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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荒·鏡 第37章

黎明前的暗夜裡,一片烏雲貼著地面急飛,小心地避開高空上的那一場激戰,向著北方九嶷山飛去。鳥靈的翅膀交織成雲。

「下雨了麼?」小鳥靈羅羅撲扇著翅膀,拂去一滴掉落在臉上的雨水,然而忽地驚呼出來:「姐姐,你看!是珍珠——天上、天上在掉珍珠!」

背著重傷的盜寶者飛翔,幽凰聞言詫然抬頭,忽然一震。

那…那竟是他?

傳說中那條困於蒼梧之淵的巨龍已然掙脫金索、騰飛於九天。而乘龍御風的,便是那名黑衣藍發的絕美傀儡師!

然而不知經歷了什麼,那樣冷酷陰梟的人、此刻居然在高高的天宇中掩面痛哭。

那樣的絕望和無助,宛如一個找不到路的孩子。

幽凰忽然間怔住了,仰頭看著那一幕,任憑半空的珍珠接二連三地墜落在臉上。

這個人、竟然也會如此哭泣麼?

那一瞬間心裡有無窮無盡的複雜感受,愛恨交織。雖然是遠望著,她也能感覺到這個人內心的痛苦,雖然感到報復的痛快,卻也隱隱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痛直直刺入她心底。

遠處還有翅膀撲扇的聲音,舉目望去、有大批的天馬消失在九嶷神廟方向——最後一騎是純白色的,遠遠落在後頭,一邊走一邊依然在回顧這邊。雖然遙遠到看不清面目,然而那樣熟悉的感覺、即使隔了幾生幾世依然一望而知。

那是她的姐姐…那個奪去了她一切的異母姐姐:白瓔。

她恍然明白,原來那一場痛哭、竟還是為了那個已然死去百年的女子!

那一刻,瘋狂的嫉恨重新籠罩了鳥靈的心。幽凰顧不得答允盜寶者要先送他去九嶷帝王谷,瞬間振翅飛起,直向半空中的蘇摩衝去。一定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這個不把她放在眼裡、又給整個白族和空桑帶來災禍的鮫人!

「咯咯,」還沒等靠近巨龍,半空中耳畔忽地有清脆的笑,「又見面了啊。」

不知為何,還沒見人、那個聲音一入耳幽凰便有一種驚怖的感覺,凌空回首,九天黑沉空洞,哪裡有半個人影——是誰?是誰在說話?

「我在這裡呢。」耳畔那個聲音輕而冷,偏偏帶著說不出的天真歡喜,讓她心頭無故一驚,立刻回顧,眼前閃現出一張俊美少年的臉——「蘇摩?」幽凰脫口驚呼,轉瞬卻發現那並不是傀儡師。她驚怖地睜大了眼睛:那是…那是…

一個在風裡上下翻飛的人偶?!

縫製的關節軟軟地耷拉著,隨著風輕輕甩動,然而那張和傀儡師一模一樣的臉上卻帶著詭異的笑:天真而又冷酷,愉快而又殘忍。

她忽然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短短幾天不見,那個偶人阿諾居然長大了這麼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http:///zuojia/cangyue/

龍神飛出蒼梧之淵,蘇摩在虛空中哭泣,而那個偶人、轉眼卻成為了一個少年!

少年盜寶者手裡握著一個金色的羅盤,那個羅盤的指針在瞬間劇烈顫抖起來,在飛快地轉了幾圈後,直指面前這個漂浮的傀儡——魂引,是感覺到了某種強烈的「死亡」氣息吧?面前這個詭異的東西,決非善類。

「別和它說話!」幽凰還沒開口,背上的音格爾卻動了動,掙扎著說出一句話來,「這、這東西是『惡』的孿生…快走…快走…」

既便是鳥靈,也感覺到了某種驚怖,下意識地便繞開了偶人,向著北方飛去。

「你不恨天上的那個傢伙麼?」然而,在她剛起飛的時候,阿諾的聲音從心底細細傳來,帶著說不出的誘惑力,「他害死了你全族,還那般折辱你——想讓他死麼?」

「別回頭!」音格爾在背後低聲警告,然而幽凰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

阿諾在黎明前的夜風中翻飛,雙眼發出攝人魂魄的幽暗綠光,音格爾只看得一眼、心中便是一陣恍惚。手中的魂引忽然跳躍而起,金針狠狠刺入他指尖,讓他痛醒。

然而就在這短短一瞬,偶人和鳥靈似已交換完了想法。

引線一蕩,阿諾翻著跟斗飄了開去,而幽凰亦展翅飛向北方的九嶷。鳥靈急速地飛翔,眼裡似乎有火焰在燃燒,彷彿剛才偶人那一席話在她內心點燃了某種可怕的復仇之火。

音格爾伏在鳥靈背上,用手指沾了族中密制的傷藥抹到傷口上。被風隼打傷的地方劇痛無比,在清涼的藥膏下開始癒合。他痛得發抖,咬了咬牙,只恨自己的身體為何如此脆弱,這番模樣、又如何能去星尊帝的寢陵裡救清格勒出來?

莫離帶領著前一批人去尋找執燈者,此刻應該已經在谷口等待了吧?

音格爾咬著牙,彷彿下了什麼決心,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瓶子,把裡頭的藥粉全數到了出來,狠狠抹在自己的傷口上——那是從沙魔的唾液裡提煉出的藥,和可以蜃氣結城的怪物一樣,這種藥也有著暫時麻痺軀體覆蓋傷痛的功效。

然而在藥力退去後,苦痛將會以數倍的力量反噬而來。

但,只希望到了那時候,自己已然從王陵裡返回,清格勒已然在身邊…遠方的母親還在苦苦期盼,他一定不會讓那雙渴望的眼睛落空。

幽凰降低了高度,緩緩朝著谷口飛去。

六、盜寶者

黎明將至,四野裡卻並不寂靜,隱隱聽到一陣陣的慘呼痛哭。

——那是被從天而降災禍、毀滅了家園的百姓的哭聲。

那麼平常的一個夜晚,九嶷郡的百姓如往日一樣沉睡,然而睡夢中卻有無數的流火從天而降,伴隨著燃燒的鋼鐵和木頭,砸落在房間裡。好多人甚至來不及醒來、就被直接送入了黃泉之路。

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從睡夢中驚醒,手一動便摸到一灘血,側頭看到父親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茅屋的頂破了一個大窟窿,似乎有什麼天火墜落,房子獵獵燃燒起來。

怎麼回事?難道是前幾天爹偷偷帶回來的那群人幹的?

那群西方荒漠來的人,雖然改作了澤之國的打扮,還是掩不住一種梟厲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