塊拭劍的綢布而不是一塊磨劍的礪石,名貴的寶劍很少用得到礪石,卻經常用得到拭劍的布。
  也許她們的內心不免有委屈之感,但是她們必須忍受,誰叫她們要找上一柄寶劍呢?
  但一個武人,誰又不愛一柄寶劍呢?
  在杜青雲出去的那段時間裡,馬向榮已經問清了白紉珠的身份,以及和杜青雲的關係,心裡一直很著急,他知道紀小如的脾氣,也知道紀小如對杜青雲的感情,真不知道她們再度見面時,會有怎麼樣的局面。
  直到兩個女孩子親親熱熱互訴家常時,他才放了心,跟著杜青雲來到地為總鏢頭所設的屋子裡。他笑道:「老弟,這間屋子是早就拾掇好了,打從你答應加盟主持天馬鏢局,小如就把屋子準備下了,你看還滿意嗎?」
  杜青雲望望屋是全新而豪華的傢俱與擺設,雖然有點俗氣,但不能不說是經過一番苦心的構思,笑笑道:「豈只滿意而已,這是我有生以來,住過最好的屋子了。」
  馬向榮望著他,歎了口氣道:「老弟,我是真服你了,武功造詣不去說,你是怎麼把這兩個人湊和在一起的!」
  杜青雲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把她們當作朋友,老老實實地告訴她們我的處境,我心中對她們的感覺,不要花言巧語去騙她們,這就行了。」
  馬向榮道:「就是這麼簡單?」
  杜青雲道:「本來就是這麼簡單,女人可以容忍男人的不忠,但絕不能容忍欺騙,如果你想討兩個老婆,就把她們找在一起,讓她們自己決定如何共處,千萬別這頭一個,那頭一個,兩邊都瞞著,就像一個牧童牧兩頭牛,掛在一起就行了,山前拴一頭,山後一頭,兩邊奔跑去照顧,結果兩頭都看不住,賊人先偷這一頭,再偷那一頭,兩頭牛都會丟了。」
  馬向榮歎了口氣道:「兄弟,你這一手我學不會,也沒你那麼大的本事,因此我還是一個都不要最好。」
  杜青雲笑了一笑,第二天,到了約談的時間,首先來的是個叫易國榮的中年人,也就是那位退休尚書的內侄,一臉的好相,三十來歲,卻留著兩撇八字鬍,看上去就讓人不順眼。
  馬向榮介紹過後,易國榮就堆著笑道:「杜總縹頭,這批貨價值是四千萬兩銀子,東西很簡單,只有一口小箱子,箱子裡的東西您不必過目,我跟著一起走,在一個月內保到奉天,保運的費用照例是一成,但是敝人願意再加半成,六百萬兩.運費先付杜青雲問道:「馬大哥,有這個規矩嗎?」
  馬向榮道:「貨主托保暗鏢是可以的,我們只要客人跟著一起走,就可以不必過問鏢貨的內容。」
  杜青雲道:「假如鏢貨在途中失了蹤呢?」
  馬向榮道:「如果客人一直跟我們在一起,由我們負責,如果客人在我們照顧不到的地方出了事,我們可以不管。」
  杜青雲問道:「怎麼樣的情形算是照顧不到呢?」
  馬向榮道:「比如說客人晚上睡覺,不要我們派人同屋,鏢貨丟了,我們就不負責任。」
  杜青雲道:「尊駕聽見了沒有2」
  易國榮笑道:「聽見了,不過兄弟雖然隨行,箱子卻由貴局保管.那口箱子是密封的,外面加鎖,除了兄弟自配的鑰匙外,誰也無法打開,鎖眼用火漆加封,到時只要箱子原封不動,就算是交代了。」。
  杜青雲一笑道:「這麼說我們只要保一個火漆眼印而已。」
  易國榮笑道:「是的,只要火漆印原封不動,貴局就不負任何責任,那火漆印封由貴局與敝人同時烙記,這是最穩妥的保密方法,朝廷密旨都是用這個方式的。」
  杜青雲道:『這是敝局的事,無勞閣下費心,反正到時候交貨就是了。」
  「可是敝人也跟著一起走。」
  「尊駕本人的安全是否也要一起算在內呢?」」
  「那當然,貨跟人是同時托保的。」
  杜青雲道:「那閣下這條命值多少最好也先估個價,以後有所閃失時,好照價賠償,否則人命無價,敝局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易國榮怔住了。馬向榮道:「照一般慣例,貨主隨行,鏢有保護義務,但安全卻不負賠償之責……」
  杜青雲道:「那就在約子裡把這條特別註明,易掌櫃的,你考慮一下,如果信得過敝局,後天中午以前,來敝局訂約啟程,否則就另請高明。」
  易國榮想了一下道:「既然一切都照規矩,兄弟準時前來就是,這筆鏢除了貴局之外,別的鏢局也承擔不起。」
  他拱手告辭出去了,杜青雲也接下第二趟鏢。
  這趟鏢的貨主報名王行周,倒是老實,自承他的姐夫在和申家裡當總管,這次托運的是一批珠寶玉器,要交運到吉林去,交付吉林將軍府,因為吉林將軍是和申的女婿,珠寶共計是四大箱,價值在千萬之上。
  保運的費用是一百五十萬兩,事先他付五十萬,交割後再付一百萬兩。
  說的完全是實話,杜青雲稍作考慮後也答應了出來。
  王行周十分高興,奉上了五十萬兩的銀果道:「杜總鏢頭,和中堂是完全聽了您的大名才專程勞駕,也不必訂什麼約子了,您吩咐一聲,何時啟行,在下就把東西送到。」
  杜青雲詫然道:「相府有的是護衛,都是奇才異能之上,吉林將軍手下有的是兵,何必另外找人護送呢?」
  王行周苦笑道:「府中的護衛有多大本事,相爺都清楚,他們如果擔任得了,當然就不會再麻煩杜爺了。而且這筆東西,原是相爺給姑爺的陪嫁嫁妝,姑爺上任伊始,沒有安頓好.所以沒有帶了去,現在才安頓妥當,這純為私務,不能動用到軍族,不過到了吉林境內,將軍還是會派人來接應的,貴局最辛苦的就是過奉天的這一段路。」
  「不訂約子,萬一有閃失,又是如何賠償法?」
  王行周道:「相爺的要求是請杜爺親自押送,相爺也相信杜爺的能力與名望,真要出了事,杜爺的盛名損失,又何止千萬之數,也別提什麼賠不賠的話了。」
  杜青雲一怔道:「相爺對杜某竟是如此信任。」
  「杜爺的威名四海同欽,連一流宗都不敢輕攫杜爺這銳鋒,相爺自是信得過,真要是有人敢對這批東西下手,杜爺斟酌情形,實在保不住,就先放手好了,回到京裡來相爺會設法探明雙方的底細,再協助杜爺把東西要回來。」
  杜青雲想想道:「好吧,王先生回去準備一下,明天把東西送到敝局,後日上午啟程。」
  王行周拱手道:「那更好,相爺希望能早日啟程,不想杜爺卻更乾脆,兄弟有四個伴當隨行,但只是跟著箱子,行止全憑杜爺作主。」
  他也告辭了,白紉珠與紀小如都在旁邊看著,等他一走,馬向榮送客出去,她們就走過來,白紉珠道:「這保鏢的銀子真好賺,眨眼之間,就是七百五十萬兩!」
  紀小如道:「這都是托杜大哥的福,家父在此開了幾十年的鏢局,也沒賺到這麼多過!」
  杜青雲苦笑道:『那是賣命的錢,如果毫無風險,人家也不發瘋,會把白花花的銀子送上門來。」
  白紉珠笑道:「關外的路我還熟,奉天過去,沒有幾天就進入吉林境內了,那六百萬兩等於是白賺。」
  江青雲道:「據我的推測,這六百萬本來就是對方奉送的,在奉天之前,全無風險,但過了奉天之後,一定會有事,對方的目的就是在第二筆貨上。」
  紀小如道:「這是怎麼說呢?」
  杜青雲笑笑道:「很簡單,四六折成,和申的那筆貨約計是一千五百萬兩,對方提出六百萬一次交付,就是希望我在以後的路上不必太認真,他們要定了筆東西。」
  白紉珠道:「那有這種事呢!」
  杜青雲道:「和申的這筆鏢連約子都不肯簽,想必是屬於不能公開的,所以也不要我們負責賠償,只要我在萬一出事後,幫他把東西找回來,以和申的權勢,居然會花錢以如此優厚的條件找人保鏢,可見他心裡明白,要動他這筆東西的人,勢力並不在他之下,雙方都開罪不起。」
  紀小如道:「敢碰和申的,當然只有一流宗了。」
  杜青雲點點頭。白紉珠道:『這是他給女婿的嫁妝,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幹嘛要如此神秘呢?」
  杜青雲笑道:「和申之貪是有名的,只有往裡進,那會如此大方往外拿。何況和申只有一個女兒,許婚川督國泰的兒子德麟,尚未迎娶,那裡又扯出一個女婿來了?吉林將軍烏哈里是他的門生,娶了他一個姨侄女兒,他把那個姨侄女兒收養為義女以示籠絡,馬哈里將軍是和申一手提拔起來的,對於岳丈只有報效,那裡會有什麼陪嫁的給他。」
  「那……這筆東西為什麼要送過去呢?」
  杜青雲道:『和申不但奸而且聰明,貪墨所得如果全放在家中,萬一失了聖眷,來個抄家,豈不是白辛苦了一場,所以他有意無意間,把資財一點點地分散出去,存在別的地方,以便作退身之計,以前是零碎的一點點往外運,出了幾次事,他才謹慎起來了,所以這次才大規模地找個人,替他一次送出去。」
  紀小如道:『「他為什麼不派自己的護衛呢?」
  『因為那些護衛並不靠得住,他信得過的都是飯桶,有本事的都又不甘屈家奴,前兩次都是護衛勾通了江湖人下手,使他損失了幾百萬,所以他不敢再找自己的人了。」
  紀小如道:「杜大哥,我們真要保這趟鏢嗎?」
  「當然了,我都答應了,還會半途而廢嗎?」
  「一流宗有意中途插手,反正是狗咬狗,咱們何必插手。」」和申的錢來自民脂民育,落到一流宗手裡,並非民生之福,所以我必須把它送到地頭。」
  「那不是便宜了和申嗎?」
  杜青雲一笑道:『一流宗的背後是大內密探,他們跟和申只能暗中鬥法,在路上,他們可以喬裝盜賊攔截,事後誰說不知道而賴帳,可是到了將軍府,他們再去動手,就是造反了,一流宗不敢這麼做的,不過有些江湖義俠卻沒有這個顧忌,他們可以在吉林再下手。」
  白紉珠與紀小如都笑了。紀小如道:「這一定是徐大哥告訴您的底細,他也作了準備了。」
  杜青雲道:「小如,這個話以後可不能再談。紉珠,你也要注意,就是見到的白仙子,也不能說出來。」
  白紉珠一怔道:「我姑姑會洩露嗎?」
  「白仙子當然不會,可是寒星門中的一定有問題,你昨天為了一張字條而跟小如衝突就是個例子。」
  白紉珠低頭道:「那是我自己太糊塗。」
  杜青雲莊容道:「不是你的問題,而是這件事,連令師兄邊城都不知道,居然有人能探悉內情,居間挑撥,可見在白仙子的身邊必有對方的耳目。」
  白紉珠一驚道:「不錯,這是件很危險的事,我一定要師兄去見姑姑,把這個人找出來。」
  杜青雲道:「我想趁這次出京之便,到北道川叩詣白仙子,自然會談到這個問題,人是要找出來,但只能暗中留意,不必付出行動。」
  「那是為什麼呢?」
  「江湖本身已經夠險詭,朝廷再插手其間,使得情勢複雜,任何人都必須步步為營,十分謹慎。寒星門之所以到現在安然無事就是朝廷以為能控制動靜。才沒有去干擾,如果把潛伏在那兒的奸細耳目除了,朝廷轉而生疑,不知會對你們採取什麼行動了。」
  白紉珠神色一變道:「不錯,真沒想到問題會這麼多,杜大哥,那我們就一直要在威協下過日子了?」
  杜青雲道:「目前只好如此,神龍幫的事件已經是一個開始,讓朝廷明白,江湖人是不可以威而屈服的,我還要繼續努力,一定要把一流宗這個組織弄垮,使朝廷罷手,中止對江湖人的控制與約束,那時候我也退出江湖了。」
  紀小如道:「杜大哥,那時你作何打算呢?」
  杜青雲想想道「現在賺幾個錢,那時到邊塞之地,買下一塊荒地墾植、放牧,享享山林之樂的生活,遠離這個血腥氣的江湖。」
  白紉珠道:「恐怕很難如願,我姑姑何嘗不是這樣想,已經遠除長白,但是又何嘗能清靜得了。」
  杜青雲輕歎一聲道:「照理說她是長輩,我不該批評的,那是她老人家內心裡仍沒有忘記江湖,又何從靜起呢?如果她真心要擺脫一切,不但這個寒星門……」
  白紉珠歎道:「我也勸過她老人家,但是她說得也有道理,學了這一身武功,讓它荒廢了太可惜。」
  杜青雲笑笑道:「白仙子是富貴中人,對她的要求自然不能過苛,能夠像現在這樣淡泊已經很不錯了。不過我不同,思師他老人家從小就要我在淡泊中過慣了,浪蕩江湖時,除了算命測字外,沒有教我第二種求生的本事。所以我經常是三餐不繼,在饑寒中過來的。我相信我能說放開就放開,把名利全然棄之不顧。」
  紀小如笑道:「杜大哥!你的清高是值得欽佩的,徐大哥跟我說過,他算是淡泊的了,跟你一比,他仍是自慚不如,可是你怎麼又改變了初衷,肯來保鏢了呢?」
  杜青雲一笑道:「情勢所通,不得不然,因為我要接觸的人,都是一時風雲人物,假如我還是那份寒酸樣子,豈不是讓你們跟著受罪了。算命所得,連我自己都養不活,總不能也叫你們吃西北風,人有了責任就不能用清高來作為推倭之詞了;我不能成為孟子所說的那個齊人。」
  兩個女孩子都紅著臉,她們讀書不多,但齊人這個典故還是知道的,那是個以乞求為生的叫化子,而有一妻一妾,在墓間乞得人家祭相的肉,醉飽後回來誇說自己在外交遊廣闊,現在引用為有兩房妻室,稱為齊人之福.但是杜青雲引用到自己身上,卻更為妥切。
  不過她們的心裡卻是甜蜜的。
  到了該出發的日子,天馬鏢局也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一共套了六輛車子,四輛車子裝著王行周送來的四箱珠寶玉器,果然不錯,看著實實值得一千五百萬兩銀子,和申很小氣,從報價上也顯示出他貪小便宜,必少報了五百萬兩,省下了七十五萬兩的運費。
  王行周是一個人來的,可是他對杜青雲私下透露和中堂已經派了十名幹練護衛,分前後隨行開道接應。
  易國榮則是當日上午到達的,攜來一口箱子,打選得很精緻,通體密封,是由西洋的巧匠所鑄,箱子的鎖眼是暗的,直接開在箱壁上,只留下一個小孔。
  當著杜青雲的面,用火漆封了鎖孔,趁著火漆未曾凝干,杜青雲在上面親自簽了個杜字,易國則用他手上帶著的一個玉戒指,上面刻著私章的,印了個鈴記。
  這是萬無一失的措施,當時把火漆印作了兩份存記作為依據,以便核對,附在份子上。
  保送的費用是六百萬,易國榮相當大方,一次就付清了,用的都是經辦直銷的常厚號的票子。
  這家銀號的分號遍及全國各處行省要邑,這種巨額的票子,也只有他家敢於開出,任何一處分號都可以提兌。
  天馬鏢局前天才出發了十幾枚散鏢,都是一面鏢旗,一名夥計就押送上路的,今天則更為神氣,新任總鏢頭的鏢旗也制妥了,神龍鏢局並暗中出面,代邀各京帥鏢局設宴贈匾致賀。宴會設在京師最大的一家酒樓致遠樓。
  在鏢局門口祭旗後,馬向榮一騎當先,插著那面炫目燦亮的新月杜字旗直馳酒樓,後面則是鮮衣寶馬的杜青雲,左右夾倚一對玉人.白紉珠與紀小如,一個雙刀,一個單劍,花姿綽約,遊行在街道上時,萬人爭看,簡直比新科狀元飲了瓊林宴,騎馬遊街還神氣。
  杜青雲還做了一件漂亮而且前所未有的豪舉,當場封了三十六封套,算是致謝同行的捧場,每封裡面都是十萬兩的銀票一張,那表示了天馬鏢局的胸懷,好處絕不獨佔,這兩隻重鏢只有天馬縹局,也只有他笑面追魂敢承擔下來,可是他並沒有獨吃,把利潤分給每一家同業,十萬兩不是個小數目,有些小縹局一年下來,也不見得能有這麼多的收入。
  因此大家在收到封套後,都不免有感激慚愧的感覺。他們在得知天馬鏢局承受了那兩筆鏢之後,有些人在妒羨之餘,還幸災樂禍地暗中希望他們會出事。
  有些敏感的人則知道這兩筆鏢一定太平不了,但是在接到這十萬兩饋贈後,心感之餘,大家一致表示,願作天馬鏢局的後盾,如果這兩票鏢貨有任何一票出了岔子,京師三十六家鏢局將以全力追索失鏢。
  王行周與易國榮都被邀為陪客,王行周的表情是興奮的,易國榮卻皺起了眉頭,杜青雲心裡更有數了,笑問道:「易先生莫非有什麼不趁心的事嗎?」
  易國榮連忙道:「沒有,杜總鏢頭聲望如此之隆,足見盛名無虛,只是兄弟要求保的可是暗鏢,如此張揚妥當嗎?」
  杜青雲淡淡地道:「易先生付六百萬兩銀子的代價,只要保護一隻箱子到奉天,事情實在太轟動了,說這種生意是誰也要接的,可是杜某卻無法不接,因為杜某在沒見到易先生前,就聽見了這個消息,京中的江湖朋友已在紛紛傳言說這趟鏢除了杜某之外,無人敢保.可見這件事早已傳了出去,還有什麼秘密可言呢?」
  易國榮無以為答。
  杜青雲又道:「事實既已造成,杜某若不接這筆生意,就別想在江湖上混了,因此這件事,杜某是衝著笑面追魂四個字接下來的,真要是出了問題,杜某名譽上的損失,卻是金錢買不回來的,何況閣下事先也查過底案,天馬鏢局有十家銀號作為保證,也賠得起你們的損失,易先生還擔心什麼呢?」
  易國榮忙道:「在下不是耽心,只是怕惹麻煩。」
  杜青雲笑道:「不會有麻煩,易先生儘管放心好了,路上早就有人先下去踩路了,要想動這筆鏢的腦筋,一兩個人自然是辦不到的,因此只要有點風吹草動,杜某會立刻知道,先生請放心上路吧。對了!易先生說過有兩個同伴要隨行的,怎麼不見跟來呢?」
  易國榮笑笑道;他們在朝陽門外等著,等鏢車過去時再來會合,以後在路上,他們也不跟我一起走。」
  杜青雲道:「那就到時候麻煩易先生指給我辨認一下,以免我的朋友誤會,把他們當作劫鏢的。」
  易國榮做征道:「杜總鏢頭當真還有人隨行嗎?」
  杜青雲道:「當然有,敝鏢局前兩天前一共接了十幾起零碎生意,我把人手都派了出去,實際卻是委託別的同業承保了,全局的人手都在這條路上。」
  易國榮的臉色變了一變,口中卻道:「那好極了,那好極了,我也放心了。」
  杜青雲道:「眼前尚不至此,剛才我在席上致送了三十六家同業,每家十萬兩銀子,取得了他們的首肯,每家鏢局都派遣了精銳幹練的鏢師,暗中追隨著,因為這兩筆鏢貨,關係著整個京師的鏢行同業,休戚相關,大家都當作自己的事來辦。」
  易國榮的臉色更不自在了,支吾地道:同行相嫉,各業皆然,天馬鏢局居然能把京師的鏢局同業聯合起來,群眾一心,那可真不容易。」
  杜青雲微笑道:「因為天馬鏢局不跟大家爭利,像這一次,總共所得是七百五十萬兩,我已經送掉了三百五十萬兩,剩下的四百萬,敝局只留百萬兩作為本局人員的紅利開支,其餘的三百萬兩,仍是移作同業們同力幫忙的報酬,只要利益均占,自然能化隙為友,同心合力了。」
  易國榮沒有再開口,默然地上了車子。
  杜青雲騎馬走了一陣,在快要出城時,他也下了馬,把馬匹掛在車子上,自己上了車子,坐在易國榮對面。
  易國榮道:「總鏢頭怎麼不騎馬?」
  杜青雲笑笑道:「易先生這票紅貨太重要了,先生又不放心交給我們代為保管,我只得小心點,從現在開始,隨時都派人跟著這口箱子。」
  易國榮道:「那倒沒關係,我在車上時,我自能負責。」
  杜青雲道:「這不是誰能負責的問題,先生既然委託了我們,就是本局的責任。」
  「只要在我手邊時,東西丟了,貴局無須賠償。」
  杜青雲冷笑道:「可是本局卻丟不起這個人,務必要請先生原諒。」
  易國榮沒辦法,只好讓他坐著。出了朝陽門,果然有兩名青衣漢子,把髮辮盤在脖子裡,身上帶著兵器,一望而知是會家子,騎在馬上。易國榮探頭出去招招手,那兩人就要拉馬過來,紀小如與白紉珠卻一催馬,把他們擋住了。
  易國榮憶道:「二位姑娘,這是我的朋友。」
  紀小如道:「如果是來送行的,這樣說話也聽得見,不必靠近過去,總鏢頭吩咐過了,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這輛車子,請先生原諒。」
  易國榮回頭看看杜青雲,他卻雙手抱胸,靠在車裡打瞌睡,不予理會,易國榮知道這是無法通融的表示,只得道:「杜總鏢頭,我下去說兩句話行不行?」
  杜青雲道:「先生要下去儘管請便,只是這城門要道,車隊無法停留等候。」
  易國榮想了一下道:「沒關係,我回頭騎馬追上來。」
  杜青雲道:「易先生,尊駕的伴當,是否就是這兩位,我要認清了好告訴那些朋友。」
  易國榮又頓了一頓才道:「一個是,一個不是,另外兩個還有點事,要等一會兒才能來。」
  杜青雲笑道:「最好能早點跟大家碰個頭,免得徒生誤會,好吧,易先生請下去吧,東西就交給杜某人了。」
  易國榮看看那口箱子,就下車去了。車子繼續前進,這一去足足有半個時辰,他才騎匹快馬追上來,跨上車廂,只見杜青雲坐著,卻不見了那口鐵箱,不禁詫然道:「總鏢頭,我的那口箱子呢?」
  杜青雲伸手把車座的墊子掀開,露出一塊活動的木板,再掀起木板,卻是個暗格,箱子剛好放在裡面。
  易國榮笑道:「倒真是好算計。」
  杜青雲道:『這是暗鏢明保法,在別的車上我還準備了另一口差不多大小的木箱,用布包了起來.回頭歇店時,就把那口木箱抬到易先生住房裡去。」
  易國榮一怔道:「這口箱子就一直放在這裡?」
  「是的,不過先生可以放心,我們所有的鏢貨都不卸下來,歇宿時,車子都有人看著,這樣反而安全。」
  「怎麼會呢,萬一照顧不到時……」
  杜青雲笑道:「車子很重,必須有馬匹拉著走,我們歇下時,先卸下了馬匹,就算有人來突擊,也無法把車子抬走,等他們套上馬匹時,我們早就驚覺了,這比帶在身邊還安全,因為先生堅持要人不離箱,我才準備了一口木箱,其實這樣做,反而會引人注意,好在同行兩票鏢貨之中,易先生這一票貴重得多,弄口假箱子引人注意也是好的,易先生如果一定不放心就只有住在車子裡了。」
  易國榮道:「那不好,還是照杜總鏢頭的意思吧。」
  車子一到北通州,歇下店後,果然把一口布包著的木箱捧到了易國榮的屋裡。杜青雲知道今天不會有事的,很放心地交代了馬向榮一番話,然後自己帶了白紉珠與紀小如,逕自去拜詣寒星仙子白玉霜。
  尋陽一片農莊,他們到達時,邊城已經先到了,白玉霜已經是五十多近六十的人了,可是看上去很年輕,不過三十多的樣子。
  她在邊城的口中已經聽說了柳寒月的死訊,神情顯得很抑鬱,把杜青雲拉了起來,傷感地道:「雲青,我早知道我跟你師父是再無重合的可能。因為我始終沒有擺脫身上的責任,寒星門的組成,原是奉有先帝的遺詔,為朝籌組密探人選的,只是我堅持著對你師爺的諾言,幹得並不熱心,只讓幾個人在一流宗裡稍負些責任,而且還不受節制,這些措施可以引起當道者的不悅,神龍幫的事情發生後,當道很不高興,認為我故意搗亂,幸好芙蓉接了事,剛才她來過。」
  杜青雲一怔道:「她來幹嘛?」
  白玉霜微笑道:「這妮子看來是對你動了心,她來的原因是為了你,她以宗主的身份,把寒星門從一流宗裡劃了出去,算是擺脫那個圈子了,然後請求我以全部人力支持你,說你們這趟鏢很不容易討好。」
  杜青雲道:「弟子知道。有問題的是易國榮那一筆根本是騙局,目的是在動和申的那一票預付的六百萬兩銀子,等於是分髒,要我在吉林到奉天這段路上別太認真,讓他們得手。」
  白玉霜一怔道:「原來她已經先告訴你了。」
  杜青雲笑笑道:「自從在玄真觀前一會後,弟子沒再見過她,這些是弟子自己從情況上判斷的。」
  白玉霜凝視他片刻,然後才點頭笑道:「很不錯,你的機智比你師父強,邊城說你的劍法也已登峰造極,勝過你師父很多,而且你的運氣也比寒月好,得到芙蓉那麼一個掌實權的人的熱心幫助。
  我很慚愧,當年雖然在大內負有責任,但權限不夠大,地位在射日劍之下,對你師父能盡力之處不多,再者也怪我的毅力與魄力不足,無法拋開自己的立場去追隨寒月,乃造成了畢生的遺憾。芙蓉就比我強多了,她表示過,她之所以擔任這個家主.完全是為了你,如果必要,她會不顧一切的支持你,等她把這個一流宗慢慢瓦解以後,她就放棄一切來找你。」
  杜青雲更愕然道:「什麼?她要瓦解一流宗。」
  「是的,她的看法比我深遠,朝廷入鼎多年,根深蒂固,不必再僅著這種手段來鞏固國本了,一流宗的這種作法,徒然會激起民變,毫無好處,官家似乎也暗中支持她的作法,只是一流宗中的幾個舊有掌權主腦,背後各有親貴撐腰,不便明令撤除,使他們各自回到本主身邊去再生了是非,只有採取次第消滅的方式,把那些人一個個地去掉。」
  杜青雲感到非常意外地道:「官家會支持她的想法?」
  「是的,昨天她到宮中,跟官家分析了半天,把官家說動了,朝廷之患,不在外而在內,真正對朝廷有威協的,不是民間義師而是朝廷的重臣。」
  白玉霜歎了口氣:「難為她這麼年輕的一個女孩子竟有那麼好的口才及這麼深遠的見地,更有這麼雄厚的魄力與勇氣,硬把官家說動了。她舉前明廠衛為例,說朝廷已有錦衣衛卻又設了東西廠,後來再加了什麼內廠,全是搞密探的,遂使天下人人猜忌不安,重臣受制於小人,良將獲罪於鄙夫而至自壞長城。現在有一個侍衛營已經夠了,萬不可再攬什麼一流宗,表面看起來是已把江湖人置控制之下,實際上是反江湖人集結起來,反而足以影響京師,目前已經有這個趨勢了。」
  杜青雲道:「她是真使前輩脫離那個圈子了?」
  白玉霜道:「是的,她帶來了官家的手諭,開除了我的職務,總算使我擺脫了,而且她也替邊城把王府的差使跟禁軍教習兩項職務給辭了,好空出身子,專心協助你。」
  杜青雲道:「我心裡有個底子就好辦了,目前我還不知道易國榮的底細,究竟是那一條線上的。」
  白玉霜道:「她說了,外面的福康安福貝子撐的腰,一流宗裡是凌霄劍屠長虹的班底。」
  「這個人似乎沒聽過。」
  「我也不清楚,不過這個人劍法很邪,是福康安延來的好手,在一流宗裡擔任副宗主,心計很深,武功造詣雖較射日劍為次,而毒辣過之,陳望安自負一代名家,動手時還講風度,暗算偷襲的事不屑為之。
  屠長虹卻不管這一套,什麼手段都是使得出來,是個最討厭卑鄙的人,目前在一流宗裡掌握著一半的實力,可是他假福康安之便,另外培植了不少的私人勢力,不在一流宗的轄內,易國榮就是他的弟子,這次是專為對付你的。」
  杜青雲笑了一笑。白玉霜又道:「他知道在京師,凡事逃不過芙蓉的干涉,所以把你弄到外頭去,美蓉為職務所絆,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對付你了。」
  杜青雲道:「這實在很不聰明。」
  白玉霜道:「你別太小看他了,他最狠的一手是先示你以惠,易國榮那六百萬兩是白送給你的,卻準備在和申的這一票上弄回來,然後要挾你非離開不可。」
  杜青雲一笑道:「我早已算準了,他們就以合約來協迫我在和申的鏢上放水。」
  「是的,和申這一筆嫖沒有訂約子,出了問題是不必賠的,只是你若在那支鏢上出了問題,天馬鏢局的招牌就砸了,此其一;如果你接受了他們的威協,自然不會出力追查,和申也不會放過你,你在京師也無法立足了。」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計算我呢?」
  「因為你壞了他們的事,把到手的神龍幫給攪散了不說,福康安對芙蓉頗為傾心,本來還有幾分指望,可是芙蓉見到你之後,連正眼都不瞧福康安了,所以他們非把你弄走不可。」
  杜青雲笑笑道:「要我受威協還不太容易。」
  「那你就得賠出四千萬兩銀子,我知道神龍幫的武威揚會支持你,但拿出這筆銀子後,他們也元氣大傷了。」
  杜青雲微笑道:「前輩以為我那筆鏢一定會丟?」
  白玉霜道:」那口箱子裡什麼都沒有,隨便弄個手法就能把它給毀了,你又有什麼辦法呢?」
  杜青雲道:「那芙蓉來求前輩要如何幫忙呢?」
  白玉霜道:「她說你不妨接受他們的要求,商定在劫鏢時,到時候由我寒星門一出面跟他們廝拼,保住鏢貨。」
  杜青雲道:「這不太妥當吧。」
  白玉霜道:「芙蓉說她負責去拖住屠長虹,只要這個老怪物不在,另外派去的人手雖然也不錯,寒星門也能應付得了的,而且還會暗中知會神龍幫讓他們也出力護鏢,絕不讓他們得手。」
  杜青雲想了一想道:「真要能平安無事,我倒是不在乎妥協,問題是屠長虹那批人目的未能達到,不會甘心的,他們所謂妥協,只是不要我賠償失鏢而已和申的那筆鏢不得手,他們還是會找我麻煩的,合約拿在他們手裡,他們隨時都可以找我追索。」
  白玉霜一怔道:是啊,這一點我倒沒想到……,杜青雲笑笑道:「芙蓉雖然聰慧過人,究竟沒有正式處理事情,想不到太多,她處理事情的能力是不夠的。」
  白玉霜道:「你打算怎麼辦呢?」
  杜青雲道:「我既然接下了這兩筆鏢,就必須一筆不損送到地頭,到奉天這一段路上,我會自己留心,絕不讓他們得手,到奉天交了鏢,先站穩自己的立場。」
  白玉霜道:「可是要保住那口箱子是不可能的,對方可以毀了那口箱子。」
  杜青雲道:「沒有那麼容易,我已經把人跟箱子隔開了,不讓他接近,瞧他有什麼辦法。」
  白玉霜道:「他們有足夠的人力,使你無法兼顧。」
  杜青雲笑笑道:「我也有絕對的把握,不讓他們得手。問題是在第二筆縹,他們白丟了六百萬兩銀子,又未能達成目的,很可能會在奉天到吉林的路上動武硬截了,那時我怕人手不足,請前輩幫忙。」
  白玉霜道:「那沒有問題,為了你師父,為了紉珠,我整個寒星門都會毫無疑問,全力支持你的,你說要我怎麼樣盡力吧。」
  杜青雲道:「這一路上,我想請邊兄幫忙,看住易國榮,在任何狀況下,都不讓他離開那口箱子!然後前輩帶了人,先一腳趕到奉天,準備接受他們的硬戰。」
  白玉霜道:「好吧,你既已胸有成竹,想來也比我們想得周到,就照你的方法去辦吧。」
  又談了一陣閒話,杜青雲才跟邊城一起走了,來到客棧裡,馬向榮帶了鏢局裡的人手都守住了那輛車子,十分謹慎,而易國榮卻在屋中睡了,似乎很放心。
  第二天,邊城把那口偽裝的箱子從易國榮的屋裡搬了出來,就跟易國榮同車,到了車上,他很注意易國榮的行動,只是讓他看一看箱子仍在車底的暗格中就立刻蓋了起來,以後一連幾天,都是平安無事地過了。
  鏢隊已經進了盛京境內,離奉天本城不過五十里不到的一個小鎮屯,叫燕家屯,忽而屯集中了來了一批勁裝漢子,都是黑巾半蒙著臉,當頭一人懷抱長劍,目光如電。馬向榮一馬當先,按照江湖禮數,一拱手道:「敝局是北京天馬鏢局,敬請台端借個道,敝局備有一份人情。」
  他擺擺手,一人鏢伙呈上一個盤子,裡面盛著一疊銀票,每張面額是一萬兩,共計十張。
  如果是平常,十萬兩的買路費已經是很大的出手,不管是那一路綠林道上的朋友,只要不是故意尋仇,都應該買份交情了,可是為首的蒙面客看了一看淡然一笑道:「天馬鏢局果然是大出手,只可惜我們不是來打秋風的,這份盛禮老夫還是照收,接下來。」
  旁邊一名漢子上來收了銀票,那蒙面客道:「分給天馬鏢局的哥兒們,每人一張,算是老夫的一點薄意。」
  那漢子把手一揚,十張銀票如蝴蝶飛舞,飄到五輛車子前,趕車的跟隨車的鏢局把手,剛好每人一張。
  這份功力已相當驚人了,可是那些人員都是由神龍幫內部遣來的好手,雖然屈居下手,人人都有一身好功夫,他們接住了銀票,用眼睛望住後面上來的杜青雲,杜青雲微微一笑道:「謝屠老英雄厚賞。」
  十人同聲道:「謝屠龍英雄厚賞。」
  把手中的銀票拋起,每人拔出腰間的兵器,一陣揮舞,嗡然聲中,十件兵器同時歸鞘,而那一堆銀票卻變成了無數的碎片,飄然墜到腳下。
  蒙面客似乎微微一證,隨即打了個哈哈道:「好,好,不愧為天下第一鏢局,每名手下都有這份功力。」
  杜青雲笑道:「好說,好說,屠老英雄已經接受敝局的的微儀,敝局的哥兒們也拜領了老英雄的厚賜,彼此禮數已盡,老英雄有何賜教可以說了。」
  蒙面客一頓道:「閣下認識老夫?」
  杜青雲道:「再下在江湖上也薄有微名,而且承繼了紀老爺子天馬鏢局的擔子,多少總要有點眼色,除了一流宗裡的屠長虹屠副宗主,誰敢截下杜某的鏢隊。」
  蒙面客長笑道:「好,說得好,老夫忘記了閣下現在的交遊廣闊,已經深入內城,這點消息自然難不住閣下的,話說開了倒也好辦,老夫要借一輛車子。」
  杜青雲道:「屠老已經接下人情了。」
  蒙面客扯下臉上的黑巾道:「不錯,貴局這次一共保了兩筆生意,老夫收下一份人情,就是放過一筆,那五輛車上的朋友,老夫盡過地主之誼,不敢打擾,就是那一輛馬車上的貨,老夫要留下來。」
  他手指著是易國榮的那一輛,也就是這輛車上的人沒分到銀票。杜青雲一笑道:「屠老倒很會挑,這是一票四千萬兩的紅貨,江某縱有賣交情的心,也不堪賠累。」
  屠長虹的鷹鉤鼻子下短鬚一翹,哈哈大笑道:「閣下有這份心就行了,老夫既為一流宗副宗主,非尋常江湖打劫之流,要你這筆紅貨咱然會有個交代,絕對不會使你太為難,只要閣下高抬貴手,把人貨交給老夫代轉即可。」
  杜青雲笑道:「怎麼個代轉法?
  屠長虹道:「老夫只要看看那些東西,然後把東西代閣下送上奉天,等閣下回程到奉天,老夫會奉上回執,於貴局絲毫無損。」
  杜青雲道:「可是天馬鏢局的招牌就砸了。」
  屠長虹道:「紀秋夫會同了武威揚與本宗作對,這個鏢局本來就該砸了,閣下收進了六百萬兩,算是老夫的一點微意,天馬鏢局不開也罷。」
  杜青雲笑道:「屠老,憑我笑面追魂四個字,六百萬銀子還不肯強賣,礙難從命。」
  屠長虹淡淡地道:「杜青雲,你以為那一手新月劍法就能天下無敵了嗎?老夫是留定了。」
  杜青雲道:『杜某也保定了,走。」
  他揮揮手道:「馬大哥,你把那五輛車子趕開一點,他們既然受了屠老英雄的保證,就不會有事情了。」
  馬向榮果然叫人把車子趕開了,只留下了易國榮的那一輛,杜青雲向白紉珠與紀小如擺擺手道:「護車。」
  屠長虹長笑一聲,飛身逕撲車上,杜青雲從上躍起攔截,兩人在空中兵刃交接,同時震遇落地。
  屠長虹微震道:「笑面追魂果然名不虛傳,有兩下子!」
  杜青雲含笑揮動新月劍,兩人搭上手,居然殺得不分上下,屠長虹揮手叫道:「別閒著,一起上。」
  他手下的那批黑衣蒙面人都揮動兵刃上前,白紉珠與紀小如雙刀一劍,護住了兩邊。
  兩員女將技業都不凡,屠龍劍式與寒星刀法舞得風雨不透,起先是兩個人,慢慢增至四人、六人、八人。
  慢慢地把他們逼得離開了車子,忽而兩名蒙面人衝了上去,一人去搶攻駕車的漢子,劍法如電,那名漢子雖然抖起長鞭,擊中在蒙面人眉頭,但本身也挨了一劍,滾倒在車下,這蒙面漢子咬牙忍住了肩頭的傷痛,跑去趕車子,忽而哎呀一聲,從車子上倒了下來,原來是邊城從車後一劍揮出把地砍翻了。」
  屠長虹見狀叫道:「多去幾個人。」
  另一批黑衣人湧了上來,邊城把那口偽裝的木箱抱了出來,拋給易國榮,斬斷了馬匹後面的繩子,道:『易先生,你帶了東西騎馬先走,我掩護你。」
  易國榮道:「這裡面是假的。」
  邊城怒道:「你我知道,劫的人可不知道,只有這樣子才能把他們引走。」
  易國榮果然抱著木箱上馬疾行,邊城騎了另一匹馬,邊戰邊行,那些蒙面人也都上馬疾追。ˍ
  屠長虹見狀冷笑一聲:「我們也追上去。」
  他一劍震退了杜青雲,飛身上前,把遺下的車子拖橫過來,忽然一揚手,擲出了幾顆火彈,車子立刻熊熊起火燒了起來,杜青雲騎了馬匹追上去,卻為火勢所阻。屠長虹哈哈大笑道:「杜青雲,你怎麼狠也狠不過老夫的。」
  他們好似計劃好了,快馬湧出,疾馳而去。杜青雲卻沒有追,只是吩咐人快速地救火。
  白紉珠與紀小如也知道真正的箱子就藏在車子的暗格中,所以不顧危險,拚命撲上去,刀劍齊施,把車子劈開,想把箱子抱出來,可是那烈火彈是以青磷製成,著火後燃燒極烈,一時不易撲滅,兩人的衣服跟頭髮都被火灼傷了,仍然無法救出箱子。
  馬向榮與手下的那些人已經取了水桶以及各種用具。他們倒是很有經驗蓋住了火勢,然後再用水灌上去,忙了半天,總算把火救熄了。
  可是拖出箱子一看,已經面目全非,燒得不成樣子了。白紉球一呆道:「希望裡面的東西是耐火的,否則這樣交出去,對方一定不肯接受的。」
  杜青雲看了一下,淡淡地道:「沒關係,反正我們盡到心了,只要箱子沒被人搶去,即使失落了這趟鏢,了不起賠銀子而已,對鏢局的聲譽沒有損害。」
  紀小如呆著臉道:「可是我們拿得出四千萬兩銀子嗎?」
  杜青雲道:「不必拿,找私人打張欠條給他們。」
  「他們肯接受嗎?」
  「不接受又能如何,把我逼火了,拼著一隻劍,來個大開殺戒,專找他們麻煩,劫鏢的是屠長虹,也是一流宗的副宗主,一流宗是幹什麼的誰都知道了,一定要豁開來鬧,我會怕了誰?」
  把燒得焦黑的箱子搬上了另一輛車子,然後又把駕車的那個漢子扶了過來道:「劉長興,委屈你了。」
  劉長興的肩頭被砍了一刀,傷勢並不重,他的臉上帶著愧色道:「杜爺,屬下有負重托。」
  杜青雲笑笑道:「不能怪你,對方來的都是高手,你已經盡到力了,剛才你那一鞭,揮出極為有力,看你出手的招式,好像是關外神鞭趙無極趙大俠的門下。」
  劉長興臉色一變道:「那裡,屬下還不夠資格被趙無極收歸門下,只是在那兒做了幾年長工而已。」
  「你的鞭法就是在做工的時候學的?」
  「趙無極門戶極嚴,非本族子弟不肯傳授,屬下不是趙家的人,只有在他們練功時,從旁偷學了幾招、」
  「可是你那出手一鞭長虹萬里,卻是趙家鞭法的精著,趙大俠本人也不過如此。」
  劉長興低下頭道:「趙無極以為我是個粗使工人,不懂得武功,倒沒有避忌我,每天他自己在後院練鞭時,我就在一邊好地,看了三四年,總算摸著了幾分光景。」
  「他一個人練鞭,必是極為隱密的所在.居然肯讓你在一邊掃地,可見對你十分信任了。」
  「是的,我很勤快,又不大講話,他看我老實,才把我調到後院去,伺候他的起居。」
  「劉兄弟倒是個有心人,為了學武功,竟不惜委屈自己去充下人。」
  劉長興低頭不語。杜青雲又道:「劉兄是神龍幫中翼手霍大鵬兄推薦來的,在天馬鏢局雖是現任下手,但只是一個掩飾而已,本局上下都沒有把劉兄當下人看待。」
  「杜兄言重了,霍大哥要我們來,就是為了幹這個的。」
  杜青雲微微一笑道:「霍兄說各位都是義俠可靠的烈性男兒,才以心腹機密見付,杜某對各位也沒有一點懷疑,才把這個工作托付給劉兄。」
  劉長興有點不安道:「是的,所以屬下才深感不安,未能盡到護車的責任。」
  「不!這方面你已盡到了責任,只是劉兄太盡責了,所以才在車上藏了很多的硫磺硝石……」
  劉長興臉色大變道:「杜爺說些什麼?……」
  杜青雲道:「屠長虹只發了三顆烈火彈,其中的青磷雖然能劇烈燃燒,但是也不可能在眨眼之間就把一輛車子燒得一乾二淨,火勢一起,立即延及全車,更是燒得出奇。焰道呈現黃綠色,顯見是硫磺等物所致,而且這輛車子停的位置也怪,恰好在官路口上,擋住了我們的追趕……」
  劉長興臉色更變得蒼白,吃吃地道:「我…不知道……」
  杜青雲道:「劉兄出手一鞭,應是把對方的咽喉點穿的,可是對方藝業太精,竟是算準了劉兄的鞭勢,只在肩上受了點微傷,他既有這麼高的技藝,那一刀砍下來,劉兄至少也會掉一條胳臂,可是劉兄只有肩頭挨了輕輕一割……」
  劉長興叫道:「杜爺,你不能冤枉人……」
  杜青雲冷冷地道:「這輛車子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接觸過,上面如果要成硫磺硝石,只有你有機會,何況你肩上挨了這麼輕的傷,如果真有護車之心,座旁置有兵器,你應該拚命才是,可是你打滾下來躲到一邊乘涼了,這種種疑點你作個明白解釋,我就承認冤枉了你!
  聽了杜青雲的解釋後,從神龍幫裡調過來的那些漢子個個都臉現惡色,各亮出兵刃圍了上來,一漢子怒道:「好小子,劉長興,原來你是對方派來臥底的……」
  劉長興急得雙手亂揮,大聲呼叫道:「冤枉!冤枉!」
  那漢子冷冷地道:「今天要不是杜大俠看出你的來歷,你還一直在裝佯呢。姓劉的,我們受霍大哥和武幫主徽召時,大家都把來歷交代得清楚,你說你是五虎斷魂刀彭家的門下.可沒有交代你還學過關外趙家鞭法呀!
  「那是我偷學武功,不好意思說出來!」
  「偷學別家的武功,為武林之大忌,你連這種事都敢做,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姓劉的,咱們入幫時立過血誓,如有二心,三刀六眼,這是你應誓的時候!」
  噹的一聲,一口牛尖刀擲在他面前,劉長興抬起了刀道:「各位既然不相信兄弟,兄弟只有一死以明志!」
  他舉起刀子,猛地往胸口刺下去,大家都以為他確有死意,一時還沒有注意,那知他竟是一下虛揚,刀尖決抵胸時,手已放鬆了,毫無勁道,就利用這一剎那的空隙,他溯住短刀,直跳而起,對準擋在前面的那個漢子砍去,那漢子一閃,他已竄了出去,拔腿飛逃。
  一時群情大憤,大家都執兵器叫罵著追去了。杜青雲卻大喝一聲:站住,都給我回來!
  被劉長興逼開的那漢子道:「杜爺對這種叛徒奸細,應該碎屍萬段,怎麼能放他走呢?」
  江青雲笑笑道:「找是故意放他走的!」
  眾人都為之一怔,白紉珠道:「雲青,故意放他走又為什麼呢?」
  杜青雲淡淡地道:為了向屠長虹提出警告,以後少惹我,他自以為聰明,安排了細作在我們這邊,瞞不過我的,因此他惹上我就是自找麻煩。」
  馬向榮苦著臉道:「兄弟,他不找我們麻煩,四千萬兩銀子會找我們麻煩。」
  杜青雲一笑道:「箱子沒丟,我們不必賠償的。」
  「可是已經燒燬了。」
  「這箱子很結實,目前也只燒燬了外殼;裡面的東西可沒有受損呀。」
  「可是鎖孔上的漆印已經毀掉了,他們就可以不認帳的,約子上也簽得明明白白。」
  杜青雲道:「那是他們自己燒掉的,合約上也載得明白,如果貨主自己把東西毀壞了,我們可以不管。」
  「但貨主是那個易國榮,可不是屠長虹。」
  「可是放火的是屠長虹,易國榮要我賠償,我就找屠長虹抵帳,除非他捨得放棄在一流宗的地位,從此躲起來不見人,否則他就得為這件事負責。」
  馬向榮歎了口氣:『兄弟!你以前沒幹過鏢局,所以不清楚,咱們受了條規的約束,道理可不是這麼說的。」
  杜青雲一笑道:「條規是對一般正正經經的生意而作的約束,這一筆鏢本來就顯得邪門,自然要用邪門的道理來解決,你別管了,我們上路吧。」
  說完又朝另外一輛車上坐的王行周拱手笑道:「王先生,對不起,害你受驚了,我相信你對那個屠長虹不陌生吧,回頭到了奉天,還得麻煩你見證一下。」
  王行周臉有難色道:「這個在下恐怕有所不便。」
  杜青雲淡淡地道:「王先生,易國榮已經出了六百萬兩銀子,目的在把我逼得離開京師,可是他們並不想白花這筆錢,準備在你們這筆貨上撈回來的,杜某拼了性命保的你們這一票貨,如果你一定不肯幫忙,杜某只有認了,跟他們打個協議,來個虛應放事,聽任他們得手,反正這筆鏢咱們也沒訂約子,丟了是不必賠的。」
  王行周大急道:「杜爺,您可不能這個樣子。」
  杜青雲冷笑道:「杜某不犯賤,豁出了性命來保護一些扯後腿的客人,你不願作證,出了事杜某只有向和中堂實話實說,想他也不能怪我不盡力。」
  王許周無可奈何地道:「杜爺,作證是可以的,就怕沒多大的用,您也知道他們那夥人,到了外面就無法無天。」
  杜青雲道:「杜某在外面不怕他們,拚命也不在乎,怕的是回到北京打官司,如果和中堂連這點肩胛都沒有,他也就別再白丟冤枉錢了,有多少財產,安安份份地存在北京,只要走出北京城就不是他的了。」
  王行周想了一下才慨然道:「好杜爺沖您這句話,兄弟都認了,只是這筆紅貨,請您務必費心。」
  杜青雲笑道:「那當然,天馬鏢局還打算開下去,杜某總不會砸自己的招牌的.何況中堂府是個大主顧。」
  王行周忙道:「說的是,杜爺,只要這一次能夠順利到達,中堂往後借重之處還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