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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帶我去看看!」他脫口,情不自禁的長身而起,「快!」

誰都不曾知道,那個荒蕪多日的後院裡居然還有這樣一個池塘。

那池塘如一面古鏡,靜靜的藏在草葉的最深處——四周都是濃密的美人蕉,幾乎要人彎下腰鑽進來才能看到這深藏的小小天地。

飛燕草長得有半人高,撥開草叢,才能看到躲藏在院子最角落裡的幽幽水池。不同於四周茂密的濃綠,這個小小的池塘上沒有一片浮萍,甚至連蚊蚋都不曾停棲,泛著幽藍色的光,深不見底。

真奇怪…他在這個大宅子裡長大,為何記憶中從不記得後院有這麼一個池子?

記得三歲時,族裡有一名嫡出的小姐戀上了鐵城裡的一個賤民,巫朗族長一怒之下下令將那個賤民扔入火堆活活的燒死——當天晚上,那個同族女子便留下了滿腔怨毒的遺書、決然在後院裡投了井。待得發現,屍首已然浮腫得可怖。

自從那個女子死後,這個後院裡就開始出現種種詭異的傳言,據說有不止一個下人看到水井中半夜浮出白衣的女子,對著月亮流淚不止。於是,巫朗大人下令填平了後院的所有水井水池,以杜絕府邸裡的傳言。

——在他長大的十幾年裡,從未記得後院裡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個小池子。

難道是誰挖出來的?還是怪力亂神的產物?

「稟公子,還是什麼都沒有撈到!」有下人來稟,手裡拿著長長的竹竿,滿頭汗水。他從沉思裡抬起頭,一震:水底沒有東西?那麼說來,晶晶大約不會是掉落到裡面去了——可是,她的繡球又怎麼會掉落在這個池子裡?

飛廉忽地站起,從左右僕人的手裡拿過一卷繩索,走了過去。

在長索的一端吊上石塊,一分分地垂入水底——然而,一卷三十丈的長索放完,石塊卻根本沒有落到底。於是,再接上一卷繩索,再繼續往下探——一直到帶來的十卷繩索全部用完,那個小小的池塘還是沒有探到底。

周圍下人面面相覷:這個憑空冒出的池子,到底是通向何處?有些年紀大些的僕人想起了二十幾年前的舊事,眼裡不自禁地流露出驚疑恐懼的表情來。

就在這一刻,大家都清楚地看到水底忽然有白影一閃而過,轉瞬消失!

此刻天色尚未透亮,風從院外吹來,滿院的草木簌簌響動,所有人屏息不動,定定看著方才鬼影浮動的深潭,誰都不敢發出一絲聲音——飛廉臉色也是瞬地蒼白,手一鬆,那上百丈的長索隨即無聲無息地直直沒入了水中。

——這一群人裡,只有他看清楚了那個東西是什麼。

「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寂靜中,飛廉忽然開口了,「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安靜一下。」

僕從們雖然巴不得早點從這個鬼地方離開,卻也有些擔憂,勸告:「公子也回去吧!這裡看起來太不吉利了,一個人呆著的話…」

「沒事。」飛廉頭也不抬,「都下去!」

——很少看見溫文爾雅的公子用這種語氣說話,所有人噤若寒蟬,立刻退了下去。

飛廉頹然坐倒在茂密的飛燕草中,怔怔地看著眼前那個深不見底的水池,眼神也漸漸變得深不見底——他一直一直地看著幽暗的水底,眼神複雜地變幻,手指漸漸握緊,手心裡那隻小小的繡球被他捏得幾乎扁平。

他屏聲靜氣地看著水面,彷彿在等待什麼,一直坐了一個多時辰。

破曉已經來臨,光線穿過了茂密的蕉葉,投射在清凌凌的水面上。

「嘩啦」,彷彿確認了外面已經安全,水面終於破裂了,一個白色影子如游魚一樣地從最深處浮出,瞬地躍出水面,凌空甩了甩一頭深藍色的長髮——然而,鮫人女子還沒上岸,就看到了靜靜坐在水池旁的貴公子,立刻就怔住了。

碧!從這個深不見底水池裡躍出的,果然是碧!

四目相對。就在那一刻,飛廉感覺有一把利劍從心窩裡直刺而入,痛得他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去。他抬手指向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然而卻已然失去了發聲的力量。

碧落回了水裡,靜靜浮沉著,身上穿著復國軍戰士才用的夜行衣,手裡握著分水蛾眉刺——此刻的她是如此英姿颯爽,明艷照人,和平日的溫婉沉靜完全不同!

似乎也是沒有料到他還會守在此處,碧怔在了水中,同樣說不出話。

「你…」當日光穿透了密林,飛廉終於說出話來,聲音低啞,「復國軍?」

他定定地看著多年來的戀人,似乎想聽到她吐出否認的話——然而碧看了他許久,最終卻只是深深、緩緩地點了點頭,神色絕決,霍然將雪亮的峨嵋刺擋在了身前,做出了準備迎戰的姿態,臉色平靜:「來吧!」

飛廉沒有動手,看著她、語音漸漸發抖:「這個池子,是你用來和外界聯絡的秘道吧?五年來…五年來你留在我這裡,難道只是為了…」

「是,只是為了獲取情報。」碧開口,面無表情,「感謝你對我從無保留。」

他定定看著她,彷彿想從面前這個女諜身上看出一絲一毫熟悉的痕跡來——然而復國軍女戰士只是冷靜地看著他,保持著隨時準備戰鬥的姿態,警惕而幹練,完全看不到昔日那個紅袖添香的溫柔侍女模樣。

原來,和他多年衾枕相伴的,竟是這樣一個雙面人?

「五年來,我可有半點對你不好?」劇痛幾乎令人崩潰,他低聲,「你為何…」

「不,很好,好到都讓我懷疑你是不是冰族人——」碧淡淡開口,眼裡雖有波動,語氣卻沒有絲毫起伏,「不過,當你決意去救雲煥那個劊子手時,我終於明白你畢竟是我的敵人——我們之間的矛盾、終究還是無可調和的!」

她抬起眼眸,發出冷冷的嘲笑:「飛廉,我不幸生為鮫人,卻有幸能成為一個戰士,為海國而戰——而你呢?以戰士的身份、卻耽於私情不能自拔!所以說,你遲早要得到一個教訓…」

「住口!」飛廉厲叱。卡的一聲響,那隻小小的繡球終於在他手心癟了下去!

「那麼,晶晶呢?發現了你的秘密後,你把晶晶怎麼了!」飛廉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厲聲問,同時將手裡的繡球狠狠扔過去,「她的球掉落在這裡!她的人呢?人在哪裡?你、你把她怎麼了!」

雪亮的峨嵋刺輕巧地一劃,那只投過來的小球被居中剖開,無聲滑落水底。碧抬眼看了看他,輕輕冷哼:「自然是,處理掉了。」

「你殺了她滅口?」飛廉的眼神終於露出憤怒,宛如被點燃的火,「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竟然殺了她滅口?她才幾歲?你和她在一起那麼久…」

然而,在他拔出劍的瞬間、她輕輕一折身滑入了水底,宛如游魚一樣向著深淵潛行。

「飛廉,記住,」鮫人用潛音送來最後一句話,「我們誓不兩立。」

他的劍只斬斷了池水,便頹然墜入了水池深處,悄然向著不見底的黑暗裡悠悠墜落。

碧轉身離去,在不見天日的水底潛行,黑暗的水裡只有斷斷續續的珠光照亮她無聲哭泣的臉——為什麼?為什麼今日還要回來呢?本來昨夜那一餐,便應該是她和他最後的訣別…為何她還忍不住的要冒險回來?

如果就那樣悄然消失,說不定能保留一個仁慈的結局吧?很多年以後,當他面目蒼老、兒孫滿堂,她還能偷偷回來看他、說不定還會聽到他念及少年時愛過的那個名字…可昨夜和同伴一起完成了海皇交代的任務後,她卻僥倖地以為即便是一夜不歸,飛廉也不會那麼快識破她的身份,居然還想再冒險回來看他一次——

卻不知,就是這不該回首的一回首,葬送了他們之間的所有!

碧在水底潛行,不停墜落的淚水化為珍珠,在水底幽幽暗暗地灑落一路。

永別了…飛廉。

在碧離去後,飛廉命僕人架起烏金網,借口此處易令人失足落水,封住了那一口深不見底的池塘,彷彿要將所有往昔都永遠封印——然後,就再也不管別的事,一個人在內室裡關著,一次又一次地要下人送酒進來,一整天沒有出來一步。

外面喧鬧紛擾,不停有軍隊來去,彷彿是含光殿那邊又有了新情況。然而,他腦子裡卻一片空白。直到有急促的腳步聲長驅直入,一路叫喊著他的名字,焦急而驚慌。

聲音依稀耳熟…是誰?他模模糊糊地想著,那個腳步在衝入了內室後頓住,似乎是愣在了那裡,急促的喘息近在耳畔。

他極力想抬起頭看看來人,但是頭竟然重得如有萬斤重,只是勉力撐起了身子,隨即腳下一軟,又伏倒在桌上的酒污裡。

「你這是在幹什麼啊?!」那個人終於回過神來了,驚呼,「飛廉!」

他被用力地推搡著,視線劇烈地搖晃,終於看到了揪著他衣領的女子——那個衣衫華麗的貴族少女滿臉都是驚惶,顧不得絲毫風度,拚命地搖晃著他,出手之重、簡直和男人別無兩樣——是…是她?

他終於認出來那是自己的未婚妻,嘴角浮出了一絲苦笑。

「醒來啊,飛廉!」她在他耳邊大叫,「雲煥快要死了!醒來啊!」

他驀然一驚,喃喃:「你說什、什麼?」

「征天軍團已經攻破了含光殿了!」明茉語音裡帶了哭音,絕望地搖晃著他,「今天日落時,已經有軍隊突破結界了!——他們、他們就快要抓走雲煥了,你還在這裡喝酒!你…你怎麼還在這裡喝酒…」

「什麼?」飛廉搖搖晃晃地撐住桌子站了起來,神智漸漸清明,「快、快帶我去看看…」

「好!」看到他還能說話,明茉心裡稍微定了定。她轉身出門,然而大醉方醒的人腳下虛軟,竟然連走路都已經不穩,走不了幾步居然就是一個踉蹌。

她在一旁擔憂地看著,隱隱覺得不安。

——飛廉在門閥中素以儒雅溫文著稱,還從沒聽說過這個名門公子有白日酗酒的習慣。如今他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劍…我的劍呢?」飛廉摸了摸腰畔,下意識地問,「碧,我的——」

語音嘎然而止,他只覺內心發出清晰的一聲裂響,彷彿有什麼東西再也無法承受地驀然斷裂。難以形容的絞痛從深心裡直衝上來,他往前踉蹌了一步,伸臂撐住了窗欞,血氣直衝到喉頭,忽地開口,一口血疾衝而出!

「啊!」明茉失聲驚呼,掩住了嘴看著那一灘殷紅。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他為什麼這個樣子?還有…那個和他形影不離的鮫人,怎麼不見了?

「我替你去叫碧過來,」她低聲道。

「不用。」飛廉忽地抬手阻止了她,低聲苦笑,「她走了。」

走了?明茉站在那裡,一時有點發怔,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作為名義上的未婚妻,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對這件突發的事做怎樣的表態。畢竟,那個威脅到她日後地位的鮫人女奴,終於是消失了!

「那麼,我替你叫大夫過來。」最終,她只低聲說了一句,「你喝得太多了…」

「呵…不用,」他劇烈地喘息,平定著胸臆裡翻湧的血氣,斷斷續續地開口,「明茉小姐,麻煩你…把那邊桌上的花瓶拿過來…」

「嗯。」她一怔,忙忙地過去搬了那個兩尺高的大花瓶過來。

「拿、拿水潑我。」飛廉撐住身子,感覺宿醉後頭痛欲裂,「快。」

明茉愣了一下,然而畢竟是有膽氣的女子,也不再囉嗦,拔掉了裡面插著的花,端起花瓶,乾脆利落地將裡面的水嘩啦一聲當頭潑下!

「哈…」冷水當頭潑下,血氣登時反衝回心脈,酒氣也被壓住,飛廉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顱腦為之一清,脫口而出:「痛快!」

他抹了一把臉,轉身便抓了架上的長衣和佩劍,疾步而出。到了門口,彷彿想起什麼,頓足回顧,神色慎重:「明茉小姐,這事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至於你,還是快回家去吧!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不是閨秀女流可以多管的閒事!」

明茉看著那個落湯雞一樣的貴公子奪門而去,一時回不過神來。

她從未想過她的未婚夫婿、鳳凰一樣高貴從容的飛廉公子,竟然還有這樣落魄狼狽的時候——然而,這種狼狽的樣子,卻比帝都裡任何王孫貴族都高貴出眾。

最終,她一跺腳追了上去:「笨蛋,你才是那個多管閒事的人呢!」

炮聲隆隆,震耳欲聾。每一炮發,整個地面都在顫抖。

硝煙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裡,讓飛廉恍然覺得是在做夢——怎麼可能?在帝都裡,居然還會聞到這種戰場上才有的味道!這個國家,難道已經混亂到這個地步了麼?

炮聲震耳,他只覺得心也震了起來:那樣巨大的威力…一定是紅衣大炮!

出自智者大人傳下的《營造法式·鎮野篇》,和螺舟、風隼並稱三大利器,鎮野軍團的殺手鑭,威力絕倫,震駭四方。據說僅僅一門便可以洞穿厚達三丈的鐵壁,在建國之初掃並雲荒的攻城略地裡立下過汗馬功勞。

——難道說,為了區區一個含光殿、巫彭元帥居然動用了戰爭裡才用的一切手段?

飛廉在朱雀大道上飛奔,逆著那些被疏散的人流,心急如焚。那些居住在禁城東北角的貴族們匆匆而出,略帶驚慌地相互交頭接耳,交換著訊息——

「含光殿那邊到底怎麼了?怎麼忽然增加了那麼多軍隊?」

「聽說是聖女雲燭護著弟妹負隅頑抗,不肯從命呢!」

「什麼?她居然敢違抗智者大人和元老院的旨意?」

「是啊,你沒看軍隊都包圍了含光殿快兩天了麼?聖女雲燭也真的有點本事——連征天軍團和紅衣大炮都調過來了,卻還剛剛打開一個口子。」

飛廉站在街上,望了遠處的含光殿一眼——門口簇擁著密密麻麻的軍隊,一門紅衣大炮赫然正對著大殿正門,吐出駭人的紅光。硝煙味在瀰漫,殿上那種血紅色的光已經淡下去了,顯然那個結界的力量已然在重創下逐漸削弱。

他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冷了下去:遲了麼?難道帝國軍隊已然搶先攻破了含光殿?

「誰負責誅滅巫真一族的事?」

「你猜猜?呵呵…想不到吧?是巫彭元帥!」

「巫彭元帥?是他啊!」瞬間,數人同時發出了會心的笑,低聲:「哎呀,元帥可真是識時務得很呢,不愧是一代俊傑…呵呵!」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年一手捧起雲家的也是元帥吧?」

「雲煥那小子我一直看著礙眼,死了也活該——但雲燭和雲焰姊妹可是兩朵鮮花啊,嘖嘖,可惜啊可惜…」

那些倉惶出奔的帝都貴族交頭接耳,說的越發下作。

飛廉只覺得心底的怒火直燒上來,回頭對那一群人怒目而視。然而就在這一剎那,前方發出了轟然一聲裂響,似是紅衣大炮發出了最強烈的一擊!

眼看大殿上方的結界再也無法支持,就要支離破碎,一股極其凌厲的力量卻洶湧而出,半空光華大盛。包圍著含光殿的軍隊發出了一聲喊,彷彿浪潮一樣齊齊倒退!

怎麼了?!他一驚抬頭,卻看到了畢生不能忘的景象——含光殿的正門在炮火下轟然碎裂,就在這個碎裂的結界裡,忽地奔出了一個白衣女子!

「巫真!」無數人發出了低低的驚呼。

巫真雲燭顯然已是極為虛弱,連腳步都是踉蹌的。她白衣染血,勉力奔到缺口上來,張開雙手試圖阻攔那些洶湧而入的軍隊——然而,在軍團戰士的指揮下,紅衣大炮向後挫了一挫,重新填充了火藥,做好了新發一擊的準備。

「不!」飛廉脫口低呼了一句,不顧一切地撥開眾人,搶身奔去——以雲燭現在如此衰弱的狀態,怎能和紅衣大炮正面對抗!

然而,炮火尚未從膛中發出,那個白衣聖女已經衝到了紅衣大炮面前,彷彿是力量衰竭,她再也無法把即將發射的炮口推得轉向,眼看火藥即將爆發——就在那一個瞬間,她毫不猶豫的撲倒在炮口上,轉過手腕,一劍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血從身體裡急速洶湧而出,迅速地湧入了炮膛——熾熱的血液倒灌而入,一瞬間就將炮膛內填充著的火藥全部濡濕。引線燒盡,那一發炮火剛要爆發,卻只是瘖啞地響了一聲,隨即沉默。

所有戰士都在一瞬間愣住,定定地看著那一襲染血的白衣。

「還有誰?…還有誰、敢過來一步!」巫真雲燭從炮口上緩緩撐起了身子,舉目四顧,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胸口正中插著一把短劍,雪亮奪目,「誰…還敢過來?」

周圍士兵被那樣奪人的氣勢逼住,下意識地齊齊倒退了一步。

「雲燭!」軍隊裡忽然有人低呼了一聲,巫彭元帥搶步而出,臉色蒼白的看著這個女子,「你這又是何苦?快放下劍——你難道想和我對抗到底麼?!」

白衣聖女看到了來人,眼神驟然一變:「元帥?…哈!」

她低笑起來,忽然反手一拔,將貫穿胸口的短劍血淋淋地拔出,直指向他:「站住!不許過來一步!——不錯!我就是要和你對抗到底!多可笑…竟還以為你終究會來救我們…」

那個溫柔沉靜的女子,畢生也從未如此激烈放肆過,對著帝國元帥侃侃而談,神色絕決。從她心口拔出的長劍上,淋漓滴落串串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