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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要去上面找如意。」淵回答,眼裡有一絲焦慮,「你師父竟然能找到這裡來,想必我們兩個都已經暴露了身份——」

朱顏愣了一愣:「那……那個花魁,也是復國軍?」

他點了點頭:「如意是復國軍暗部的人,負責潛入空桑權貴內部搜集情報,同時也替復國軍籌備糧餉——」

她一時間不由得怔住了:那麼嬌貴慵懶、千金一笑的花魁,居然會是復國軍?這鮫人的軍隊裡怎麼什麼人都有啊……難怪她要私下收費,還收那麼貴!難不成是為了給鮫人復國軍籌集軍費用的?

然而一眼看到淵又要走,朱顏回過神,趕緊一把拉住了他:「別去!我師父最恨鮫人了,你這樣上去絕對是送死!何況……何況他未必知道那花魁是復國軍,說、說不定……他純粹就是來尋歡作樂的呢?」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是的,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師父會忽然變成一個出入青樓尋歡作樂的男人——像他這樣清心寡慾的苦修者,忽然來這裡尋花問柳的概率,幾乎比在和尚頭上尋找虱子還難。

「你還不瞭解你自己的師父嗎?」淵推開了她的手,道,「阿顏,你不用為難。待在這裡,不要出來——等我和你師父的事情了斷後,你只管回赤王府,什麼都不要問。」

「喂!別去!」她急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用出了童年時的口吻,「求求你,不要去!不要管那些事了……淵,你去了我就要生氣了!」

然而,淵卻沒有如童年時那樣溫柔寵溺地聽從了她的話,只是不動聲色地扯開了她的手,態度堅決而冷淡,和童年時截然不同:「不,我必須去——」

一邊說著,一邊便要拉開門走出去。

那一瞬,朱顏不由得愣了一下:淵的指尖靠近門的那一瞬間,有一道奇特的光芒如同流水一樣,在古銅色的門把手上一掠而過!那種光芒非常詭異,就像是……

「小心!」朱顏忽然脫口驚呼。

然而那個剎那,他的指尖離那門把手只有一寸,她卻離他有一丈遠,已經來不及衝過去阻攔。她驚呼著,玉骨如同閃電一樣呼嘯射出,流瀉出一道銀光,「刷」的一聲從他的指尖和門之間劃過,硬生生將其隔了開來!

同一瞬間,朱顏竭盡全力撲出去,一把將淵抱住,往後便退,大喊:「小心!那是疾風之刃!快閃開!」

就在那個剎那,白光轟然大盛,耀眼奪目!

一道凌厲的光,凝聚成巨大的劍,隔著門刷地刺入,一擊就穿透了厚實的牆壁!所到之處,無論是牆壁還是銅門,都立刻成為齏粉——巨大鋒利的白光破牆而入,直接指向淵,刷地刺下來,帶著神魔披靡的氣勢。

如果不是她剛剛拉了他一下,他在一瞬間就會被穿透!

朱顏念動咒術,手指在虛空裡迅速畫了一個圈。玉骨應聲而至,在空中飛速地旋轉,化為一團光,如同剎那撐開的傘,將那一道透門而入的利劍擋住!

白光擊在金色的盾牌上,發出尖銳的轟然巨響。

那一瞬間,朱顏只覺得全身的骨骼瞬間劇痛,完全站不住身,踉蹌著往後一直退出了一丈,在巨大的衝擊力下,抱著淵一起摔到了地上。那一刻,她同時也明白了這個可怕的襲擊來自於何處,不由脫口恐懼地驚呼:「師……師父!」

在洞開的門外,有一襲白衣如同羽翼翩然降臨,袍袖無風自動,獵獵飛舞——那個人一擊就擊穿了所有屏障,冷冷地站在那裡,一手接住了她的玉骨,另一隻手裡卻拖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低頭看著跌倒在地的他們兩個。

那種冷定而凜冽的眼神,如同冰雪驟然降臨。

第十七章:冰炭催折

九嶷山的大神官出現在了星海雲庭的秘密地下室,他微微低下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朱顏,眉頭不易覺察地一蹙,似乎也沒想到還會在這裡再度見到自己的弟子。

「是你?」大神官鬆開了手,那支玉骨「刷」的一聲飛回了朱顏的頭上。

「師……師父?」朱顏知道躲過了一劫,不由得癱軟在了地上,結結巴巴地道,「您……您怎麼來這裡了?」

時影沒有回答,視線繞過了她,只是冷冷地盯著她身後的淵。那種眼神,令朱顏嚇得一個哆嗦,立刻一個打滾站起了身,擋在了淵的面前——是的,如果師父用眼神也能發動術法的話,淵現在一定早就被他殺了!

「剛才是你擋住了我的攻擊?」時影終於開了口,打量著朱顏,語氣無喜無怒,波瀾不驚,「你學會了『金湯之盾』?」

「剛……剛學會!」朱顏怯怯地點了點頭,誇耀似的說了一句,又連忙分辯,「不過,我……我可不知道是師父您來了!若是知道了……」

時影冷笑了一聲:「就擋不住了?」

她一窘,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是的,如果知道門外發動攻擊的是師父,她只怕心膽立怯,就無法將那麼複雜的咒術在瞬間流暢念完——而只要慢得一刻,那道光就會把她連著淵一起劈為齏粉!

「很不錯,居然能以這種速度施展『金湯之盾』。」時影的語調是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剛才那一擊,我用上了八成的力,這個雲荒也沒幾個人能接得住——這幾個月來你進步之快,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說的明明是讚許之詞,然而眼神卻冰冷如刀鋒,在朱顏身後的那個男子身上一掠而過:「你這麼拚命,是為了保護這個人?」

朱顏不敢撒謊,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時影默然地看了淵一眼,不置可否,只是轉頭對朱顏淡淡道:「看來我說得沒錯,你潛力非凡,任何事,只要你真的想,你永遠都能做得到——哪怕是對抗我。」

「弟子……弟子哪裡敢對抗您啊!」朱顏卻在這樣罕見的表揚裡哆嗦了一下,可憐兮兮地道,「我……我只不過不想死而已。」

她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往前一步,擋在了淵的面前。不知道為何,她有一種錯覺,覺得只要自己不死死地攔在中間,下一個瞬間師父就會驟下殺手,取走淵的性命!真奇怪……為何一貫不露喜怒的師父在看到淵時,眼裡會湧現出這樣可怕的殺意?

「這就是你以前提到過的『淵』?」時影淡淡地問了一句,又打量了淵一眼,「他居然是個鮫人?」

「是……是。」朱顏戰慄了一下。

時影的視線在那個俊美無雙的鮫人男子身上一掠而過,語氣冰冷:「你以前說他在赤王府裡待了很多年,從小陪伴你長大——我還一直以為他只是個積年的老僕人而已。」

「沒……沒錯呀,他……他都活了兩百多年了!在王府裡待了很久,是看著我長大的!」朱顏結結巴巴地說著,擋在前面,努力想把淵藏起來,手腕暗自加力,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趕緊從那個密道裡逃跑。然而淵卻完全不領情,反而撥開了她的手,往前衝了一步,對著時影厲聲道:「放開如意!」

如意?朱顏的視線隨之下移,只看得一眼,就情不自禁地脫口低呼了一聲——那一瞬,時影的手似乎下意識地鬆開,將拖著的女子扔到了地上。

只是短短片刻不見,那個風華絕代的花魁早已面目全非。一頭珠翠散落,秀髮凌亂,整個人匍匐在地上,臉色蒼白,奄奄一息。她被人強行拖曳著經過了長長的通道,一路上赫然留下了一條殷紅刺目的血跡!

「如意!」那一瞬,淵的臉色也變得蒼白,湛碧色的瞳子裡有怒火驟然燃燒。若不是朱顏死死拉住了他,他大概就要瞬間衝過去了。

然而,朱顏的心裡,卻也是猛然一沉。

是的,她看出了淵對這個花魁的關切,也看出師父在這個女人身上至少用了五種不同的術法——其中兩種是攝魂奪舍的,剩下的三種都是血肉刑罰,交錯使用,非常殘酷,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承受不住。此刻這個絕色美女外表看起來還好,但身體骨骼早已經是千瘡百孔。

這樣的絕代美人,他怎麼下得去手!

朱顏不敢相信地抬起眼睛,怔怔地看著師父——如果說方才以為師父來青樓尋歡作樂是因為這件事超出了她的認知;那麼,現在她同樣無法把如此殘酷的手段和她所認識的師父對應起來!

「這女人很是硬氣,連攝魂術都挺了過去,倒是令人敬佩。」時影站在那裡,一襲白衣浮現在黑暗的廊道裡,彷彿在發出淡淡的光華,漆黑的眼眸冷而亮,眉目之間沒有感情,鋒銳得如同一柄劍。

他看向了淵,而淵也在看著他。

在那一瞬,朱顏幾乎有一種虛空中刀劍錚然有聲的錯覺。

「我終於找到你了。」時影慢慢地說,一字一句,平靜之下隱藏著一種尖銳,「果然,星海雲庭是你們的據點,那個花魁是你們的內應。」

他頓了頓,又道:「昨天闖入葉城總督府和我交手的,也是你吧?」

淵並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是」

「真是沒想到,鮫人裡還有這樣的高手。」時影的聲音平靜,「能來去總督府如人無人之境,在我手下殺人滅口又全身而退,這等本領,實在是令人驚歎——不愧是海國的領袖、復國軍的左權使,止淵。」

「什麼?」朱顏失聲驚呼,轉頭看著淵。

然而,淵只是淡淡地聽著,並沒有絲毫否認的樣子。她不由得愕然:原來……他叫止淵?那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

淵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緩緩握緊了手裡的劍——那一刻,一貫淡然親切的男子身上忽然迸發出凌厲的氣勢,一瞬間整個人就好像是脫鞘而出的劍!

「哦,原來你的確不是劍聖門下?」顯然還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淵的劍,時影眼裡掠過一絲洞察,「你用的是實體的劍?是因為還沒達到劍聖門下以氣馭劍的境界?還是……」

一語未落,一道閃電迎面而來。

「你試試看就知道了!」淵低聲冷笑,驟然出劍!

朱顏怔在了一邊,有點手足無措——他們……他們真的打起來了!她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人,居然就這樣在她面前打起來了!

「別……別打了!」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連聲喊道,「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別打了!快停手!」

然而,壓根沒有人理會她的呼喊。

這完全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搏殺,當淵的劍出鞘時,帶起的風讓整個房間裡的器物搖搖欲墜。隨著劍出得越來越快,風聲從他黑色的劍脊裂縫裡穿過,那一縷聲音嗚咽變幻,越來越急,到最後竟接近於鬼嘯!

黑色的閃電在狹小的房間裡和走廊上旋繞,靈活多變,遊走萬端,然而,無論他怎樣暴風驟雨般地攻擊,卻只是讓時影退了幾步,從房間裡退回到走廊上而已。

時影面色不動,只是從白袍下抬起了雙手。

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朱顏大驚失色:那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師父用雙手結印!

站在黑暗的走道深處,時影的表情肅穆而凝定,雙眸微微下垂,凝視著自己的手,根本沒有去看對方的劍——然而,他每一次指尖的劃過,都對應著淵出劍的方向!在一瞬間,虛空裡就有無形的牆壁立起,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將刺過來的黑色劍鋒擋了回去!

時影的十指在胸口交錯做出各種手勢,無聲而迅疾,每一次的動作都代表著一個極其凌厲的咒術:或守或攻,或遠或近;疏可跑馬,密不透風。

朱顏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直看得目瞪口呆。那些咒術,每一個都需要普通術師修行二十年以上的功力,而師父他卻只要動動手指就行?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神一樣強大的人存在!

她聚精會神地看著師父在指尖釋放一個個玄妙的咒術,竟一瞬間看得有些出神。

然而,師父手指上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刷地放出了一道閃電,擊落在甬道上。

「該死!」時影低叱了一句,「她跑了?」

誰?朱顏愕然地順著師父的視線回頭,看到了房間裡已經空空蕩蕩。那個星海雲庭的花魁,如意,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一瞬,她明白過來了——淵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傷,卻還要迎難而上,力戰強敵,原來只是為了讓那個花魁有機會逃離!他……為了那個美女,竟然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

那一刻,她的心裡忽然又酸又澀,如墜了鐵塊。

彷彿是生怕時影立刻追擊花魁,淵眼神一變,手腕忽然下沉一剎那間,房間裡激盪的劍風忽然消失了。

千萬劍影歸一,在空中瞬間聚集!

淵凌空躍起,一劍刺下。那一劍凝聚全力,反而再也沒有絲毫的風聲,就如同一柄又鈍又厚的柄劍鋒,無聲無息地破開了虛空——那一劍的力量和威壓,竟令站在一邊的朱顏頓覺胸口窒息,身不由己地往後連退了三步!

「好一個『蒼生何辜』!」時影瞳孔縮緊,冷笑,「劍聖門下,分光化影,九歌九問…...你都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飛華和流夢兩位劍聖,又是你什麼人?」

一邊說著,他手指並起,刷地接住了那一劍然而淵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瞬間又一連出了三劍,劍劍氣勢逼人,不留餘地。

「想逼退我,和同伴一起逃走嗎?做夢!」那一瞬,他揚聲冷笑,驟然放開了胸口交錯的手,舒臂左右展開,身體急速旋轉,寬大的法袍獵獵飛舞,然後,雙手又瞬間合攏。

食指對著食指,在眉心交錯。

這個手勢是如此熟悉——似乎在手札最後幾頁看到過。那一刻,她腦子一亮:糟糕!這,這難道是……天誅?!

朱顏全身一震,想也來不及想,剎那間一點足,就飛身掠了過去!

「快閃開!」她拉住淵的衣服,用盡全力把他狠狠往後面扯開——「刺啦」一聲,衣衫碎裂,淵往後踉蹌退了一步。而她藉著那一拉之力瞬間換位,擋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瞬,一道淡紫色的光華已經在時影的指尖凝結。

天誅之下,屍骨無存!

「師父!」朱顏驚呼,「不……不要!」

剎那間,她想起了手札上最後幾頁上面記載著一種最強大的防禦之術:千樹——那是從大地深處召喚木系的防禦術,以身為引,只要腳踏大地,便能汲取無窮無盡的力量。

那樣高深的術法,卻是她這幾個月時間裡尚未來得及學的。但此刻面對著師父施展出的「天誅」,也只有千樹才能勉強與之對抗!

她顧不得什麼,只是竭盡全力回憶著、手指飛快地畫出一道道防禦的符咒,冒著巨大的危險勉力嘗試,完全顧不上萬一施法失敗會有怎樣可怕的結果。

星海雲庭的地下室,不見天日的房間裡,一棵接著一棵的「樹木」破土而出,在虛空裡成長,飛快在她的周圍交錯成網。千樹競秀、萬壑爭流——那種六合呼應、天地同力的感覺是如此強大凌厲,無窮無盡,令第一次操縱這種力量的她都覺得有些敬畏。

天啊……早知道那卷手札最後幾頁是如此厲害,她就算不飲不食也該早點把它們學會!如今臨時抱佛腳,怎麼來得及?

就在她手忙腳亂的時候,時影手指微合,天誅的力量瞬間就在指間集結完畢!然而這邊朱顏畢竟是第一次施展,生疏又慌亂,手抖個不停,速度遠遠比不上師父——不等符咒完成,千樹成障,那一道光已經如雷擊落!

完了!天誅落處,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