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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歲逢破軍出,帝都血流紅!」帳下,青衣幕僚也怔住了,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脫口念出了那句諺語,「天啊!三百年了…難道要成真了?」

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怕。」

穆星北回過頭,看到了從虎帳深處走出來的白墨宸,忽的震了一下:白帥的眼眸深處透出璀璨的金色,隱約令人感到畏懼。那一刻,他心裡一跳,明白眼前站著的人已經不再是平日所見的那個白帥。

「果然。破軍要甦醒了吧?」白墨宸和他一起抬頭,看著飛翔月下的迦樓羅,然而眼神卻是奇特的——沒有驚惶,更沒有恐懼,反而有一種迫不及待的興奮,似乎他所期待的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提前了三天啊…三天。呵…。」白墨宸冷笑了一聲,眼裡不知是什麼樣的神情,冷然道,「看起來,事情和所有人料想的都不一樣…真是令人期待。」

「期待什麼?」白墨宸愕然,「白帥在期待破軍復甦嗎?」

「破軍復甦?」白墨宸淡淡重複了一遍,低下頭笑了一笑,「當然。」

穆星北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聽到白帥摸了摸自己的左臂,繼續道:「他若不復甦,這數百年的帳又如何了結?——也該結束了。雲荒已經換了人間,昔年一切都早已化為灰燼,所有人也該各自散場。」

冷月照耀著虎帳,空桑的主帥抬頭凝望著蒼穹,眼裡掠過暗金色的光芒。

「輪迴永在,唯神魔不滅。」

十六、緣起緣滅

來自大地的拉力瞬間消失,迦樓羅金翅鳥呼嘯著飛向九天。

「停下!」星聖女厲聲道,手中綻放出閃電般的光,連續刺向了金座上控制著迦樓羅的瀟。瀟一邊操控迦樓羅升起,一邊還要應對襲擊,未免有些應接不暇。忽然,她輕輕響了一聲,手一顫,有一道血從手臂上緩緩流下。

然而,她還是咬著牙,迅速地將所有機簧推到了位置,卡嚓一聲鎖定。

彷彿筋疲力盡,那些環繞著金座的光芒倏地消失了。星聖女一個箭步上前,對準了她的咽喉,厲聲道:「快停下迦樓羅,回到地面上去!」

「呵…不可能了。」瀟淡淡笑了一聲,眼神譏誚,「我鎖定了迦樓羅…它只會一直往高處飛,連飛三天三夜,直到耗盡所有力量,墜毀。」

「什麼?!」星聖女失聲,臉色倏地蒼白,「你要做什麼?」

「我只是…想讓我的主人…離開那些心懷叵測的人。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瀟筋疲力盡地靠在座位上,一頭雪白的長髮瀑布一樣落下,語氣低微,「現在好了…迦樓羅已經啟動,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攔…」

說完,她緩緩閉上雙眼,似乎毫不在意對方會不會取走自己的姓命,只是陷入了疲倦的休息中。

星聖女驚怒交加,扣在對方咽喉上的手幾乎鎖緊,然而最終還是頹然放開。她退了一步,看著這個白髮蒼蒼的垂死鮫人,眼神複雜——這就是陪伴了破軍千年的女子,直到最後一刻,還在不顧一切地戰鬥!

「你何必如此,這麼做有何意義?」星聖女長歎一口氣,「等破軍醒來後,我自然會和他相見,無論是在大地還是天上。」

「你?」瀟微微笑了一笑,沒有說話,似是極疲倦。

「你是鮫人傀儡,所以不喜歡我們冰族人,是嗎?」星聖女低聲問,神色嚴肅,「可是,破軍對我們很重要——你知道嗎?我們一族的復興,就靠破軍大人了!你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把破軍和我們隔開?」

「不,不為你。」瀟搖了搖頭,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我只想…讓主人更自由。當那一刻到來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影響他的決定。」

迦樓羅扶搖而上,轉眼呼嘯幾萬里,艙室外面唯有皓月的光。星聖女撲到了窗口,看著腳下越來越遠的大地和大地上的同族,心中焦急,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她回頭看了一眼金座,破軍還在沉睡,似乎並沒有感知到這個巨變。

是否,真的要到那一刻來臨,他才會睜開眼睛?

「破軍大人!」她忍不住回到了金座前,低聲祈禱,「請您早日睜開眼,看看這個世間和您的子民吧!我們已經等了您九百年,成敗就在這幾天了。」

「我就是…不希望你們這些人的慾望和祈求…。影響到我的主人。」瀟喃喃,疲倦的堅持著,「他應該自己作決定。」

「你…你要把迦樓羅帶到哪裡?」星聖女驚怒交加地問。瀟微微笑了一笑,抬起眼睛,似乎是看了一眼天宇,「它原本該去的地方。」

星聖女不由自主的隨著她抬起頭。然而,就在這一瞥之間,她失聲驚呼起來——星空!她的頭頂上,忽然出現了一片星空!

艙室頂部忽然打開,有人影從天而降,如同三道閃電落在了破軍座前!

那一刻,她認出了對方,失聲驚呼。

——那是命輪中的人!可是,元老院不是說命輪組織已經被他們在南迦密林中徹底擊潰了嗎?為何會忽然出現在此處?

三個人從天而降,呈鼎足之勢圍住了破軍的金座。

「還來得及。」溯光看著金座上的破軍,「他還沒甦醒。」

「殺哪個?」旁邊的清歡迫不及待地拔劍在手,劍氣凌厲,審視著艙室裡的所有人,「是破軍,還是這個女人?」

溯光眉梢一挑,剛要回答,然而眼前白影一閃,星聖女已經攔在了座前!

她手裡凝聚起了透明的劍,看著面前從天而降的三個男人,毫無畏懼地怒叱:「混賬!你們這些空桑人,休想在破軍面前放肆!」

「冰族?看來沒什麼問題了,」清歡聳了聳肩,「先殺你。」

他再不多話,手中光劍劍芒暴漲,呼嘯著斬了過來,空桑劍聖的劍術凌厲無比,劍芒還沒有觸及女子便發出了耀眼的光。

星聖女並指點去,半空中只聽到一聲裂帛似的聲音,無形的交鋒一瞬即收,兩人都退了一步。清歡脫口「啊」了一聲,刮目相看,「不錯!十巫的真傳?」

不等回答,星聖女一眼看到溯光和孔雀正從左右兩側逼近破軍,連忙側身搶過,手臂一揚,兩道白光如匹練展開,竟然是用出了咒術。瞬間,她的白衣如同煙霧一樣瀰漫,圍繞著破軍,如同築起了一道屏障。

溯光反手拔劍,唰唰兩劍左右截斷——辟天劍碎裂後,他手中的兵器不過是普通青鋼劍,然而因為灌注了力量,一樣亮如秋水。當這一劍迎面而來時,星聖女只覺得寒光凜冽,逼人而來,臉上、發上居然瞬間結了一層嚴霜,似乎墜入了從極冰淵。

她不得不瞬間屏住了呼吸,全力反擊。

這時,清歡並沒有上前相助,反而抱劍在一邊閒看。

「我們劍聖一門,從來不以多欺少。」他這樣解釋,似乎想作壁上觀。然而,孔雀的怒叱撲面而來:「別閒著,來對付破軍!」

「啊?」清歡看了一眼金座上的人,猶豫了一下——要聯手對付這麼一個被捆住的人,似乎有點兒違背劍聖一門的訓導。可是…不等他想完,只見孔雀雙手合十,短促的念了一句什麼,手中的念珠忽然裂開!

辟啪聲裡,一顆顆念珠爆裂,裡面浮出了一團團白光,在空中倏地散開,然後重新聚合,那洶湧的光瞬間朝著破軍方向撲去,如同一條蛟龍——然而,當白光靠近破軍時,一股暗金色的亮光忽然從破軍左臂處升起,化為另一條黑龍迎空而上!

一明一暗,艙室內就像忽然騰空而起兩條蛟龍,呼嘯旋轉!

「這…」清歡看著艙室內盤旋而斗的兩道光,不由的愕然。

「看到了嗎?這就是魔的力量!」孔雀短促地低喝,「我把它從破軍身體裡引出來了。去,快用劍封住破軍!」

孔雀竭盡全力駕馭著那道白色的蛟龍,和那股魔的力量當空惡鬥——很是奇怪,在過去的數百年中,他曾經幾度闖入過迦樓羅和魔一較高下,然而每一次都支撐不了多久,立刻潰敗。可是這一次,他居然感覺到了勢均力敵。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九百年以後魔的力量減弱了?

「怎…怎麼封?」清歡看著金座上那個沉睡的戎裝軍人,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喂,我…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命輪的行動!怎麼封?」

「看到破軍心口上的五芒星痕跡了嗎?」孔雀一邊動手,一邊斷斷續續地大喝,「用『九問』,重新順著劍痕,再封一遍!」

「什麼?!」清歡愕然,看著金座上破軍心口的傷痕,忽然明白了。

——是的,這個傷,據說是當年慕湮劍聖用盡最後力氣在破軍身上結下的封印。五劍劍劍穿心而過、首尾相連,結成五芒星的印記,將入魔的破軍釘死在了金座上!

「是要我用劍聖門下的劍法重新封一遍嗎?」他大聲問,握緊了光劍,躍躍欲試,「能管用嗎?不是說上面用的是什麼雲浮禁咒嗎?」

「廢話!當然…當然管用!否則命輪每一任裡都保留劍聖門人,又…又是為了什麼!」孔雀的目光不能離開空中盤旋惡鬥的光,見縫插針的回答,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快點兒!我要撐不住了!」

「好!」清歡手裡的光劍頓時劍芒暴漲。他大喝一聲,長劍居中斜斜而起,一招「問天何壽」的起手式,迅疾如電,便往破軍的心口刺入!

眼看劍芒已經抵達破軍的盔甲,而破軍依舊閉著眼睛毫無知覺,如同俎上之肉,清歡心裡正暗喜,耳邊忽然聽到卡嚓一聲,整個金座竟然突然動了起來——只是一個旋轉,居中而坐的破軍便已經不見!

迦樓羅在保護著主人!

清歡反應迅捷,一劍去勢未盡,半途立刻變招,如同游龍一樣追著破軍而去。然而頭頂忽然傳來卡嚓嚓的連續響聲,耳畔只聽溯光大喝一聲「小心」,勁風撲面,似有無數的勁弩激射而至,密集如雨。

清歡畢竟藝高人膽大,在這樣千鈞一髮之際,折身閃電般退回,劍芒忽然收斂,繞體而過,只聽叮叮之聲連續不絕,數十支當頭射落的勁弩被削斷在地。然而,他的虎口卻也已經被震破,鮮血直流。

「他媽的,誰偷襲老子?」他放聲大罵,然而抬起頭來,眼前金座上已經換了一個人。

「啊?」清歡忍不住吃了一驚——這個滿頭白髮的枯槁女人看起來已經死了,雙眼緊閉,雙手卻緊緊地握著金座兩側的扶手,指尖不停微微移動。隨著她手指的動作,頭頂的卡卡聲又密集起來,無數的機關重新對準了他們。

「殺了她!」旁邊的溯光一聲斷喝,「她在控制迦樓羅!」

話音未落,只聽和溯光纏鬥的星聖女一聲低斥,不顧一切地折身而返,手心忽然出現了一把算用的草。這些青青的柔弱的草葉在劍氣下居然一支支挺得筆直,如同箭一樣激射而出,一根根釘在了破軍座前,瞬間圍繞成一圈,將星聖女和破軍包圍在了其中!

「結陣!」她雙手尾指上挑,迅速劃過。

草之間頓時交織出縱橫的光,將金座和自己圍在了中心。她一手按住陣中心的草,用身體擋在了瀟的面前,不讓他們靠近。

「保護…。保護我的主人。」瀟微弱的喃喃,雙手痙攣地抓著扶手,急促的呼吸,「不能讓這些人…這些人…」

「放心,我一定會保護破軍!」星聖女斷然回答,同時提出要求,「不過,你能不能把迦樓羅落回地上去?這樣的話,我們的戰士就可以把這些空桑人拿下了!」

瀟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微微搖了搖頭,「已經…已經鎖死了…」瀟喃喃,「只能一直往上飛,飛…」

「飛到哪兒?」星聖女吃了一驚,「萬一飛不動了,怎麼辦?」

「呵…那就只能…只能墜毀了。」瀟低低笑了一聲,「我的主人如果醒來…天上地下…。何處不能去?迦樓羅墜毀…又有什麼關係?」

星聖女看著被釘在金座上的鮫人,頓足失聲,「你真是個瘋子!迦樓羅墜毀的話,你不也完了嗎?你——」

「我?」瀟淡淡地道,「我本來也沒想過還能活到現在。」

「…」星聖女說不出話來,只是神色複雜的看了這個頭髮雪白的鮫人一眼——這麼多年了,這個鮫人陪伴著孤獨的破軍,並不惜在生命最後一刻拼盡全力。

在這一刻,原本還敵我兩立的兩個女人之間,忽然又建立起了奇特的同盟。

在他們兩人談話時,攻擊又一次發動。

星聖女倏地將手壓在了眉心,低聲迅速念起了咒語。只聽唰的一聲,地上的一根根草轉眼挺立起來,發出了刺眼的亮光,如同劍一樣彼此交錯——那些草長不過三寸,柔弱無骨,然而卻在咒術之下結出了極其強大的結界,一時間居然也無法衝破。

星聖女的手按著最中心的那顆草,全身靈力和它交融,編織出綿密的結界,不讓外來者衝入。每當清歡的劍鋒指向其中一處時,其他所有草尖端便瞬間一起轉向,用所有力量迎接。這是來自於十巫的術法,力量和空桑迥異。

可能是因為凝聚了所有的力量,星聖女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唯有眉心那顆紅痣越發殷紅,似乎要滴出血來。

這樣的僵持,一時間讓整個迦樓羅內部都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飛了多高,窗外轉眼已經是黎明,雲霧繚繞,天風呼嘯,陽光從雲層間折射而入,給整個艙室內都塗上了刺眼的金黃。

「快一些!」一直盤膝而坐的孔雀忽然爆發出了一句,臉色發青——他雙手合十,竭力與那股魔的力量抗衡,然而一夜過去,終究漸漸不支。半空裡那道黑氣漸漸壓住了白光,兜頭慢慢探下,如同一條張開口的巨蟒,猙獰可怖。

「奶奶的,這個陣很邪門!」清歡幾次衝不進去,不由得怒了,「老子和她拼了!」

「這是冰族十巫的術法,單純以力相抗是不行的,要智取。」溯光看了片刻,忽的動了起來。他的身形極輕靈,如同一道電光一樣從陣上掠過,只是剎那間便出了十二劍——這瞬間,他在劍術之上又疊加了幻術。這十二劍幾乎是同時發出的,不分先後到達,如同幻影。所有的草都來不及做出反應,劍鋒便已經點到。

只聽嗤的一聲響,草居中折斷——然而令人震驚的是,折斷的草裡流出的不是青碧色的汁,而是殷紅的血!

與此同時,陣中的星聖女身體猛然一震,臉色同樣煞白。她用手死死按住居中的草,不移動分毫,嘴角有血慢慢沁出,全身都在微微顫抖,顯然剛才那一擊已經令她元神受損。

溯光一劍之後,身形折返,對清歡低喝,「快!取她左側!」

兩人一左一右分掠而上,劍光如匹練,從左右兩側破陣而入!

那一刻,整個迦樓羅忽然發出一陣震動,艙室迅速旋轉,金座上方忽然射下無數白光,如同雨點一樣密集,將兩個人的攻勢阻攔。那是瀟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啟動了迦樓羅的所有機關,來保護星聖女。

「小心!」溯光曾經進入過迦樓羅內部,知道裡面精密而龐大的防禦設置曾經射殺過多位闖入者,便立刻提醒。清歡的足尖剛落地,只聽卡嚓一聲,艙室的地板居然塌陷下去一塊。溯光來不及多想,立刻伸出手將清歡拉住,然而只聽耳邊一聲低吼,半空中盤旋相持的黑白兩道氣終於分出了勝負,黑氣如同巨蟒一樣下探,倏地將孔雀吞噬!

他們兩人根本來不及搭救,眼睜睜的看著孔雀被吞了進去。然而,轉眼卻聽到黑氣裡發出一聲吼聲,如雷貫耳——孔雀居然用了佛門獅子吼,在黑氣中張開嘴猛然一吸,將那些黑氣全數吸入體內!

那些黑氣倏地消失在他身體裡,如同從未出現過。跌坐的孔雀露出了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傷痕,但表情卻痛苦萬分,似乎四肢百骸都劇烈顫抖著。

溯光知道不對,立刻問:「怎麼了?」

孔雀沒有說話,雙手合十,一動不動,低低祝頌。那些散開的佛珠在指尖上一顆接著一顆出現,環繞著他的雙手。然而那些佛珠是半透明的,如同霧氣一樣稀薄,無法凝聚。孔雀祝頌的聲音越來越快,身體一震,那串佛珠彷彿動了起來,瞬間繞住了他的頸部!

黑氣在孔雀身體裡翻湧,而佛珠死死勒住他的咽喉,不讓其散失。到最後,孔雀連打坐都無法支撐,整個人倒在了地上,痛苦的顫抖著,但雙手依舊死死的合十,保持著最後的堅持,結印不放。

「怎麼了?」溯光和清歡失聲驚呼。

溯光搶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串佛珠,想要把它扯斷。然而掌心忽然傳來劇烈的灼熱,就像是握住了一團火。

「…。」孔雀說不出話,搖了搖頭,定定地看著金座上的破軍,「去…去。。。。。」

那個沉睡了九百年的戎裝軍人還是閉著眼,只是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左手上的后土神戒還在,但左臂上金色的火焰不知何時已經熄滅——是的,一直寄居在破軍體內的魔之力量,已經被孔雀給引了出來,暫時離開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