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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那他去了那裡,又準備做什麼?」紅鳶蹙眉,「那裡有更好的藥師?」

治修緩緩搖頭:「我不知道…前方戰況吃緊,龍神遠赴東澤率領族人戰鬥,長老們和碧事先都毫不知情。海皇離開得很突然,只有溟火女祭跟著他。」

「真是任性的海皇…」紅鳶搖頭,苦笑,「幸虧我們的皇太子不像他。」

「海皇一貫性格孤僻、獨來獨往,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治修苦笑,彷彿忽地想起了什麼,道,「我在他的掌心曾經看到過一個奇特的金色五芒星符號。」

「怎麼?」紅鳶詫異,「你覺得那個東西有異常?」

治修搖了搖頭:「是啊…那個東西,彷彿是某個奇特術法留下來的。」

「是麼?與五芒星相關的術法有很多。」紅鳶沉吟,「正位的還是逆位的?」

治修努力回憶了一下:「逆位。周圍有一圈向著中心流動的萬字花紋。」

「萬字花紋…」紅鳶長久地沉吟,最終卻只是搖頭,「術法方面的造詣我遠不及皇太子殿下,等回去請教他吧。」

「嗯。」治修輕歎,「反正也都已經走了,問又有何用。」

「就算走了,也未必不能重逢。」紅鳶輕歎,想起同為貴族之女的太子妃一生的種種際遇,不由心下黯然。

「是,就如你我雖暌違百年,陰陽相隔,卻也終究還有重逢的一日。」治修將她攬在懷裡,輕撫她虛無的紅色秀髮。雖是外面戰火連綿,久別重逢的兩人卻暫時放下了一切過往,就在這水底靜靜依偎,彷彿所有的時光都已經在身邊停止了。

然而,一聲巨大的裂響忽然把這一刻的靜謐徹底打碎!

「看,這是什麼!」紅鳶抬起頭,忽然指著頭頂忽然間變色的夜空,臉色大變,「這…這是什麼?月亮呢?這是什麼東西!」

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正在慢慢地橫亙過他們頭頂的水面,彷彿一片可以遮蔽天空的烏雲——水上傳來低沉的鳴動,彷彿雲荒大地上正有什麼東西在暗夜裡起飛,扶搖而上,震動天地。

「迦樓羅!」赤王的臉瞬間蒼白,喃喃,「是迦樓羅出動了!」

冷月下的迦樓羅,彷彿一隻可以吞食天下的巨鳥,在瞬間脫離了白塔頂端,終於在蟄伏已久後振翅飛起,迎向了北方前來的冥靈軍團。

它一動、那些從帝都地面升起、逐漸向艙底收攏的紅線瞬間斷裂。

「主人,內丹煉製還只有九成,」在驅動迦樓羅的剎那,金座上的瀟發出了聲音,語氣帶著猶豫,「現在就出發迎敵,是不是太…」

「瀟,來不及了,」然而黑暗的艙室內,那雙金色的眼眸卻是直直盯著北方的盡頭,看向那裡悄無聲息飄來的一片灰白色雲層,「空桑人已經來了!——瀟,這將是你第一次真正作戰。調適機器,進入全面的戰鬥狀態!」

「是。」瀟的聲音微微顫抖。

迦樓羅金翅鳥隨即發出了一陣奇異的鳴動,金色的外殼瞬間顫慄,光華大盛,金色的波光一掠而過,彷彿有極大的力量無聲無息地開啟了。

那片從北方九嶷騰起的雲霧迅速瀰漫過來,灰白的一片,其中隱隱浮現出無數沒有面目的冥靈戰士。似乎也想盡量不打草驚蛇,那一支死去的軍隊在離開無色城後迅速掠低,在為首的白衣女子帶領下,如風一樣的貼著水面席捲而來,悄無聲息。

整個帝都的軍隊,居然無人發覺。

「右舷攔截——出發!」雲煥低喝一聲,金翅鳥化成一道閃電,在冷月下迅速地掠出——沒有人能形容它的速度,只是一個眨眼,它便從帝都上空消失,然後緊接著出現在百丈外的鏡湖上,貼著水面迅速地迎上來襲軍隊。

如果說和裝備精良的滄流軍團相比,空桑冥靈軍團的最大優勢在於魂魄移動的輕靈和無所拘束,那麼在眼前這個龐大的機械面前卻已經毫無優勢可言——迦樓羅完全突破了「實體」的限制規則,將速度提高到了驚人的、接近虛無靈體活動的極限!

「迦樓羅!」看到金色的閃電滾滾逼近,白瓔脫口低呼了一聲,卻並不慌亂:出發之前他們就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卻沒有料到多日來一直沉默的迦樓羅會如此迅速地發現了他們——如此及時、彷彿是長久以來就盯著無色城的一舉一動一樣!

「藍夏,你帶領他們去葉城接殿下!」金色的光芒映照得冥靈如同虛無,白瓔在隆隆巨響裡回頭,對身邊同僚迅速下令,「我來阻攔它!」

「可是,太子妃…」藍夏看到了呼嘯前來的迦樓羅,微一遲疑。

「走!」白瓔厲叱,反手拔出了光劍,手腕一轉,銀白色的劍芒便吞吐達十丈。她握著光劍,直視著逼來的可怖巨物,語氣不容置疑:「你們先走,我來斷後!」

「是!」軍令如山,藍夏無法再違抗。只是一揮手,那些漫天的冥靈戰士身形便隱沒再夜幕裡,迅捷地轉頭繞開了帝都伽藍,向著葉城繼續飛奔而去。

「咦?」迦樓羅裡發出了詫異的聲音,「主人,他們的目標不是帝都?」

葉城?雲煥的目光隨著那些冥靈的走勢,投向了遠處的城市——副都葉城正在炮火硝煙中,赫然成為海岸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那些冥靈如同一陣煙霧,在夜幕裡悄然消散,化為清風直取葉城而去。

破軍心裡忽然一動:難道,這些空桑人如此甘冒大險去那裡,是為了…

「主人,小心!」瀟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她來了!」

被精確控制著,巨大的迦樓羅在千鈞一髮之際反轉,貼著水面呈螺旋形後退。白光在近處閃電一樣撕裂黑夜,整個機械發出了巨大的轟鳴,彷彿有什麼割裂了外殼。

「主人小心,對方很強!」瀟警告。

白光散開之後,夜幕裡一襲白衣浮動,獵獵如風。

「你的對手是我,師弟…哦,不,雲少帥。」白衣的女子手執光劍,攔在迦樓羅的前方,聲音冷定。浮雲和冷風在她身側掠過,新一任的女劍聖銀鞍白馬,長髮在風中如雪飛揚,宛如神仙中人——那一瞬間,迦樓羅裡的人眼神微微出現了一絲變化。

空桑這一次的將領…居然是白瓔?

夜空中新一代女劍聖風采照人,凌厲決斷中帶著無限的溫柔——很多年以前,那個馳馬仗劍行走於雲荒的前代劍聖,應該也是這般風采吧?

瀟詫異於雲煥在這一刻的沉默,但始終不敢催促,只是下意識地將殺氣打開,把迦樓羅調適到攻擊狀態,防衛著對手的忽然進攻。看著不遠處那個女子,認出了對方是水,瀟臉上的表情也是複雜——空桑的皇太子妃…短短數月之前,葉城的西市裡,自己還曾被這個人和海皇所救。不料到了今日,轉眼卻要成為生死相搏的對手!

「瀟,」短暫的失神之後,雲煥終於開口,「開始。」

金座上的傀儡遲疑了一下,低語:「主人,瀟請求您:就由瀟來主導這次的攻擊吧。」

「哦?」雲煥微微詫異。

瀟微微顫了一下,輕聲:「主人心裡有猶豫…瀟能感覺出來。所以,還是請讓瀟來吧——空桑的太子妃,當代的女劍聖,也足可當迦樓羅的第一個對手!」

雲煥低下頭去,眼神在手腕上游移,許久才無言點了點頭。

瀟畢竟還是瞭解自己的…不愧是跟隨自己多年、瞭解他內心的伴侶,她雖沒有說破,卻已經明白自己不願親手殺死這個女子,違背師父囑托地同門相殘,讓雙手染上鮮血。

只是對答的短短一剎,白瓔已經逼近迦樓羅。她全身彷彿籠罩在一層極其明亮純白的光線下,右手上的戒指發出奇異的光芒,那種光芒注入了手裡的光劍,劍芒凌厲吞吐而出,宛如閃電驟然劃破黑夜,幾乎達到十丈!

「后土?!」瀟失驚,迦樓羅緊急拉起了右翼,幾乎成直角,側身退避。

白色的閃電從不到一丈之處掠過,強大的力量逼得迦樓羅外層的金色殼子劇烈顫慄,宛如一陣細碎的波浪延展。瀟隨即迅速放平了機翼,迦樓羅以狂風一樣的速度迴翔於九天之上,金光從內四射而出,呼嘯捲來。

白瓔急速勒馬,掉轉劍芒——金光和光劍相擊,發出了轟然的巨響。

好陰毒的力量!只是一擊,便能感覺到其中蘊涵的血腥怨氣,白瓔愕然低叱,眼裡露出了真正的殺氣。隨著心意的轉變,后土的光芒在她指間大盛,她執劍飛向了空中的金色巨鳥,下手再也不容情。

迦樓羅巧妙的回閃,移動速度甚至在天馬之上。

然而,彷彿對於白瓔手上神戒的光芒有所顧忌,瀟始終不敢操縱迦樓羅過分逼近。她被固定在金座上,眼睛緊閉,然而臉上表情卻在不停變化,刺入她身體的金針被激烈的念力驅動,每一根都在微微顫抖,將她腦海中的每一個指令傳達給龐大的機械。

幾番短兵相接後,雙方相持不下,一旁的雲煥始終不曾出手,冷眼旁觀著事情的進展,眼神微微變化——后土的力量融合在光劍裡,護之力量和劍聖一門自古相傳的精神寸寸融合,發揮出了從未見過的力量,令迦樓羅裡的破軍都悚然動容。

這樣的白瓔,已經不僅僅只是空桑的女劍聖…恐怕瀟未必是對手。

彷彿也明白對手的強大,瀟操控迦樓羅迴翔於夜幕,彷彿下了一個什麼決心,刺入眉心的金針微微一動,迦樓羅一個轉折,金光忽然大盛,彷彿旭日瞬間燃燒——

金光散開後,夜空裡赫然出現了九個太陽!

「九分身?」白瓔失聲,看著一剎間將她包圍在其中的九個一模一樣的迦樓羅——從比翼鳥開始,滄流帝國的征天軍團便有了分身攻擊的方法,但僅僅限於兩重分身而已。然而卻沒有想到、迦樓羅金翅鳥居然可以一次性分裂出那麼多的分身!

一聲呼嘯,九個迦樓羅展開了雙翅,從不同的角度凌厲的撲了過來,每一個的體內,都吐出了一道強烈的光!

「好!」白瓔看著來敵,卻毫無畏懼,立起了光劍,將銀白色的劍柄貼於眉心——劍柄上,那一枚象徵著當代劍聖身份的小星發出了光芒,透入她的眉宇之間,她面色慎重的凝聚了全部精神力,低聲祈禱:「后土在上,歷代先師請助我一臂!」

祈禱未畢,九股金色的疾風已經捲到。

白瓔毫不猶豫的一踏馬鞍,整個人從天馬上凌空飛起,宛如一縷變幻無定的白色的風,在強烈洶湧的金光裡閃電般飛翔。很快,她的身形就被雷霆般到來的金光湮沒,只有白色閃電般的劍光不斷割裂黑夜,從中四射而出。

劍聖一門最高的劍技:《擊鋏九問》——問天何壽?問地何極?人生幾何?生何歡?死何苦?情為何物?輪迴安在?宿命安有?蒼生何辜?

九招直可驚動天地的劍術,被空桑當代女劍聖手執光劍當空而舞,揮灑凌厲,割裂了迦樓羅的金色光芒,宛如閃電從黑暗的穹隆中直擊而下!

「叮叮叮…」幾聲長短不一的金鐵交擊聲之後,金色的雲轟然散開。

迦樓羅四分五裂,失去了控制,再也止不住去勢的直跌下雲霄!

「主人!主人!」金座上被固定的傀儡竭盡全力想平衡機械,然而九個分身卻還是急速的墜落。她的臉色灰白,嘴唇劇烈的顫抖——迦樓羅的力量太過於巨大,即便是人機合一的她、還是無法在首次自主的戰鬥中完美的操縱對敵,化為九分身後,竟被佩戴后土空桑女劍聖逐一擊破!

整個雲荒大地都被驚動,無數人在夜中驚起,仰望夜空——

「九個太陽!夜裡有九個太陽!」

「天啊…太陽墜落了!」

「雲荒的末日到了麼?」

於一瞬傾盡全力發出九問後,白瓔同時力竭,也向著大地墜落。幸虧天馬機靈,展翅一個迴翔,急速衝向地面,將墜落的女子負起,重新迴翔。

她匍匐在馬背上不停喘息,回顧四分五裂的迦樓羅直墜鏡湖而去。

——很奇怪,雖然方才一擊出了全力,她卻感覺到后土的力量有些衰竭,完全不如前段日子、在神廟之上對抗破壞神時候的沛然充裕!

這…究竟是為什麼?是什麼讓后土的力量衰竭?

然而喘息未平,眼角餘光裡,她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在分裂成九塊墜向鏡湖的剎那,在湖水上方不及一丈之處忽然停下,重新發出了盛大的光芒!

水上之日,耀眼無比。

彷彿被某種強大的力量重新操控,裂成九塊迦樓羅在同一時間停住了下墜的去勢,在水面上不足一丈之處停了一瞬,忽然間齊齊反彈,如同九輪旭日迅速升向夜空——只是一彈指,便升到了伽藍白塔頂端,重新合而為一!

然而,重新凝聚成形的迦樓羅,卻沒有發出絲毫的金光。

那些原本四射的光芒彷彿都被什麼力量控制著,向內反吸而入。那種力量是如此邪異,彷彿能汲取一切光芒,甚至連金屬的外殼上都無法反射出此刻高空冷月的光輝來,宛如一個黑洞。

「瀟,」端坐在金座上,軍人的臉色冷肅,「還是我來吧。」

「是,主人。」鮫人傀儡臉色蒼白的坐在他背後,發出了力竭的微顫,臉上的神色羞愧而複雜,「瀟令您失望了。」

方才一瞬連出九劍,已然差不多耗盡了全身的力量。白瓔伏在天馬背上喘息,暗自握緊了光劍,手上的后土神戒在不安的鳴動,彷彿提醒著某種可怖的事物正在接近。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

「卡噠」,輕輕一聲響,懸浮於高空的迦樓羅的艙室忽然打開了——巨大的平台緩緩升起,一個戎裝的青年將領的身影出現在金色巨鳥的頭頂上。

「破軍?」她失聲低呼,看著那個緩步走出艙室的軍人。

「師姐的劍技,實在令人佩服。」雲煥現身夜色之中,浮雲從他身側掠過,他的聲音卻比風更冷,「難怪師父會選擇你做新劍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