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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十五章:青樓花魁

第二天一大早,朱顏便迫不及待地起來梳洗,喬裝打扮成一個闊少,瞞了盛嬤嬤,準備偷偷地去星海雲庭一飽眼福。管家知道郡主脾氣大,自己是怎麼也攔不住的,便乾脆順水推舟,陪在她的身邊一起出門。

兩人坐了沒有赤王府徽章的馬車馳入群玉坊,身邊帶了十二個精幹的侍衛,個個都做了便服裝扮,低調謹慎,護衛在左右。

然而,等一踏入星海雲庭,朱顏便知道為啥蘇摩昨天忽然發了脾氣,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了——這一家全雲荒最大的青樓果然奢華絕倫,金玉羅列,鶯歌燕舞,錦繡做障,脂膏為燭,陳設之精美、裝飾之奢靡,極為驚人,即便是見過了大世面的赤王郡主也不由得咋舌。

而玲瓏樓閣中,那些綽約如仙子的美人,卻全是鮫人!

個個美麗,風姿無雙,或是臨波照影,或是花下把盞,或是行走於長廊之下,或是斜靠於玉欄之上,三三兩兩,輕聲笑語——應是經過了專人調教,煙視媚行,言談舉止無不銷魂蝕骨,讓人一望便沉迷其中。

這星海雲庭,難道專門做的就是鮫人的生意?

朱顏愕然不已,駐足細細看去,只見那些鮫人個個都是韶華鼎盛的年紀,大多是女子,間或也有男子或者看不出性別的鮫人,無不面容極美,體態婀娜。

那些被珠玉裝飾起來的鮫人,均置身於一個極大的庭院中。庭院的四周全是七層高的樓閣,有長廊環繞。外來的客人們被帶來樓上,沿著長廊輾轉往復,反覆俯視著庭院裡的美人,一路行來,等到了第七層,若有看上了的,便點給身邊跟隨的龜奴看。

龜奴自會心領神會,一溜小跑下去將那個美人從庭院裡喚出,侍奉恩客。

星海雲庭作為雲荒頂級的青樓,價格自然也昂貴非凡。恩客無論看上了哪個,都得先付三十個金銖才能見到一面。見了面,也不過是陪個酒喝個茶唱個曲兒,連手也摸不到。若要春宵一度,便更要付高達上百金銖的夜合之資。

朱顏被龜奴引著,一層層地盤旋上去,從不同的角度看著下面庭院裡上百位美人,越看越奇,不由得詫異:「怎麼,你們這兒全是鮫人?」

「那當然!這兒可是星海雲庭呀,」引著她走進來的那個龜奴聽得此話,不由得笑了起來,慨然叫這個名字,自然裡面全是鮫人了——公子一定是第一次來葉城吧?」

「咳咳。」朱顏尷尬地摸了摸唇上的髭鬚,裝模作樣地點頭,「見笑了。」

為了這趟出來玩得盡興,她用術法暫時改變了自己的模樣。此刻的她看上去是個二十出頭的翩翩闊少,油頭粉面,衣衫華貴,右手上好大一顆翡翠扳指,卻是她出發前從父王的房間裡臨時翻出來的,完事得馬上放回去——若是被父王知道她偷了他的行頭出來逛青樓,還不打折了她的腿?

「哪公子來這裡就是來對了!」龜奴笑嘻嘻地誇耀,「來葉城不來星海雲庭,那就是白來了——這裡的鮫人都是整個雲荒一等一的絕色,即便是伽藍帝都的後宮裡也找不出更好的了。」

「這麼厲害?」朱顏天性直率,一時好奇,忍不住較真地問,「那秋水歌姬這樣的鮫人,你們這裡也是有的了?」

「這個嘛……」龜奴一下子被她問住了,倒是有些尷尬,「秋水歌姬也只是傳說中的美人,論真實姿色,未必也就比得過我們這裡的如意!」

「是嗎?」她生性單純,倒是信以為真,「那這個如意豈不是很倒霉?明明可以入帝都得聖眷的姿色,卻居然淪入風塵?」

「嘿嘿……這倒也不算不好。」龜奴有些尷尬地笑了一聲,連忙把話題轉開,「秋水歌姬雖然一時寵冠後宮,最後還不是下場極慘?被活活毒死,據說連眼睛都被挖掉了!哪裡比得上在我們這裡逍遙哦……」

「真的?」朱顏倒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不由得咋舌,「被誰毒死的?」

「那還有誰?白皇后唄!」龜奴說著深宮裡的往事,卻彷彿是在說著隔壁街坊的八卦一樣熟悉,「北冕帝祭天歸來發現寵妃被殺,一怒之下差點廢了皇后,若不是六王齊齊阻攔……哎,當時天下轟動,公子不知道?」

「還真不知道。」朱顏搖頭。

十五年前她才三四歲而已,又如何能得知?

眼看他們兩個人跑題越來越遠,旁邊的管家咳嗽了一聲,出來打了圓場,道:「我們公子是從中州來雲荒販貨的,這次運了一車的瑤草,在東市都出手了,打算在葉城多盤桓幾日,好好玩樂一番再走——我們公子不差錢,只想一見真正的絕色美人。」

管家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頓時龜奴就喜笑顏開。一車的瑤草!這位公子莫非是慕容世家的人?那可是葉城數得著的大金主了!

「公子有沒有看上哪位美人?」龜奴立刻換了一副表情,巴結道,「這院子裡的若是都看不上,我們還有更好的!」

「還有更好的?"朱顏看得眼花繚亂,不由詫異,「在哪兒?」

「那是,」龜奴笑道,」這裡的鮫人都是給外面來的生客看的,不過是一般的貨色。真正的美人都藏在樓裡呢,哪裡能隨便拋頭露面?」

「說的也是,好玉在深山。」朱顏仔細看遍了庭院裡的鮫人,全都是陌生面孔,不由得歎了口氣:這裡雖然是葉城鮫人最多的地方,可淵哪裡又會在這種地方?來這裡打聽淵的下落,自己的如意算盤只怕是落空了吧。

然而既然來了,她的好奇心又哪裡遏制得住,便道:「那好,你就帶我看看真正的絕色美人吧!」

她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便扔了一個金銖給龜奴。

龜奴見了錢,喜笑顏開,壓低了聲音:「論絕世美人,星海雲庭裡的頭牌,自然是如意了!昨天晚上總督大人來這裡,就點名要她服侍呢。」

「總督大人?」朱顏吃了一驚,「白風麟嗎?」

「噓……」龜奴連忙示意她小聲,壓低了聲音道,「總督大人是這裡的常客,但每次來都是穿著便服,不喜聲張。」

「哎,」朱顏冷笑了一聲,「那傢伙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居然還是常客?」

管家心裡「咯登」了一下,想起了葉城總督頗有和赤王結親的意思,此刻卻被郡主得知了他經常出入青樓,只怕這門婚事便要黃了,連忙打岔,問:「那個花魁如意,又要怎生得見?」

主管星海雲庭的華洛夫人一早就去了兩市,想在拍賣會上買回幾個看中的鮫人雛兒,」龜奴笑道,「如意是這兒的頭牌,沒有夫人的吩咐她是不出來見客的。」

朱顏不免有些氣餒,嘀咕:「怎麼,架子還挺大?」

龜奴賠笑:「如意長得美,又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連葉城總督都是她的座上客,在星海雲庭裡,就算是華洛夫人也對她客氣三分呢。」

「那我倒是更想見見了。」朱顏不由好奇起來,「開個價吧!」

「這……」龜奴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管家老於世故,立刻不作聲地拿出了一個錢袋,放在了龜奴的手心裡,沉甸甸的只怕有十幾枚金鐵龜奴接過來,笑道:「公子隨我來。」

朱顏跟著他走了開去,一路上看著底下那個巨大的庭院——無數的鮫人行走在花蔭下,游弋在池水裡,滿目鶯鶯燕燕,美不勝收,簡直如同人間天堂。然而她在一旁看著,裡卻覺得有些不舒服。

「居然都是鮫人?難怪那個小傢伙一聽我要來星海雲庭,就立刻翻了臉。」她喃喃,轉頭問龜奴,「來你們這裡的客人,大都是什麼人?」

「大都是空桑的權貴富豪,也有一部分是中州來的富商。」龜奴笑著回答,「若要華洛夫人引為座上賓,除了一擲千金,必須還得是身份尊貴之人。

朱顏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怎麼?逛青樓也得看血統?難怪總督大人也成了這裡的座上客——他倒是名門望族!」

管家在一旁聽著,不由得皺眉,有點後悔沒有拚死攔住郡主來這裡。聽語氣,郡主對白風麟的評價已經大為降低,就算他真的去和赤王提親,這門婚事多半也是要黃了。若赤王知道了,不知道是喜是怒?

朱顏一路上看著那些被鮫人,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些鮫人真慘……」

七千年前星尊大帝揮師入海,囚了龍神,滅了海國,將大批鮫人俘虜帶回雲荒大地。

從此後,這些原本生活在碧落海裡的一族就淪為空桑人的俘虜,世代為奴為娼,永世不得自由。

「成王敗寇,如此而已。」一旁的管家卻不以為意,「當初若是我們空桑人戰敗了,六部還不是都會淪為海國的奴隸?」

「胡說!」朱顏聽到這種說辭,頓時雙眉倒豎,忍不住大聲反駁,「鮫人連腿都沒有,要稱霸陸地幹什麼?就算是兩族仇怨,一時成敗,如今也都過去幾千年了,和現在這些鮫人又有什麼關係?

管家沒料到郡主忽然就聲色俱厲,連忙道:「是,是。」

龜奴卻是不以為然地在一旁笑道:「若是天下人個個都像公子這麼宅心仁厚,我們星海雲庭可真要關門大吉了……」

「關門倒也好,」她哼了一聲,「本來就是個作孽的地方。」

龜奴不敢反駁,只是唯唯諾諾地應著,一路將他們引到了一個雅室包間——樓閣綿延,迴廊輾轉,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這裡和原來那個大庭院相隔頗遠,外面的喧鬧聲頓時聽不見了。

朱顏環視了一下這個包間,發現居然佈置得如同雪窟似的洗練,陳設比外面素雅許多。但一案一幾看似不起眼,卻是碧落海沉香木製成,端的是價值連城,堪與王宮相比。

淡極始知花更艷。這身價最高的青樓女子,原本是艷極了的牡丹,此刻反倒要裝成霜雪般高潔了?

「花魁呢?」她有些耐不住性子,直截了當地問。

龜奴給她沏了一杯茶,笑道:「公子莫急啊,這才剛正午呢……花魁剛睡醒起來,大概正在梳妝呢。」

「這般嬌貴?」朱顏的脾氣一貫急躁,「還得等多久才能見客?」

「沒辦法,外面要見如意的客人太多,花魁應接不暇,便立了個規矩下來,除了華洛夫人安排的,她一天只見一個新客,攢點私房錢。」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豎起一根手指,「一千金銖,私下付給她,不經過星海雲庭的賬面。」

「這麼貴?」朱顏吃了一驚,忍不住脫口而出,「跟她睡上幾夜,豈不是都可以買個新的鮫人了?」

龜奴見她嫌貴,忍不住臉色微變,口裡卻笑道:「公子這麼說就有點外行了吧?如意是葉城的花魁,一等一的無雙美人,和那些剛從屠龍戶手裡破了身、血肉模糊的雛兒怎麼比?公子若是嫌貴……」

「誰嫌貴了?」朱顏愣了一下,連忙冷笑一聲,「但是總得讓人先看一眼吧?千金一笑,誰知道值不值那麼多?」

龜奴大概也見多了客人的這種反應,便笑了一聲,道:「那是那是……公子說的有道理,這邊請。」

「怎麼?」朱顏被他領著,走到了包間的一側。

龜奴將薄紙糊著的窗扇拉開,抬手道:「請看。」

朱顏往窗外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外面的底下一層,居然也是一個庭院。很小,不過三丈見方,裡面只有純粹的一片白,彷彿剛下過雪。定睛看去,乃是細細密密的白沙在院子裡鋪了一地,用竹帚輕輕掃出水波般蕩漾的紋路來。

一片純白色裡,唯一的顏色是一樹紅。

那,竟然是一株高達六尺的紅珊瑚!

玲瓏剔透,枝杈橫斜,精美絕倫。這樣高的珊瑚,只怕得足足三百年才長得成,被船從萬丈深海裡打撈起來,週身上下居然沒有一點磕碰缺陷,品相十足,竟是連赤王府裡都不曾有——光這一樹紅珊瑚,便要價值十萬金銖!

而在珊瑚樹下,雪波之上,陳設著一架鋪了雪貂皮的美人靠,上面斜斜地倚著一個剛梳妝完畢的絕色麗人那個麗人年方雙九,穿著一襲繡著淺色如意紋的白裙,水藍色的長髮逶迤,似乎將整個人都襯進了一片碧海裡。

星海雲庭的花魁如意獨坐珊瑚樹下,遠遠地有四個侍女分坐庭院四角,或撫琴,或調笙,或沏茶,或燃香,個個姿容出眾,都是外面房間裡見不到的美人。然而這四個美人一旦到了花魁面前,卻頓時都黯然失色,如米粒之珠遇到了日月。

似乎聽到這邊窗戶開啟的聲音,樹下的美人便微微轉過了頎頸,橫波流盼,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這邊的雅室包間。

被她那麼遙遙一望,朱顏的心忽地跳了一下。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啊……眼波盈盈,一轉勾魂。自己雖然是女人,被這麼一看,心裡竟也是漏跳了一拍,幾乎被牽引著怎麼也移不開視線。

那個傳說中的花魁,難道是會什麼媚術不成?

「公子覺得如何?」龜奴細心地看著她面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笑,「值不值一千金銖?」

「……」朱顏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千金就千金!」

她這邊話音方落,管家便拿出了一張一千金銖的最大面額銀票,遞到了龜奴的手裡:「下去告訴如意接客吧!」

然而龜奴收了錢,卻只是轉過身從雅室裡取了一盞燈,從窗口斜斜伸了出去,掛在了屋簷上,口裡笑道:「不必下樓,花魁看到這邊公子令人挑了燈出來,自然就會上來見客。」

果然,看到那盞紗燈挑了出來,珊瑚樹下的花魁嫣然一笑,美目流盼地望向了這邊的窗子,便扶了丫鬟的肩,款款站了起來。

可是剛站起,庭院對面的另一扇窗子忽地開了一線,也有一串燈籠無聲無息地也伸了出來,掛在了對面的屋簷下。如意便站住了身,看向了對面,嘴角的笑意忽地更加深了,忽地微微彎腰行了個禮,對那邊曼聲道:「多謝爺抬愛。」

「怎麼回事?」朱顏站在窗後,不由得詫異。

龜奴臉色有些尷尬,賠著笑臉道:「嘿,公子……看來今天不巧,對面也有一位爺想要點如意呢。」

「什麼?」朱顏不由得急了,「那也是我先掛的燈啊!」

「是是。是公子先掛的燈。」龜奴生怕她又發起脾氣,連忙賠笑道,「但對面的那位爺,出了二千金銖。」

「什麼?」她愕然往窗外看去,「報價在哪裡?」

「公子請看那邊的燈。」龜奴低聲下氣地伸出兩根指頭,指點給她看,「您看,對方掛出了一串兩盞燈籠,便是說要出雙倍價格的意思。公子,今兒真是不巧,不如明天再來?」

「雙倍有什麼了不起?」朱顏的怒火一下子上來了,從懷裡摸出了一顆拇指頭大的東西,扔給了一旁的龜奴,「這個夠我包她三天三夜了吧?」

那是一塊小玉石,直徑寸許,光華燦爛,一落入手掌便有淡淡的寒意,龜奴在星海雲庭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一時間不由得脫口驚呼:「照夜璣?」

這個寶貝,至少值三千金銖。

「哎呀,公子出手果然大方!」龜奴臉上堆起了笑,連忙拿著珠子走下樓去找人過目鑒定,又急急忙忙地回來,推開窗戶,在剛才的燈籠下面掛上了一串兩盞燈。

如意剛要離開庭院,聽得這邊窗戶響,不由得站住身再度望了過來。一時間,花魁的臉上也有些微的錯愕,顯然沒想到今天會有兩位客人同時競價。

管家滿臉的驚訝,忍不住低聲道:「郡……公子,你哪裡來的照夜璣?」

「這種東西我多了去了,」朱顏笑了一聲,無不得意,「我當年跟著師父修行,上山下海,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取到一顆照夜璣又有啥稀奇?」

管家苦笑:「難為屬下還專門備了銀票出來。看來是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