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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巨大的金劍刺向半空中的蛟龍,龍神瞬忽轉身,巨大的身體靈活無比地捲向了迦樓羅,金甲之間閃電縈繞,探出的巨爪中發出刺目的光華!

「喀」,迸裂般的一聲響,龍爪被金色的無形光劍格住。雲煥往後退了一步,腳踝在迦樓羅堅硬的機殼上生生踏出一個深坑!

交鋒的一瞬,雙方心裡都湧現出驚駭與讚歎。

這般強大的力量!是多少年才得一見?

然而就在這一刻,懸浮在白塔上空的神廟忽然放出了金光,一瞬照徹天地!

緊閉的九重門瞬間洞開,風雲激變,令所有正在交戰的人霍然抬頭——看來,有人已經進了神廟,正在和「那個人」進行著殊死的搏殺,每一方的力量都足以驚動天地。

——是誰?

然而,在金光盛放的那一刻,雲煥手上凝成的劍忽然黯淡下去。

他心裡陡然有一種恐懼:怎麼回事?…身體裡剛剛獲得的那種力量,原來並未完全屬於他自己,而同樣被另一個人在反覆借用!只覺體內如暗潮洶湧,漲落無定,根本無法完善的控制這一股剛剛進入身體的巨大力量。

——難道,是因為長夜未盡,「傳承」還沒有完成?

雲煥克制住體內力量的漲落,不令自己表現出絲毫的動搖,就這樣站在伽樓羅巨大的金翼上,和半空中的龍神靜靜對峙。

黎明前的天空裡萬籟俱寂,大地上戰火燃燒,征天軍團全體出動,在虛空中和傾巢來犯的空桑冥靈軍團交戰。風聲呼嘯過耳,戰火中,墜毀的風隼如同煙火般墜落,漫天盛開了華麗之極的光芒。

無數寒星如同冷銳的眼睛一樣靜靜俯視著這片大地,銘記了這千年始得一遇的場面。

破軍光芒大盛,北斗緩緩倒轉——

柄勺換位,即將完成最終的逆轉。

神廟裡,那一場等待了七千年的神魔之戰已經開始。

問天何壽,問地何極;生何歡、死何苦?…百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將師門的「九問」完整使出。后土神戒的神光在黑暗中閃耀,令她的光劍彷彿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每一擊、都發出了超過從前百倍的力量。

在那種力量的引導之下,白瓔衝破了屏障的阻力,以光劍斬開虛空,一重一重地推開九道神殿之門,所有一切在手底下摧枯拉朽,一直突破到了最裡層。

然後,毫不猶豫地向著那個聲音的來源,一劍劈落!

真是奇怪…魔之左手的力量,原來也不過如此?

她心底有著略微的詫異。然而,在一劍劈開黑暗時,她忽然間覺得某種震驚,下意識地收住手。不,不對!光劍上的這種感覺,根本不像是劈入血肉,而是——

「小心!」她聽到有人低呼——那是白薇皇后的聲音。

神殿的玉石地面在顫抖,彷彿黑暗的最深處有什麼東西復甦了,正在沉沉地一步步逼近,白瓔不由自主地將劍橫於面前,猝然後退,擺出了防衛的姿態。然而,就在那一瞬,通過手上后土神戒微弱的亮光,她卻看到了…

「啊?!」她再也止不住地脫口驚呼出來,看著黑暗深處一步一步走出的東西。

那、那是…

白瓔不可思議地看著從內室裡「走」出的東西,退了一步,光劍因為震驚而垂落。那個東西面無表情地走過來,緩緩對她舉起了手裡的劍——就在那一瞬,一道黑色的影子閃電般捲來,剎時攔在了她前面!

蘇摩一直在黑暗裡無聲地等候,此刻動如脫兔,搶身上前之時十指揚起,黑暗裡微微的光如同流星劃過,轉瞬交織成了一道無形無質的屏障!

「喀嚓」,黑暗裡有微弱的聲響,彷彿有什麼巨大的東西被纖細引線織成的網攔住了。

蘇摩也被那種巨大的力量帶得立足不穩,居然往前衝了一步,引線在他手裡繃緊,那肉眼不可見的細線居然勒入了他的肌膚,暗紅色的血從鮫人的手腕上滴落。然而,他顧不上這些,看到了黑暗中走出的東西,面上也露出了愕然之色。

——這,難道就是上古破壞神、魔之左手的真容?

這難道就是星尊大帝·琅玕?!

后土神戒的微光照亮了黑暗的殿堂,神廟的地面在微微震動,伴隨著一聲一聲遲緩的腳步聲,卻毫無「人」的氣息——從黑暗最深處走出的,居然是一尊巨大的玉雕神像!

那是空桑人供奉的孿生雙神神像,玉石雕刻而成,不知從前朝那一代起就被供奉在白塔頂端。在智者帶領滄流人覆滅了空桑後,也未下令將其毀棄。

然而,這一座玉石的神像,此刻居然從蓮台上走了下來!

孿生神像一步步走過來,破壞神那一面朝向諸人,金晶石鑲嵌的眼睛凝視著闖入者,高舉的左手手臂擎著長劍,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沉重的腳步聲令地面顫抖。

冰冷的面容,冰冷的眼眸,冰冷的身體——完全沒有「生」的氣息。

然而,那一雙金晶石鑲嵌的眼裡,卻居然有神色流轉。

那是殺戮的氣息,來自於極黑暗的地方,完全凌駕於人類——只是一眼看過,便讓聯手抗敵的兩人悚然心驚。雖然被引線牽絆,沉重的腳步不斷響起,那座活了的神像就這樣直直走向了白瓔,手裡的長劍緩緩下劈——

劍勢雖緩、然而力道卻是驚人,只聽嗤啦一聲,居然有引線已經在劍下斷裂。

「出劍!」蘇摩凝神控制引線,對背後的女子低叱。

白瓔悚然一驚,立刻重新抬頭,眼神凝聚——對,不管對方是什麼東西,不管對方是死是活,事到如今她早已不能再猶豫半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便是!

手中光劍白芒陡生,她低低輕叱,身形一動,如同白鳥掠起,直刺那座雕像而去!「蒼生何辜」!——劍聖門下的「擊鋏九問」氣勢磅礡,連綿而下,直面洪荒萬古。而在所有九問中、唯有此問最為磅礡,大開大闔,為蒼生而叩問蒼天,悲天憫人之情流露無疑。

以此問來叩問復生之魔,一擊可當百人。

——后土的持有者和新生的海皇,當這兩個人聯手,整個雲荒之上、又有誰能抵擋?

「喀喇」!——然而就在這一刻,黑夜裡卻忽然發出了巨大的裂響,有什麼東西忽然間碎裂。整個神殿發出了一瞬的震動,彷彿這座虛浮於半空的殿堂就要分崩離析。

「白瓔!」蘇摩脫口驚呼,看向虛空裡持劍下擊的女子。

白瓔一擊已中,宛如飛燕般迴翔,折身落回了他身側。然而,在微弱的光芒裡,他們卻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

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切中,那座玉石的神像竟然居中裂了開來!

破壞神和創造神一分為二,玉石的切口光滑如新。喀喇的碎裂聲裡,創造神從破壞神背上脫離,向著另外一個方向邁出了輕緩的腳步。白玉雕刻的女神面容寧靜而莊嚴,手持蓮花,眼波微微流轉,側身轉向自己的孿生兄弟。

「白…」在女神像轉過的瞬間,白瓔脫口而出。

——白薇皇后!那是白薇皇后的眼睛!

黑暗裡那一雙眼睛是如此熟悉——那個只有一雙眼睛存留的皇后、居然在此刻迅速的附身於神像上,趁著後代血裔一劍劈下,生生撕裂了玉石的雕像,獲得了暫時的寄生!

在破壞神的長劍下擊時,女神神像手腕輕抬,手中的蓮花格擋住了滴血的劍。

巨大的破壞神停頓住,金色的眼睛閃爍著,看著創造神的純黑色的眼睛——亙古以來,第一次,背向而坐的孿生雙神看到了彼此的臉。

「哦…是你。」破壞神冰冷的嘴開闔著,吐出了長長的歎息。

「很久很久…不曾再見了。」

冰冷的石像開啟了嘴唇,說出那樣溫暖而失落的話語,那個在神廟裡孤獨居住了千年的魔伸出了右手,一寸寸地靠近,似要試圖觸摸對面女神的面頰。兩座石像默默相對,冰冷的面龐上有著人類特有的血肉表情。

時光彷彿在一瞬間凝滯。

這個神廟裡,光陰被停止,空間被打亂,七千年來所有一切彷彿在剎那全部重現、又一一成為齏粉,宛如煙火依次無聲地綻放和毀滅,華美得令人絕望。

「事到如今,你何必垂死掙扎。」

純白的女神像開口,黑曜石的眼睛裡閃過肅然的殺氣,手裡的蓮花格住他的劍。

「破!」在這個剎那,蘇摩低叱了一聲,十指之間光芒大增,引線陡然化為閃電,縈繞在破壞神雕像四周——與此同時,彷彿心意相通、白瓔也是拔劍瞬忽掠起,光劍的光芒宛如雷霆下擊,一瞬間穿透了縈繞的光!

「中了!」併力一擊後,白瓔低叱,準備提氣返回。

轟然巨響中,破壞神雕像霍然化為千片,碎裂的玉石粉屑在神廟內騰起,彷彿呼嘯的狂風席捲而來,無數的帷幕猛烈地拂動,宛如水底急流中的水草。

——奇怪,為什麼在她釋放出那樣強烈力量的時候,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難道說破壞神、魔之左手,在七千年裡已經衰弱到如此了?

然而,就在那一瞬,她聽到了蘇摩的驚呼:「小心!」

巨大的金光在神廟內綻放,一瞬間耀住了所有人的眼睛——那些迸裂的碎片在半空中忽然停住、凝滯,然後,在神奇的力量召喚下,以可怖的速度迅速沿著迸裂的軌跡一片一片返回,轉瞬重新拼湊凝聚成形!

「呵呵呵…」低沉的笑聲迴盪在黑暗的神廟裡,魔的眼睛重新出現,裡閃出可怕的金光——一切完成於一瞬間,在白瓔還沒來得及收劍回身之前,一劍劈向了她!

白瓔臉色蒼白,極力後退,儘管她在一剎將力量發揮到了極至,還是無法避開閃電般斬來的劍鋒——在她就要脫出魔之左手的範圍之前,那劍齊齊斬入了她的腰間,一瞬幾乎把纖細的女子攔腰斬斷。

「白瓔!」蘇摩脫口驚呼。

然而,就在魔之手要斬斷白瓔的一瞬,她手上忽然盛放出了巨大的光華。

后土神戒發出了耀眼的光華,那種光和她光劍上的光相互輝映,兩種力量彷彿被合併了——先天血液裡繼承的「護」之力量和後天劍聖門下繼承的天問劍法相互激發,一時間,她全身都籠罩在強烈的劍氣下,居然將那把幾乎已經要切斷她身體的巨劍生生逼了回去。

跌落在地面上的女子隨即敏捷地站起,發現身上居然沒有絲毫血跡,不由有些愕然,隨即握劍後退,和同伴並肩而立,低聲:「我沒事。」

「嗯。」蘇摩只是低低應了一聲。

他極力控制著虛空中的引線,那些若有若無的線依然停留在空中,密佈於魔的週身,凝聚成一道屏障——然而,他的手卻在不易覺察的微微發抖。

有看不見的黑色光芒,如同活了一樣、從線的另一端侵蝕過來,逐步逼近他的手指。

「很奇怪,他的力量時斷時續——有時候空空蕩蕩,但有時候卻充盈到可以爆發,」白瓔通過念力在心底向他傳話,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座重新凝聚的雕像,「蘇摩,你千萬小心…它的力量太詭異,根本無從判斷。」

「嗯。」蘇摩依然只是應了一聲,收緊了引線。

那些從魔身周燃起的詭異黑色光芒,沿著引線一分分悄無聲息的滲過來,蔓延到了他的指尖。他手指微微一顫,卻沒有鬆開。

「不過也真是奇怪,他方纔的攻擊居然沒有對我造成傷害…」白瓔詫然低語,心中漸漸開始安定振作——或許,對方也只是虛張聲勢?畢竟過了幾千年,作為破壞神的魔也該衰弱得很了吧?

蘇摩沒有看她,手指緩緩收緊,黑暗的室內一張無形的網重新收攏。

那些活了一樣的黑色光芒,已經浸染到了他的雙手——然後,彷彿閃電一樣的蔓延,透過了他的指尖、雙手,手臂,肩膀,迅速滲透上去。

「出劍。」他只是低聲,「我來困住他。」

「好。」白瓔應了一聲,心神凝聚,右手上劍芒瞬間大漲,籠罩住了她全身,彷彿人和劍合一,化為了一柄鋒芒逼人的利劍!

「快動手。」蘇摩心神凝聚,控制著手裡無數的引線,一分分調整方位、將對面那個魔物籠罩。那些細微而鋒利的線,在魔的週身布下了天羅地網。

——然而,就在那一剎,他眉心忽然閃過了微弱的光。

從那道火焰狀的傷痕裡閃現出了黑色的光,彷彿是顱腦深處有什麼霍然被點燃了!

黑暗裡,兩雙眼靜靜凝視著並肩戰鬥的兩個人,卻沒有動——純黑的眼眸裡帶著某種讚賞和悲憫;而金色的眼眸裡,卻是複雜遼遠得看不到盡頭。

「看啊…」石雕開闔著嘴唇,魔吐出了低語,「她多像你,阿薇。」

「——讓我來看看七千年後,后土傳人的力量吧!」

魔的手忽然動了,它週身那些密佈的引線隨之勒緊,死死限制住它的一切舉動。魔忽然冷笑,金色的眼眸裡放出黑暗的光,看著布線試圖控制住自己的藍發鮫人。

「愚蠢啊…」魔舉起了手,彷彿冥冥中召喚著什麼,「有著這樣黑暗的靈魂、居然還敢走到我面前來?——你難道不知道在我身側、所有罪惡都將覺醒和蔓延麼?」

在魔舉手的剎那,虛空裡的引線全部被牽動,然後彷彿奇跡般地、那些引線上忽然湧動著黑暗的火焰,一路迅疾向著蘇摩燒了過來!

他的雙手,在剎那間被黑色的光芒侵蝕,變得漆黑如墨。

然而,無論如何,他卻都沒有鬆開手。引線貫注了極大的力量,死死限制住了魔的行動。在看不見的光網外,白瓔劍出如流星,毫不猶豫地飛掠而至!

「海皇啊,你心裡蟄伏著如此邪惡的靈魂,居然還敢靠近黑暗的源頭?…真是愚蠢。」在黑色火焰燃燒的剎那,魔吐出了微笑的低語,誘惑而邪異,「來吧,蟄伏的黑暗靈魂!出來吧,讓這黑暗的火焰燃盡一切你所憎恨的!」

在白瓔再度一劍洞穿石像心臟的剎那,魔舉起了雙手,完成了召喚。

半空中的引線齊齊一震。蘇摩忽然間鬆開了手,十指掩住了眉心,彷彿受到出其不意的一擊,霍然彎下了腰去,踉蹌跪倒。他死死捂著眉心,彷彿那裡有火焰即將燒透顱腦。在難以克制的劇烈顫抖中,有低低的呼聲從他嘴角吐出。

「蘇摩!」白瓔一擊回首,失聲驚呼——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的性格,能令他低呼出聲的、不知道是怎樣的痛苦!

「蘇摩?蘇摩!」那一瞬,她已然顧不得什麼破壞神,回身狂奔而去,只盼來得及阻攔。然而,在奔到他面前三步開外時,她卻猛然一個踉蹌——虛空中,居然瞬間凝出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阻隔!

「別過來!」跪在地上的人驀然伸出一隻手,阻止了她,「別過來!」

「蘇摩!」她驚駭地看著他——他的手!那隻手,居然已經成了漆黑!

他雖然鬆開了手,然而十指上的引線卻沒有因此脫落,反而彷彿活了一樣、自動地捲住了他!那些引線懸浮在虛空中,上面有火焰狀的黑色光芒沿著線一路逆向燃燒而來。

「別過來…」他伸出手,嘶啞地開口。

然而,在他鬆開了掩著額頭的手時,她卻震驚地看到,他眉心的刻痕裡。竟然有火焰隱隱透出!那種顱腦裡燃燒的火焰,隱隱透出極其不祥的氣息,令她悚然心驚。

「你怎麼了?」她試圖衝破那道阻攔的屏障,去到他身側。

「是阿諾…他又要出來了…又要出來了。」蘇摩喃喃,深碧色的眼睛裡轉過憎恨的表情,「它被召喚出來了…真是恨不得把它,連著我自己的靈魂…一起焚燒得乾乾淨淨啊…你、你千萬不要過來,小心背後!」

「不!」就在那一瞬,她竭盡全力一劍劈下,擊破了他的結界。

「蘇摩!」她衝到了他身側,不顧一切地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肩膀,急切而顫慄,「你怎麼了?…怎麼了?」

他的身體冰冷而顫抖,彷彿琉璃般脆弱。死死地摁住眉心那個刻痕,極力壓制著身體裡某種即將破殼而出的力量,身體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她從未看到過他有這樣的表情。

白瓔驚慌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俯下身去查看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