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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風波又起

  晏四跟黃秋楓對看一眼,相與苦笑,無言為答。還是劉翩翩笑道:「你們四位是怎麼重聚在一塊兒的?」
  謝玉茜道:「都是凌寒梅搗的鬼……」
  高人鳳道:「凌寒梅一向不履江湖,對四叔他們的往事毫無知悉,這多半是老狐狸的主意!」
  謝玉茜不服道:「這明明是凌寒梅出面具名……」
  黃秋楓笑道:「名是凌寒梅出具,主意還是盛九如的,只有他摸得清我們的底細!」
  晏四道:「盛九如在北地活動,足跡從來不履江南,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不以四君子的身份自居了,他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底細的!」
  黃秋楓歉然道:「這又要怪我多嘴了,前兩天我行腳至京師,寄宿在他的家裡,他雖不認識我,卻看出我也是武林中人,很慇勤地招待我……」
  方梅影冷冷地道:「幾杯老酒下肚,你把什麼話都吐了出來!」
  黃秋楓臉色微紅道:「梅姊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最直率,有話向來藏不住,何況我心裡的積鬱悶了多年,一時忘情,忍不住就流露了出來!」
  說完又感慨地道:「那天剛好是我們分手三十年,三十年前我也因為喝多了酒,說了幾句心裡的話,把老四給逼走了,雖然他是一片苦心,不忍心我們的友誼有了裂痕,其實他哪知道我的心情呢?我很明白感情之事絕不可勉強,儘管我對你傾心,但始終還是希望你跟老四能成為一雙壁人的……」
  晏四連忙道:「二哥!這些老古話還提它幹嗎?」
  黃秋楓道:「不!我一定要說,那天我吐露了心事之後,心中很後悔,本來打算偷偷離開的,哪曉得你竟先我而去了,更哪裡想到這一別就是三十年……」
  謝文龍見四個老人的神情都很尷尬,而周菊人與方梅影的眼中更充滿了幽怨,連忙岔開話題道:「方師姑是怎麼到京師來的?」
  方梅影道:「我是聽說菊妹在京師,到京師來找她的,可是問了很久,都得不到消息……」
  周菊人道:「我被這兩個鬼丫頭拖住了,隱姓埋名,很少見外人,你來找白菊花周菊人,自然要撲個空了。」
  方梅影輕歎道:「我哪裡想得到呢?」尋訪無著,卻被三友山莊的一片梅林吸引住了,結果碰見了凌寒梅……」
  謝文龍又問道:「凌寒梅用什麼方法把您四位湊在一起的?」
  方梅影道:「她給我一個地址,說是在此地可以找到菊妹,我就來了,沒多久,四君子都先後來到此地!」
  晏四道:「我來到這裡時、先碰見黃二哥,接著真真過來找到我們說是菊人與梅影都來到了,叫我們趕回此地來碰頭……」
  劉真真道:「是凌寒海先來找我們的,說是林上燕與盛九如躲在另一個地方,由她負責帶大哥跟師哥去找他們,叫我請四叔他們趕去相聚……」
  謝玉茜道:「你們怎麼會相信她的鬼話!」
  周菊人一歎道:「我聽凌寒梅的口氣好像對林上燕也頗為懷怨、照情理推測也很可能,怎麼樣也想不到她會與林上燕等人串通一氣……」
  謝玉茜道:「您四位久等我們不至,也該想到情勢有變……」
  黃秋楓歉然道:「我們四個人碰了頭,各話前塵,感慨萬端,忘了時間,而且凌寒梅還一肩擔保你們的安全……」
  謝玉茜道:「別人還可以相信她的話,四叔不該如此粗心,古直被高大哥砍斷一條胳臂,她肯善罷嗎?」
  周菊人輕歎道:「凌寒梅提過那件事,她還說那天四哥放過他們,她內心十分感愧,不想跟我們作對了,而且她說羅繼春的生母林上燕還在世,她懶得管羅家的閒事了,正因為她的話近情合理,我們才都相信了,盛九如已經受傷,還有凌寒梅幫著,我想你們絕不會吃虧……」
  謝玉茜還想說話,謝文龍怕她會引起幾個老人的不快,連忙打岔道:「算了吧!他們雖然設下羅網,並沒有佔到便宜,六個人三死三傷,尤其是凌寒梅,損失了兩個義同手足的忠僕,遭遇已經夠可憐了……」
  方梅影道:「我不可能饒她,我一生就不能受人欺騙,非要找她算帳不可!」
  謝文龍道:「那三個人都受了傷,而且高兄弟用話扣住他們,一時不會離開,慢慢找他們不遲,倒是小侄遭了一個難題,要請四位老人家幫幫忙……」
  眾人候都一愕,晏四忙問道:「你還有什麼難題,傷腦筋的事差不多全解決了……」
  高人鳳也道:「羅繼春已在掌握中,秦守經雖未露面,但是有林上燕等人作餌,很容易把他們釣出來……」
  謝文龍道:「這些人都不足為慮,我的難題是來自大內的!」
  說著把不久前由王曉蔭那兒聽來的話說了一遍,然後道:「在比武中折敗婁老兒的是高兄弟,人家已經明白我們的關係,所以才單找我一個人,實際上他們挑戰的對象是我們全體,連四叔也在裡面!」
  晏四皺起眉頭道:「邊地的和尚跟武林從無糾葛,這兩個禿子怎麼會多起事來了?」
  黃秋楓道:「這些和尚分為紅黃兩派,內爭不已,現在是黃派當權,紅派門人不得志,才被遣還京師。這兩個傢伙可能是想在中原另起勢力,自然不肯安份了!」
  謝文龍道:「他們都是紅衣派的首席弟子,奉師命入覲的,怎麼是失意呢?」
  黃秋楓道:「紅衣派大師已於半年前圓寂升天,主權旁落入黃派之手,最近京師來了不少邊僧,都是在本土被排擠出來的紅衣弟子,宗喀巴與赫這既為首席弟子,自然成了他們的首領,靜極息動,別創勢力,比武只是一個借口,他們的用意恐怕還不止於此!」
  謝文龍一愕道:「他們的用意何在呢?」
  黃秋楓道:「如果能在比武會上將你們一舉擊敗,他們的聲勢更加顯赫,也許可以成為國教……」
  謝文龍道:「這可能性不大,當今朝庭對宗教信仰並不限制,聽任人民自由,也沒有特別推重哪一宗派,國教之說,更無可能!」
  黃秋楓笑道:「可是他們取得官家的寵信後,地位就高了,一般趨炎附勢之徒,必然會寅緣投身加入為信徒,勢力日壯,無形中成為眾教之冠。……」
  晏四道:「二哥!文龍在京畿任職,出入於公卿之門,都不知道這些事,你怎麼會清楚的?」
  黃秋楓笑道:「這是一個緩進的手腕,目前尚不到公開的階段,你們傲游於公侯之間,怎麼會知道呢,我這個行腳頭陀,道聽途說,還可以得到一點蛛絲馬跡!」
  謝文龍道:「這些都不去管它了,問題是如何應付他們的挑戰!
  謝玉茜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乾脆給他一個歷害瞧瞧不就得了!」
  謝文龍斥責地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你以為他們很好對付嗎?」
  謝玉茜笑道:「我沒有這樣想,上次比武的幾個對手都比我們強,也沒有贏過我們!」
  謝文龍道:「那是靠著高兄弟幫忙,而且還是借重一些小巧手腕取勝!不能為準……」
  謝玉茜笑道:「這次也可以連用智力去克服他們呀,我想這些邊僧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蠻力驚人,再加上氣功到家而已,護體氣功不外是金鐘罩與鐵布衫兩途,金鐘罩避刃不避棒棍,鐵布衫避棍不避刀劍,針對他們的弱點進攻,又何足懼哉!」
  謝文龍還沒有開口,高人鳳已笑道:「茜妹的話有道理,這兩位鐵羅漢我也有個耳聞,以武功而言,確是罕世高手,但他們畢竟是血肉之驅,不是真正的神仙,攻其所短,避其所長,並非不可言敵!」
  謝文龍忙道:「兄弟!莫非你已有了應付之策嗎?」
  高人鳳搖頭笑道:「目前還沒有,因為我對他們不夠瞭解,等我想法子摸清他們的底細,總有個辦法對付的!」
  謝文龍道:「他們都駐錫在大內禁當,你怎去摸底細呢?」
  高人鳳道:「大哥!您還是在提都府當差呢,怎麼連這點都不知道,駐錫大內,只是經常應召入宮而已,並不是真正在裡面,內宮禁地,連侍值的太監都要淨身以防穢亂,怎麼能允許兩個邊僧住進去呢?」
  謝文龍臉上一紅道:「這不是我業務的範圍,我也從不去注意,那麼你知道他們落腳處嗎?」
  高人鳳神秘地一笑道:「不過現在不宜宣佈,反正不出兩天,我一定會有個確實消息回報,我相信這兩三天內,還不會立刻開始比武吧!」
  謝文龍見他說話時,偷偷用手指比向謝玉茜與劉家姊妹,知道他的話不便當著女孩子的面說出來,進而也想到那一定是涉及男女這方面的穢事,便也不再追問,只是拱拱手道:
  「那就全仗兄弟大力支持了!」
  高人鳳笑道:「這是什麼話,大哥的事就是兄弟的事,何況這件事兄弟還有份呢!」
  晏四笑道:「婁老兒不死心,加意療傷,恐怕還要找我們鬥一場,有黃二哥,就不必擔心了,他那一手秋楓劍法,可稱舉世無雙!」
  黃秋楓忙道:「老四!你別拉上我,我自從謝絕人世,已有幾十年沒摸劍了!」
  晏四個笑半認真地道:「二哥!如果你不肯管這檔子事,兄弟不能勉強你,如果說你幾十年沒摸劍,那就是沒把我當兄弟了!」
  黃秋楓連忙道:「老弟!我說的是真話!」
  晏四微笑道:「昨夜見面時,你還跟我開了小玩笑,偷偷摸到我身後,我回手的那一煙桿兒,錯非是您二哥,別人還真接不下來,如果你幾十年沒摸劍,還能具有那種身手,那是騙小孩子的話!」
  黃秋機輕輕一歎道:「老四!我沒有騙你,自從你姑蘇悄然一走,我發誓不再動劍,連我隨身的那枝劍都留在梅影那裡,她可以證明的,你知道我的習慣,除了自己的那口劍,絕不動用別的兵器……」
  晏四微微一愕,黃秋楓又道:「當然我沒有把功夫擱下,因為每天練一趟已經成了習慣,那天擋開你一煙桿兒是我帶著打野狗的一根短棒,幾十年來,我就用那根短棒練筋骨……」
  方梅影道:「我可沒看到你的劍!」
  黃秋楓急了道:「我留在桌子上,還附了一張條子,說明把劍送給你的,你怎麼會看不見!」
  方梅影沉聲道:「沒有就是沒有,難道我還會藏起你一把劍不成!」
  黃秋楓急得連眼珠都瞪圓了,周菊人才道:「二哥是把劍留下來了,梅姊沒看見也不錯,是我把劍收起來了!」
  黃秋楓一怔道:「菊人!你……」
  周菊人淡淡地道:「我覺得應該這麼做,四哥為了你才悄然引退,你為了愧對他倆方離開,又何必多此一舉,留下那只劍呢?即使四哥能有一天來重訪梅姊,看見那把劍,說不定又會走了,所以我才收了起來!」
  黃秋楓長歎一聲,不再說話,周菊人從鋪席底下,抽出一個長形的綢布包,交給他道:
  「劍在這兒,我替你保管了近三十年,經常還替你擦拭一下,沒讓它上銹,現在總算有機會還給你了!」
  那布包外形根黃舊,看來年代也很久了,黃秋楓顫手將它打開,取出一柄形式典雅的古劍,輕輕一按劍簧,抽出劍身,立見一泓秋水,寒光射人!
  高人鳳忍不住低呼道:「好劍!照尺寸及外形看,好像是傳說中的湛盧吧!」
  黃秋楓看了他一眼道:「不錯!你倒是好眼力!」
  說著用手摸娑劍葉,感慨萬端,周菊人道:「你留給梅姊的一封信也在包裡,我保證沒有看過!」
  黃秋楓臉色微紅道:「你看看也沒關係,我的信上並沒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用菊人道:「你有話可以當面告訴梅姊,何必這麼畏畏縮縮的,一點丈夫氣概都沒有!」
  黃秋楓由包中取出一個陳舊的信封,交給晏四道:「老四,其實這封信是留給你們兩人的,你看了之後可以明白我的心了!」
  晏四接過信來,也不折封,信手就撕成了幾片。
  黃秋楓微愕道:「老四!你這是幹嗎?」
  晏四笑笑道:「人家都是一大把年紀了,還提那些舊事幹嗎,難得大家又聚了頭,依我說,就當從前的那些事是一場夢,過去就完了,我們不妨再重頭開始!」
  方梅影冷冷地道:「什麼事情從頭開始?」
  晏四道:「任何事都可以從頭開始!」
  方梅影道:「有些事只怕太遲了,我們已不再年輕!」
  晏四微笑道:「只要能夠開始,就永遠不會嫌遲,除非你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那才是真正地老了……」
  方梅影不再說話,她的眼睛裡卻閃出一種異樣的光輝,晏四又笑道:「我是不肯向歲月低頭的,所以越老越起勁。黃二哥!你呢?」
  黃秋楓道:「沒有見到你以前,我常覺得年事老大,歲月不再,看了你這股幹勁,我好像又年輕了……」
  周菊人幽幽地道:「你們早這樣多好,也免得白白虛耗了三十年的光陰!」
  晏四笑道:「這三十年並沒有虛耗,至少它使我們成熟,不再犯少年時那種錯誤了,尤其是長時間的考驗,使我們知道什麼才是我們真正所需要的……」
  方梅影的眼光移向他,周菊人卻與黃秋楓對視,這四個老人彷彿在默默中溝通了心事!
  片刻後,晏四才笑道:「黃二哥,寶劍重歸故主,你可不能再辜負它了,孩子們的事,你到底管不管?」
  黃秋楓用手一彈劍葉,鏘然作鳴道:「四君子是梅娘子排行在先,任何事我都聽她的!」
  方梅影淡淡一笑道:「那是我們抽籤所定的次序,根本是玩笑,序年齡還是你居長!自然該由你作主!」
  黃秋楓笑道:「梅娘也坐得客氣了,以前你不是搶著作主,硬要大家聽你的嗎?」
  方梅影喟然低歎道:「那是我最傻的行為,如果我懂得退讓一下,守點女人的本份,四哥就不會被我嚇跑了!」
  晏四剛要開口,方梅影攔注他道:「四哥!你別說,我全知道,你是個強項的人,對我的作風很不滿意,只是為了顧全友誼,再加上二哥對我的縱容,你才沒有跟我衝突,實際上你的心裡是很委屈的!」
  晏四笑了一笑道:「當年你的確也太專橫一點!」
  方梅影一歎道:「我並不是喜歡要強,只是存心跟你作對,你說東,我偏要往西,菊妹勸我,我也知道自己不對,可是一見你,我又忍不住了,直到你走了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太傻,一個男人並不是靠征服可以得到的,所以對你的離去,我並不全怪你,既然你說要從頭開始,我想也是該我開始表現溫順的時候了!」
  黃秋楓輕輕一歎道:「老四跟我是完全相反的個性,當年我就是欣賞你的專橫,而忽略了另一個真正溫順的人!」
  周菊人的眼眶有點潤濕,這個令她等待了三十年的男人,今天第一次說出一句令她動心的話,也第一次體察到她的存在,如果說這是耐心等待的收穫,那她為這點收穫所付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方梅影見她有點像要哭的樣子,連忙推推她道:「菊妹,你也該表示一下意見呀!」
  周菊人苦笑一聲道:「梅姊!在四君子中,我是最沒有意見的一個人,你們說什麼,我只會跟走,從前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黃秋楓一笑道:「菊娘跟我一樣,自己不會出主意,所以才希望找個領頭的人,以前是聽你的,現在你也不拿主意了,當然是聽老四的!」
  晏四道:「我也不喜歡出主意,可是這次的事情我也沾上一點邊,暫時先當個家吧,二哥利用這兩天的空閒,先把手練練順,到時由我們四君子鬥鬥那一雙鐵羅漢!」
  黃秋楓道:「老四!話說在前面,禪宗的武功別創一格,我這枝劍不一定能高過人家!」
  晏四笑道:「勝負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讓人家知道中原武林道中並不是個個飯桶!」
  黃秋楓笑道:「如果比武輸了,我們爭不到面子,仍然是一批老廢物!」
  晏四朗聲笑道:「二哥!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成風,憑我們幾塊老骨頭,真要豁出人命去,不敢說一定能勝,但即使輸了,對方也不會贏得太輕鬆!」
  他說話時充滿了信心,使得另外三人也為之一振,畢竟四君子在武林有過一段英雄的歲月,雖然一個個都表示過無意人事,那只是他們一種逃避的借口,在他們的內心,絕不肯就這樣默默以終!
  任何一個學過武功,有過光輝日子的武林人物,都難以擺脫這種心情,所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正是給世世代代的江湖人一個最明確的寫照!
  高人鳳見他們談話已有個結果,乃笑著道:「大哥是今夜得到的消息,現在天快亮了,等早朝過後,宮中就可能會有情況下來了,我們出去聽聽風聲吧!
  晏四道:「也好!你們辦事去,我們四個老夥伴還想多聊聊,翩翩應該多休息,讓真真照料她就行了!」
  他把謝文龍兄妹高人鳳都趕走了,出得門來,天色已是微曦,高人鳳道:「大哥!您上衙門去,多派幾個精明的公人守住三友山莊,盛九如他們雖不至於開溜,但是對他們的行蹤還是注意一點的好,茜妹最好去跟龍琦君談談,昨夜她的身手很出人意料,在對付那兩個邊僧時,可能還會有點幫助!」
  謝玉茜道:「你是叫我向她去求教武功?」
  高人鳳笑道:「當然不必要如此直接,但是我們惹出來的這些對頭,完全是從羅繼春身上引起的,她多少也該盡點責任,你看她如何表示好了!」
  謝玉茜道:「我想她不會答應的!」
  高人鳳道:「她如果不肯把拳經的精要交出來,就證明她個人還有著野心,對她的家風,對武林都不是好事,大哥要顧全龍大人的名聲,必須要有個妥善的計劃!」
  謝玉茜想想,沒有表示,高人鳳又道:「我去摸摸那兩個邊僧的底細,有了結果,再來跟大哥商量吧!」
  說著他們也分開了,謝家兄妹是一路,到了提督衙門,謝文龍上班房處理一下瑣碎事務,同時也派人將三友山莊的四面通路都監視著、謝玉茜則一往往後院去了!
  等龍錦濤下朝回來,果然在簽押房召見謝文龍!
  謝文龍心中有了底子,看見龍錦濤一臉憂色,早已明白了,笑著問道:「大人莫非又遇上什麼傷腦筋的事了?」
  龍錦濤一歎道:「今天下朝後,聖駕把我跟親王留在御書房密談,作了一番諭示……」
  謝文龍問道:「是不是兩位國師要找我比武!」
  龍錦濤一怔道:「你已經接到通知了?」
  謝文龍搖頭道:「不!我是昨夜送一個朋友上王大夫那兒去就醫,聽他透露的……」
  龍錦濤道「王曉蔭怎麼會知道的?」
  謝文龍道:「他還替婁老兒治傷,剛好那兩個國師也在,由他們的談話中得到的消息!」
  龍錦濤道:「那就對了,婁老兒在比武中受挫,消息傳到了內宮,連聖駕都知道了,只是不是太確實,他們都以為婁老兒是敗在你的手下的,官中上下,把你說成了天下無二的高手,引起了那兩位國師的不平……」
  謝文龍苦笑道:「這都是那位九格格捧場的好抬舉!」
  龍錦濤歎道:「我想到也可能是她,在聖駕面前,我又不便替你解釋,因為這會牽連到你妹妹,麻煩更大!」
  謝文龍道:「反正麻煩已經引起了,只好由我一個人擔起來方便點!」
  龍錦濤頗感歉疚地道:「文龍,對這次比武你是答應參加了?」
  謝文龍沉著地道:「我並不想參加,只是照情形看來,我似乎沒有拒絕的餘地!」
  龍錦濤道:「話不是這麼說,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密奏皇上取消,當今聖駕十分精明,對武夫負氣之舉並不贊同,你身在公門,為職責而緝奸捕盜才是正事,皇上不會強行指令你參加那種無謂的爭鬥!」
  謝文龍微愕道:「那皇上為何又暗示大人,安排這場比武呢?」
  龍錦濤壓住了聲音道:「文龍,我現在告訴你一個極密的消息,皇上指示這場比武是另有用意的,你知不知道邊地發生了變化?」
  謝文龍淡淡地道:「知道,現在是黃宗得勢,那兩個國師是屬於紅衣門的,因為在本地失了靠山,靜極思動,想在京師另創一股勢力!」
  龍錦濤臉色微微交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丈龍不便說出黃秋楓的事,只道:「四叔在江湖上交遊很廣,來往的江湖朋友之間,多少都可以聽見一點消息,最近京中紅衣和尚遽然加增,四叔自然會注意到,稍作打聽,知道他們都是不容於本地而被驅逐出來的,昨夜我把得到的消息告訴他老人家,略加判斷,不難猜測到他們的用意!」
  龍錦濤歎道:「晏老先生真是個有心人,像這種極機密的內幕的消息,朝廷廣置耳目,才得到一點線索,他竟早知道了!」
  謝文龍笑道:「江湖人廣佈四海,雖然不關心朝政,但各地稍有響動,他們一定最先會知道!」
  龍錦濤道:「這件事我一定會奏明呈上對他們多加重用……尤其是晏老先生!」
  謝文龍連忙道:「那可使不得!」
  龍錦濤道:「晏老先生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對各地的民情吏治之瞭解,尤勝於朝廷的密探,對本朝的貢獻太大了,為國為民,這種人才也不宜置閒……」
  謝文龍笑道:「大人不明白,江湖人最怕麻煩,尤忌與官中連上關係。四叔以江湖閒散之身,才有機會得知許多消息,如果公開接受官家封賞,一般老朋友避之惟恐不及,今後一點消息都得不到了!」
  龍錦濤想想道:「這倒也是,等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是回到本題,對比武之事,聖上曾加密示。要我來問你的口氣,你是否有把握能擊敗他們!」
  謝文龍道:「卑職一人之力是不夠的,但如能得四叔與一些江湖朋友之助,大概沒有問題!」
  龍錦濤興奮地道:「文龍!你放開手去辦好了,找誰幫忙都行,這次比武一定要勝過那兩個邊憎。你不知道聖上對你的期望多高……」
  謝文龍一怔,龍錦濤又道:「聖上的意思是最好能在比武會擊敗他們,令他們無顏在京師立足,自動離去,因他們在京師結交貴族宗室,已經引起聖慮……」
  謝文龍道:「皇上怕他們會造反?」
  龍錦濤道:「造反尚不至於,可是他們聯絡權貴,結成黨派,對朝政是一大阻礙,小則使宗室傾軋,大則爭機攬勢,那都是聖上深惡痛絕之事!」
  謝文龍道:「皇上既知他們不安本分,於脆將他們驅逐出京不就完了!」
  龍錦濤一歎道:「問題不是這麼簡單,如果將他們趕走,引起邊民的憤怒,發動叛亂,敉平起來,又不知要靡費多少人力財力,皇上不想輕動干戈,只希望能解戰亂於無形……」
  謝文龍不解道:「紅派在本土失勢,這些人還能起什麼作用?」
  龍錦濤道:「紅黃之爭是他們的家務,表面上還是一個的,侮辱了紅派,反而促使他們團結一致了……」
  說完放低聲又道:「紅黃之爭,是朝廷制邊的手段,這次黃教得勢,也是朝廷暗中支持的,紅教統制邊民很久,勢力已深入民心,如果不加以遏制,就很難控制了,所以朝廷也希望能利用這次比武的機會,一殺他們的威鳳,一則顯示本朝人才之盛,無論文武都不是邊夷所能企及,再則也可以把這兩個禍患遣四邊境,讓他們自己傷腦筋去!」
  謝文龍呆了一果道:「導致其亂而制之!我沒想到朝廷是用這種方法制邊的!」
  龍錦濤一歎道:「我們的國家太大了,四境儘是蠻夷番敵,悍勇不馴,個個都覬覦中原富庶而圖染指,朝廷為保守這一片基業,豈是容易,五年前為了敉平回亂,朝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始克收功,元氣未復,實不堪再度用兵,所以只好採取一些非常的手段,這是你們江湖人不會瞭解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今我不憚其煩,向你解釋這麼多,就是要你明白朝廷的苦心……」
  謝文龍點點頭道:「我知道,昨夜我跟四叔商量這件事,還怕他們得寵於內宮,有點顧忌,現在知道了朝廷的意思,自然就可以放手應付了!」
  龍錦濤笑道:「文龍!你跟晏老先生商量後,多費點心吧,這次是為國效勞,皇上不會虧待你們的!」
  謝文龍道:「比武的事大人儘管放心,我們會盡力而為的,至於封賞,大人當力辭懇免,我們不是為了榮利而接受這件事的!」
  龍錦濤笑道:「那好辦,這次比武雖然是出之上諭,但還是屬於私下的性質,皇上即使要酬勞,也不能假手官方,多半是私下撥發一份賞金……」
  謝文龍道:「那也不必,卑職這份俸祿已經很優厚了,生活也過得去!不想再多得非分之財!」
  龍錦濤道:「這是你份內應得的!」
  謝文龍莊容道:「大人!這次比武既是私下性質,除了一個勝負外,沒有是應得的,卑藏身受大人栽培,自然不會說什麼,如果給四叔聽見了,他老人家很可能會拂袖而去,撒手不管了,所以大人在四叔面前,千萬不要提起這些話!」
  四五年來,這是謝文龍第一次對龍錦濤出言頂撞,好在龍錦濤虛懷若谷,知人頗明,聽了只感到自己太莽撞,沒有任何不愉快的表示,謝文龍說完話後,也覺得話講得太重了,訕然道:「關於時間地點……」
  龍錦濤道:「這次提議在人,決定卻在我們,所以我在聖上面前把事情攬了過來,一切由我們準備,安排好了後,通知他們前來赴會就是!」
  謝文龍道:「那就更簡單了,卑職回去跟四叔商量一下,盡快回報大人!」
  龍錦濤想了一下又道:「文龍!這次比武因為另外還有一個作用,不單純是較技論勝,所以我想還是熱鬧一點的好,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敗他們,才可以收到預期的效果!」
  謝文龍皺眉道:「那恐怕不太方便吧,京師之內,私鬥是犯禁的,我們若是公開做去,以後何以服人!」
  龍錦濤笑道:「這次情形特殊,對象也特殊,破例一次諒無大礙,假如有別的衙門要講閒話,由我來對付好了,不過我想不會的,這次主意是皇上跟幾個大臣議後才作的決定,大家都心照不宣……」
  謝文龍吁了一口氣,龍錦濤又笑道:「你不要把吹噓的責任全放在九格格一個人頭上,自從飛賊被你緝獲正法後,朝中方面大員對你早已有口皆碑,簡在帝心了。」
  告辭龍錦濤,離開了簽押房後,謝文龍的心情很沉重,一場比武,竟含有政治上的策略,無怪他的心裡會不高興,甚至還有點被愚弄的氣憤!
  在班房裡坐了一下,高人鳳笑嘻嘻地來了道:「大哥,什麼事不開心,咱們上館子喝兩杯去!」
  謝文龍知道這位老弟又有什麼花樣,要拖他去私下商談了,遂作了一下交代,跟他走出衙門。
  正是近午時分,幾家大館子都座無虛席,可是謝文龍的面子夠大的,帳房居然給他們騰出一個靜間,高人鳳點了酒菜後,把侍候的店伙遣走了,兩人才低聲密談!
  謝文龍先把與龍錦濤的對話說了一遍,高人鳳笑道:「那是必然的,朝廷的耳目遍及天下,邊地發生的事,豈有不知道的道理,昨天黃二叔對他們的發現很得意,我不好意思掃他的興,才沒有揭穿!」
  謝文龍道:「可是我沒想到朝廷會利用我來作為施行謀略的工具!」
  高人鳳搖頭道:「大哥!您錯了,這正是朝廷器重您的地方,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果您一人之力,可以消再一場戰渦,這該是一場大功德,而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您已身在官中,應該負起責任來的!」
  謝文龍道:「果真國家有事,明令徵召我到軍中去效力,我還痛快一點,這場比武算是什麼呢!」
  高人鳳笑道:「量才而用呀,對於用兵佈陣,您是一竅不通,只有這種事才用得到您!」
  謝文龍想想他說的也是實話,只有苦笑一聲,高人鳳義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朝廷並不糊塗,重用那兩個國師因為籠絡人心,現在又設法打擊他們的威望,更是靖邊妙策!」
  謝文龍愕然道:「這是怎麼說呢?」
  高人鳳笑道:「我曾經到過邊疆,邊民是最驃悍的一股力量,雖說臣服天朝,但是朝廷的詔令在那兒等於一紙空白。紅教掌握大權,隱隱有不臣之勢,朝廷又扶植黃教勢力取而代之,卻把紅教的徒眾都趕到京師來了,朝廷若收容他們,怕引起黃教的猜疑,若驅逐他們,又怕激起民變,唯有利用這個方法,叫他們在京師站不住腳,自動地滾回去!」
  謝文龍道:「那麼這是早有預謀了!」
  高人鳳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宮中可能早就想在民間找一個武功高於他們的人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原來大概也授意侍衛營的人跟他們比過武,但不幸輸了,剛好上次的比武會我們把侍衛營打得一敗塗地,所以朝廷方屬意大哥,前些日子各大府第一連串的宴會,都將大哥捧作上賓,就是培植大哥的聲望,激起那兩個國師的敵意,再加上九格格的一吹噓,才水到渠成……」
  謝文龍道:「朝廷可以叫我公開跟他比一場呀,何必要這麼費事呢?」
  高人鳳笑道:「這事必須他們自己提出,方不著痕跡,否則就太明顯了……」
  謝文龍低頭不語,高人鳳笑道:「國師雖是佛門弟子,卻缺少佛門的修養,好動無明,好勝之心太強,針對這個弱點,故意把你捧得高高的,他們忍不住,自然而然會來找你挑戰了!」
  謝文龍心中不平稍舒,神色猶未開朗,高人鳳笑道:「謀國不是易事,朝中的大員們能想出這個計策,證明他們確是有一套!」
  謝文龍道:「龍大人可不該如此對我,他真要我出力,我還會不答應嗎,何必用心計來引誘我呢?」
  高人鳳笑道:「您以為龍錦濤對您在用心計嗎?」
  謝文龍道:「假如以前那種種的場合是捧我的預謀,他自然是在哄我了,每次參加聚宴都是他再三督促我去的!」
  高人鳳搖頭道:「我以為龍大人自己也不知道,他是真心想提撥您,一直到最近,他才略知梗概,如果那是一連串宴聚的內情給他知道後,他很可能會替你推辭了!」
  謝文龍不信道:「何以見得呢?」
  高人鳳笑道:「他是個武官,武官的前程是建在殺伐的功業上,不戰而克,是文臣的策略,他是不來這一套的!」
  謝文龍道:「龍大人雖是武官,卻並不喜歡戰爭!」
  高人鳳笑道:「這是他今天面聖後,所得到的指示,我相信他自己對這套方略並不同意,所以才會把內情告訴你,略抒心中的憤慨……」
  謝文龍道:「不!他說話時很懇切,並沒有憤慨的表情!」
  高人鳳笑道:「他是個忠於君國的良臣,為了促成此事,不會將憤慨輕易形之於色的,而且你是他的手下人,能夠在比武會上勝過番僧,也算是為國宣威,所以他儘管心中不滿,仍然是滿懷寄望你能不負所托!」
  謝文龍一歎道:「這一來倒是叫我慚愧了,最近這一連串的事,我都是沾了你們的光,自己並沒有出到力!」
  高人鳳道:「大哥!別這麼說,我們還不都是衝著你才插手這些事,何況這一次你是主角,要獨挑大樑了!」
  謝文龍急了道:「那怎麼行,我手底那兩下子……」
  高人鳳道:「大哥!論真功夫,誰也不比您強,我雖然鬥過幾個老傢伙,那全是仗著歪心眼兒,論真才實學,我實在不如您!」
  謝文龍剛要開口,高人鳳搶著道:「您別客氣,我自知甚明,因為我的功夫學雜了,門門通,沒有一門精,認真比劃起來,您手上那把刀我絕非敵手!」
  謝文龍聽了這話倒是沒再反對,他一生的功夫都放在這口刀上,高人鳳如果不施詭計,完全靠一刀一劍來往,想勝過他還不容易!
  高人鳳笑道:「這次是半公開的比武,別的花樣都耍不上了,所以您這口刀才是最可靠的制敵利器!」
  謝文龍一歎道:「如果光靠我這口刀,實在沒辦法勝過那兩個國師,他們有一身橫練功夫,空手也能贏我!」
  高人鳳神秘地一笑道:「您放心,包在小弟身上,叫他們橫練功夫毫無用處,您規規矩矩地應戰,只要在招式上不落人後,您就贏定了!」
  謝文龍見他說話時一臉詭異的笑容,忍不住道:「兄弟!你又要耍什麼花樣了?」
  高人鳳低聲道:「大哥!別說得這麼難聽,以智力克敵乃是上上之策,如能智勝,何必力敵呢?」
  謝文龍正色道:「兄弟!我不贊成你的辦法,你一定又是想在對方身上弄手腳!」
  高人鳳笑道:「如果不弄手腳,這一對鐵羅漢的確是難以力敵的!」
  謝文龍在容道:「兄弟!這次我不准你那樣做了,我們的目的在炫示中原武學之精微,叫他們知難而退,如果你以詭計勝了他們,反而會引起他們的懷恨,激起民變,豈不是為國家生事!」
  高人鳳道:「大哥方纔還為朝廷利用你的事感到不滿,怎麼一下子又替官家打算起來了?」
  謝文龍道:「我只是認為朝廷所用的手段不當。可是這影響到國家安危,不能以兒戲視之!」
  高人鳳道:「大哥!兄弟說句放肆的話,現在的皇帝也不是我們大漢兒女,您何苦為異族賣命呢?假如真能引起戰禍,削弱官方的勢力,不正是我們大漢子民重振河山,光復神州的良機嗎?」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你應該知道我,我不是貪圖富貴,也不是甘心為異族效忠的忘本之輩……」
  高人鳳道:「大哥的人格是沒有話說,兄弟一向是敬佩萬分的,因此兄弟才不明白大哥回以肯為韃子出死力,替龍大人效命還可以說是報恩,這件事卻不是您的職分之內,您是為了誰呢?」
  謝文龍莊然道:「誰都不為,我是為了天下眾生,也可以說是為了我們漢家子民!」
  高人鳳道:「這是怎麼說,如果朝廷邊地交兵,他們都是異族,兩敗俱傷,與漢家子民何涉!」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你不知道內情,當今朝廷崛起關外,長白山外才是他們的老家,如果與邊地興兵,勝了還好,敗了則受蹂躪的還是我們漢家的土地,受苦的還是我們漢人兒女,因為這些異族眼紅的是我們這一塊肥土,絕不是關外白山黑水的荒泉!」
  高人鳳呆了一呆,謝文龍又道:「朝廷以八旗軍綠營起家,這些綠營兵是他們基本的武力,豈肯輕易用向邊境,如果有了征戰,大部分還是我們漢人前驅,這從前幾年西征上就可以知道了!」
  高人鳳愕然道:「這個兄弟倒沒有注意!」
  謝文龍道:「我不是沒有民族觀念,可是我想天下應以有德者居之,當今皇上勵精圖治,施仁政,愛民如子,可以算是個有道人君!」
  高人鳳道:「我們不能永遠受異族統治下去呀!」
  謝文龍道:「任何一個異族,在邊夷才是異族,入主中華後,就不是異族了,他們已經受了漢家文化的熏陶,被漢家同化了,所以表面上的失敗不足為慮,真正的勝利還是我們的!」
  高人鳳道:「我的思想沒有大哥這麼高超,我總以為漢夷不兩立,非我族者必以鋤之。」
  謝文龍微笑道:「兄弟可能是受了一些前朝遺民的蠱惑,才有這種偏激的思想!」
  高人鳳道:「現在的江潮人多半是前朝遺老的門生故舊,所以才潔身自好,不為官方攏羈,以為民族留正氣,怎麼說是蠱惑?」
  謝文龍道:「那兩個字是我措辭不當,可是有一點我要說明白,所謂漢夷之說早已不存在了……」
  高人鳳道:「怎麼不存在,漢唐以後……」
  謝文龍打斷他的話道:「我對歷史並不太清楚,可是我知道盛唐的祖先是突厥人,怎麼沒人說他們是異族呢?」
  高人鳳低頭不語,謝文龍道:「漢夷之分,不在血統而在文明,只要當政者不把大家領向被發左衽的野蠻習俗,就是我們漢家文化的勝利,何況大家還都是炎黃世胄,同祖同宗,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高人鳳笑道:「這大道理不談了,談也不會有結果,還是商量眼前的問題吧!」
  謝文龍道:「眼前的問題沒什麼可談的,盡我們的能力,在公平的決鬥中去求勝利,勝則可喜,敗亦無愧!」
  高人鳳想了一下道:「大哥這麼說,兄弟自然只有遵從了,咱們喝酒吧!」
  謝文龍看了他一眼道:「兄弟!你必須答應我,這次絕不再使弄詭計!」
  高人鳳笑道:「兄弟起先作了一番安排,聽大哥陳說厲害後,自然不會胡鬧了!」
  謝文龍笑笑道:「兄弟!我是為了好奇,雖然不准你去實施,卻還想聽聽你作何安排?」
  高人鳳道:「說出來很簡單,他們跟林玄鶴犯了一樣的毛病!」
  謝文龍一怔道:「不可能吧!他們是佛門子弟!」
  高人鳳笑道:「佛家遠女色,必須是作出世之想,所以佛寺都建在高山人跡罕到之處,為的是避開誘惑,他們來到京師花花世界,目迷五色,那裡還能把持得住!」
  謝文龍搖頭道:「真是想不到,你怎麼知道的?」
  高人鳳微笑道:「京師的風月場所,兄弟都到過了,此地胭脂又喜歡閒磕牙,什麼事不會知道!」
  謝文龍道:「他們難道敢公開召妓行樂嗎?」
  高人鳳道:「那當然不敢,可是暗底下卻無女不成眠呢,別瞧他們是金剛鐵羅漢,到了女人懷中,竟成了一堆爛泥,連骨頭都化了!」
  謝文龍想想又問道:「你是如何安排的?」
  高人鳳笑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買通幾個窯子裡的姑娘,利用輪值伴宿的機會,弄點散功的藥給他吃下去,鐵羅漢豈不成了繞指柔了!」
  謝文龍道:「這千萬使不得,手段不光明是其一,如果那些女子手腳不小心,給他們看出破綻,豈不是害她們遭殃!」
  高人鳳笑了一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於是兩個人繼續飲酒不再有任何抉擇,因為這是一次半公開式的比武,倒是費煞周章,而且王曉蔭還透露過御駕可能會微服喬裝蒞臨觀鬥,那就是更麻煩了!
  要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舉行比武,勢必要准許民眾自由參觀,京師的人好事,遇上這種熱鬧,定然會萬人空巷而來,再加上四面鄰縣鄉鎮聞風而來趕熱鬧的,那已不下幾萬人了!
  還有這次比武出自御囑,諭知提督府籌辦,朝中的大員一定會蒞臨捧場,要替他們安置貴賓席,又是一件傷腦筋的事,在京師城裡,絕對找不到這麼大的空地,離城郊太遠,則又難以呼應聯絡!
  考慮了半天,結果高人鳳建議設在西郊的皇莊,那是御用秋狩場,有一片廣闊的平原,十幾里見方,以供御駕帶著大批侍衛親臣逐鹿奔馳,空曠是夠了。
  比武台可以倣傚擂台的方式,堆起一個兩丈多高的土台,一壁倚山,山前設置貴賓席,兩端由禁衛軍結成人牆邏守,防止民眾進人,另外三面則可以開放給民眾圍觀,這樣問題就解決了!
  皇在狩場雖是禁區,為了急用而開放一次,應該不成問題。底下是時間了,高人鳳主張越快越好,謝文龍道:「兄弟!你知道籌備起來多麻煩,光是架堆土台,也得要上半個月,提督衙門的人手又少,工作全部都停了下來,移挪作此用也不夠……」
  高人鳳笑道:「那很簡單,雇上大批民俠,日夜加工,三天就可以完成了!」
  謝文龍一愕道:「三天?那要多少人工?」
  高人鳳道:「現在剛好是秋收已完,莊稼人閒著沒事,讓他們打個短工,撈點意外之財過個太平年,這也算是利民之舉,工錢開得優厚一點,還怕找不到人手,何況動用民工,可以叫他們自攜工具,反正是現成的,算盤打下來,還是上算的。至於花費,我相信龍大人必然毫無問題地支持,如果還不夠,兄弟可以支持……」
  謝文龍道:「那怎麼行,這件事明私而暗公,可以實報實銷的,不用你貼腰包!」
  高人鳳笑笑道:「兄弟這些銀子反正也是靠賭博撈來的,借個機會花掉也好,何況兄弟另外還有生財之道,說不定還可以撈它一筆!」
  謝文龍道:「怎麼還能撈一筆呢?」
  高人鳳道:「京師各王公巨宅,不妨由提督衙門備一份請柬,然後請他們各納點采頭捧場,此事若出上諭,他們定然不敢小氣,每家拿出一筆厚采,數目就可觀!」
  謝文龍搖頭道:「這不成了斂財了嗎?」
  高人鳳笑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敲他們一筆,事後咱們不落私囊,悉數拿出來賑濟貧困也是一場功德,這比那些俠盜們劫富濟貧光采多了!」
  謝文龍笑道:「你真會打算盤,不過若能借此機會給貧苦的老百姓籌一份賑款,未始不可以一為!」
  高人鳳笑道:「我不敢說他們都是貪官,但是他們坐享厚祿,無一不是民血民汗,那不會成問題的,取之於民還之於民,咱們在中間做個好人,何樂而不為呢!」
  謝文龍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又道:「兄弟!這些都依你吧,可是為什麼要如此趕急呢?」
  高人鳳道:「這可能是近幾年來最轟動的一場盛會,消息傳出去後,來看比武的人一定摩肩接踵,時間拖得越久,來的人也越多,場子擠不下是小事,萬一那些江湖人趕來湊個熱鬧,隨便鬧點事,又夠您忙的了!」
  謝文龍一想這倒是正理,於是就把日期決定了在六天之後,十月初八,然後道:「兄弟!這件再恐怕要你多幫點忙了,尤其是佈置場地方面,我很少抽得出空來兼顧!」
  高人鳳笑道:「沒問題!包在兄弟身上!
  謝文龍拱拱手道:「全承!全承,人手方面,提督衙門的全班人馬都歸你調度!」
  高人鳳搖頭道:「用不著,兩三天後,京師的人開始多起來了,您那點人手維持治安已經夠頭痛了,哪裡還能分派出來,這次我不要官方的一兵一卒,倒是你趕緊向龍大人報個備,開放皇莊,別讓我落個私闖皇莊的罪名……」
  匆匆用過酒飯,謝文龍立刻入覲龍錦濤,這位老將軍一口答應了,而且立刻攜同謝文龍上和親王府知會。
  和親王很乾脆,自已下個手諭給皇莊的莊頭,允准高人鳳便宜行事,而且還把自已府中戈什哈撥了四名,給高人鳳統帶,協助辦理籌備事宜!
  本來開放皇莊與狩場必須要經過上諭的,可是親王居然敢擅自作主批允,可見他跟官家早有了默議,為了促成這件事,任何條件都可以接受的。
  比武的情形由親王入宮面奏,高人鳳等在提督府的簽押房內草擬計劃,那四名戈什哈來了之後,他帶了和親王的手諭出門辦事了!
  謝文龍反而落得清閒,被龍錦濤指在書房內下棋,謝文龍心中有事,棋藝又差,自然落個全軍皆沒!
  挨到晚飯過後,龍錦濤回到內宅去休息,謝文龍才得個空,趕到貓兒胡同,看見高人鳳已經先在了,謝玉茜也到了,大家圍著一張桌子,在研究一些圖片。
  見他進來後,四個老的只點點頭,年輕的全站了起來招呼他,謝文龍首先問道:「高兄弟!你的事怎樣了?」
  高人鳳笑道:「我全交給人辦了,今夜已開始動工,已經召集到近鄉的民工兩百多名,明天還可以增加到一千人,不出兩天,比武台就可竣工……」
  謝文龍道:「哪能這麼快?」
  高人鳳笑道:「二兩銀子一天的工錢,比種莊稼的收成高出了二十倍,還怕找不到人干!」
  謝文龍笑著點頭道:「還是你出手闊綽,莊稼人幹上一年,也不見得能攢下二兩銀子,如果這工程能拖過十來天,京師四郊就沒有窮人了!」
  晏四指著桌上的圖片道:「別的話少說,你看看這些圖片,逞雄揚威,全在這上面了!」
  謝文龍見那些圖片共有六張,每張都畫著一個人在練功,逐一研究,發現那是六式點大指法,不禁愕然道:「這好像是太極門的逆穴手法!」
  晏四笑道:「不錯!你瞧瞧能練嗎?」
  謝文龍看了半天才搖頭道:「不能!」
  謝玉茜急了道:「龍琦君是專門為您畫的,您不能練怎麼行呢?」
  謝文龍微愕道:「這是龍琦君給你的?」
  謝玉茜道:「是的!令天我去找她,對昨天晚上她解圍的事,她坦白承認了,然後我說過邊僧找您比武的事,她說拳經的確已經銷毀,那些功夫有的過於狠毒,她自己沒有練,也不願流傳人間……」
  晏四笑道:「我相信她講的是真話,這妮子是個有心人,過於狠毒的武功,留在人間確非好事,正人不屑用它,奸人得到了,反足以成害,應該是毀掉的好!」
  謝玉茜又道:「龍琦君說,各種橫練武功,必定會有個最弱的練們,為氣所不能達之處,也是唯一可攻的弱點,所有的練門,不會超出這六式所及的範圍!所以她才特別為您繪了出來,叫您利用這幾天空閒,研究一下!」
  謝文龍道:「再研究也沒有用,逆穴手法用的是一種陰柔之勁,我的武功走的是陽剛路子,完全是兩回事!」
  謝玉茜道:「不!她說逆穴指法有一百二十八式,每一式都足以致死,她嫌過於歹毒,只學了一半,羅上春與太極門所能,恐怕有三分之一都不到,而這六式,她是特別選出來,專為您用的!」
  謝文龍搖頭道:「我沒有學過逆穴手法,怎能施式呢?」
  謝玉茜道:「龍琦君說得很誠懇,我相信她不會騙人,而且她說這六式只有您一個人能練……」
  謝文龍愕然道:「她不是開玩笑嗎?」
  黃秋楓道:「謝世兄!我們都研究了半天,實在找不出如何施用的方式,因為這些指式每一招都是三指並發,而且拇指食指與小指同時施力,中指擊穴,其餘兩指則扣住上下脈道……」
  謝文龍道:「是的!小侄也看出來,以前小侄僅知逆穴手法能閉塞人的經脈,卻不知何以會造成這種現象,今天看了圖示後,才知端的!」
  黃秋楓一歎道:「主穴受制的同時,上下兩處的附穴也受到了壓制,難怪在逆穴手法下的人非死即傷,龍小姐雖然給了你這大式指式,可是要練到三指同時施力,實非一朝一夕之功……」
  謝玉茜道:「龍琦君對武功的瞭解高出我們很多,她特別給了這六幅圖,費了一個整整的下午,我相信不是開玩笑或是敷衍我吧!」
  高人鳳將六幅圖形看了片刻,然後笑道:「龍琦君沒有騙人,這六式指招在大哥而言是一學就會,對其他人卻毫無用處,」這位小姐不愧是個細心人……」
  謝文龍愕然道:「兄弟!我怎麼一學即會呢!」
  高人鳳手指圖形笑道:「大哥請看這些招式,是否能作貼身交鋒之用?」
  晏四道:「不能,我研究了半天,發現這些招式根本不切實用,除非對方是個不懂武功的人才能見效,否則反而會吃大虧,因為每一招都是敞開空門,即使能將指力運用自如,在沒有點中對方時,就先遭到攻擊了!」
  高人鳳笑笑道:「不錯!這些招式都是要保持適當的距離下施用的,只有我攻人,己身卻不在對方的攻及範圍之內,盡可放心大膽施為!」
  謝文龍道:「兄弟!你不是在開玩笑嗎,對方又不是個死人,哪會站在那裡等你去點穴!」
  高人鳳道:「那當然不會,所以這六式並不成套,每一式都是單獨的,碰上什麼機會,就利用哪一式,而且您要跟那些喇嘛對陣時,只有一式可用,因為橫練功夫只有一個空門,所以您在使用時,必須先知道練門之所在……」
  謝文龍道:「那要怎麼才能知道呢?練氣功的人,對練門的所在視作最大的秘密,除了本人外,親如妻兒子女也不肯說出來……」
  高人鳳笑道:「對!可是您以一一試探,龍小姐的六招指穴,已經把練門的範圍全包括在內了!」
  晏四搖頭道:「就算試出來也沒有用,他們對自己的練門一定保護得十分周密……」
  高人鳳道:「正因為他們保護周密,才能在交手的機會中去發現,看他們對哪一個部位防守得十分嚴緊,就知道那是練門之在,相機在那個部位出手就行了!」
  晏四歎了一聲道:「你小子平時很聰明,怎麼忽然笨了起來,那些邊僧護身氣功練到了家,除了一處練門外,任何部位都堅逾精鋼,就算你知道了,也很難攻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