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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紅顏鮮血

  戰鬥一開始,聶風就在逃避。
  他挪移。騰走、翻滾。飛躍,完全是憑著機動靈活的身法,閃避步驚雲凌厲的攻擊。
  他盡量避免著「同室操戈,兄弟相殘」。
  連步驚雲也不禁在心裡喝一聲采:
  「好個聶風!」
  但他與聶風不同。
  他從小至大都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孤寂,冰冷,拒絕一切援助的世界裡。
  在這世界,他只接受情人,不需要朋友。
  所以沒有兄弟情義可言。
  他只知道,孔慈是他第二個真正所愛的人。
  如果有人想破壞他們,拆開他們,他必毫不猶豫,也別無他途,只有一個字——
  殺!
  步驚雲毫不容情,但十八招以內,不僅殺不了聶風,而且連聶風的衣袂都沒有碰到。
  但聶風心裡亦同時明白了一件事:
  ——步驚雲在這十八掌內,沒有使出一式自己的絕學:
  排雲掌。
  聶風可以肯定,他在保存實力。所以聶鳳亦沒有發動反攻。
  他們兩人對在一起,這一戰,一時間旗鼓相當。
  但十八招過後,戰局便驟突變。
  步驚雲的排雲掌第一式『流水行雲』首攻,聶風猶不及閃避,第三式『翻雲覆雨』,第七式『撕天排雪』又連袂使出。
  這一連三招,聶風仍只是左閃右避,雙方並無硬拚。
  但在旁的孔慈卻感到四周狂風怒號,充滿著一股翻天覆地的震撼力!
  步驚雲摹然停手,冷笑道:
  「好輕功!但你怎麼也沒辦法逃出我排雲掌的掌心!」
  聶風淡淡道:
  「我根本沒必要逃走!」
  話一說完,昔才排雲掌勁到處,頃刻沙石飛揚,直擊聶風。
  聶風這遭萬萬躲閃不及,身上創口立見,血跡斑然。
  原來步驚雲心知聶風輕功快絕,故運掌時早將功力四播,封截其所有退路!
  聶風見步驚雲如此不留半點餘地,立時痛不在身上,只在心裡,怒意陡生,冷冷道:
  「二師兄!我倆同門一場,你未免太辣手無情了!」
  步驚雲銳聲道:
  「這不怪我,只怪你多管閒事!」
  聶風一口氣應道:
  「好!你既咄咄相逼,我亦不能再避了!」
  言猶在耳,聶風已反守為攻,閃電般騰身到眼前。
  步驚雲沒料到聶風反擊之速如此迅捷,猶不及防範,便「撲」地一聲,一腳端到了胸膛上,雖沒有吐血,脅竹卻至少踢折了三根以上。
  步驚雲倒吸一口涼氣,正欲反撲,聶風的腿勁又接連打出,他竟連揚眉吐聲的機會也沒有。
  腿招急而密,步驚雲只能倉卒招架,卻又臨危不亂。摹然掌勢急變,運舞全身,堅守得如鐵桶般穩固。
  但百密一疏,下盤霍然露出一絲破綻,聶風乘隙銳兵突進,步驚雲重心一夫,頓時防線大空,身形將倒未倒時,快得驚人的腿影又驟然踢至。
  步驚雲心中一凜,這一腿若給踢中,論其勢態之猛,怕不止胸骨折斷而已,只怕連人也被踢成數截。但真是人急智生,暮地,步驚雲乘身形前傾之勢猛掌疾送。
  腿影卻又瞬即消失無蹤。
  步驚雲頓時大大吃了一驚:
  「啊!他的修為進境,己遠超我的估計!」
  心中又驟然想到:
  「師父曾透露風神腿法捷迅無倫,但近身纏鬥卻是唯一之弱點,我就要攻其致命傷!」
  思忖剛定,聶風的聲音突然自身後冰冷的傳到:
  「步驚雲,昔才兩條路你偏不走。此刻我就要你明白,你所選的路是絕對錯誤!」
  步驚雲霍然轉身,只見聶風的眼神中已透現出絲絲殺意,頓時十分忿怒道:
  「混帳!為情所做的一切,根本就無對錯之分!」
  這一句激昂情詞,頓令聶風想起當年亡父為情而瘋……
  心中不由感慨道:
  「唉!無情不似多情苦……」
  乘聶風心神稍分,步驚雲把握良幾,如潮澎湃的掌勢己迫近眼前颶尺。
  如此險惡形勢,聶風仍鎮定如恆,他明白這掌式蘊含擾變著,詭誦多端……
  「要破解之,務面冷靜!」
  摹然,聶風腳下一跺,潛運吐勁,地下的古樹盤根己悉數震碎,再身形一提,腿勢牽引著木屑碎片翻飛旋動,仿似化為一座堅固的高樓,將聶風團團保護。
  正是風神腿法第五式——
  風捲樓殘。
  這巧招又瞬息間守化為攻,威力居然不減,步驚雲腿勢立時潰不成軍。
  乘著餘勢,風神腿反客為主,透破掌影而入。
  「砰」!腿勁挾著木碎,又重重擊在步驚雲身上。
  步驚雲至此己兩度受創,按理是勝算微芒,但戰局就在這時,突起了巨大變化。
  聶風一腿踢在步驚雲身上,步驚雲雙掌半伸,沉喝一聲,驟然生出了一股粘勁。
  孔慈在一旁觀戰,識得厲害,心叫道:
  「啊!變雲天定起手式,風師弟他……」
  聶風已感到腿上有異,忙一抽腿,卻如在步驚雲胸腹間生了根一般,紋絲不動。
  這時步驚雲己提掌出掌。
  誰知聶風一腿既粘,另一腿又如潑風般劈至。
  步驚雲競不避不讓,硬生生的捱下這記重招後,掌勢一引,又將聶風這條腿一齊粘住。
  然後勁力輕帶,聶風立被牽制倒旋。
  這,就是步驚雲期待已久的於載良機。
  蓄勢己久的剛猛掌勁淬然暴發。
  正是排雲掌第九式——
  變雲無定。
  此著最厲害之處就是陰陽飄渺,變化不定。
  聶風頓時被擊至鮮血直噴,倒飛開去……
  排雲掌蘊含內力非同凡響,簡單一印,聶風便撞毀無數大樹,去勢未止!
  但最後一棵大樹被撞倒時,聶風的身後便不要是堅實可靠的土地,而是萬丈絕壑,跌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孔慈的臉色立即大變,她看得出無論誰也挽救不了聶風。
  但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聶風自己挽救了自己。
  他急將餘勁盡瀉於身後的樹幹,借力反震,又恰到好處,於是人己安然的飄回山坡之上。
  但血氣未調,一狂飆物便突然席捲而至。
  聶風連忙凌空一個巧翻,堪堪避過,不禁朝那物體望去,卻是一襲貫勁的斗蓬。
  亦是——
  步驚雲的斗蓬!
  步驚雲決不會讓聶風絕處逢生,他倏地掩至,猛力一擲,斗蓬旋動罩下,正是排雲掌罕逢一見的第十式——
  殃雪天降!
  斗蓬挾著無情氣勁居高壓下,將聶風的週遭去路緊緊封鎖,生死已只懸於一線,困在核心的聶風仍是一派氣度從容。
  難道他有把握力挽狂瀾,反敗為勝?
  這時間,孔慈忽然衝到場中,惶忿道:
  「不要再打了!」
  五個字說完,淚己禁不住流了下來,哀憐道:
  「你們到底是手足一場,我實不忍心你倆為我而自相殘殺呀!」
  步驚雲立吼道:
  「慈!為了你,我不怕犧牲一切!」
  孔慈轉過臉,望著步驚雲的眼神己是一種無奈的淒迷:
  「雲,罷了!長此下去,咱們總沒有結果,不如分手吧!」
  步驚雲身形一陣搖晃,許久才穩定了下來。他寧願承受十倍於聶風的打擊,也不願聽到剛才那一句話。
  但他是——
  不哭死神步驚雲!
  他要做的事,絕不會輕易放棄。
  而堅持下來的唯一辦法,就是:
  ——迅速剷除聶風!
  他一咬牙,厲聲道:
  「事到如今,咱們絕不能放棄!你滾開!」
  赫然使出了『虛,雪,勁』。
  虛雪勁驟洶,立時將孔慈輕帶一旁,直攻聶風。
  步驚雲遷怒於聶風,殺意熾盛,這一式不惜大耗真元,將內力催至頂峰,狂吐而下,氣勢是可令人當場窒息。
  其真氣所催,斗蓬競化成一隻龐然巨掌。
  巨掌壓頂雖凜然磅礡,但聶風仍是一動未動。
  他知道,這絕非主要殺著。
  ——步驚雲一心要將其置諸死地,行招轉化間必帶濃烈殺氣。
  但這招,殺氣雖有,卻不濃烈。
  濃烈的殺氣只在後面。
  後面的排雲掌己悄無聲色的攻至。
  但步驚雲的心機早被聶風徹底摸通,立時,身形不變,只反掃一腿便攔截下來。
  步驚雲見如此殺著都被聶風破解,心頭自是震駭莫名。
  但突然間,孔慈尖叫一聲:
  「風,小心上面!」
  步驚雲一式「殃雪天降」自上攻下,凌厲著實,不工不巧,確非聶風始料所及,但幸得孔慈警示,聶風憑著卓越的身法,立時翻身掠出老遠,堪抹了一把汗。
  心中卻始終不明。
  「孔慈怎麼反助於他?」
  不由得朝孔慈望去,只見孔慈臉上竟洋溢著喜悅之情。
  步驚雲亦望著孔慈,眼裡卻如噴出火來一般,驚見自己所愛的人竟為對手操心萬狀,焉不感到心如刀絞?
  可是,誰也沒在意到,一棵腰粗的樹後,一個寒峭的身影,也一直冷冷的觀注著孔慈。
  這時,他的手已慢慢的握緊成——
  拳!
  步驚六轉而把目光盯住了聶風,許久不移。
  聶風亦把全副心神投到步驚雲身上,高度戒備。
  突然,步驚雲厲吼一聲:
  「聶風!」
  隨聲而到的便是第二輪攻勢。
  第一掌就是排雲掌第四式——
  排山倒海。
  這一招是步驚雲含著雷霆之怒而發,來勢洶湧浩蕩,聶風退無可退,毅然橫腿硬拚。
  豈料步驚雲身形驟移,摹地拐彎一轉,竟然閃至聶風身後。
  這時時步驚雲因心緒變易,招行更為飄渺無定,聶風根本無法捉摸其攻勢,只覺背門奇痛,猛然還腿,可惜亦告落空。
  步驚雲乘隙又在其背後連擊兩掌,聶風吐血。捂胸,然後飛退至古丈外。
  聶風屢次壞了步驚雲的好事,步驚雲早對之恨入骨,身形隨之迫近,掌勢越發難測,誓要將其折磨至死而後快!
  而聶風身負內傷,變招速度己慢,根本無從招架。整個戰局遂盡在步驚雲掌握之中。
  終於聶風因連遭重擊,吐血昏厥當場。
  步驚雲立時雙掌高舉頭頂,這聚勁一擊,必是最後一擊。
  這一擊之下,聶風必身裂頭碎,斃命當場。
  孔慈臉色慘變,她竭力嘶喊一聲:
  「不要!」
  卻根本無阻於事。
  聶風鐵定了必死,除非是奇跡。
  但是奇跡……
  發生了!
  就在死神召喚之際,聶風摹然產生一種本能的自衛反應,雙目一睜……
  驚見自己命在毫髮,體內的潛力突如山洪般傾瀉而出。
  本已油盡燈枯的他,此刻不知哪來的驚人力量,再仗猛招「風捲樓殘」,威力竟劇增數倍,自身就像化為一股旋風,席捲鋪大沙石。直搗步驚石。
  步驚雲萬料不到,情勢竟突變如斯,錯愕同時,忙揮掌自保,立時擊得襲來的碎石仿如蝗雨般四處飛射。
  聶風乘隙直破步驚雲掌勁,一腳飛踢其胸日。
  步驚雲百忙中,身形一偏,「砰」的一聲,右肩慘碎,傷痕纍纍,鮮血濺湧而出。
  聶風還待再攻,忽張口吐了一口血,原來此時內傷迸發,而且所受的傷,決不比步驚雲輕。
  步驚雲乘機一退三丈,暗驚道:
  「他眼神的凌厲,就如當年殺獨孤一方一樣,潛藏的力量不可估量……」
  但他仍直直的挺立,仍隨時可以發動第三輪攻擊。
  而聶風昔才毀滅性的力量一展而盡,終於力竭倒下。
  他的血脈雖仍在貢張跳動,本身卻仍清醒理智。
  他己不可能再像一頭瘋狂的野獸,可是一股源源不絕的力氣己貫注他全身,支持著他繼續戰鬥。
  這次瘋狂的血再度爆發,並非受感情刺激,而是,生自一種自衛反應,使聶風感覺瘋狂血源己漸露端倪……
  但這一切都沒有用。
  步驚雲己相住了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搖頭喘息道: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便出最後一式的!你只有死得更慘!」
  雙掌凝守胸前,四周竟自煙飄渺,勁風凜冽。
  孔慈駭然失口道:
  「啊!是排雲掌中最凶悍無倫的殺著……雲萊仙境!」
  步驚雲朝他冷瞥了一眼。
  一一她說的沒錯。
  這一招赫然正是排雲掌第十一式——
  雲萊仙境!
  其掌法不死不休,必定要有人葬身仙境,方能收招。
  一聶風不可估量的潛力己使步驚雲敏銳的感到,這樣的對手無論是從現在的滅日而言,還是為今後的復仇打算,都誓必剷除!
  一一今日不除,以後必被他所除!
  拔除他,也只有用這一招:
  ——雲萊仙境。
  步驚雲四周自煙己霜霉成雲,旋即瀰漫於空際,使人置身其中,全然摸不著邊際。
  聶風心知不妙,忙挺身而立,嚴陣以陣。
  只見雲霞幻變,撩牙異獸霎眼己撲面而至。
  聶風卻一動沒動,他知道,這只是雲萊仙境一式的擾敵前奏,是以處變不驚。
  但雲勢權其洶湧詭異,不斷纏繞而上,聶風視野逐漸迷濛,難辯敵蹤,被迫運腿將雲氣踢散。
  但就在這時,竟發現一團烏雲驟現身旁……
  烏雲突然破開,一雙巨掌澎湃壓下,閃電般迫至眉睫。
  眼看聶風已避無可避時,戰局中突起了一個誰也想像不到,也不想看到的驚變。
  孔慈驟然疾如迅電般衝過來,擋在聶風身前。
  步驚雲與聶風兩人立時一齊色變。
  但雲萊仙境仍必殺一掌,無禱力道一發不可收拾,頓時便將聶風。孔慈二人轟飛石壁之上,慘嚎嘶天。
  孔慈右臂首當其衝,立時折斷,鮮血飛濺,但餘勁未了,慘再撞牆,彈飛開去。
  這時,樹後的人影快若星火般電射而出,攔腰抱住了孔慈,慘呼道:
  「慈……」
  就在這一剎間,每個人就如被人劈面打了一拳似的怔住。
  來者竟是——
  秦霜!
  只是此刻,他的臉色比死人還要難看!
  但最吃驚的還是聶風,他沒料到孔慈竟會以死相救,更沒想到秦霜此際出現,不由叫了一聲:
  「大師兄!」
  旋即力竭而倒。
  秦霜現在卻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他眼裡只有一個孔慈,耳朵裡也只有一個聲音,遍遍呼喊:
  「孔慈!孔慈!孔慈!——」
  但孔慈無應,只在他懷裡漸漸變冷。
  突然,步驚雲掠身欺近,攔腰奪過孔慈,急喝道:
  「快給我!」
  秦霜怒道:
  「步驚雲!你——」
  他沒有再說下去。
  步驚雲搶過奄奄一息的孔慈,心中的內疚與悲憤交集,己開始急不可待的施救。
  他單手按著孔慈丹田,內力源源貫注,孔慈體內頓時生出微弱反應。
  「大哥,我對不起你……」
  孔慈在微弱的呼吸中吐出這幾個字,秦霜臉如死灰,痛惜己至極點,但竟沒有上前。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情景。
  他看見了向來桀驁不群的步驚雲竟落下淚來……
  這個素來稱著江湖的不哭死神竟——
  哭了!
  英雄劍從天而降,但凌空而落的人影,劍聖敢肯定——-
  絕不是無名!
  此人年約二十六,眉目清朗,一副溫文爾雅之貌,且還透發出一股浩然正氣,抱拳為禮道:
  「晚輩劍晨,拜見兩位前輩,我師母清修之地,請勿騷擾!」
  劍聖冷冷道:
  「你是無名傳人?」
  劍晨朗聲道:
  「在下正是!」
  不虛心中卻不明白:
  「無名何時收授此徒?」
  只聽劍聖道:
  「英雄劍只配當世奇才,無名既傳劍於你,你的劍術修為想必正練至爐火純青之境吧?」
  劍晨臉上一紅,謙遜道:
  「不敢當!」
  劍聖暮然大聲道:
  「好!就讓老夫試試你的莫名劍法到底有多少斤兩?」
  劍晨這時卻毫不謙讓,應聲道:
  「晚輩得罪!」
  立時劍光閃動,閃花了劍聖的眼睛,看起來奇詭的招式,已完全封死了他的出手。
  但忽然間,劍聖單手摒指一點,劍氣透指疾出,立時穿過劍網,反攻劍晨。
  不虛在一旁凝立注目,心中暗道:
  「此子氣字不凡,無名眼光果然不同凡響!」
  劍晨亦在巨戰中笑起來道:
  「聖靈計一劍異常厲害,今日得見,確是名不虛傳。」
  劍聖怒道:
  「哼!少來這套!」手底下的劍氣攻敵更甚。
  不虛又禁不住歎道:
  「此劍晨年紀雖輕,使劍卻十分到家,竟然令劍聖亦久攻不下,看來他盡得無名劍法的精髓……」
  這時,心中突又轉出一個想法:
  「當年無名臨終前並未收徒,莫非他真的尚在人間?」
  場中劍聖己使劍十式以上,仍然不得要領勝券難握。
  不虛正大喝一聲采:「真是少年出英雄!」
  劍晨卻驟然停式凝立,微笑道:
  「前輩莫要耗費精力了,若要勝我,請快使出你的劍二十二吧!」
  劍聖怒道:
  「呸!大言不慚,老夭今天就成全你!」手中劍勢隨聲暴熾,猛力攻去。
  不虛和尚雙掌合什,暗驚道:
  「啊!劍二十二絕情絕命,劍聖何苦用這最盡一人?唉……勢不可去盡……」
  果然,劍聖只在片刻間,便劍勢盡消。
  劍晨道:
  「前輩的劍二十二確是震古爍今,使晚輩明白到至高劍術的無涯領域,博大精深……」
  劍聖盯著他,冷冷的接口道:
  「可惜,老夫的劍二十二仍為你所破!」
  劍晨劍己入鞘,淡淡道:
  「能破前輩劍招,並非晚輩所能,而是家師的一式『名不經傳』妙絕巔毫而已!」
  劍聖卻驚道:
  「不可能!自我悟出劍二十二以來,除剛才一戰,未曾一使,無名怎可能預知?」
  劍晨道:
  「當年家師與前輩較技,已知道聖靈甘一劍的變化有餘未盡,必有劍甘二之創意!」
  劍聖更驚道:
  「啊!老夫的進境,竟在無名掌握之中!」
  劍晨垂首低聲道:
  「為了克制劍二十二,家帥窮思多年,始想出破解之法,名不經傳一式乃是其畢生修為之大成!」
  雖未能與無名再決,劍聖實是不戰己敗,但心底竟無不快,相反能於死前了一心願,頓覺心中舒緩。
  只見劍晨又接著道:
  「不過,剛才對前輩若能使出劍二十三,晚輩定必敗亡!家師曾說,劍甘三才是在地間最可怕的劍式,它能令天下間一切生靈塗炭,但這劍招的竅門變化,就是家師也不無法想像!」
  「因為,這是非凡人所能創出的劍招!」
  劍聖聞言色變,心驚道:
  「啊!非凡人能創的劍二十三?」
  他終生獻於劍道,素以為劍二十二己達至巔峰,無法再進,如今被劍晨一語道破,不期然感到如殘暉的劍術生命,竟再綻曙光!
  「劍二十三……?!」
  反覆沉吟,己慢陶醉於劍二十三的思索中。
  突然又問了一句:
  「憑老夫超凡入聖的候為,可否悟出劍計三呢?」
  劍晨卻道:
  「昔才比武,前輩己虛耗了不少,不若稍歇一會,再行研究吧!」
  劍聖搖首蒼茫道:
  「不!我己時間無多了!我眼前還有一心願未了,此去必須完成!」
  他的第二個心願己完成,最後一個心願無疑就是對付雄霸。
  但是劍晨又淡淡的說了一句:
  「不過,有一個人,前輩也是非見不可的!」
  劍聖渾身一怔,霍然盯住劍晨。
  劍晨單手一伸,道:
  「請!」
  山腰上,一間孤獨的小木屋,透出一點孤寒的光。
  劍晨只把劍聖送到門口,便恭聲道:
  「前輩,請!」
  劍聖一個人正想昂然的走過去,門卻突然開了,一個人影直直的立在門前。
  劍聖看了半天,直看到十分清楚後,才吐了一口氣,道:
  「無名,你果然尚在人間。」
  無名淡淡道:
  「故人多年不見,何不進來一聚?」
  劍聖走進去,不客氣的坐下來。他知道,現在不是他找無名,而是無名找他。
  屋內殘燈掠影,但仍可隱見當中佈置得雅潔而樸實。昏暗的燈火掩映下,無名一雙眼睛竟比燈光還亮。
  他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才道:
  「要不要喝杯酒?」
  他不願勉強任何人做任何事,包括喝酒。
  劍聖道:
  「老夫一生滴酒不沾!」
  無名輕嚼了一口,淡淡道:
  「真是可惜,那你一生定錯過了不少東西!」
  劍聖昂然道:
  「酒乃穿腸毒藥,亦為劍道中人之大忌!」
  無名仍很平淡道:
  「你連酒也不喝,還來這裡幹什麼?是不是想找我比劍?」
  劍聖直言不諱道:
  「是!」
  無名道:
  「可是我英雄劍早傳於劍晨,我手中已無劍。」
  劍聖雙眼目光突如劍鋒般銳利,盯著無名冷冷道:
  「但老夫感到,你本身就是一柄劍!」
  說話問,真氣暴熾,一股無形劍氣竟自指尖透射而出,席捲桌上的殘燈火舌,直逼無名。
  無名若無其事的端起酒壺,傾出的酒柱競恰好擋住了火舌。
  火舌數入不進,劍聖不由長歎一聲,道:
  「唉……你的功力又己大增,看來老夫若與你再戰,亦必敗無疑……」
  無名一面繼續傾酒,一面緩緩道:
  「劍,在我心中己老,
  勝負,亦不復記掛於胸,
  如今,我清閒度日,自得其樂……」
  無名此際語氣異常沉實平和,仿似與週遭黑暗溶為一體,但劍聖己暇再等,他霍然長身而起道:
  「你既借死不問江湖,今天卻要見我,究竟所為何事?」
  屋外,明月,已過子時。
  劍晨望著那柄英雄劍,聽到屋裡忽然飄出一個聲音道:
  「我希望,明天你不要與雄霸訣戰!」
  「為什麼,」
  劍聖叫起來。
  「慈!你不能死!不能死!」
  步驚雲沒有喊,沒有叫,只有淚水洋洋而下,落在孔慈蒼白的臉上,與鮮血交熾,滴在地上,仿似化作陰森鬼爪,狠狠抓破冷硬的泥土,悲哀地滲入九泉……
  這時,孔慈的身體竟抽搐了一下,哼了一聲出來。
  步驚雲喜叫一聲:「慈!」更不顧一切加強真氣,猛貫入丹田之內。
  孔慈終於吐出了聲音:
  「雲……不要……白費……氣力,我……欠你……太多了……」
  秦霜與聶風面容同時一緊,秦霜道:
  「慈……」
  孔慈似想睜開眼,無奈眼皮重逾千斤,抬不起來,只道:「大哥……」
  說到這裡,氣務不繼,逼得稍歇一會,接道:
  「……我對不起……你……」
  傷後迷糊,重複說著這話,可見其內心極度慚愧。
  而這話再次傳入秦霜耳內,卻令他頓覺一陣酸楚……
  他並非因她紅杏出牆而惱怒,相反,內心卻出奇地升起一種內疚的感覺!
  原來秦霜早悉二人暖昧關係,但他太愛孔慈了,亦過於珍惜同門之情,深知一旦張揚,勢必失去妻子與師弟,故為自己,一直裝作惜然不知。
  要是當初能當機立斷揭破好情,或毅然休妻,就不會釀成今天慘劇,只怪自己一時懦弱,害怕失去所愛!
  想到這裡,秦霜的頭垂得更低,歉疚更深,他五內翻滾,卻仍強自抑制,極為艱難地吐道:
  「不要再說了!」
  孔慈仍然說了下去:
  「大哥……你總是……這樣的……」
  秦霜忍不住憐惜道:
  「慈!好好保重啊!」
  孔慈卻似在拼盡最後一絲氣力道:
  「你總是……那樣……不忍……心……」
  話未完,便咳出了一團鮮血,臉色亦隨之迅速變成了紫白。
  聶風不由歎道:
  「唉……情為何物?」
  孔慈接著努力的吐道:
  「我……自幼為……婢,長大……後……嫁給霜,一生……都由人……擺佈……身不己……」
  「身不由己?!」秦霜大腦裡『嗡』的炸開了。
  ——孔慈嫁給自己,競是由於身不由己。
  ——那還有誰令她身不由己?
  ——師父?雄霸,
  秦霜第一次感到師父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可親、可敬了。
  他又聽了孔慈道:
  「幸而最後……我終於……可以……親自……選擇……自己……愛走……的路……」
  每個人都注目傾耳聽著她道:
  「今天……我終於能……為我……真正喜歡………的男人……而死,這是……我一生中……唯一………選……擇……」
  ——晴天霹靂。
  三個男人驟聞此話,登時臉色慘白,呆立當場。
  聶風更是萬料不到孔慈於三人中愛的竟是自己,且還當著二人道出。
  他,將如何面對兩位師兄?
  秦霜亦大汗淋漓,他怎想到自己妻子競會鍾情於聶風,紊亂中閃過萬千問號:
  ——她既然不愛我,又為何要嫁給我?
  ——她亦不受步驚雲,為何還和他相好?
  步驚雲腦海裡則是一片空白,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一直所依歸的愛即將灰飛煙滅。他勢將被命運再次推向那無邊無涯的寂寞深淵!
  只有孔慈失神的眼睛裡似露出微微笑意,她竭力伸出那雙鮮血淋漓的手,揚了揚道:
  「風……過……來……吧……」
  她並沒發覺,此刻步驚雲渾身都在顫抖著。
  「我……只望在……死前,你……能伴在……我身邊……」
  這一句話,立即冰徹了步驚雲全身,他拚命睜大著眼睛瞪著聶風。
  他發現聶風也只是一個鼻子,兩個耳朵。
  「但為什麼孔慈喜歡的是他,不是我?」
  聶風則如被定身法定住一般,腳下連一步也挪不出來。
  ——如果他走過去了,對不起的不僅是大師兄,而且還有自己。
  他只有眼看著孔慈的手臂逐漸癱軟了下去。
  孔慈雖然無力再說下去,但目光似仍在哀求聶風成全她死前唯一心願……
  可是聶風現在卻連她的目光都不敢對視,他垂下了頭,勾起了童年,與孔慈在一起,追、戲鬧,兩小無猜,其樂融融的情景。
  聶風想著念著,眼眶亦有些濕潤起來,忽覺得一隻手輕輕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聶風回過頭,便看到了大師兄秦霜。
  秦霜卻沒有面對著他,只半轉著臉,歎道:
  「風,過去吧!讓她含笑而終!」
  然後,聶風終於看見他眼中淚光湧動。這淚光令聶風根本無法拒絕。
  他移開了腳步,慢慢的走了過去。孔慈的眼神中立即柔情無限,充滿了感激和盼望。
  可惜,她卻沒有察覺步驚雲全身仍在顫抖,心,更在滴血……
  聶風己單膝跪在孔慈身前,像是深恐說錯一個字似的慢慢的道:
  「孔慈,你救命之恩,我會銘記於心……」
  他用不著再說下去,每個人都很清楚,他與孔慈之間,只有恩情,沒有愛情!但他伸出手,剛想握住孔慈時,步驚雲卻猛地推開他,吼道:
  「孔慈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得碰她!」
  這時,孔慈的最後一口氣已盡,終於芒魂寸斷。
  步驚雲更是悲憤難當,一字一字的恨道:
  「聶風!是你害死了孔慈!我要你償命!」
  殺掌狂擊向聶風胸膛,聶風競不避不格。
  因為,他現在覺得,死比活著好受。
  但眼看著他就要必死無疑時,步驚雲身後驟然洶出一股強猛的拳勁,將他擊退。
  出手的正是秦霜。
  秦霜強忍著悲哀,淡定道:
  「二師弟,把孔慈的遺體還給我吧!」
  步驚雲瘋狂般叫道:
  「她只在生前屬於你,死後便完全是我的!」
  說完,抱起孔慈屍體,展動「雪蹤魅影」身法,只幾個起落,便己掠出了很遠。
  他知道,秦、聶二人一剛一柔,若聯手定可克制他而搶回孔慈。
  但聶風由始到終都一動沒動,直到秦霜失魂落魄的邁出第一步,準備走的時候,聶風才突然道:
  「大師兄……」
  秦霜頓住,他知道聶風一定有話要說。
  聶風用一種低沉,緩慢,充滿內疚的聲氣,說道: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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