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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時過三更,月移中天。
  毒美人回到了清和坊,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回後樓。
  每次她溜出去,婉兒和蓮兒必定留在房裡,以防萬一柳婆子闖來好隨機應變。
  通常柳婆子只要這棵搖錢樹一回房休息,她就很知趣,為了表示關懷和體貼,從不會上樓來驚擾的。
  不過
  像上回韓宏偕柳青兒來辭行,要求見琵琶娘子,柳婆子就不得不親自上樓來了。
  偏偏那次主母美人溜了出去,害婉兒和蓮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要不是她及時趕回,她們已無法攔阻柳婆子。
  但今夜很奇怪,當毒美人由後窗潛入時,卻未見她們留守在房裡。
  難道她們……
  念猶未了,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姑娘回來啦!」
  毒美人暗自一驚,定神看時,只見衣櫃旁走出一人,赫然竟是那晚喬扮成李存信來見她的朱丹!
  這一驚非同小可,但她力持鎮定,強自一笑道:
  「侯爺怎麼溜進我房裡來了?」
  朱丹道:
  「我們不必裝了,你早知道我不是李存信,我也知道你不是琵琶娘子!」
  「哦?」毒美人故意問:「那你是什麼人?」
  朱丹除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本來真面目。
  毒美人定神一看,果然是朱丹!
  朱丹既已表明身份,露出本來真面目,毒美人也不必再做作了,索性處之泰然道:「說吧!你打算怎樣?」
  「痛快!」朱丹哈哈一笑道:「如果我們彼此一開始就這樣,事情的發展,也許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了。」
  毒美人沒有搭腔,她這時心裡正在盤算,如何才能把眼前這個厲害人物制住。
  當然,憑武功,她絕對不是朱丹的對手。
  唯一的機會,只有利用「飄香迷粉」!
  朱丹瞥了她一眼,繼續說:
  「其實,今夜的一場拚殺,原是可以避兔的,但我師父很久沒有出手殺人,他老人家的癮頭犯了,有些技癢難禁,而且難得有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所以決心大開一次殺戒。」。
  他說的很輕鬆,彷彿在說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很久未會沾酒,極欲大醉一番似的。把幾十條人命,根本不當一回事,也不理會聽的人是何感受。
  毒美人不動聲色,保持著沉默。
  朱丹洒然一笑,問道:
  「你大概覺得我師父是個殺人狂吧?」
  毒美人強自一笑道:「不是我覺得,而是江湖上公認的,事實上也是如此!」
  朱丹道:
  「但他老人家近年已很少出現江湖,也許早就被人遺忘,不記得他老人家這號人物了。
  所以,他老人家要借這個機會,使大家知道當年的虛幻尊者仍然健在,而且嗜殺的積性未改!」
  這又算那門子的歪理?
  毒美人聽得心理直發毛,有些蹄笑皆非,一時不知如何搭腔,只好再度保持沉默。
  朱丹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接下去說:「我剛才提到,如果我們彼此一開始就坦誠相對,事情的發展就不致演變到現在這樣,意思就是說,假使你們不淌這個混水,或者能知難而p-……」
  不待他說由兀,毒美人已憤聲道:「那你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朱丹狂妄道:
  「現在還不是一樣,只不過賠上了你們的幾十條人命而已!」
  毒美人不禁為之氣結,但她惟恐小不忍而亂大謀,強自一忍道:「過去的不必說了,你今夜來此的是什麼?」
  朱丹笑了笑道:
  「對,這才是主題。我必須先告訴你,經過我們多日來的明查暗訪,神簫翁根本從未出現過平康里巷這一帶!」
  「哦?」毒美人很感到允息外:「那你們為什麼把時閒浪費在這裡?」
  朱丹冷冷地道:
  「就算是一場勾心鬥角,互較心計的遊戲吧!況且,我師父嗜殺的癮犯了,而這又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現在呢?」毒美人問。
  朱丹直截了當道:
  「我要借重你,把神簫翁引出來!」
  毒美人一怔,詫異道:「借重我?」
  「不錯!」朱丹道:
  「據我師父判斷,長安是神簫翁的出長地,他當年與琵琶仙子又是在此地相識,落葉歸根,一定早就回到了長安,只是不知道他匿居在何處而已。
  所以,我師父想出了個主意,要你改扮成賣唱的姑娘,到全城各處去沿街彈唱,不必在清和坊守株待免,白白浪費時間。」
  毒美人更覺意外道:「為什麼找上了我?」
  朱丹笑道:
  「因為秋娘的那兩折悲曲,只有你會彈唱,而且琴藝與歌聲還過得去。你很幸運,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今夜你就死定了!」
  毒美人冷哼一聲,悴然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朱丹也把臉色一沉:
  「你只有兩種選擇,答應或是死!」
  毒美人故意問:「答應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朱丹道:「本來嘛!你能因而把命保住,這個交換條件已經相當不錯了。不過,我師父很想收個女弟子,你的一切條件,都很合他老人家的理想。一旦「琵琶三絕」得手,他老人家願意連你一起傳授。」
  這是極大的誘惑,任何人都會心動。
  但毒美人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因為虛幻尊者的武功是由「童子功」為基礎,經過演化而來,絕不可能突然想起要收個女弟子。
  顯然,這不過是個餌,目的是誘她上鉤罷了。
  毒美人何等聰明,故作振奮道:
  「真的?」
  朱丹含笑點了點頭。
  毒美人走近了他,伸手向他一指:「你可不能騙我啊!」
  朱丹笑道:「怎麼會呢!」
  毒美人眼見已得手,而對方卻渾然未覺,不知已經中了她藏在指甲縫內射出的「飄香迷粉」,心中不禁暗喜。
  但他不動聲色,以免被朱丹察覺,給她一記「黑心掌」,她是絕對抵擋不住的。
  朱丹追問道:「你答應了?」
  毒美人無奈地輕歎一聲:
  「我不答應行嗎?」
  朱丹欣然道:「好極了,我就知道姑娘是聰明人!」
  毒美人嫵媚地笑問:
  「那我以後該叫你師兄呢!還是師弟?」
  「這……」朱丹猛覺心神一震,似被她的媚態所誘,不禁意亂情迷起來。
  這種現象是從未有過的,他決心練「童子功」時,虛幻尊者第一件事就是告誡他,終身不得近女色。
  為了考驗朱丹的定力,虛幻尊者會經擄回兩個年輕貌美的少女,把她們全身脫光,逼令當著朱丹面前,作出各種挑逗誘惑的情態和動作。
  朱丹果然無動於衷,才算通過考驗。
  而他在師父的逼令下,當場殺了兩個無辜的少女。
  從此以後,朱丹非但不近女色,且對女人產生了一種潛意識的排斥,視若鬼魅蛇蠍。
  但這時他卻心神蕩漾,體內似有一股慾火升起,向全身經脈亂竄,使他逐漸衝動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朱丹暗自一驚,極力克制著自己。
  毒美人仍然不動聲色,故意道:
  「你怎麼了?」
  朱丹強自抑制著慾火,急道:「沒,沒什麼,我們快走吧!師父還在等著……」
  毒美人嫣然一笑,風情萬種地嬌聲道.
  「我總得換身衣服,收拾些細軟呀!」
  說完,她便動手脫開身上的黑色勁裝。
  對襟的布扣一解開,頓時胸懷大敞,露出了雙峰以白布纏裡的雪白酥胸。
  朱丹看在眼裡,更覺意亂情迷,慾火狂熾,使他再也不克自制,突然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毒美人。
  毒美人故作吃驚地問:「你,你要幹嘛?」
  朱丹已非常衝動,擁住她就一陣狂吻。
  毒美人心中大喜,非但毫不抗拒,反而趁機脫去上衣,解開了胸部的束縛。
  其實
  她這時可以出手,制住朱丹的穴道。但那樣一來,朱丹的慾火亦將被壓制住了。
  朱丹的穴道受制,任憑她宰割,若欲置他於死地,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殺了徒弟,那位更厲害的師父又如何對付?
  是以毒美人決心不殺朱丹,只須破了他的武功,任由她擺佈,再利用他誘殺虛幻尊者。
  不愧是毒美人,果然名不虛傳,稱得上心狠手辣!
  朱丹經這一陣緊抱狂吻,慾火更熾,尤其雙手觸及毒美人的裸背,光滑細膩的嬌嫩肌膚,使他彷彿撫摸柔緞,更激起了他的衝動。
  他已形同瘋狂,抑壓多年的情慾,像突然爆發的火山,一發不可收拾。
  毒美人出其不意地雙手猛一推。推開了朱丹,轉身逃向牙床,躺在了床上。
  朱丹一個疾撲,撲在毒美人半裸的身上,壓住她又是一陣狂吻。
  他從毒美人的朱唇、面頰、耳根、粉頸,由上而下,一直吻她裸露的酥胸。
  兩手更握上那豐滿挺實的雙峰,使勁地揉捏著,恨不得將它捏碎似的。
  毒美人扭動著嬌軀,雙手緊緊捧抱住朱丹的頭,要不是夜深人靜,耽心驚動其他人,她一定會放浪形骸地發出狂笑。
  笑這個曾練「童子功」的武林高手,即將彼她俘擄、征服,整個地毀滅!
  朱丹神志已不清,整個人被慾火吞噬,使他完全失去了控制。
  生理上的亢奮和衝動,令他把一切都拋置腦後,唯一想到的,而且迫不及待地要做的事,就是讓體內這一股狂熾的慾火發洩出來。
  當他雙手齊動,以粗魯而狂野的動作,把毒美人和他自己全身扒光後,便以餓虎撲羊之勢,撲在了那赤裸裸的誘人胴體上。
  儘管朱丹從未接觸過女人的身體,但男女之間的交合,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不須任何人教導,自然而然地會水到渠成。
  就這樣,兩人的身體合而為一了。
  朱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衝動地、瘋狂地,要將一股狂熾的慾火發洩出來,發洩!發洩……
  終於,他發洩了。
  但卻像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幸而毒美人發覺情況不對,憑她豐富的經驗,當機立斷,及時出手疾點朱丹臍下「丹田穴」,使他不致真元洩盡,脫陽而亡。
  只聽朱丹發出一聲沉哼,伏在毒美人身上昏了過去。
  毒美人用力推開朱丹,撐身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脈膊,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她下了床,取條布巾將身上的穢物擦拭乾淨,然後穿上一襲女裝。
  婉兒和蓮兒上那裡去了呢?
  毒美人各處巡視一遍,終於發現她們被藏在床下,原來被朱丹制住了昏穴,兩人都昏迷不醒。
  她現在下定下心神,冷靜地思考著。
  對馬永昌的口頭約定,她可以置之不理,但如何利用手上的朱丹,誘殺虛幻尊者,可得想個萬無一失妙計,否則反而將惹上殺身之禍。
  現在她無暇去通知凶和尚等人,唯有靠她自己,獨力來應付這突變的局面了。
  沉思之下,她終於拿定了主意,走至床邊坐下,拍開朱丹受制的穴道。片刻後,朱丹才逐漸醒轉過來。
  他彷彿大病了一場,全身虛弱無力,緩緩睜開眼睛,失神地望著坐在身邊的毒美人,有氣無力地問:
  「我,我怎麼了?」
  毒美人冷漠一笑:
  「你自己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吧!你現在已形同廢人!」
  朱丹暗自一驚,急欲挺身坐起,不料被毒美人伸手一按,他竟又躺下起不來了。
  「你?」他似已記起了什麼。
  毒美人哼聲道:「你應該謝謝我,要不是我及時出手制住你「丹田穴」,救了你一命,現在你已功破身亡!」
  朱丹暗自一運功,果然功力全失,無法凝聚。
  這一驚非同小可,情急叫道:
  「你!你好狠……」
  毒美人笑道:「是我引誘你,還是強迫你的?哼!自己強暴了我,還怪起我來啦!」
  朱丹已不顧一切,雙手抓住她按在胸前的手:「我,我跟你拚了!」
  毒美人不屑道:「拚?我只要用一個手指頭,就可以取你性命!你跟我怎樣拚法?」
  朱丹用盡全力,卻不能把她的手移動分一毫,就像幼兒無法撼動石柱一樣,終於氣餒了。
  毒美人露出一臉的得意:
  「朱丹,現在我也給你兩個選擇,生或者是死。」
  朱丹恨聲道:「我的武功已廢,生不如死,你下手吧!」
  毒美人詭異地笑了笑,冷冷地道:
  「我要殺你,現在是易如反掌,但我不打算殺你。如果虛幻尊者知道你的武功已廢,他自會處置你的,何必要我多事。」
  這是事實,虛幻尊者一旦得知今夜的實情,絕不會輕易饒過朱丹。一怒之下,極可能將他立斃掌下,甚至死得更慘。
  朱丹心中大駭,無言以對。
  毒美人又道:
  「如果你照我的話去做,那麼他就不會知道了。」
  朱丹心念一動,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毒美人道:「很簡單,你只須照虛幻尊者的交代,把我帶去見他,但不可說出實情,這個不難吧?」
  朱丹驚問:「你打什麼主意?」
  毒美人輕鬆地道:
  「我能打什麼主意,只不過是想替你隱瞞實情罷了。」
  「哼!」朱丹道:「你想重施故技,以對付我的手段對付他老人家?別做夢,他老人家不會中計的!」
  毒美人一臉無辜道:「莫名其妙!我幾時用手段對付你了?」
  朱丹怒形於色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定是趁我不注意,施放了什麼迷藥,使我神志恍惚,糊里糊塗……哼!只怪我自己太大意,以為你是擅於使毒,沒想到你居然也會下三濫的手段!」
  毒美人笑道:「人有失錯,馬有漏蹄,這算不得什麼,連諸葛亮都有大意失荊州的時侯,河況是你呢!朱丹,不必太洩氣,人生除了武功之外,還有很多更值得去追求的東西,想開些吧!」
  朱丹痛心道:
  「你知道嗎?我一生所追求的目標,就是成為武林第一人!現在……」由於過份激動,他已語帶嗚咽起來。
  毒美人安撫道:
  「不要灰心,如果你能跟我配合,順利獲得「琵琶三絕」,我保證可以助你恢復功力,甚至完成你的心願。」
  朱丹深深歎了日氣:「不可能的,我已真元盡洩,而且破了功,神仙也無能為力……」
  毒美人接道:「可是,據我所知,「琵琶三絕」中的一絕,就是能使失去功力的人恢復功力!」
  「真的?」朱丹雖然半信半疑,仍掩不住那份發自內心的振奮喜悅。
  畢竟,這對他來說,無異是在萬般無奈和絕望中,萌生了一線希望。
  事實上,除了神簫翁之外,至今仍無人確知,「琵琶三絕」究竟是什麼。
  當然
  毒美人也不可能知道,她只是抓住了朱丹心理上的弱點,旨在誘使他就範而已。
  但朱丹此刻的心情,就像飄浮在茫茫大海中的溺水者,無論能抓住什麼,即使是漂過的一根小樹枝、一片小木塊,也會寄望它能救命。
  尤其毒美人擅於做作,表情逼真道:「我們發現了一部三百年前的「武林大事記」,可惜已殘缺不全,幸好有關「三絕玉劍」的記載倒很完整,所以知道三絕之一,即是恢復功力的練功之法。」
  朱丹信以為真道:「哦?那其他二絕呢?」
  毒美人笑斥道:
  「你也太貪心了,如今你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恢復功力!不過,如果「琵琶三絕」能到手,也許我們可以一起練哦!」
  朱丹搖搖頭,沮然道:「不可能的……」
  毒美人道:「為什麼不可能?別忘了,我們已春風一度,有過枕席之私。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哪!」
  朱丹真有些啼笑皆非,輕喟一聲,自我解嘲道:
  「我這算什麼「夫」?恐怕是懦夫吧!」
  毒美人置之一笑道:「好了,不說這些,天已經快亮,虛幻尊者恐怕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拿定主意沒有?」
  朱丹這時好比鬥敗的公雞,他還能拒絕嗎?
  無可奈何之下,他不得不被迫就範,接受了毒美人的城下之盟。
  毒美人大喜,立即為朱丹清除身上殘留的穢物,並且親手替他穿上衣服,裝出一付虛情假意。
  朱丹功力已失,無法施展輕功,只好由毒美人助他一臂之力,挾著他越窗而出。
  這時已將近四更,平康里巷經過昨夜的一場激戰惡鬥,家家樂坊都關門閉戶,不像往日的笙歌處處可聞,歡樂通宵達旦,以致顯得份外寧靜、沉寂。
  他們出了平康里巷,由朱丹帶路,竟然直奔馬永昌放棄的那座巨宅。
  毒美人大出意料之外,想不到這師徒二人,腦筋動得真快,居然撿個現成的便宜,利用這裡暫作藏身之處。
  由於朱丹功力已失,毒美人不得不裝出被挾持,其實是她暗助朱丹一臂之力,飛身越牆進入宅院,以免被虛幻尊者看出破綻。
  毒美人果然心狠手辣,她打的主意,是想出其不意用「飄香迷粉」對付虛幻尊者,然後再下毒手,一舉除掉這師徒二人。
  朱丹則是另有計謀,打算見了師父,立時發出警告,讓虛幻尊者出手制住毒美人。即使不能獲得師父諒解,將功折罪,至少也出了口氣,不讓毒美人的詭計得逞。
  兩人各懷鬼胎,走向了大廳。
  朱丹在階前止步,朗聲道:「師父,弟子回來了。」
  但廳內毫無聲息。
  朱丹又叫了兩聲師父,仍然無人回應,不禁詫異道:「咦?他老人家怎麼不在,大概等得不耐煩,去找我了吧……」
  毒美人心裡暗自一沉,不由地犯起嘀咕來,急道:
  「進去看看!」
  兩人唯恐廳內有變,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階,步步為營地掩近廳門外,才突然閃身而入。
  廳內無聲無息,也未見任何動靜。
  朱丹從身上取出火摺子,用力連甩幾下點著了火舉起一照,一眼就發現正中茶几上,以燭台壓著張大紙條。
  他忙趨前,點著燭台上插著的大半截臘燭。
  燭光下,只見大紙條上寫著:「丹兒,為師臨時想到要先去辦一件事,不等你回來了.若帶回那女人,一切按照原定計劃,由你扮成老人,跟隨她沿街彈唱,我自會在暗中相助。
  應用之物已備妥,可至上房自取。師父留。」
  毒美人閱畢,心涼了半截,她的計謀已泡湯,枉費心機!
  朱丹反而鬆了口氣,至少毒美人無法得逞,向他師父重施故技了。
  兩人帶了燭台來到上房,果見八仙桌上放著衣物,兩張人皮面具,以及一些應用物品,尚有一把琵琶。
  這一來,使毒美人不禁啼笑皆非。
  現在她已別無他策,只有先除掉朱丹再說,或者等見了虛幻尊者,再見機行事。
  慎重思考之下,她選擇了後者。
  本來她想制住朱丹的昏穴,趕去通知凶和尚他們一聲的,但又耽心虛幻尊者在暗中監視,只好作罷,打消了這個念頭。
  於是……
  第二天,從平康里巷傳出個驚人的消息,昨夜被人潛入清和坊,把琵琶娘子劫去了!
  消息不逕而走,震驚了整個長安城。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夜在平康里巷發生的激戰惡鬥,傷亡數十人,使杜總捕頭疲於奔命地忙了一夜,展開全城嚴密搜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天亮後,只好親赴司馬府,向司馬大人侯希逸覆命,報告搜捕的結果。並且判斷是江湖恩怨,肇事的人眼見事態鬧大,可能已逃出城,遠走高飛了。
  杜總捕頭這番說詞,目的是推卸責任,表示肇事者已逃出長安,所以搜捕毫無所獲。但仍然捱了侯司馬一頓官腔。
  那知才回班房不久,黃捕頭就領著柳婆子,親自來報案了。
  琵琶娘子遭人劫持,這還了得!
  杜總捕頭這一驚非同小可,累了一夜連眼睛都還沒合,又開始忙了起來。
  馬永昌昨夜被毒美人纖指輕彈,不知不覺中了「飄香迷粉」,藥性剛發作,她卻不顧而去,開了他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幸好隔壁房裡住有兩位年輕貌美的女郎,隨時待命,形同馬寨主的洩淫工具。
  不過
  「飄香迷粉」藥力極強,這一夜可苦了她們,幾乎對馬永昌難以招架得住。
  也幸好馬永昌練的不是「童子功」,否則必致功破身亡!
  由於疲勞過度,馬永昌左擁右抱,這一覺睡到近午才醒來,而兩個女郎卻仍睡得很沉,似乎比他更累。
  馬永昌把她們椎醒了:「兩個懶蟲!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快起來!」
  一名女郎睜開惺忪的睡眼,懶洋洋道:「寨主昨夜好勇猛,把我們……」
  馬永昌哈哈一笑,催促道:
  「快起來,去看看胡總管,我要他備的禮物買好了沒有!」
  兩個女郎這才起身下床,勿勿穿上衣物出了房。
  倏而,胡森進房道:「寨主,四件禮盒已備妥,兩盒名貴吉林人參、一盒鹿茸、一盒海馬……」
  馬永昌眉頭一皺:「你怎麼買的全是藥品?」
  胡森趨前笑道:
  「這可全是補藥哪!不但很貴重,拿出去夠體面。而且像老鑣主這種上了年歲的人,正好用得著補上一補,一定會受歡迎呢!」
  馬永昌會意地一笑,當即整衣出房,偕同胡森,帶了四份重禮,按照昨夜的計劃,前往城南神威鑣局。
  神威鑣局設在城南大街上,光看那深宅大院的派場,就知這些年來幹得有聲有色。
  這時
  黃振飛午飯尚未用畢,正在跟古大夫談著琵琶娘子昨夜被劫持的事,敬陪的幾個鑣師,只有旁聽的份兒。
  古大夫是聽到消息,特地趕來告知黃振飛的,正好趕上飯口,便坐下邊喝邊聊起來。
  黃振飛正聊得起勁,得到通報,一看名帖是馬永昌,不禁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怪事!他怎會突然來長安見我?」
  古大夫忙問:「誰呀?」
  黃振飛道:
  「是祁門馬家寨的寨主,並無深交,只是前幾年有一趟鑣在江南地面出了事。後來經人介紹,請他出面跟對方打交道,把被奪的鑣討回了。說起來嘛!我倒是欠他這份人情。」
  古大夫笑道:
  「既然如此,那還不快請人家進來,難道表兄怕他來討還人情不成?」
  黃振飛這才起身離座,親自出廳至大門口相迎。
  老鑣主不愧是老江湖,剛才心裡還在犯嘀咕,不知人家突然找上門來有何需求,很想能不見就不見了。這會兒一迎出來,老遠就笑臉相迎:
  「呵呵!馬大寨主,什麼風把大駕吹來了長安啦!」
  馬永昌忙上前把手言歡:「在下最近來長安辦點事,那能不來拜會老鑣主,讓你知道了,豈不怪我過門不入嗎?」
  黃振飛一眼瞥見胡森捧著四盒禮物,作態道:「馬寨主,你這是幹嘛……」
  馬永昌笑道: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一點小意思,為老鑣主補補身子罷了。」
  「那我就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啦!哈哈……」黃振飛一使眼色,示意在旁的壯漢,從胡森手上接過了禮品。
  賓主相對哈哈一笑,相偕進了正廳。
  剛才黃振飛一出廳,古大夫就聽幾名在座的鑣師說起,知道馬永昌在大江南北一帶,算得上是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時一見他們入廳,古大夫忙隨同鑣師們起身相近。
  黃振飛一一介紹,遂道:「馬寨主,我們剛吃不久,但酒菜已殘,馬上撤去,重新……」
  馬永昌道:
  「不用了,我們吃過來的,黃老鑣主不用客氣,各位請繼續用飯。」
  黃振飛察言觀色,心知馬永昌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必然有事相求,便招呼他們主僕二人至書房談話。
  賓主坐定後,老鑣主即開門見山地問:
  「馬寨主,老夫可有什麼能為你效勞昀?」
  馬永昌也直截了當道:「此事只有老鑣主能幫忙,但在下絕不會讓老鑣主白忙,必會有所回報。」
  黃振飛笑道:
  「馬寨主這樣說就見外了,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當年老夫的鑣在江南地面出事,還不是全仗馬寨主出面鼎力相助,才將失鑣討回。
  如今馬寨主到了長安,老夫身為地主,無論多大的事,總能擔代一二。但不知馬寨主遇上了什麼麻煩?」
  馬永昌神色凝重道:「不瞞老鑣主,舍弟數月前來長安被人殺了!」
  「哦?」黃振飛一怔,急問:
  「兇手查出了嗎?」
  馬永昌點點頭道:「虛幻尊者的徒弟朱丹!」
  黃振飛更是一驚,他雖已久未涉足江湖,但對當年那位令人聞名喪膽的大魔頭,仍然有種莫名的畏懼,以致被震驚得無法搭腔了。
  馬永昌瞥了他一眼,繼續道:「在下來長安明查暗訪數月,才查出下毒手的是朱丹那小子。
  如今他們師徒二人均在城裡,昨夜在下帶來的人守伏在平康里巷,終於與他們師徒遭遇,結果卻傷亡了好幾十人……」
  昨夜平康里巷發生的大規模激戰惡鬥,黃振飛剛才在席閒,已聽古大夫說了,只是沒有想到,遺留下的二二十具屍體,竟然是馬永昌的手下。
  黃振飛沉吟了一下,問道:
  「馬寨主希望老夫如何效力?」
  馬永昌道:「在下目前雖未全軍覆沒,但已人手不足,難與那師徒為敵,所以想請老鑣主鼎力相助。」
  黃振頓時面有難色:
  「這……」
  馬永昌接道:
  「在下願贈黃金萬兩為酬!」
  黃振飛一聽,不禁霍然心動,但眉頭一皺道:
  「不是這個問題,老夫所就心的,是虛幻尊老武功太強,就算神威鑣局傾巢而出,恐怕也非他的對手啊!」
  馬永昌慫恿道:「憑老鑣主的聲望,必可就近邀集黃河一帶的江湖高手。何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能誅虛幻尊老師徒,為舍弟報仇雪恨,在下對每一位出刀的朋友有重謝。」
  他只以重利為誘,卻絕口不提「琵琶三絕」,可見對這貪財好色的老鑣主,仍有幾分顧忌和保留。
  對黃振飛來說,萬兩黃金確實是相當大的誘惑。
  但是
  生命更是無價的!
  馬永昌的手下,個個身手不弱,甚至在一般鑣師之上。
  昨夜一場激戰惡鬥,尚且遭虛幻尊考師徒大屠殺。黃振飛自然得掂掂自己的份量,憑神威鑣局的人手,能有足夠的力且旦幫助馬永昌嗎?
  那無異是以卵擊石!
  幸好馬永昌尚未說出,「終南七煞」中已有三死一傷,否則黃振飛連考慮都不必考慮,當場就一口回絕了。
  馬永昌見他仍猶豫難決,遂道:「此事老鑣主不必勉強,能幫則幫,不能幫的話,在下也不能強人所難。
  不過,在下帶來的一批女子,個個年輕貌美,住在客棧諸多不便,尤其易遭好色之徒垂涎,不知是否可讓她們暫借老鑣主這裡棲身?」
  黃振飛果然是個老色鬼,一聽之下,毫不猶豫道:「那倒沒問題,反正鑣局地方大,房間多,就讓她們來住吧!」
  馬永昌不禁暗喜,心知財色雙管齋下,這老色鬼必然為之心動,非就範不可。
  於是,當即命胡森回去,把分散住在幾家客棧的女郎們帶來,他自己則留下繼續與黃振飛商談。
  平康里巷又恢復了往日的景象,夜夜笙歌,尋歡作樂的人絡繹不絕地湧向每家樂坊。
  可惜的是,日前被人劫持去的琵琶娘子,至今毫無消息,使得不少尋芳客,一來就向柳婆子打聽。
  柳婆子終日愁眉苦臉,不但為失去這棵搖錢樹煩惱,還得應付一批又一批關心琵琶娘子的尋芳客。
  儘管平康里巷發生的激戰惡鬥,以及當夜琵琶娘子被人闖入清和坊劫持而去,兩件事驚動了整個長安,鬧得滿城風雨,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但沒有人知道,琵琶娘子確實的下落。就連凶和尚、惡道人與傷了左眼的鬼婆娘,也跟她失去了連絡。
  所謂遭人闖入後樓房中劫持去,那是根據婉兒和蓮兒的說法。
  她們被朱丹制住穴道後,藏在床下,昏迷到第二天尚未醒來。直到第二天中午,柳婆子仍未見兩個丫環為琵琶娘子準備午飯,親自上摟進房查看,竟然一個人影也不見,使她大感驚異不已。
  最後瞥見床邊露出一隻腳,過去掀起床單一看,才赫然發現藏在床下,昏迷不醒的婉兒和蓮兒。
  柳婆子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召了人來,七手八腳地忙亂了一陣,剛好她們受制的穴道,經過幾個時辰自行化解開來,終於逐漸清醒。
  她們僅能說出有人闖入,出其不意地被制住,昏迷後發生的事一慨不知。但她們不能說出毒美人悄然溜出,只好訛稱當時琵琶娘子已入睡,判斷必是被闖入的人劫持而去。
  琵琶娘子遭劫持的消息,就是這樣傳出的。
  可是,當天婉兒和蓮兒也突告失蹤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們又上哪裡去了呢?
  原來她們溜出清和坊,趕到順安客棧,從胡森留的字條,獲知所有人已遷至城南神威鑣局。
  馬永昌從趕來的婉兒和蓮兒口中,得知當夜受制的情形,再根據毒美人離開順安客棧,趕回清和坊的時間判斷,確定她是真遭人劫持了。
  劫持她的人是誰呢?
  毫無疑問,必然是虛幻尊者或朱丹!
  馬永昌對毒美人落入那對師徒手中,似乎已不太關心,他現在只等著黃振飛派出那些鑣師的消息。
  經不起財色的雙重誘惑,黃振飛終於接受了馬永昌的要求,派出一批鑣師,持他的親筆密函,邀請沿黃河兩岸一帶,跟他夠得上交情的江湖高手,趕來長安助陣。
  這一來,神威鑣局裡可熱鬧了,連古大夫都不必再去平康里巷,索性邀了鄭老闆等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來這裡尋歡作樂。
  馬永昌不敢輕舉妄動,只好耐著性子靜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