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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高方慶兩眼一直像兩把尖刀一樣盯在喬鳳棲臉上,此時眨了眨,細聲問道:「如何贏法呢?」
  喬鳳棲接道:「海平候對花氏六姊妹愛之如命,咱們這條妙計就出在這六個女娃子身上,保定那小子上當!」
  高方慶輕晤了一聲,喬鳳棲又接道:「海平候是一條魚,那六個女娃子就是魚餌!」
  喬鳳棲一面說話,一面注意對方的反應,但高方慶面色冷漠,目光深沉,看不出一絲端倪。也不由暗打寒噤,心忖:這有名的機靈鬼,說話要可得小心,可千萬不要露出馬腳啊!
  當下,又接著侃侃言道:「待日出之時,只派一名武士將花氏六姊妹押至營外……」
  高方慶沉聲叱道:「你這是什麼歪主意?」
  喬鳳棲可算鎮靜到家,神色自若地答道:「二爺且聽下文,這明顯地告訴那小子,咱們知道他要來,這樣一來對方反而不敢冒進了!」
  高方慶又問道:「以後呢?」
  喬鳳棲答道:「傳過話去,叫海平候隻身進營談判!」
  高方慶唔了一聲,再又問道:「以後又如何?」
  喬鳳棲道:「以花氏六姊妹生命相脅,解下海平候的寶刀,那小子要沒有那把刀,隨隨便便就將那小子給拿下了!」
  高方慶沉著臉又問道:「你不是說海平候尚有同行之人麼?尤其是還有那威震八方的黑旋風在內,那又如何對付呢?」
  喬鳳棲笑道:「那還不簡單,海平候既已落在咱們手中,咱們再以海平候的生命相脅,命彼等離去!」
  高方慶微笑著點頭道:「的確太簡單,這條妙計叫個什麼名堂?」
  喬鳳棲答道:「叫做『循環相剋』!」
  高方慶搖頭道:「這個名兒不好,我看還是叫做『裡應外合』,來得恰當些!」
  喬鳳棲心中一凜,駭然張目道:「二爺!你這是何意?」
  高方慶冷笑道:「久聞閣下騙術高明,今日一見,不過如此而已,我高二爺從十三歲起就在這滿野風沙的邊塞混,狠睛裡從來就揉不進一粒沙子,你這一套還想在我面前耍麼?」
  喬鳳棲雙眼發呆,楞立當場,半晌出不得聲!
  「搜魂血手」高方慶一見對方神色發楞,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疑,冷叱道:「哼!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叱聲中,身起如電,寒光閃耀,斷魂血手匕已拿在手中,喬鳳棲也是一聲沉喝,右掌一采,身形暴起,驀然……只聽得喬鳳棲呼得一聲啊唷!竟然摔倒地上!
  高方慶心中大惑不解,反而將前衝的身形煞住,張目以注。
  適時,海平候從帳外衝了進來,疾聲道:「敢稟二爺,屬下為恐這廝有詐,方才押進帳來之時,已暗中在他章門穴上動了點手腳,不料這廝果然是個奸細!」
  其實,是在喬鳳棲事機敗露之時,海平候以密音傳聲之術告誡喬鳳棲不可造次,不妨先裝著穴道受制的樣子,靜觀其變!
  高方慶卻真以為是這個劍士的傑作,當下頗為嘉許地道:「十四號!你現在能幹多了!」
  海平候裝著一付誠惶誠恐的樣子應道:「這完全是二爺的栽培!」
  高方慶輕唔了一聲道:「好!明日有賞!來!把這廝拖出去給埋掉!」
  海平候前跨了兩步,輕聲道:「請恕屬下多嘴,這廝先來進行反問,其後必有人追隨,留下這廝,或許派得到用場!」
  高方慶略一尋思,郎點頭道:「好!將這廝暫時與那幾個女娃子押在一起,叫他們小心看守!」
  海平候垂首應是,將喬鳳棲扛在肩上,往高方慶四號篷走去。半途中,海平候以密音傳聲向喬鳳棲道:「喬老大,剛才那一齣戲,你閣下實在演得不妙,不過,現在尚有你表現的機會,四號篷內那幾個飯桶武士交給你了,花家六姊妹的安全也交給你了,你得隨時留點神,一聽前面有動靜……」
  喬鳳棲也以密音傳聲答道:「我只道塞外三凶都是些草包,誰想到這老二的心機靈巧並不輸於姓喬的……」說著,已到了四號篷門口。
  海平候將喬鳳棲的身軀像甩死豬似地仍在地上,揚聲吩咐道:「二爺傳下話來了,叫各位提神點,這是方才抓著的一名奸細,二爺吩咐與那些女娃子押在一起!」
  早有看守武士將喬鳳棲拖了進去。
  海平候雙手劈劈啪啪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也算是再次向喬鳳棲打了幾聲招呼,方才掉頭而去。此時,海平候頗覺心安,第一,自己冒充第十四號劍士,連高方慶都蒙過去了,大可以在天亮前在這營中橫衝直闖。第二,喬鳳棲進了慶字第四號篷,花氏六姊妹的完全也就沒有問題了,因為喬鳳棲的功力,為花珍等六人解穴自然不成問題,對付那個膿包武士們,也可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目前剩下的事,就是自己如何去對付這三個魔徒了!
  「飛天蜈蚣」仇天彪服藥後街在昏睡,不足為慮,「搜魂血手」高方慶?海平候自信可以制得住他。那麼,只剩下「無言使者」-一歸一個人頗為扎手了,因為這個啞吧安身於何處?海平候無以得知。
  同時,一旦與高方慶動起手來,必然驚動滿營,上千的武士如蜂集潮至,也不是一件易與的事,萬一,這營中尚有什麼惡毒的埋伏?也是不好對付的,因為除了自己之外,這營中尚有八條命捏在自己手裡神醫、喬鳳棲以及花氏六姊妹!
  是以,海平候冷靜地告訴自己,從長計議,等候時機,其實,他也知道,所謂「從長」
  也不過是短短的兩個時辰而已!
  因為,一旦天明,武士發現昏睡在篷內那名切藥的小子是自己的夥伴,那自己的身份也就揭穿了。
  海平候返回一號篷,向高方慶覆命已畢,正待退出,高方慶卻招了招手,將海平候喚住,吩咐道:「十四號,去把那個切藥的小子叫起來,待會老大可能要用藥了,咳!真是,這些人兩杯貓尿下肚,就……」
  海平候心中一凜,口不擇言地答道:「二爺,還是讓他再睡一會兒吧!萬一那小子宿醉未醒,牛黃當甘草用,可就麻煩了!」
  高方慶臉色一寒,沉叱道:「十四號,今天你的話已經太多了,這慶字篷的頭兒是我,不是你,還不快給我去!」
  海平候滿以為自己這兩句話,可以再拖一下,殊不知適得其反,使得高方慶大光其火,險些弄巧反拙,趕緊返身出帳。在轉身之間,海平候心念一動,立下決定,猛又將身子車轉,故作神秘地道:「噢!對了!屬下尚有一事忘記稟報二爺。」
  高方慶揚首問道:「何事?」
  海平候又上前了兩步,低聲道:「方纔奉命送那姓喬的去四號篷時,那廝身上掉下一件東西,二爺看看,也許可察知那廝是何來路?」
  高方慶微微動容,將手一伸:「拿來我看!」
  海平候一面向前移動,一面探手入懷,原擬借交物的機會,將對方制住,可是手一探入懷中,懷中空空如洗,無一樣東西可以搪塞,急切中,海平候一把扯下刀柄上系刀穗的那方翠綠色玉塊,取出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奉了過去。
  高方慶伸手而取,眼光驀然與那塊玉-一接,來取的手就像畏懼毒蛇似地倏然抽了回去,緊接與,一聲沉叱,寒光微閃,手揚斷魂血匕飛快向海平候左脅刺到。
  你道為何?原來高方慶一眼便看出這方玉-原是海平候那把紫金寶刀上的佩飾,同時,方才海平候探手取出之際,似乎有一絲斷索之聲。
  尤其是此時海平候心凝神壹,目中自然暴射一股清澈精芒,高方慶久歷老到,喬郎直覺感到目前這人極可能就是寶刀海平候,這種直覺一產生,下一步自然就是拔出匕首,揚手直進。
  海平候原來打的是如意算盤,孰料一方玉-露出破綻,如今變生倉猝,自也不容考慮,「鏘」地一聲,寶刀出鞘,接緊著又是一陣金鐵交鳴,眨眼之間,寶刀與匕首,兩把利刃,交了三招。
  高方慶身形暴退,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的確有一套,竟讓你混進來了!」
  海平候用手一抹,擦去臉上的易容膏,恢復了本來的面目,冷然道:「你以為你這塊地方是龍潭虎穴麼?老實告訴你,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高方慶獠笑道:「只怕你來得去不得!」
  海平候狠聲道:「未必!」
  高方慶揚揚手中斷魂血匕道:「你逃不逃得過二爺手中這把匕首,且先不說,營中有幾萬支淬毒弩箭,你能支支躲過麼?」
  海平候聞言不由心寒,但此時已顧不了那許多,是以冷哼道:「海平候縱使將萬箭穿身,以不足畏,因為我來此的目的必要達到,那就是要取下你們這三個魔徒的六陽首級!」
  高方慶冷笑道:「姓海的,你可別洩氣,今天你休想達到目的!」
  海平候沉叱道:「試試看吧!」叱聲中,寶刀倏揚:「且慢!」
  高萬慶一聲低喝道:「待你二爺將話說完,你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你今天也休想達到目的,因為你那啞三爺目下並不在營中。」
  海平候知道高方慶所言並非遁詞,但仍有些不信,不由問道:「你休想妄語,晚飯尚在!」
  高方慶冷冷一笑道:「飯後上阿托集追你去了,信不信由你!」
  海平候這才明白,原來花氏六姊妹擄來後,押解武士稟報自己漏網,所以,高方慶派出「無言使者」-一歸前往追蹤!尋思間:忽見高方慶目光奇特地向自己身後一望,猛然身形一旋,原來身後已有十數名武士仗劍逼近。
  海平候正擬揮刀將對方十數支長劍一齊削斷?突覺身後勁風湧至,原來高方慶業已藉機逼進,手中斷魂血匕直指海平候命門大穴。
  海平候陡然揚腕揮刀,施出了修羅七式的煞著「星閃月明」。一道匹練,萬點寒星,一片「嗆-」之聲,面對十餘支長劍齊被削斷,眾武士紛紛扼腕而退。
  刀勢一回,正好與高方慶的斷魂血匕遇個正著。「噹」地一響,乍合即分,兩人各退半步,算是不相上下。
  但高方慶卻打從心底直冒寒氣,因為自己這一招是傾力而出,對方不過是回招餘力而已!高方慶心頭一凜之餘,即想闖出帳外,但海平候卻佔住了帳篷之門,當下心機一動,冷笑道:「海平候,你可敢與我到帳外沙地上一較身手?」
  以海平候的好勝之心,必定慨然應允,可是此刻的海平候卻一些也不意氣用事,冷哼道:「你身為統領,自應虎帳逞-,露兩手給你屬下看看,這篷帳之內已夠寬敞,不必到帳外去!」
  高方慶激道:「你是怕那淬毒弩箭麼?」
  海平候冷靜地答道:「也許!」
  高方慶的激將之法無效,狡計無以得售,頗有束手無策之感,默然良久,如梟鳴般一聲長笑道:「憑你一手精絕刀法,要取下我姓高的頭顱,倒也不是虛誇之詞,只可惜那六個如花似玉的女娃子,恐怕也要陪我這條冤魂遨遊冥間了!」
  海平候倏然一驚,沉叱道:「你說什麼?」
  高方慶冷冷然道:「高某雖死,卻有六個如花美人殉葬,死而無憾!」
  海平候聽出話中有音,心頭猛震,咬牙切齒道:「花家姊妹損傷一根毫毛,我要將你剁成肉醬,棄之荒郊,讓野狗爭搶,使鷹隼啄食。」
  高方慶淡然道:「一死百了,那裡管得了那許多!」
  面對高方慶如此淡然神態,海平候雖然恨得咬牙,但卻無計可施。
  高方慶俟機道:「海平候!咱們談個條件如何?」
  「條件」二字一入耳,海平候頓時澈悟,原來對方再耍花槍,想以花氏六姊妹之生命相脅,以求脫身。
  海平候一念及此,不由冷笑道:「你不要妄想以花氏六姊妹相脅,告訴你,我今天不顧一切後果,都要斬下你這個狗頭!」
  高方慶面上倏現驚色,但隨又平復,喟然一歎道:「真話偏當假話聽,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說句實話,我與那幾個小妞沒梁沒段,何苦拉著她們填命!……」
  海平候叱道:「你少歹這套貓哭老鼠假慈悲!」
  高方慶故作淒然之色道:「說實話?她們六姊妹中了我的獨門迷藥『斷魂煙』,一個對時不解,準定不治,我看還是將解藥先給了你,咱們再好好拚個你死我活吧!」
  海平候譏笑道:「想不到屠夫看見殺豬會落淚!」
  高方慶一面伸手在篷帳邊緣摸索,一面答道:「你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錯,殺人魔王一輩子也不會變觀世音!」
  高方慶一語未盡,海平候突聞「嘶」地一記裂帛之聲,帳篷上頓時現出一道三尺多長的裂口,只見高方慶身形一縱,已從裂口處穿出。
  帳外海平候暗道一聲:不妙!身形電起,追蹤而出。帳外一片漆黑,那裡還看得見高方慶的影子!
  驀地,四面嘯聲直響,「颼!颼」連聲中,無數支羽箭向海平候立身處射來。
  海平候揮刀掃箭,然後就地連滾,已然縱出十餘丈之外。
  滿營只見黑衣武士四散奔跑,但卻絲毫不亂,顯然平日已有演練,才會如此井然有序。
  海平候幸喜身上還是那套黑衣,於是混在武士隊中瞎跑一陣。
  跑了一陣,眾武士歇了下來,各站方位,像是排列一種陣法,此時,忽見前面的武士一個個交頭接耳地傳話下來,像是在傳佈一道密令。一直傳到海平候旁邊一個,那武士正擬湊近海平候耳邊時,突然一下怔住了,雙目發直。
  原來這道密令的內容是,注意一個手執寶刀的冒牌劍士!
  這武士一眼瞥及海平候身旁的寶刀,立即嚇得目瞪口呆,半響方回過神來,放聲叫道:「在這裡!在這裡!冒牌武士在這裡!」
  這一叫嚷,海平候立即明白了,同時也發覺自己身列武士陣中,卻忘記將寶刀入鞘掩藏是一椿天大的錯誤和疏忽,但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眾武士還沒有圍過來的一瞬間,海平候已經掄起寶刀,一陣舞動,首當其衝的幾個立時四肢橫飛。
  海平候也不欲多造殺孽,妄殺無辜,一縱逾丈,往帳篷暗隅處縱去,在縱逝之間,又將寶刀插入懷中,這樣一來,原來井然有序的武士陣營立生大亂,海平候趁亂竄到了囚禁花氏姊妹的四號篷。
  篷內一片漆黑,也了無聲息,海平候拔出十四號劍士的佩劍,將帳篷門簾撩開一看,竟然空無一人。再放眼細加搜索,海平候心中不由一寬,因為地上橫七豎八躺滿了看守的武士,顯然喬鳳棲已然得手,同時花氏六姊妹業已自由復甦。
  如果花氏六姊妹尚在昏迷的話,喬鳳棲豈能在倉猝之間一舉將六人背出,但是,他們七人如今在何處呢?
  海平候尋思著,退出了慶字第四號篷帳,驀然,一道細若蚊鳴的聲音在耳際響起:「海老弟!怎麼樣?高老二的狗頭斬下了沒有?」
  海平候一聽是喬鳳棲的聲音,不覺大喜,也以密言傳聲術答道:「慚愧得很!讓那小子溜了!喬老哥?你在何處?」
  對方輕笑道:「在你腳下!」
  海手候低頭一看,可不是,沙地掘了一個大坑,七個人都站在坑裡,只露半個頭在地面上,而那半個頭卻又被篷帳的邊沿遮住了!
  海平候仍以密音傳聲道:「嗯!掩藏得極好,就這樣不要動,這也算是我們的一著伏兵!」
  此時卻聽花珍道:「海公子!我可憋不住了,讓我去找三凶算帳吧!」
  海平候不予置答,卻向喬鳳棲道:「喬老大!她們交給你了,誰要妄動,出手制住她們!」語罷,匆匆地離開了四號篷。
  此時,約為寅卯之交,天亮前的一刻,顯得特別黑暗,伸手難見五指,海平候雖目力極佳,也難察十步外的景物。
  最令海平候感到納罕不解的,方纔那批喧騰奔走的武士,一瞬之間,竟然全部消聲匿跡了!靜!出奇的靜!就彷彿這片沙漠之上只有海平候他一個人似的。
  海平候不敢輕易亂動,掩靠在一座篷帳之後,凝神屏息以待。
  時光在寂靜中溜過,轉瞬,曙光自天邊透露了……仍在靜中,紅日在一望無垠的沙漠邊緣處露出半張粉面,照耀得這一大片荒漠的沙地生出萬道金光。
  海平候召呼出喬鳳棲及花氏六姊妹,小心翼翼地順著篷帳一座一座地查看過去。
  除了四號篷內死在喬鳳棲手下的屍體和帳篷外面被海平候揮刀殺殘的幾個傷者以外,再未發現半個人影,這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那樣多的人,瞬息間走得無蹤無影?八個人面面相覷他察看下去,一椿更令人吃驚的事,復又呈現在眼前。
  就在「飛天蜈蚣」仇天彪那座大帳前,發現了三凶,三人並排昏睡著,「無言使者」-一歸用的那把日月杵插在沙地上,杵槓上貼著一張黃箋!
  海平候扯下那箋,只見上面寫道:「我兒誇下海口,要取三凶首級,惜乎力所不逮,為娘特助一臂,此舉無意剽功,稍贖前愆耳!」
  海平候楞住了!原來那個所謂「神醫」竟是海平候母親的化身,那個真的「神醫」,說不定仍然採藥於叢山峻嶺哩!
  海平候猛然想起了那淒涼的歌聲:「……一人一馬……走遍了海角天涯……」那是他母親孤單落寞心情的寫照,也是海平候自己孤單落寞的寫照,這種心情,也許只有他母子倆人才能瞭解與體會的!海平候不讓淚珠落在那張箋上,慌不迭地折疊起來,揣在懷裡。
  花珍在一旁恨恨地道:「海公子!還不殺了三凶,更待何時?」
  海平候回顧花珍一看,搖搖頭道:「殺一個毫無抵抗能力之人,實在有欠光明正大,讓他們自生自滅吧!」說著,揚一指在三凶的「璇璣」穴上重重地點了一下,塞外三凶的一身武功算是從此報廢了!
  海平候然後收拾三凶的兵刃碧蜈鉤,斷魂血匕,日月杵,率先向日出之處行去。
  其餘諸人也紛紛舉步相隨!一陣滾滾沙煙,將八個人的身影遮掩得逐漸迷濛了!
  口口口口口口
  韶光荏苒,又是草長鶯飛的暮春三月了!
  在江南,三月正是游春的好日子,尤其是譽為天堂的杭州西子湖畔,更是紅綠掩映,遊人多如過江之鯽!
  湖畔的「樓外樓」酒館臨窗的一付座頭上,坐著一個藍衣少年,桌上一盤醋魚,一碟嗆蝦,一壺杭州名酒「女兒紅」,值此和風拂面,荷葉瓢香之際,臨湖把盞,也算得上是一件樂事。
  但這少年顯然不是遊樂采春而來,因為他自從去歲歲底寒風凜洌的季節開始,即每日上「樓外樓」買醉,而且始終眉尖輕蹙,未嘗舒展,目光深沉,有時,凝視碧波如鏡的湖水,會看上一個整天。
  這藍衣少年是誰?寶刀海平候!自從塞外回來後,將花氏六姊妹遣回花溪暫住,自己隻身遨遊江湖,路過西湖,他愛上了這裡,那深沉無聲的水,像是自己沉靜的心!
  湖心經常散放著漣漪,似乎與自己心湖一樣,只因一樁心願未了,終日有輕微的波動。
  那是一椿什心願呢?午夜夢迴,海平候經常捫心自問,但連自己都答不出來,也揣摸不透。
  當然,海平候的戀居西子湖畔,並不單純為了這些緣故,一方面他在這裡等待著與喬鳳棲晤面。
  鮮美爽口的醋魚,海平候也吃膩了!
  這天,喬鳳棲終於來了!雖是滿面風塵,但卻有一股喜色洋溢於眉宇之間,像是要那層厚厚的風塵底下冒出來似地。
  海平候不等對方坐定,即迫不及待地脫口問道:「有沒有消息?」
  喬鳳棲充耳未聞,斟了一個滿杯,仰脖一飲而盡,嘖了嘖嘴唇道:「人道杭州女兒紅香醇潤喉,果然名不虛傳,好酒呀!好酒!」
  海平候食指一屈,反過來用指骨敲了敲桌面,頗不耐煩地問道:「問你有消息沒有?」
  喬鳳棲啃歎了一聲道:「說來話長……」
  海平候疚聲道:「長話短敘可好?」
  喬鳳棲兩手一攤道:「一點消息都沒有!」
  海平候霍地起立道:「我在杭州一住半年,就等你這一句話麼?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喬鳳棲一付莫可奈何的神色,瞅然道:「我已經費盡心機,使盡方法,始終探不到一點消息,試想想令堂高深莫測,猶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我區區一個棲於喬木的鳳凰,又何能打探得到他老人家的行蹤?海老弟!你……」
  海平候不想再聽這些惹人心煩的言詞,低叱道:「不要再說下去了,你還是多喝兩杯女兒紅吧!」
  喬鳳棲雙肩一聳,自斟自酌,低頭喝酒,三杯落肚,喬鳳棲雙掌一拍,歡聲道:「對了:海老弟,有椿事忘記告訴你了!」
  海平候沉靜地道:「如與我無干最好別講!」
  喬鳳棲微笑道:「當然有關羅!」說著,伸手懷中一掏,虛空揚了揚道:「你瞧!這是什麼?」
  原來喬鳳棲手中拿著兩把折扇。
  海平候倏然一怔,疾聲問道:「是修羅雙扇麼?」
  喬鳳棲頗為自得地道:「當然是,不信你看看!」說著,將招扇搖開送到海平候面前。
  其實,海平候一看那兩柄折扇的扇骨,已然知道是修羅雙扇,此時突然想到金龍大王的命運,揚手一把將喬鳳棲執扇的手腕扣住,沉叱道:「這雙扇你怎樣得來!」
  喬鳳棲道:「當然是憑武功得來的,誰還願去騙一個苗子?」
  海平候仍是緊縈地握住對方手腕繼問道:「你傷了他了?」
  喬鳳棲答道:「本來不想傷他,誰知道那苗子竟然背後擲刀,險些中了他的暗算,所以想給他一些教訓。」
  海平候握腕之手猛一加緊,厲叱道:「喬鳳棲!你好狠!」
  喬鳳棲頓感痛澈心肺,額上冷汗涔涔,呼道:「海……老弟,你這是何意啊?」
  海平候沉聲喝道:「你奪了他的東西也罷了,竟又忍心去傷害他,你可知道,傷了他,等於傷了另外一個善良女人的心?」
  喬鳳棲汗如雨下疾聲呼道:「海老弟,你鬆鬆手,聽我說呀!我正要出手之際,忽然來了一個女人,向我苦苦哀求……」
  海平候迫不急待地問道:「結果呢?」
  喬鳳棲氣咻咻地答道:「那廝在人背後擲刀以圖傷人,太以可惡,本不欲善罷甘休,可是,經不住那女人苦苦哀求,我又放過他了!」
  海平候吁了一口氣,廢然鬆手道:「你並未傷害金龍?」
  喬鳳棲埋怨地道:「海老弟,你性子也太急了點,也不問個青紅皂白,骨頭都差點給你-斷了!唉!」
  海平候喃喃自語道:「是窈娘!一定是她!她總算找到金龍了!」
  喬鳳棲也不知海平候說的是什麼,一面撫摸著脹痛的手腕,一面怨道:「我真後悔沒有殺掉那個苗子!」
  海平候突又暴叱道:「為什麼?」
  喬鳳棲道:「那女人苦苦哀求才救了他,他應該相謝才對,誰知那廝反過來踢了那女人一腳,還罵了一聲,『不知羞恥的賤女人』,才掉頭念然而去!」
  海平候喟然歎道:「唉!窈娘!你太苦了!」
  喬鳳棲也喟然道:「我當時氣得七竅冒煙,就要追去殺之洩憤,可是那女人卻又緊緊抱住我的腿不放,唉!真是難以令人瞭解內情!」
  海平候忽然揚聲道:「就憑你同情那女人的一分仁慈之念,這雌雄雙扇你是得之無愧的!」
  喬鳳棲正待伸手取扇……驀然,另一隻手卻更快地將置於桌上的雙扇拿到手中,同時,以陰冷如冰的聲音道:「武林秘笈,人人可得,非為某一人所專有!」
  喬鳳棲駭異不已。
  海平候也是倏然一驚!驀抬頭,海平候目光與對方目光一接,心頭猛震,脫口叫道:「你……你……」
  原來那人正是七星劍真秋星的女兒袁白萍,也就是海平候母親的侍者。
  袁白萍面色冷峻地沉聲道:「李平候……不!海平候,你竟還認得我?」
  海平候憶及往事,因一時自作聰明,想出了那條逗引黑旋風現身的妙計,結果弄得她家破人亡,心中不由一陣慚愧,靦-地道:「袁姑娘還將往事耿耿於懷麼?」
  袁白萍冷冷地道:「身受宏恩,沒齒難忘!」
  喬鳳棲眼看著兩人,一個人像是滿腹怨恨,一個像是無限歉疚,竟忘記了向對方奪回修羅雙扇!
  海平候也是訥訥地不知如何進言。
  袁白萍復又冷笑道:「咦!你那位夫人如何不見?」
  海平候一怔道:「夫人!此話從何說起?」
  袁白萍冷哼了一聲道:「那位莊詠芬莊姑娘,不正是你的夫人麼?」
  海平候苦笑道:「自上次袁姑娘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後,莊姑娘已念然離我了!」
  袁白萍輕笑了一聲,復又冷峻地道:「如此說來,這責任在我的頭上了?」
  海平候訥訥地道:「人世聚散本無常,在下並無怪罪姑娘之意,在下想打聽一下令主人如今下落,姑娘可否……」
  袁白萍冷哼道:「聽說你誇下海口,要與我家主人決鬥,以為武林除害,白萍冒死前來,想試一試你那柄寶刀的鋒利!」
  海平候駭然張目道:「姑娘這是何意?」
  袁白萍傲色十足地道:「你既然口出狂言,所以我要看看你是否能先勝過一名侍者!」
  任憑你海平候如何涵養到家,至此實已無法忍耐,寒臉沉聲道:「在下只因七星莊之事有愧於心,所以對姑娘一再容讓,並非有所畏懼,姑娘勿要得寸進尺!」
  袁白萍冷冷答道:「這些都是廢話,既不畏懼,就請拔刀!」
  海平候也不由反唇相譏道:「海某一柄寶刀,戰遍天下第一流高手,與你一個弱女子交手,確有點感到勝之不武!」
  袁白萍並未變色,仍是冷冷地道:「海平候!你未必能夠勝得了!」
  這一下可激怒了海平候,「嗆」地一聲,拔出紫金寶刀,傲然道:「真希望這柄寶刀能遇到敵手,惜乎遍尋不獲!」
  袁白萍施施然抽出那柄長不足二尺的短劍,晃了晃道:「海平候!大話可別說得太早!」
  海平候嶽峙淵淳,神定氣閒,淡淡一笑道:「袁姑娘仍是用那套七星劍法麼?」
  袁白萍道:「為護主譽,自然用我家主人傳授的劍法!」
  海平候似是非常意外地訝然道:「你主人傳授你劍法了?」
  袁白萍答道:「一招半式,不足為法,不過,尚能與你那柄寶刀走個一兩招!」
  海平候道:「領教!」
  袁白萍不再答話,一抖手中短劍,挺劍進擊,劍走上中下三路,一手三式,端的是狠捷無比!
  海平候不願一上手郎用出修羅七式,隨意揮刀一拒-孰料,那短劍劍尖上的劍-突然暴長,直取眉宇。暗呼不妙!此時又無法變招換式,連忙緊腹吸氣,倒拔逾丈!如此一來,海平候也就露了敗象!
  袁白萍短劍一收,靠忖而立,冷笑道:「堂堂寶刀海平候竟連一招也接不下麼?」
  海平候知道此時若陡然變色,無異自取其辱,於是微笑答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袁姑娘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方才海某獻醜了!袁姑娘!看刀!」
  「刀」字尚在唇間,刀光已如一道匹練向袁白萍絞去,海平候此時已然使出了修羅七式「來得好!」袁白萍一聲嬌叱,身形一側,踏右宮,欺洪門,短劍直挑海平候右邊乳泉,而她的身軀卻正在對方刀勁之外。
  身法之快,如電光石火,步眼之活,如掌中滑鰍!海平候倏然一驚,趕緊沉腕下切,招變七式中的煞著「星閃月明」,萬點寒星向對方皓腕灑下。
  但是,海平候的乳泉仍暴露在對方短劍之下,當下也顧不得利害關係,加速下切之勢。
  卻見袁白萍竟然放棄了穩可刺傷對方的先機,在劍鋒明明可以傷著對方時,卻又硬生生地撤了回來。
  海平候笑道:「令主人在袁姑娘身上確實下了一番苦心孤詣,你居然能在最危急的時候,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袁白萍冷笑道:「海平候。你不要得意,這一招你並未佔先,我若不撤招收勢,最多也不過兩敗俱傷……」
  海平候微笑道:「可是我卻認為我在這一招中已經佔了很大的便宜!」
  袁白萍道:「你並沒有,兩敗俱傷也有輕重之分,我最多斷腕,而你卻有被劍挑破肺腑損命之危,而且……」
  海平候仍是吟吟笑道:「可是,你究竟沒有接受兩敗俱傷的勇氣,在心理上說,你已經給我了!」
  袁白萍冷哼道:「你休要強詞奪理,你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你完全是被動的,你無論在招式上,部位上,或先手權上,你都敗了!」
  海平候道:「未必吧!在下方才乳泉完全暴露在你的劍尖之下,在下能夠運刀迫你撤招,這是所謂的反敗為勝,反敗為勝,反敗為勝才是真正的勝利!」
  袁白萍粉面一沉,叱道:「海平候,你寶刀的鋒利實在比不上你那張利嘴!」
  振腕又攻出一劍,進招十分怪異,似是自上而下,又像是自下而上,既像正挑也像斜劃去。
  海平候對她這種怪招,不敢輕易接架,身形先退一步,才用刀撩去,以探對方的虛實!
  此時,袁白萍的招式已走到三分有二,所以海平候的這一刀,剛好由她手下空門劈進。
  袁白萍面上突現喜色,一聲冷笑,手中短劍突然往下一沉,挾萬鈞之勢,向海平候手腕削到。
  海平候倏然一驚,立即抽腕回刀……「當!」刀劍相擊之聲極其輕微!也覺得對手綿綿無力一擊之瞬間,海平候復又運腕將刀往上一挑,想將對方的短劍挑飛。
  突然,一股強大無比的反彈勁力產生了,一柄寶刀勢將脫手而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海平候立將全身內力真-聚集握刀的右腕上,才堪堪保住那柄寶刀未曾脫手。
  同時袁白萍皓腕輕輕一抬,青芒閃處,劃帛有聲,海平候的胸前衣襟處,被劃破了一個極細微的十字。
  海平候驀然想起,前次袁白萍與莊詠芬比劍時,袁白萍也曾露過這一手,至此,海平候已失鬥志,垂刀廢然而立。
  袁白萍還劍入鞘,朗聲道:「海平候,奉主人之命,有幾句話要交待於你,你的刀法允稱精絕,但火候尚差就憑這點微薄伎倆,望你少說兩句為武林除害的大話,多在修羅七式上-下功夫,少抱那股悲天憫人的傻勁,中秋月明之夜,黃河之畔,我主人將與你一晤!」
  袁白萍交待既畢,鳳眼一掃酒樓之上,此時已無半個酒客,素手一指喬鳳棲道:「當年此徒以假牙暗藏劇毒,企圖毒殺陶澤令,可惡復可恨,海公子曾誓言必誅此徒,如今……」
  海平候插口道:「在塞外三凶老巢中,他曾助我一臂,故而……」
  袁白萍一聲怒叱,變臉沉聲道:「當年主人就可以輕易將此徒除去,為了留給你親手處理,所以才讓其苛活迄今,不料你卻視惡為善,認敵作友,而且如此草率,為了你今後的安全,白萍少不得要出手除去這個心機臉惡之徒!」
  海平候也勃然變色道:「袁姑娘,你不要逼人太甚,你與喬某人之間有何宿願,我不願過問,但你如在想當我之面……」
  袁白萍冷笑道:「海平候!你想阻攔麼?敗兵之將最好不要談勇……」
  海平候沉叱道:「住口!海某只因七星山莊慘事,皆因我一念鑄成,暗懷愧疚,所以一再相讓,你以為我真的不是你的敵手麼?」
  袁白萍冷冷笑道:「今非昔比矣!你若往日說這句話,我倒極願相信,可是今日……」
  海平候受挫於前,受譏於後,無名火高三丈,張目暴叱道:「海某再次求教!」
  話聲中移身換位,翻腕拔刀,只聽袁白萍輕喝一聲:「姑娘無此雅興!」皓腕一翻,青芒乍射,一把短劍業已架在海平候那只拔刀的右腕上,而海平候的寶刀,卻只拔出一半。
  四目相對,片刻默然,在這一瞬間,海平候方始明瞭,武學之途竟是如此深遠,而強弱之分,也是顯然的懸殊。
  袁白萍微微一笑,抽腕揮劍!
  海平候沉歎一聲,廢然地將抽出的一半刀身塞回鞘內,背轉身子,面湖而立。
  喬鳳棲原先只顧看兩人刀劍之戰,並未感到袁白萍對自己的態度,及後聽說袁白萍要對自己以劍相向,以及看到袁白萍在那柄短劍上的造詣和雄渾的氣勢,立感毛髮僳然。但喬鳳棲情知以功力相對,絕非對手,只得求諸心機,當下向袁白萍深深一拜道:「袁姑娘可否容喬某人稍加解釋?」
  袁白萍素手一搖道:「不必,對你所作所為,姑娘我知之甚詳!」語氣絕斷,似乎毫無挽轉之機!
  喬鳳棲暗打寒噤,但面色卻極鎮定,當下聲調平和地道:「姑娘如此說,命喬某人百口難辯,不過……咳!一言以蔽之,各人立場和境遇不同,所以……」
  袁白萍叱道:「好一遍大道理!只惜姑娘我聽不進去,姓喬的,你納命吧!」
  喬鳳棲微笑道:「很好!喬某引頸以待,不過,喬某人想問一句話,今天姑娘是為了私怨,還是為了遵令主人而為?」
  袁白萍答道:「姑娘與你毫無宿怨,只是我家主人難容你行跡江湖,早存殺你之意……」
  喬鳳棲咦了一聲道:「聽姑娘之言,你是自作主張?」
  袁白萍冷笑道:「近身侍者,有此主張之權!」
  喬鳳棲道:「如我喬某確為萬惡不赦之徒,似乎也應讓我一睹處我以死的這位判官大人一次……」
  袁白萍回絕道:「不行!我主人豈能隨便見你!」
  喬鳳棲又道:「最少也要讓一聆判令,或一讀令主人的手諭!」
  袁白萍短劍一幌道:「一切都不必要,姑娘我的短劍,就是法諭!」
  喬鳳棲無一絲懼畏之色,呵呵狂笑道:「姑娘!這那裡是什麼法諭,分明是在仗技壓人,再說……」
  袁白萍冷喝道:「說吧!死前你尚有說話的自由!」
  喬鳳棲笑道:「難得姑娘有此容量,只怕此話說出,姑娘會暴跳如雷!」
  貢白萍冷笑道:「姑娘尚不至於如此衝動!」
  喬鳳棲點頭道:「好,喬某先問一聲,令主人是誰?」
  袁白萍兩眼圓睜,頗有詫色地問道:「你是明知故問吧?」
  喬鳳棲搖頭道:「喬某確實不詳!」
  袁白萍道:「她就是當今武林為之失魂落魄的那個人,是黑煞神龍,黑旋風以及陰魂不散等人的化身!」
  喬鳳棲微微點頭道:「不錯,算得上當今武林一大煞星,也是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偶像人物!」
  袁白萍道:「我家主人該夠資格判定你的生死吧?」
  喬鳳棲道:「當然夠,不過,姑娘你說你是這位煞星的近身侍者,教喬某如何相信?」
  袁白萍傲然道:「憑這把短劍!」
  喬鳳棲道:「如姑娘提不出令人置信的證據,喬某死難瞑目!」
  這一下,袁白萍可難住了!
  喬鳳棲接道:「中秋月之夜,定當前往黃河之畔一行,請定罪行,並願受裁!」
  袁白萍張目道:「你想拖延逃遁麼?」
  喬鳳棲略有戚色地道:「世界雖大,但令主人卻無所不能,無所不曉,逃也逃不過!」
  袁白萍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好吧!讓你多活幾天!」
  喬鳳棲道:「喬某不求多活,但求死得明白足矣!」
  袁白萍冷哼道:「哼!你不要嘴硬!」話聲中「颼」地一響,還劍入鞘。
  海平候向袁白萍道:「袁姑娘,令主人已然殺孽過多,如喬鳳棲可貸則貸之,盼姑娘能將海某之意轉告令主人!」
  袁白萍輕嗯一聲道:「可以,不過你也要將我主人交待之話,多加揣摩才是。」
  袁白萍話一說完,又掃了喬鳳棲一眼,下樓而去。
  喬鳳棲突然想起一事,也來不及後追,翻身自欄干處飄落。
  海平候不明喬鳳棲之意,也緊隨一縱而落!只見喬鳳棲攔住袁白萍的去路,揚聲道:「姑娘!那兩把扇子還給我!」
  袁白萍柳眉一豎,叱道:「真是不知死活,留你多活兩天,已經賞你的臉了,你還想得寸進尺麼?」
  喬鳳棲毫不示弱地道:「令主人也許不願所屬侍者有此劫掠行為吧?」
  袁白萍叱道:「奉命收回,閃開!」
  話聲中,羅袖一揮,喬鳳棲一個踉蹌,接連倒退七八步之多!
  海平候心頭一驚,暗忖:僅一年之功,竟能將這個女娃子的功力提高到如此駭人的程度,真是令人訝異讚歎!
  袁白萍揮袖逐退喬鳳棲後,頭也不回地向西南方行去。
  同時,西南方向一隻灰色飛鴿向前撲來,似在迓迎袁白萍!
  海平候仰首喃喃道:「她老人家竟也來了!」
  海平候的喃喃低語傳入喬鳳棲的耳中,頓時令他大吃一驚!
  喬鳳棲顧不得被袁白萍羅袖一揮之時所撞傷的一處經脈,竟然強提真氣,一躍起到海平候身邊道:「海老弟,你說誰也來了?」
  海平候仍然遙望遠處,低應道:「她老人家……我娘啊!」忽然他雙目之中陡現異光,掉頭沉聲喝道:「喬鳳棲,回答我幾個問題!」
  喬鳳棲咬著牙道:「老弟又想出什麼不妥之處了麼?」
  海平候冷冷笑道:「不錯我不僅想出了不妥之處,而且也認清了尊駕嘴臉!」
  喬鳳棲暗中大大的吃了一驚,尋思著海平候究竟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了不妥而突然之間向自己變臉?他更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是個極難惹的角色,因而不敢多作思索,藉著經脈被震的痛苦,故意裝腔作勢的低吟道:「海老弟,你要我回答任何問題,我都不會有絲毫隱瞞,只是……袁白萍那丫頭太狠,剛才那一拂之下,竟然傷了我……」
  海平候此刻也已發現了喬鳳棲強忍傷勢的痛苦之狀,皺眉道:「傷了何處?」
  喬鳳棲流著冷汗,答道:「我左邊半身的經脈均已阻塞……」
  海平候一把抓起喬鳳棲的左腕,忽然臉色微變道:「想不到袁白萍居然練成了『震脈鎖心』玄功了!」
  喬鳳棲聽得腦中轟然暴震,兩眼發花,叫道:「海……老弟……你沒騙我嗎?這賤人……好狠心……」
  以喬鳳棲這等凶狠之人,此刻居然話中帶了哭音,眼中也流出眼淚,倒是大出海平候的意料之處!不過,這卻令海平候更看低了喬鳳棲為人可恥!他突然摔開了喬鳳棲左手,冷冷道:「她的功力不足,你還死不了呢!」
  喬鳳棲的臉上掠過詭秘的色彩,哼唧唧的道:「海老弟……令堂的震脈手法真兇?」
  海平候冷笑道:「當然!不過難不倒我!」
  喬鳳棲垂著左臂苦兮兮的搖頭呻吟道:「兄弟,你能……想想法子麼?」
  海平候瞪了他一眼,陡地一笑道:「你少裝腔作勢了!答覆我的問題,我會替你治療!」
  喬鳳棲沒想到一別半載,海平候也變得心機這麼深沉了!他在心中恨恨地陪罵了幾聲,苦笑道:「海老弟,你真狠心啊……」
  海平候嘿嘿一笑,拉著喬鳳棲直往城內走去!踏進海平候寄居的「再興客棧」,喬鳳棲才略略放了心!
  海平候此時心中所想的事太多,以至忽略了喬鳳棲在進入這「再興客棧」時的臉色,否則,他定不會放過姓喬的了!他等喬鳳棲在木椅上坐定,立即喝道:「喬鳳棲,塞外程回之際,你自抱奮勇,要替我打聽母親下落之舉,你的用意究系何在?」
  喬鳳棲這一驚可真大了!他原以為海平候要問的事,不會出於那「修羅雙扇」及窈娘和金龍大王幾個人的事而已!是以心中早打定了主意!但海平候如此一問,卻問得他暗中叫糟!他那左目之中突見紫稜地重瞳閃了閃,低笑道:「老弟,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海平候冷哼道:「你記得當年在濟南大明湖上的事嗎?」
  喬鳳棲道:「記得!」
  海平候道:「你記得你當年的那幾句話麼?」
  喬鳳棲道:「大概不曾忘記!」
  海平候道:「你不再懼怕黑旋風了?」
  喬鳳棲道:「怕!怕!若是不怕,當年豈會把『修羅雙扇』送給你?」
  海平候冷笑道:「你知道黑旋風是誰了?」
  喬鳳棲道:「當然知道!」
  海平候陡然大笑道:「你膽子何時變大了?居然敢去尋找黑旋風……」
  喬鳳棲目光暗轉,早想好了對策,抗聲道:「令堂說過不會親手對付我的……」
  海平候冷笑道:「是你剛才聽到的麼?」
  喬鳳棲笑道:「不,早在那袁白萍識破我留給陶澤令假牙之時,她不就已經將你說過命堂不願親自下手麼?」
  海平候聞言不禁大大一怔!
  這喬鳳棲果然是陰險得很!他居然當時就知道了……海平候這才想起,怪不得這喬鳳棲敢於打「修羅雙扇」的主意了!
  海平候轉念至此,笑道:「喬鳳棲,這半年你都找了些什麼地方?」
  喬鳳棲道:「北五南七,關外西域,我幾手全都跑到了!」
  海平候笑道:「你倒真能跑啊!」
  喬鳳棲道:「為了海老弟的事,說不得只好賣命……」
  海平候呵呵一笑道:「如此說來,兄弟應該感激尊駕了!」
  喬鳳棲道:「不敢,不敢……我理應效勞!」
  海平候道:「只是,我倒一件事不解得很!」
  喬鳳棲一驚道:「什麼事?」
  海平候道:「你跑了半年沒能找到我娘蹤跡,而你剛剛來到我的身邊,袁白萍就隨後而至,是不是不大合理了?」
  喬鳳棲道:「這……也許是巧合吧!」
  海平候笑道:「巧合麼?」他陡然目光一寒道:「喬鳳棲你這套騙術似乎越來越不高明了!」
  喬鳳棲心中一震道:「海老弟,你怎麼這等不相信我了?」
  海平候大笑道:「你倘若不將那『修羅雙扇』帶來,我倒不會不相信你而要再度的上你大當!可是,你這回卻做得太過火了……」
  喬鳳棲大大在心中一驚,脫口道:「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海平候道:「很簡單,你漏了馬腳了!」
  喬鳳棲連此刻假裝受傷的事也忘了,突然站了起來道:「海老弟既然見疑,我只好告辭……」
  海平候微微一笑道:「你那受震的左臂經脈已經好了麼?」
  喬鳳棲冷笑道:「區區傷勢,還死不了我!」
  海平候笑道:「好漢子!只可惜你此刻還不能走!」
  喬鳳棲道:「老弟改變心意了?」
  海平候道:「不錯,我是改變了心意!」
  喬鳳棲道:「老朽知道老弟不會疑心於我的!」
  海平候冷冷一笑道:「那可不見得!我只是要你再答覆我一件事!」
  喬鳳棲皺層道:「我知道的事自會答覆!」
  海平候冷笑道:「那金龍大王與窈娘現在何處?」
  喬鳳棲聞言楞了一楞道:「海老弟以為我知道麼?」
  海平候道:「你既是由金龍大王之處而來,又何必假裝不知呢?」
  喬鳳棲這下子可真傻了!他想不出海平候怎樣看出自己是由金龍大王之處而來的道理,因此,他也就想不出自己應該怎麼應對的方法!於是,他只好苦笑道:「老弟,你真是異想天開得很!」
  海平候知道喬鳳棲的為人,如果不指出真憑實據,他一定不肯承認,因而冷笑連連的喝道:「喬鳳棲,你在樓外樓取出修羅雙扇之時,曾說你是憑著武功從一個苗子手上得來的,是麼?」
  喬鳳棲道:「本是如此!」
  海平候道:「那苗子武功大不如你是麼?」
  喬鳳棲道:「當然,否則何能取來雙扇?」
  海平候笑道:「喬鳳棲,你在這半年中有了奇遇了?」
  喬鳳棲一楞道:「奇遇?老弟你……」
  海平候不等他說完,就說道:「喬鳳棲,你若未曾獲得曠世奇遇,憑你這一身功夫,又怎能是那位身具海家武功的金龍大王的對手?」
  喬鳳棲臉色忽然一變道:「老弟這等看得起金龍大王麼?」
  海平候冷笑道:「事實如此,你決非金龍大王的敵手……」
  喬鳳棲陡然哈哈大笑三聲!
  海平候一楞道:「你笑什麼?」
  喬鳳棲道:「我笑你海老弟果然精明得多了!」
  海平候冷笑道:「你終於承認了?」
  喬鳳棲笑道:「在老弟面前,老朽無法不承認了!果是那金龍大王的武功高過我多多,若非窈娘所勸,老朽早已死去多時了!」
  海平候冷笑道:「他們住在何處?」
  喬鳳棲目光一轉道:「老弟,你既知我是金龍所差,為何你不問我來此之意?難得海老弟到此刻還能平心靜氣的……」
  海平候笑道:「我根本不必問,你的來意我已知道了!」
  喬鳳棲不信的笑道:「老弟有先知之能?」
  海平候道:「那倒不會!只是袁白萍之出現,使我深信,你的來意是想算計我的了!否則,她們不必現身!」
  喬鳳棲道:「難道她不是為了取回雙扇之故麼?」
  海平候道:「取回雙扇,何時不可,而偏要在你見到我以後呢?喬鳳棲你該懂得這是對你的一種警告!」
  喬鳳棲長嗤一聲道:「老弟真是越來越令人欽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