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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劍光生天下寒

  關山月一個人留在黑沉沉的江岸上,茫然不知所以,因為他的遭遇越來越離奇了,好容易把龍華會的底細弄清楚了,卻又被那個神秘的老和尚苦海慈航與精靈的小丫頭靈姑帶到這麼一個地方,進入一個新的秘密!
  這是什麼地方呢?
  這裡有著什麼人呢?
  當然這是白想,因為他根本一無所知,又如何能猜得透呢!
  不過他有一點可以確定無疑的!
  那就是修羅尊者謝靈運在三天之後,將要串眾重臨巫山神女峰頭來奪回他失去的勢力,這一次來勢洶洶,無人可擋。
  苦海慈航說得很有把握,可是他唯一的擋箭牌就是自己。「我的力量能擋住謝靈運嗎?」
  當然不行!紫虛天府前的一戰只是僥倖,謝靈運根本沒把他看在眼中,輕敵與疏忽之下才著了他的道兒!下次碰頭時絕不會有那種機會了!
  苦海慈航當然也知道了這一點,可是他依然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且把自己送到這個地方,好像是知道自己在這兒可以有一番遇合似的!
  是怎麼樣的遇合呢?
  「無論是誰,也不能使我在短短的三天內有那麼大的進展,進展到與謝靈運等人一決雌雄……」
  儘管在心裡頭充滿了萬頭千緒的疑問,腳下卻並未停歇,順著那條約略可辨的荒徑,拂開了遮路的長草,慢慢地前進著!
  這條路的確荒蕪得太久了,有好幾次他都走錯了路,明明是像路的樣子,等他走了幾步,才發現那不過是小獸鑽成的巢穴,受到驚擾的宿獸被他趕得四下奔竄。
  於是他只好懷著一份無法表示的歉意,退回來重新找路前進。
  同時他也很容易發現自己的錯誤,因為他每走入一條岐路時,眼前立刻就是一片雲霧茫茫,再也無法前進了!
  於是他發現這一片亂草中並非是全無章法,而是一種很高明的陣圖設計。
  只有一條路是正確的,這條正路的路上才可以有明確的視界,可以到達一個地方!因為他是懂得陣圖的厲害的,所以才能在入迷未深的時候趕快退後,也因此才沒有失陷在陣圖之中。
  連續接受到幾次的錯誤教訓後,他慚漸地摸索到一點門徑了。
  每次遇到類似的迷徑後,只有靠右邊的那條路是正確的,所以走到後來,他已經可以不被迷徑所惑,一直找到了該走的路線!
  行行復行行,直到天際微露一點曙色,朝露濕透了他的衣裳,他才走出了那片荒草而停身在一個小土坡上!
  站在坡頂向四下一望,他不禁駭然地吐出一口氣!
  朝煙瀰漫的晨光裡,他可以看見昨夜登陸的江岸就在里許之處,江潮聲很清晰地傳人耳鼓!
  他摸索竟夜的那片草野也很清楚地呈現在眼前,方圓不過三四畝!
  「就是這麼一點地方,竟使我深夜搜索,看來設這陣之人,其高明的程度,簡直是不可以道理計的!
  五行八卦生剋方位之學,我所知不算淺薄,可是我竟沒有看出一點端倪,最後還是誤打誤撞地找到一個通行的訣門而已……」感慨片刻,他才繼續朝坡下走去,眼前的景色又變了。
  一畦畦的叢菊,綻放著嫣紅,鵝黃,玉白等各色花朵!
  九月正是菊花季節,這倒不算出奇,可是菊畦旁邊流著一道清溪,夾岸垂柳,也是一樣的青蔥!再看過去,更了不得!
  輕風中有翠竹搖曳生姿,有桃花點點相映成趣,有寒梅吐蕊在青石之旁,有荷花含苞於溪畔的淺水裡。
  四時的花木竟爭妍於一刻,這只有巧奪天工四字才能形容盡致了。
  更難得的是這許多雜亂的花樹。配合得十分和諧,讓人看來十分舒暢。
  關山月先是被驚呆了,良久之後,才發出一聲浩歎道:「好地方!有此一片佳地,結廬其間,人生復何求!」
  浩歎方畢,忽然有一個女子的聲音笑道:「這孩子的抱負倒是跟你差不多!」
  接著是一個男子的聲音道:「這傢伙情緣殺劫都太重,不配住這樣的地方!」
  女子的聲音還不怎樣,那男子的聲音卻使他的心情激動得無以復加,朗如金玉,正是他朝夕懷想的恩師獨孤明!
  關山月眼中充滿了淚水,顫著喉嚨叫道:「師父……您在那兒……」
  那兩句對話聽來分明就在附近,可是任憑關山月如何尋找,卻始終不見半個人影,急得他跪在地下垂淚叩首道:「師父!弟子想死您了,您幹嗎還不容弟子見上一面呢!」
  哭嚷了半天,周圍仍是靜寂寂的。
  關山月心中洶湧著如濤般的孺慕之情,就是無法找到對像宣訴,跪在地下,熱淚如雨點般地落下,最後還是那女子的聲音道:「算了罷!別作弄孩子了,你看他多可憐!」
  然後又是獨孤明的聲音道:「不行!我非要殺盡他的火氣,不然將來就沒有人能制他了!」
  女子的聲音輕輕一笑道:「你別說了!當年你比他的火氣還重呢!只用了一夜時間,他就能通過九衍大迷陣式,我看他比你強多了!再說他經過一夜折騰,心智交瘁,再不替他疏導一下,勢必將他逼瘋了不可……」
  獨孤明輕輕一笑道:「雲亭!你就是心急!看你這樣塵心未盡,我們那一劫恐怕還是難免!」
  女子的聲音道:「該來的還是要來,我早就看開了!」說著關山月只覺眼前一晃,溪畔的那塊大青石上,端然坐著兩人,女的丰神欲仙,男的飄飄脫俗……
  他連忙跪著爬了過去,哽咽地叫了一聲:「師父……」
  眼前一陣金星亂舞,人幾乎要暈倒下來,那女子連忙一揮手,羅袖輕飄,搭在他的頂門上笑笑道:「孩子!別激動,導氣歸元,慢納於丹田……」
  關山月只覺得頂上的衣袖傳來一股暗勁,壓住了他胸中翻騰的氣血狂流,連忙順著那股暗勁,利用本身真氣,努力使自己安定下來!
  獨孤明慢慢站起身子一歎道:「雲亭!你就是忍不住,功力必需成於苦修,像這樣不勞而獲,只會害了他!」
  那女子笑笑道:「我求他的地方太多,不得不幫幫他的忙,你不要管了!」
  關山月見師父安然無恙,而且神瑩內蘊,氣度穩定,比離別時更加凝煉了,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正想開口說活,獨孤明卻莊容地喝道:「畜生!林仙子在拚損自己的修為來成全你,你還敢心生旁鶩!」
  關山月心中-凜,立刻摒除雜念,專神一志地運氣與體外那股暗勁相合,片刻之後,他只覺得氣血貫流四肢百骸,身心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泰之感。
  片刻之後,獨孤明突地伸掌,推開關山月頂上的羅袖道:「好了!再下去你自己不要命了!」
  那女子收回長袖,臉上微現疲色,輕輕一歎道:「你就是愛多事,我把功力留著有什麼用……」
  關山月神清氣爽立刻又對獨孤明叩頭道:「師父!弟子……」
  獨孤明神色莊嚴地道:「別行那些俗禮了,謝謝林仙子,她對你作了多大的犧牲!」
  關山月又要對那女子叩頭,那女子笑道:「孩子!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好一點!過來!坐下談,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關山月恭聲道:「弟子已經聽李仙子說過了,您是……」
  那女子一笑道:「我就是林雲亭,你對謝靈運那一戰的確精采,心智武技,俱稱第一,所以我忍不住要幫幫你的忙……」
  關山月臉上微現愕色,林雲亭又笑道:「昨天你在對敵時,我跟你師父都在旁觀,不過你們都沒有發現而已,我知道謝靈運桀驁難馴,怎麼會讓塞鴻去冒險的呢!幸好你把那一關擋過了,免得我們現身……」
  關山月這才瞭然,不過心中還有一點不明白的就是林雲亭方才對他一番施為,聽師父的口氣中好像她對自己作了很大的犧牲!但不知……
  獨孤明已經看穿他的心事,莊容地道:「林仙子方才施用移玉神功,至少注給你二十年的苦修功力……」
  關山月感激道:「謝謝仙子對弟子如此成全……」
  林雲亭笑了一下道:「別客氣了!我那樣做是有用意的,因為我要求你的事還根多!」
  獨孤明搖搖頭道:「你就交代他好了,何必又要給他好處呢!」
  關山月也道:「仙子但有所命,弟子萬死不辭,何須損耗精力……」
  獨孤明笑道:「怎麼樣!這小子並不領情!」
  關山月忙道:「弟子絕無此意!」
  林雲亭微笑一下擺手道:「黃鶴!你別盡打忿行不行,你知道我把功力移注給他是為了什麼嗎?」
  獨孤明笑笑道:「不是為了謝靈運他們嗎……」
  林雲亭搖頭道:「不!抵擋修羅的方法,姥姥已經交代下來了,用不著我再去費事!」
  獨孤明也微愕道:「那還有什麼別的事呢?」
  林雲亭輕歎道:「為了依幻!」
  獨孤明神色一震道:「什麼!還是這件事,我不是告訴過你,這絕對不行……」
  林雲亭現出哀懇的神色道:「黃鶴!我求求你1這是我唯一對你的要求……」
  獨孤明沉吟片刻,才低聲道:「你別求我,這事我作不了主,他雖然是我的弟子,可是我也不能命令他接受,因為這……」
  林雲亭忙道:「我只求你不要干涉與反對!」
  獨孤明思索良久才一歎道:「好吧!我可以不管,但是我也希望你能三思而行,不要弄得僵了,反而難以收場,又引起一場麻煩!」
  林雲亭欣慰地笑道:「這就行了,我會找機會安排的!」
  關山月莫名其妙地道:「仙子有什麼事需要弟子效勞的?」
  林雲亭笑笑道:「一件不費力氣的事!」
  關山月慨然地道:「只要弟子能力所及,絕不使仙子失望!」
  獨孤明將眼一瞪道:「小子!你別答應得這麼快!最好先問問清楚!」
  林雲亭急道:「黃鶴,你剛才還說過答應不管的!」
  獨孤明雙手一垂道:「好!我就不管,看你怎麼對他說吧!」
  關山月眼望著林雲亭,不知她究竟有什麼事要自己做的,可是林雲亭想了一下,苦笑道:
  「這是私事,我不能因私而廢公,還是以後再說吧,現在先帶他去見姥姥去!」
  獨孤明點點頭,關山月卻詫然問道:「姥姥是誰?」
  林雲亭一笑道:「我們的事你都知道了嗎?」
  關山月道:「聽李仙子說了個大概!還不十分清楚!」
  林雲亭又笑道:「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呢?」
  關山月想想道:「問題很多,譬如說仙子與師父為什麼突然在會期中抽身退出,又怎會隱居在此地,苦海慈航將弟子送到此地來為了什麼……」
  林雲亭一笑道:「你的問題真多,見到姥姥後,自然明白了!」
  關月山張口欲待再問,林雲亭已笑著道:「姥姥就是此間主人,也是我的師娘!」
  關山月失聲驚呼道:「是溫老前輩……她還留在人間!」
  林雲亭一笑道:「不錯!看來塞鴻告訴你很詳細!」
  關山月忙道:「李仙子並不知道溫老前輩猶在人世!」
  林雲亭點點頭道:「是的!除了我與你師父之外,你是第三個知道此事的人!」
  關山月搖頭歎道:「是令人難以相信,溫老前輩……」
  獨孤明打斷他的話道:「你也稱她姥姥吧!別再前輩後輩的了!」
  關山月應聲道:「是……姥姥的歲數,很大了吧?」
  林雲亭一歎道:「姥姥一百多歲了,我師父一心求仙,反而促其速壽,倒不如姥姥拋卻塵心,以大智大慧,修成仙業!」
  關山月怔然道:「人真熊成仙嗎?」
  林雲亭一笑道:「你真把我問住了,我要是說有這回事,那分明是騙你,要說沒有這回事,則姥姥目前的境界我不知何以名之!」
  獨孤明笑笑道:「你別把他弄糊塗了,仙是絕對沒有的,人的生命就像是一盞燈,油盡則燈枯,火撥得旺一點,油幹得快一點,姥姥之所以能壽逾常人,就是因為她懂得養生之道,使燈油不作無謂的消耗,遲早也還是會死的!」
  林雲亭笑笑道:「你的見解畢竟比我高明,照你這麼一說我們隱潛此地,也是多餘的了!」
  獨孤明笑道:「不然!生命的方式很多,人的一生就是在追求一種適合的方式,有些人摸索一生而不得,我們算是僥倖,在未死之前,居然找到這一個方式,雖然遲了一點,畢竟還可以利用餘生,好好地享受一番生命的樂趣!」
  關山月聽著不禁呆了,獨孤明卻突地笑容一斂,大聲喝道:「小子!你別入迷,各人有各人的遇合,各人也有各人的生活方式,適合於我們未必就適合於你!你的生活方式該在江湖上去尋取!」
  關山月誠懇地道:「師父!弟子涉身江湖,為時雖短,對於那種殺伐生捱,的確已經厭倦了,假如師父允許的話,弟子想在此追隨師父……」
  獨孤明哼了一聲道:「以你的年齡說這些話,未免言之過早,再過二十年,你假如還是這樣想法,我歡迎你來到此地,那時我們不論師徒,可作道侶!」
  關山月張口欲言,林雲亭溫和地一笑道:「孩子!你師父的話是對的,我們這一番境界非至中年以後無法貪圖,到了那個時候你自然會明白的,目前你看到此地的景色宜人,只感到此地的氣氛寧靜,便覺得此地可以終老,可是你只要在此住久了,一切都看膩了,你就會不耐煩了!」
  關山月搖頭道:「我不會!」
  林雲亭笑笑道:「那我說一句詩給你解解看!相看青山兩不厭!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想了一下才道:「那是說雖然終日常對不變青山,眼中卻覺得它日日都在改變,越看越有興趣,所以永遠不感到厭煩!」
  獨孤明詫然地望他一眼道:「小子!我沒想到你悟性如此之高!」
  關山月高興地道:「那弟子可以留下嗎?」
  獨孤明搖搖頭,關山月不禁大感失望,林雲亭一笑道:「孩子!你能解釋到那種程度,已經算不錯了,目前你火候不夠,再經過一段時間的體驗,我們很高興你來作伴!」
  關山月不解地道:「弟子的火候要到怎麼樣才算夠呢?」
  獨孤明道:「到時自知,多問無益!」
  林雲亭卻笑道:「黃鶴!別對他太凶,我們應該叫他明白……
  孩子!你剛才只說出你對山的感覺,我說的是相看兩不厭,你欠缺的是山對你的感覺!
  青山若是也對你有興趣才能相看兩不厭……」
  關山月愕然道:「青山也會有感覺嗎?」
  林雲亭笑道:「這是一個比喻,也是一種心靈的境界,只要你到達了那種程度,自然會明白我話中之意,好了!我不再對你多說了,你這孩子太聰明!」
  獨孤明朝她一笑道:「你也應該止口了,再說下去,你就成為罪人了!」
  關山月更是莫名其妙,然而獨孤明與林雲亭都是笑著不再開口,他也無法再問下去,默默中由對溪傳來幾聲清脆的木魚聲。
  林雲亭忙道:「姥姥在召喚我們了!」
  獨孤明笑笑道:「姥姥是在對你發出警告,叫你少說話!」
  林雲亭汕然一笑道:「我們快下去吧!再遲就要挨罵了!」
  說著飛身掠過清溪,獨孤明也跟著過去,關山月方待動身,獨孤明已叫道:「從橋上過來,你縱不了這麼遠!」
  關山月見那道清溪不過丈許寬,以自己的能力決不會成問題,而且師父與林雲亭都渡得那麼輕鬆,因此對獨孤明的話很不相信,連忙提氣一縱,估量著一衝最少也有五六丈距離,可是當他落下之際,發現只渡得清溪的-半。
  眼看著就要落下水中去了,慌忙兩臂一振,將身子拔高丈許,盡力向前衝去,看看又飛出兩三丈,落腳之處,仍是彎彎清流!
  這一驚非同小可,可是此刻氣已用盡,無法再往上拔,只得硬著頭皮,把腳尖朝水中點去,希望能借到一點力拔起身子。
  腳尖才挨到水面。不想著力處竟是虛空無物,身子猛然下沉,腳上一陣冰涼,分明又像是浸到水的樣子,方寸不禁大亂,雙手本能地虛空一抓!
  這一抓居然被他撈到一根圓圓的東西,連忙手上一使勁,將身於又拉了起來,放眼一看,詫異得簡直不知置身何地!
  不知何時,他的眼前競出現了一條長橋,而他的雙手就抓在橋欄上,等他身子翻過橋欄,才見腳上水淋淋的。
  於是他確定剛才是踩到水了,可是……
  這水怎會沒有一點浮力呢?
  這座橋是怎麼會突然出現的呢?
  方纔我明明沒看見溪上有橋呀?
  最後,他心忖道:「這一道寬不過丈許的小溪,我怎麼會跳不過呢?」
  儘管他心中充滿了疑問,可是獨孤明與林雲亭正在對岸含笑地等著他,他只好愧然地低下頭,飛快地走過去!
  這次他比較小心了,估量著自己正在橋中央,這橋全長也不過一丈多,他每一步可以跨到兩尺多,可是跑了三十多步,才走到另一頭,於是心中又多了一層疑問!
  等他走到獨孤明的身邊時,還沒等他開口,林雲亭已經含笑道:「孩子!你一掠十兒丈,輕身功夫,已是舉世難求的了……」
  關山月大驚道:「十幾丈?弟子怎能跳得那麼遠?」
  獨孤明笑笑道:「他跟我學了十幾年功夫,基礎已經打到六七丈了,你再加深他二十年的功力,十幾丈並不希奇……」
  關山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林雲亭笑著道:「孩子!你可是被弄糊塗了?」
  關山月點頭道:「是的!弟子心中充瞞疑問,好像置身夢中!……」
  林雲亭笑道:「孩子!不是做夢,你很值得自傲,第一衝據我的估計,最少有十二丈,第二次拔起來時,又滑出五六丈,放眼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及得上你這份造就了!」
  關山月又驚又疑地問道:「那麼這道溪流有多寬?」
  林雲亭笑道:「四十丈!」
  關山月幾乎要跳起來,看去丈許的小溪,居然會有四十丈寬,叫他怎麼能相信呢!然而林雲亭一臉正經,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獨孤明看他一臉驚色,不禁輕歎道:「畜生!我以前教過你不少東西,怎麼就都忘了!」
  關山月想了一下,忽然驚叫道:「難道這是縮地術?」
  獨孤明哼了一聲道:「世上哪有縮地之術,無中生有不足信,把實在的東西比為虛無是同樣地荒誕!」
  關山月又怔住了,林雲亭笑笑道:「孩子!你被你師父越說越糊塗了,縮地為短是不可能的,你所遇上只是一種陣法的佈置,這種陣法迷亂了你的視覺,使你把長的看成短的,這與那座橋突然出現是一個道理,橋早就在那兒了,可是在陣法的掩蔽下,可以叫你視而不見,世上一切實在的東西是無法加以變化的,變化的只是人的視覺……」
  關山月恍然大悟道:「難怪你和師父就在我的對面說話,弟子卻始終不能見!」
  林香亨點點頭道:「不錯!我們撒去陣法後,你就看見我們了,其實你只要多想想就會明白,昨夜你不是在方圓畝許的草叢中,就摸了一夜嗎?」
  關山月想想道:「這些弟子都懂了,可是那水怎麼一點浮力都沒有呢?」
  林雲亭道:「那是弱水,不載鵝毛!」
  關山月感歎地道:「這一切佈置都太神妙了,但不知是……」
  他的眼光掃向獨孤明與林雲亭,林雲亭笑道:「別看我們!我跟你師父都沒有那麼大的神通,這一切佈置都出自姥姥的手澤,姥姥就仗著這些佈置,才杜絕了一切侵擾,保全了此地的寧靜!
  好了!別再耽誤了,你聽姥姥又在敲木魚相催了!我們快去吧!」
  篤篤的木魚聲,由空中傳來,特別地清晰!
  關山月恭敬地隨在二人身後,慢慢地走到一所茅廬前面,獨孤明與林雲亭的態度也變為十分莊嚴,獨孤明恭身在門口道:「啟稟姥姥!我那孽徒到了!」
  茅廬中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帶他進來!我倒想要瞧瞧這孩子是否有你們所說的那麼好!」
  獨孤明應了一聲,輕輕撩起草簾,帶著關山月進到裡面。
  關山月在李塞鴻的敘述中,已知溫嬌的容貌很醜,可是當他見到溫嬌的面後,心中仍不免吃了一驚!
  因為她實在太醜了!
  大頭!扁臉!上面稀稀地掛著十幾綹白髮,眉毛倒是很多,倒吊下來,兩顆眼珠像金魚一般地突出,翻天大鼻,鼻毛穿出寸許,兔唇,門牙露在外面,犬牙特尖特長,白森森地怖人!
  一定說她像什麼,那只有廟中泥塑夜叉,書上的羅剎鬼女,勉強可以描繪出她幾分神形!
  關山月心中雖驚,禮貌上卻不敢差,跪倒叩首道:「弟子拜見姥姥!」
  溫嬌伸出她鳥爪似的手臂輕輕一擺道:「孩子!別多禮,坐下來,讓我好好瞧瞧,雲亭,獨孤!你們也別站著,一起坐下來,今天算是我這茅廬中來人最多的一次!」
  屋中的陳設異常簡單,溫嬌自己盤膝坐著一張竹蓆,身前放著一張矮几,幾上一個木魚,一冊佛經,一串念珠,她也是身披袈裟作佛裝打扮。
  四壁空無一物,就是兩旁各放了一張草墊,獨孤明與林香各佔了一張,溫嬌歉然地笑道:
  「孩子!我這裡沒有準備還會有人來的,只好委屈你在地上坐坐了,好在我這地上還很乾淨……」
  關山月忙道:「沒關係,弟子哪裡都能坐!」
  林雲亭與獨孤明都坐下了,關山月只得席地而坐,可是他卻無法同意很乾淨這個說法,因為那地下又潮又霉,涼冰冰地令人難受!
  溫嬌在關山月的臉色上已經看出他心中的意思,露齒一笑道:「孩子!你是否覺得我很可怕!」
  關山月忙道:「弟子不怕!」
  溫嬌微微一笑道:「你比你師父老實,你師父第一次看見我時,居然說我不算太醜,我想我若不算醜的話,這世上就不會有醜人了!」
  獨孤明臉上微紅地道:「姥姥錯怪我了,我只是說出自己心中的感覺而已……」
  溫嬌笑笑道:「黃鶴!你不用辯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因為先曉得了我的遭遇,不管你心中是怎麼想法,可是你說那話時,多少總還帶著一點憐憫的意思!」
  獨孤明垂頭不語,溫嬌又歎了一聲,苦笑道:「我一生中遇見的人很少,大致都可以分為兩類,不是欺騙我,就是可憐我,欺騙也好,可憐也好,他們對我都不會說實話!」
  關山月不勝惶恐地道:「弟子無狀,請姥姥恕罪!」
  溫嬌一笑道:「孩子!你是第一個對我說實話的人?雖然你說得很技巧,只說你不怕我,實際上我還是醜得使人感到害怕,對嗎?」
  關山月誠懇地道:「姥姥,人家對您怎麼想法弟子不知道,弟子卻是真的不怕……」
  溫嬌慈和地道:「謝謝你!孩子!你說了實話,卻還使我能不傷心,這是很難得的,我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關山月點點頭,溫嬌又歎著道:「孩子!世上像你這種人很少有,我這一生只遇到兩個,一個便是那收養我的異人,他再三告誡我,叫我此生只合寂寞以終,我沒有聽他的話才至於累人害己,造下那麼大的錯誤!幸虧我在去世之前能見到你……」
  關山月正想說什麼,溫嬌擺擺手阻住了他道:「孩子!你別打岔,我還有很多話要說,而且這些話很重要,你注意聽著!」
  關山月肅容道:「弟子遵命!」
  溫嬌卻不開口,凝目對他注視良久,才慰然地道:「孩子!你很好!黃鶴能找到你,的確很有眼光!」
  獨孤明立刻道:「那就請姥姥栽培他吧!」
  溫嬌點點頭,然後伸手推開面前的短几,揪開身前的草蓆,拂開浮土,拿出一個長長的油紙包,藹聲道:「孩子!過來!」
  關山月果然起立,走到她身前道:「姥姥有何吩咐?」
  溫嬌把油紙包遞給他道:「把它打開來!」
  關山月接過紙包,拆開外面的紙,發現裡面竟是一柄帶鞘的長劍,劍鞘是用綠鯊皮裹著白鋼製成的,形式古雅,一望而知是-柄珍貴的古劍!
  關山月捧著劍,心中猶自不解,溫嬌含笑道:「孩子!你知道這是什麼劍嗎?」
  劍鞘上刻著兩個字,古樸難辨,獨孤明卻發出一聲驚呼道:「是白虹劍!」
  林雲亭也驚呼道:「白虹劍!姥姥!這是怎麼一回事?」
  溫嬌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知道是白虹劍,還問什麼呢?」
  林雲亭詫然地道:「師父雖然將白虹劍傳給弟子,而且也曾顯示過此劍之異,不過那是假的!」
  溫嬌點點頭道:「不錯!你帥父傳給你的是假的,不過他告訴你關於此劍的種種情形卻全是真的,有一本劍譜上記載得很詳細……」
  林雲亭道:「那本劍譜我們都看過,謝靈運之所以對我那麼畏懼,也是由於讀過劍譜之故,不過弟子……」
  溫嬌止住她的活道:「由於你得劍不真,所以也認為劍譜上的記載是假的了!」
  林雲亭點頭道:「不錯,因此弟子把劍譜燒掉了。」
  溫嬌神色微動,末後還是歎了一口氣道:「燒了也好,劍譜上記載的那些劍可能都不會出現人世了,即使它們不湮沒,失去了劍譜的說明,讓它們的價值永遠隱藏起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獨孤明立刻問道:「姥姥!劍譜上還載有哪些名劍?」
  溫嬌望他一眼道:「黃鶴!你難道對那些名劍還有興趣?」
  獨孤明笑笑道:「不!我對於未知的事,總是想多瞭解一點!」
  溫嬌一歎道:「劍譜上共載明五柄劍,紫郢,青索,墨帶,黃蝶與白虹,舉凡劍的款式與神效都說得很清楚……」
  獨孤明訝然道:「怎麼只有五柄,像龍泉,太阿,魚腸,青冥,青霜,紫電,莫邪,干將等不都是成名的古劍嗎?」
  溫嬌道:「不錯!那些都很有名,不過那些劍都只是比較鋒利堅韌而已,除了斬削鋼鐵之外,別無其他神效,我說的五柄劍卻大不相同!」
  三個人都聚精會神,想聽她說下去,可是溫嬌卻輕輕一歎道:「算了!其餘那些劍不去說它們了,因為我也不知道它們是否真如所言,只有這柄白虹,卻與劍譜所載一般無二!」
  林雲亭卻輕歎道:「由此可推知那些記載也不錯了!」
  溫嬌白了她一眼,林雲亭連忙道:「姥姥!不是弟子多說廢話,那本劍譜我們五人都曾看過,弟子等資質愚鈍記不清楚,那謝靈運卻有過目不忘之能!」
  溫嬌微笑問道:「你是怕他也會找到其中之一嗎?」
  林雲亭點頭道:「弟子不能無慮!因為照劍譜所云,這白虹劍是……」
  溫嬌笑笑道:「白虹劍鋒芒不掩,不若其餘四柄質樸無華,所以是最差的一柄,不過你放心好了,謝靈運絕對找不到的!」
  林雲亭詫然不解,溫嬌又道:「你師父已經動了多年的腦筋,結果全無所獲,最後才鑄造了那一柄假劍,白虹劍為五劍之末,他偏偏選中了它,你知道是什麼原故嗎?」
  林雲亭搖頭道:「弟子愚昧!弟子不知道!」
  關山月道:「弟子想到了,但不知對不對!」
  溫嬌微笑道:「你不妨說說看!」
  關山月略加思索道:「照姥姥所說五劍中只有白虹劍鋒芒最明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寶物,也因為如此,它才有保存下來,其餘四枝劍質地雖佳,卻吃虧在外相上看不起眼,落在識貨的人手中,一定會珍藏不洩,遇見不識貨的,多半就當廢鋼爛鐵處理了,百里前輩是個聰明人,謝靈運也是個聰明人,要想哄得他相信,只有偽造白虹劍最恰當……」
  溫嬌點點頭讚歎道:「不得了,孩子,你的見解簡直是超人,黃鶴,我覺得他比你強多了!」
  獨孤明笑笑道:「是的!所以我才把他領來見您!」
  溫嬌目光中充滿了慈和的神情輕歎道:「孩子!百里不平所以要偽造白虹劍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知道真的白虹劍在我手中,他也領略過劍上的威力,當年他昧心想害我的時候,就靠著這柄劍制服了他,念在夫妻的情份上,我沒有對付他,可是這許多年來,我一直隱居在此地,監視著他的胡鬧……」
  關山月的神色上現出不以為然的的表情,溫嬌見了一笑道:「你大概不滿意我的作法吧!」
  關山月只得點點頭道:「是的!您至少不應該放任邪惡肆虐!」
  溫嬌一歎道:「孩子!你說得很對,可是這裡面的是非曲直你很難瞭解,百里不平所學雖然自我所得,可是那些功夫學問都是收養我的那位異人所留,感恩圖報,我自己的才能不足以光大他的事業,百里不平卻做到了,我總不能去阻擋他!」
  關山月覺得很難再說什麼,可是他心中又不願承認這種說法是對的。
  溫嬌又是一歎道:「再說百里不平之作為也沒有什麼大惡,因為那位異人本身所學就屬於魔道,我們所學師承一脈,自然也不會覺得那是邪惡!」
  關山月連忙道:「正邪之分,自有公論!」
  溫嬌笑笑道:「我遇人不多,對事情的看法不會與你相同的,而且我們所修的魔藝中,無形中受到一種心靈的約束,也不會做出什麼太壞的事,那位異人如此,我如此,百里不平也是如此,唯一可怕是這種功夫流傳到一個心性極端險惡的人手中,哪種心靈約束的力量對他不生效力……」
  關山月飛快地接口道:「謝靈運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溫嬌點頭道:「不錯!百里不平識人不明,把功夫都傳給了他,最後瞭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時,謝靈運藝業已成,無法再制服他了!」
  關山月道:「前輩白虹劍在握,應該可以制止他!」
  溫矯搖頭道:「我不行!我的修為比百里不平差多了,白虹劍雖在我手中,卻是一無用處!」
  關山月表示不信!溫矯卻正色道:「我絕不騙人,豈僅我不行,連雲亭也不行,我們所學的功夫,只有男人才可以發揮其大成,謝靈運知之甚明,要不是顧忌白虹劍的厲害,他早就惡性大發了,雲亭是明白這內情的。只是她為人比較沉穩,一直不露出破綻,才瞞住了謝靈運,然而事情總會有揭穿的一天,因此她為這件事十分擔心,最後找到了你師父!想請他代為對付謝靈運,可是你師父看不起我們所學……」
  獨孤明忙道:「姥姥誤會了,我並不是看不起你們的功夫,是我所練的先天真氣與你們之道大相違背,勉強行去,反而有害!」
  溫嬌笑道:「我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並不強求你!」
  獨孤明笑笑道:「姥姥明白就好。而且我收了這個徒弟,不一樣的嗎?」
  關山月恍然道:「師父!難怪您一直不肯把先天真氣教給弟子,原來……」
  獨孤明微笑道:「在開始傳你武功時,我就存下這個心,你可是後悔受了我的利用嗎?」
  關山月想了一下,才正容道:「弟子受恩深重,怎敢存有此心,只是……」
  獨孤明一笑道:「只是什麼?」
  關山月輕輕地道:「只是師父早該告訴弟子一聲,也好使弟子心理有個準備!」
  獨孤明笑道:「那時我已經身入龍華會。受了會規的約束,自然不能告訴你,謝靈運廣植異己,耳目遍及天下,若是被他知道的話,利用規章來制裁我,那不是反而誤了事。不過為了把你引到會中來,我的確費了許多心血,而且還故意遍訪天下各大門派,創下明駝令主的赫赫聲名叫你去繼承,為的就是要使你出名,再由別人把你引進來!」
  關山月想想道:「天齊魔君的兒子祁浩又創下了飛駝令,用意就在與明駝令相抗!」
  獨孤明笑道:「我知道,這還是苦海慈航出的鬼主意!」
  關山月一怔道:「為什麼呢?」
  獨孤明道:「龍華會約束重重,要把你不露形跡地引進來談何容易,所以那老禿子才別出心裁,旁敲側擊地唆使祁浩出頭與你作對。由他身上將你引進會中不容易啟人凝竇!否則謝靈運就會出頭先對付你了!」
  林雲亭也道:「不錯!謝靈運那人機智百出,很不好應付,連我在留給塞鴻的信上,也只告訴她說不久之後,自會有人出頭對抗謝靈運,卻不敢直接說明是你,這事除了我與師父之外,只有老和尚一個人知道!」
  關山月如癡如呆地道:「老和尚,究竟怎麼一個人?」
  林雲亭笑道:「連我們也不知道,這傢伙一身究竟有多少能耐,沒有一個人能摸得清楚,每一次跟我較量時,他分明強過我,可是他反而對我服輸,自甘入會聽令,姥姥隱居在此,也是他把我們引來相見的,因此我也不明白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溫嬌一笑道:「老和尚大有來歷!我們也不必去追究他的底細,現在話都講清楚了,我們該轉入正題,孩子!對於我們托你的事,你有何意見?」
  關山月跪下道:「弟子義不容辭!」
  溫嬌一笑道:「好!從現在起,你就是白虹劍的主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
  關山月莊容道:「弟子誓必仗之鋤奸蕩邪!劍下絕不妄殺一人!」
  溫嬌一歎道:「老實告訴你一句吧,這是一柄魔劍,此劍一現,殺孽無限,使用的時候,也許無法受你的控制!」
  關山月不禁一怔,溫嬌又笑笑道:「你不要怕!從你的眉宇之間,我看出你的心胸中正氣溢沛,也許這柄劍會受你的感化,消除它的魔性!現在把劍抽出來!」
  關山月連忙一按劍簧,草屋中立刻充滿了耀目的劍氣,豪光逼人。
  溫嬌莊容道:「修羅四式,大羅七式,為本門劍招之精,天下劍道,至此可以歎為觀止矣!現在由我傳你修羅劍式,由雲亭傳你大羅劍式,劍招至繁,為時無多,你要好好地用心,別辜負了我們的殷殷厚望!」
  獨孤明笑笑道:「小子,你聽見了沒有,這是你天大的造化!」
  溫嬌朝他一笑道:「黃鶴!別這麼說。修羅四式,我也不過僅知大概,論造詣還不如謝靈運,只希望這孩子能以他個人的天資,學會了其中的訣竅之後,再去自由發揮,否則的話,我還不敢擔保準能勝得過謝靈運呢!」
  獨孤明一笑道:「姥姥說得根對,我先告退了,你們二位慢慢地教他吧!」
  當他離開了茅屋後,關山月也開始了他生命中一個新的轉變!
  巫山的神女峰頭,密佈著濃濃的戰雲。
  正邪兩股勢力正壁壘森嚴地對立著,這兩股截然不同的勢力,正如同水火一般,不能相容,然而他們曾奇妙地溶合過。
  那是龍華會!
  仙魔鬼三榜上有著行為正直的義俠,也有著奸邪,他們都在會章的約束下,貌合神離地同聚一堂。然而這種不正常的溶合總是會分散的,因此當那股聯繫他們的力量失去後,這些人又自然而然地分為兩個集團的!
  正與邪是無法並存的,因此這兩個集團的敵對形勢是無法避免的,敵對必須衝突,衝突的方法只有一個搏鬥!
  可是兩派的人雖己面對面地接觸了,卻並沒有展開搏鬥。
  他們在等待著。
  謝靈運望著那片被雲霧封鎖的山巒,顯得很不耐煩,而相反的在他對面的苦海慈航的態度卻十分悠閒與鎮靜。
  空氣中浮蕩著人的呼吸聲,陽光剛由嫣紅變為強烈的金色,也越升越高了!
  謝靈運終於忍不住了,哼了一聲道:「老禿子!你們這邊的主持人到底還要等多久才能來?」
  苦海慈航微微翻動眼瞼道:「快了!絕不會超過辰末!」
  謝靈運望望天上陽光道:「這人究竟是誰?」
  苦海慈航平靜地一笑道:「來時自知!老衲未便先說!」
  謝靈運又想了一下,不屑地道:「他能與我一爭上下嗎?」
  苦海慈航道:「這個老衲不敢斷言,但是他既然擔負著我們這麼多人的性命安全,老衲自然衷心希望他能勝過你!」
  謝靈運突然哈哈大笑道:「我看你的希望會落空的,方今之世,把黃鶴與林雲亭都算上,我還不相信有人能超得過我去!」
  苦海慈航只是談淡地望他一眼道:「此話未免言之過早!」
  謝靈運冷笑一聲,以睥睨的眼光掃視一下對面的人群道:「老禿子!我現在開始懷疑你了,也許你說的這個主持人根本就是假的,你只是在利用機會拖延時間罷了!」
  苦海慈航道:「老枘能拖延多久呢?今日若不見真軍,你絕不會放過我們的!」
  謝靈運大笑道:「也許你在另外打什麼鬼主意,所以才拖延下去,好使你的佈置可以從容完成。假若你真是打這個算盤,可是自討苦吃,你知道這山上前前後後,我都作了萬全的警戒,你那套花樣玩不過我的……」
  苦海慈航道:「老衲是那種耍花槍的人嗎?」
  謝靈運道:「這可很難說,你背著一個出家人的幌子,其實卻滿肚子奸謀鬼計,三天前的龍華會不是被你一手拆散的嗎!」
  苦海慈航但笑不言,可是他身後的人群中卻起了一陣不安的騷動,閒遊一鷗走到他的身邊輕輕地道:「老和尚,你可不能開玩笑……」
  多少對眼睛全盯在他身上,包括敵意的與善意的,可是這些眼光中都含著一個懷疑的表情……
  苦海慈航一歎道:「老衲怎會拿這種重大的事來開玩笑!」
  儘管他表示得這樣堅決,那些眼光中的懷疑卻並未因之消除,反而跟著時間的拖長而加深了!
  最後,連苦誨慈航也快失去自信時,半空中突然傳出一陣鶴唳之聲。
  苦海慈航如釋重負地一笑道:「來了!老衲總算沒有騙人!」
  大家的眼光都移向雲層,急於想知道這代表正義的主持人究竟是誰?
  雲層中飄下一對大白鶴,鶴背上坐著一個小女孩兒,那是靈姑。
  繼白鶴之後,又飄落兩個素裳白衣的女子李塞鴻與柳依幻。
  最後下來-個腰跨長劍的年青人關山月。
  大家的眼光並末放棄搜索,可是關山月之後並沒有別人了。
  靈姑已經從鶴背上跳了下來,李塞鴻與柳依幻的神情則還是帶著猶疑與不安,雖然她們努力地裝著平靜,然而那是瞞不過人的。
  當他們慢慢移近時,謝靈運忍不住問道:「老禿子!你說的那個人呢?」
  苦海慈航一指關山月道:「這不是嗎?」
  人群中立刻發出一陣不同的驚呼,有得意的訕笑,也有失望的歎息!
  笑聲最響的是謝靈運,半天之後,他才指著關山月道:「老禿子!你搗了半天的鬼,原是只捧出這麼-塊寶!」
  關山月毫無表情,靈姑卻尖利地道:「謝師伯,你別瞧不起關公子,三天前你還挨了他一劍!」
  謝靈運瞼上一紅,厲聲叫道:「小鬼丫頭!你再貧嘴我就剝了你的皮!」
  靈姑一伸舌頭道:「師伯!你只會欺負小孩子,難道我說錯了不成……」
  謝靈運伸手就要抓她,靈姑趕緊躲到關山月身後,關山月笑笑道:「靈姑!不許沒規矩!」
  然後他又轉向謝靈運道:「你領袖群魔,多少也該有些風度,對一個小孩子發脾氣,不是顯得太無聊嗎?」
  謝靈運被他說得臉上一紅,大聲叫道:「臭小子!你滾開,本尊者沒有精神跟你講廢話!」
  關山月笑笑道:「我也不是跟你講廢話的!」
  謝靈運哼了一聲道:「那你來幹嗎的?」
  關山月朗聲道:「我是來阻止你行兇作惡殺人的!你心性雖奸險,可是劣跡未彰,還沒做出什麼大惡之事,因此我勸你……」
  謝靈運厲聲大喝道:「住口!臭小子!憑你這點能耐,居然還敢對本尊者如此說話,我雖然上了你一次當,那是因為我根本沒把你放在跟中……」
  關山月笑道:「不錯!三天前那一劍我實在是僥倖,可是我知道絕不會有第二次僥倖了,因此今天並沒有僥倖之心……」
  由於他說得那麼有把握,反使謝靈運為之一怔,默然片刻才道:「看你在這三天之中好像有了進境……」
  關山月笑笑不答,樂小虹卻高興地叫道:「關大哥!你這三天哪兒去了,我找得你好苦……」
  苦海慈航一笑道:「小姑娘,現在正在要緊關頭,你等一下再跟關大哥敘舊行不行?」
  樂衡君趕緊過來把樂小虹拉開了。
  謝靈運猶在沉吟斟酌,他身後閃出湖海異叟卜上春,帶著一臉奸笑道:「尊者!由老朽先打個頭陣好嗎?」
  謝靈運點點頭,關山月卻道:「不行!這個時候沒有你插足的餘地!」
  卜上春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別吹大氣了,修羅尊者是什麼身份,會跟你這種不三不四的傢伙動手,由老夫出頭已經是看得起你了!」
  關山月尚未答話,樂小虹一揮手中鞭挺身而出叫道:「關大哥!這老傢伙是我家的死仇,我來對付他!」
  卜上春笑著道:「也行!小乖乖!你們樂家的女人我都見識過了,就是你還沒有領略到老夫手段,老夫很高興陪你玩玩……」
  接著兩聲清叱,樂衡君與樂湘君同時搶身出列,面對著卜上春,眼中充滿了仇恨的怒焰,關山月知道卜上春的一身邪門功夫特別厲害,連忙排身而出道:「這事情由我對付吧!」
  苦海慈航也道:「血羅剎與白骨魔神請回,小姑娘也回來,今日之事,由關公子主持大局,我們應該聽他的調度!」
  樂氏姊妹拉著樂小虹悻悻然退後,關山月卻回問老和尚道:「大師有何見教?」
  苦海慈航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自行斟酌吧!老衲不敢代為主裁,不過此人已是一塊頑鐵,老衲對他放棄了渡化的念頭了!」
  關山月從他的眼光中懂得了他的含意,乃莊容對卜上春道:「你對樂家的種種行徑,已經罪無可恕,因此我今天首先拿你開刀,以為作懲奸犯惡之誡!」
  卜上春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別盡吹大氣,老夫早就活得不耐煩,可就是找不到死的方法!」
  關山月莊容道:「卜上春!你要仗著那一身邪門功夫,以為刀劍都傷不了你,我今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你身首異處!」
  天齊魔君祁浩哈哈一笑道:「關山月!你這句話未免也太過誇大了!老卜多少還是仙榜上的人物,當年能擋過雷霆三擊,難道在你手下會走不過一招?」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你不妨等著看好了!」
  說著又跨上一步道:「卜上春!你要是想使用兵器的話,不妨拿出來,我要你死得心甘情願!」
  卜上春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居然退後一步,微帶怯意地道:「你假如一招殺不了我呢?」
  關山月大笑道:「那我就自己把腦袋割下來給你!」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四下又是一聲驚歎,這次可是詫異的成份居多,連謝靈運與祁浩都收斂起笑容!
  卜上春開始有點懍懼了,他不相信關山月真能在一招之下殺死他,然而關山月的鎮定神情又使他不能不信。
  在無比的寂靜中只有一種格格的輕響!那是卜上春在提氣運功,片刻之後,輕響頓止。
  卜上春微胖的身子顯得更胖了,他的邪門護體氣功已提到十成,手上春陽指的功力也提到十成,慢慢地向前走來。
  關山月一無動作地負手而立,輕輕笑道:「你不用兵器?」
  卜上春喝了一聲道:「老夫此生從不用兵器,也不怕任何兵器!」
  說完五指箕張,猛撲上來,手指所拂之處,正是胸前四處大穴,關山月知道他春陽指的厲害,還是在於能迷惑人的少志,自己雖已服過冰麝散,可以不受其惑,然而見他全力發指,所含的勁力亦頗驚人,倒也不敢冒險硬抗!
  身形微掠,先閃過他的指鋒,然後以極快的手法,拔劍出招,收劍。
  這三個動作都在一閃間完成,隨即飄身退開。
  卜上春的身子衝上三四步,即停止不動,手臂平伸。還是維持住那個抓勢,關山月卻已慢慢地回到李塞鴻等人的身邊!
  場中幾個功力較高的人,還可以看出是怎麼一回事,其餘的人都只見白光一閃,好像勝負未分,不明白關山月何以退出戰圈了!
  李塞鴻與柳依幻發出一聲驚呼!
  謝靈運與西門無鹽也發出一聲驚呼。
  除了這兩聲驚呼略分先後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片刻之後,謝靈運寒著臉道:「小子!你用的是什麼武器?」
  關山月淡淡地道:「你應該知道的,何必多問呢?」
  謝靈運臉色又是一變,道:「難怪你如此囂張,原來你已經得到那柄劍了,不過這也不一定能嚇得倒我!」
  關山月仍是淡淡地道:「那要由你自己去決定了!」
  謝靈運不開口,卻把西門無鹽叫到身邊,兩人交頭密語。
  卜上春仍是站在那兒,片刻之後,他項上的人頭突然自動地飛起,腔子裡冒出一道血泉,然後身子才慢慢地倒了下來!
  四週一片驚叫聲,大家這才知道方纔那白光一閃之際,關山月已經得手了,這雖是目睹之事,卻很少人相信那是事實!
  卜上春那一身邪門功夫,刀劍不傷,已是眾所周知之事,然而關山月果如所言,在一招之內割下他的頭,用的是什麼招式?使的是什麼武器?卻沒有一個人看清楚了!
  樂衡君與樂湘君突然跪了下來,血羅剎含著眼淚道:「妾身殺夫遭辱之怨,全賴公子昭雪……」
  關山月連忙把她們扶了起來道:「二位快別如此,我也不過是盡自己的職責而已……」
  李塞鴻用眼一瞪,目中寒光逼人,樂氏姊妹看出她神情有異,不敢再跟關山月多說話,連忙退過一邊,李塞鴻哼了一聲道:「你用的是白虹劍?」
  關山月點點頭,李塞鴻臉色更變,關山月知道她的心中想說什麼,連忙道:「林仙子所得之劍是贗品,這劍系另有他人所賜……」
  李塞鴻寒著喉嚨問道:「誰?」
  「溫嬌老前輩!」
  「什麼?師娘還在人間……」這是李塞鴻與柳依幻同時問出的話,關山月只得道:「是的!溫老前輩就在附近潛居,我師父與林仙子也在那裡!」
  李塞鴻怔得一怔,才哽咽著道:「這倒好!他們倆等著看我受人欺負……」
  關山月連忙道:「仙子請別誤會,那天在紫虛仙府之前,師父與林仙子並未離開,那時他們並不知真的白虹劍在溫老前輩之處,只是想等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再出來為您解圍的,後來因為我適時而至,更是意外地使謝靈運受創而退,他們才沒有現身,師父與林仙子雖已潛身隱退,可是他們並未忘記您……」
  李塞鴻忽地冷笑一聲道:「你別替他們說好話了,在他們兩人的世界裡,是不會有我這個人的!不過……我也不嫉妒他們,人各有命……現在你老實告訴我一聲,你有把握能勝得了謝靈運嗎!你雖然握有白虹劍……」
  關山月誠實地道:「修羅四式與大羅七式,我都略知梗概,然因時日太短,火候上總不免欠缺,是以今日之戰,我不敢太抱樂觀……」
  李塞鴻點點頭:「你盡力而為吧,必要時我會出手幫你一點忙的!」
  關山月興奮地道:「那太好了,有您幫忙,今天至少可能立於不敗之境,林仙子本來叫我不要說實話,就是怕您誤會……」
  李塞鴻以異聲道:「你怎麼還是照實說呢?」
  關山月頓了一頓才道:「我不習慣於說謊話!再者我覺得也不應該瞞您!」
  李塞鴻忽然感動道:「謝謝你,公子!大師姊對我的瞭解還不如你深,為了你這誠意,我也值得拿性命來報答你!」
  關山月只感到鼻子一酸,心中也有泫然欲泣之意,可是那邊的謝靈運已經有所動作了,關山月連忙整頓精神,準備應付。
  李塞鴻微微一笑道:「你別緊張,謝靈運不會自己出來對付你的,否則他就是不夠奸!」
  關山月一怔道:「別人行嗎?」
  李塞鴻微笑道:「你別看不起其他人,西門無鹽外,西獄魔神與北邙鬼使,再加上那個天齊魔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聯合起來的話,你白虹劍再利也不管事!」
  關山月笑道:「我倒不怕他們聯手,我們這邊高手也不少,像您與柳仙子,苦海慈航,閒遊一鷗,甚至於靈姑也可以湊一角,足堪為敵!」
  李塞鴻道:「謝靈運不會這麼笨,他一定是叫那些人一個個地找你挑戰!」
  關山月道:「那也不要緊,連謝靈運尚且不懼,其他人更何足道哉……」
  李寒鴻一笑道:「這些人可不像卜上春那麼容易打發,每個人至少都要三十招之後,才可分出勝負,你即使都勝了,也逃不過謝靈運最後一關!」
  關山月搖頭表示不懂,李塞鴻含笑道:「這道理很簡單,謝靈運那人何等精明,你連敵三人後,武功虛實他已經瞭解得清清楚楚,白虹劍鋒芒再利,也無法奈何得了他……」
  柳依幻忍不住道:「這也沒多大關係,其他人出來挑戰時,由我們出頭應付好了!」
  李塞鴻微笑道:「這一點謝靈運早就想到了,他所提出的挑戰理由,關公子恐怕無法拒絕,更無法由旁人瓜代了!」
  關山月猶在考慮,對陣中已閃出天齊魔君祁浩,撮口一聲輕嘯,由他的身後衝出一匹全身墨黑的健駝,駝身上橫著一桿全鋼長矛。
  祁浩飛身上駝,握矛在手,厲聲大叫道:「關山月!你出來,我們把飛駝令與明駝令的問題先作一個交代!」
  李塞鴻微微一笑道:「如何!這個挑戰法似乎無人可以瓜代吧!」
  關山月沉吟片刻,突然也發出一聲輕嘯,他的那頭明駝也載著獨腳金神跑到場中,關山月握住金神,飄身登駝豪笑道:「好!
  我們是應該把這事情了結一下!」
  祁浩不禁微愕說道:「我是向你的腰下利劍討教!」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明駝令的赫赫盛名,完全是在這一駝一金神之下創立的,人戰人,駝戰駝,這是解決我們問題的最佳方法,關某腰下寶劍雖利,絕不會用來對付你的!」
  祁浩一咬牙,催駝逕上,挺著手中長矛刺了過來,關山月掄金神擋了一下,一聲巨響下,雙方都是猛的一震!
  關山月心中不覺暗驚,這祁浩的身材看來不如自己雄壯,他臂力的渾厚卻似乎超出自己有餘!
  想到明駝令主的盛譽不容玷辱,遂一咬牙,振作精神,舞動金神,展開金神十八掄的招式,風狂雨驟地攻了上去。
  祁浩嘴角含著冷笑,關山月不用腰中白虹劍迎敵雖然使他失望,也使他感到定心不少,一枝鋼矛舞得風雨不透,兩人就在石地上展開一場狠拚!
  關山月把十八式金神都使完了,猶未能攻進他長矛所化的那一片槍幕,心中在驚詫之餘,還夾有無限躁急,驀地手揮金神,狂喝一聲,迎頭砸了下去!這一砸已經用了他全部的力量,祁浩冷笑聲中,橫矛朝上一迎,-然又是一聲巨響,但見火星四冒,勢可驚天動地!
  祁浩手中的鋼矛震為兩截,關山月的金神則脫手飛出,足證他們兩人的勁力都已提到十成……
  祁浩見關山月手空了,一聲冷笑,橫過兩截斷矛,一刺一壓,分兩路向關山月罩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