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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和緹騎合作?」溯光蹙眉。

「生意而已,沒事沒事,」清歡岔開了話題,「怎麼了,你忽然來找我,難道是所謂的六十年的期限到了麼?」

「自然是到了,」溯光歎了一口氣,「已經有犧牲者出現了。」

「他娘的!」清歡低聲罵了一句,「師父活了一輩子都沒趕上一次,我怎麼就遇上了這種倒霉事?」

「命輪在轉動你我都身在其中。」溯光低聲道,「誰能逃脫呢?」

「得了得了,」清歡一聽到這種高深莫測的話就覺得頭痛,「你就說吧!找我什麼事?看在師父份上,能幫忙的我一定幫,而且絕不收你錢。」

「錢?」溯光看著這個胖子,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也沒別的事,只是來向你要個人。」

溯光見他滿臉茫然,只能直截了當地說明:「麒麟,如今我們需要一個新成員,去頂替明鶴的位置。」

「明鶴?」清歡愣了一下,「明鶴又是誰?」

「你…」聽到這樣的糊塗話,淡漠的鮫人終於忍不住色變,低叱,「鳳凰難道沒有用紙鶴傳輸通知你麼?這些年來,你和命輪的組織到底有沒有聯繫過?」

「鳳凰?」清歡還是有些茫然,這些年來他一直過著居無定所,放蕩不羈的生活,幾乎沒有回過歷代劍聖居住的雲隱山莊,他神出鬼沒,連活人想要找到他都不容易,更何況那些沒魂魄的紙鶴?

「該死!」溯光看到他這副樣子,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憤怒,眉頭一動,霍然出手!

清歡吃了一驚,猝不及防之下急速後退,然而對方的動作卻是快得不可思議,他剛退了一步,一道黑色的風便已經逼近了咽喉。空桑劍聖低喝了一聲,手指間金光一閃,只聽「叮」的一聲,無形無質的劍芒和黑色的長劍相抵,在他咽喉前不足一尺處錚然作響。

——光劍從他手指間射出,在千鈞一髮之際格住了辟天。

「你搞什麼?」他驚愕萬分,「對同伴下黑手?」

「什麼同伴?」溯光的劍抵在他的咽喉前方,眼裡燃燒著怒火,「命輪裡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同伴』?六十年來,所有人都在恪守責任,一刻不敢停歇。可是,你又在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一旦破軍覺醒,這個世間就會化為血海麼?」

「胡扯,這世間哪有那麼容易被摧毀?」清歡卻不以為然,「那傢伙都死了九百年了,這次能不能覺醒還難說——再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真的覺醒了,不是還有你,有我,有那個誰誰和誰誰在呢!怕什麼?」

這樣的回答令溯光一怔,說不出話來。

「無知者永遠比不會感到恐懼。」溯光眼裡的憤怒一點點地熄滅了,語氣卻變得哀傷起來,「紫煙為了扼住命輪而甘願犧牲,明鶴用一生在荒漠裡守著迦樓羅。無數人前赴後繼獻出了生命,可是,你卻說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的眼眸裡有一種哀傷,令清歡漸漸收斂了無所謂的表情

「哦,哦。」清歡撓了撓頭,退讓一步,悻悻道,「看來這事還真挺複雜,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目下孔雀代替明鶴守著迦樓羅,但不能持久,急需派出新的人去接替。麒麟,你到底有沒有培養出一個可以勝任的新成員?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麼?」

「這個…這些年我倒是收了好幾百個徒弟,不過那些人估計沒有一個能指望得上。」清歡有些尷尬,忽地一拍腦袋,「對了!以前倒是遇到過一個資質不錯的女娃子,可惜我沒來得及好好教…」

事實上這些年來他光顧著偷懶、喝花酒,幾乎連自己是劍聖都忘了,更是把師父臨死前的囑托忘到了九霄雲外——師父她這一輩子都沒有遇上過所謂的破軍出世,他哪裡會想到有這麼一天輪到自己頭上?

可這一天畢竟來了,他卻毫無準備。

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溯光打斷了他:「那就是沒有人可以接替明鶴了?」

「不就是去看守迦樓羅沒?最多我先去頂替!」看到同伴的臉色越來越不好,清歡拍了拍胸口,等這一次撐過去了,不還有六十年麼?那時候要培養十個八個成員都不是問題!」

「你…」溯光蹙眉,看著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胖子。他怎麼也沒想到,身為空桑劍聖的「麒麟」居然是這樣的人——倒是比那個孔雀更是另類。劍聖門下幾時出了這樣一個空前絕後的人物?

不過,既然他主動提出要離開葉城,卻正中自己下懷。如果他不走,接下來的行動估計就無法繼續了。

「也只能這樣,時間已經不多了。」溯光沉吟了一下,作出了決定,「麒麟,這次行動比任何時候都危急,我們必須馬上行動!」

「馬上?」清歡嘀咕道,「至少等看完海皇祭再出發吧?」

「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想著看什麼海皇祭?」溯光冷聲到。

「哎,哎,別生氣!潮水年年都一樣,只不過是圖個熱鬧而已。」清歡有些為難,「只不過我下屬的三大錢莊都設在葉城,每年都要查賬。今年我還沒有看完那些帳呢…」

溯光有些無法理解:「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年輕的時候窮怕了吧?所以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錢,才會覺得安心。」清歡笑了下,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呵,不過,等真的有了錢的時候,卻什麼也用不上了。」

溯光微微一震,無語。他出身於帝王之家從小過著鐘鳴鼎食的生活。自然不知道金錢對於普通人有著怎樣重要的意義。

——而眼前的麒麟顯然和他過著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就如一個曾在大漠裡瀕死的人,飢渴永遠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好吧!就聽你的。」空桑劍聖搖了搖頭,無奈地看了一眼這個奇怪的同伴,「是不是在那兒守過了明年五月二十就算完了?別的沒我什麼事了吧?」

「是。」溯光點點頭。

「那就這樣說定了!」清歡爽快地答應下來「等會兒我就出發去狷之原——他娘的,要在沙漠裡呆上半年,如果不是師父臨死前囑咐過,我才不幹這種虧本買賣呢。」

溯光蹙眉:「越快越好,何必再等?」

「那可不行!」清歡卻不依,「我要去把各處的賬本都收上來,方便帶著路上看。另外我還得去跟我妹子說一聲,免得她見我一去不歸,白白為我擔心。」

「錢和妹妹,難道比命輪還重要麼?」

「你好囉嗦。不就耽誤個半天的時間,又不會出什麼問題。」清歡這次卻寸步不讓,「要是不回去說一聲,我妹子可能會把葉城翻個底朝天!你可不知道她的脾氣。我只有那麼一個妹子,可不願意看到她對我發飆。」

溯光無奈地點頭道:「那好,我在葉城西門外的長亭等你。」

「知道了,別催命似的,我也樂意去一趟那邊——正好我在西荒還有兩個大馬場,順路可以去看看。」清歡嘀咕著,「其實也不用你送,我自己認得路,不就是狷之原麼?」

溯光淡淡地道:「有些事情還是得和你交代一下。」

清歡無奈:「好吧,那倒時候我去西門外找你。」

「好,」溯光不想再多說,「午時三刻見。」

長夜過去了,雨雖然沒有停歇,黎明卻已經到來了。溯光站在星海雲庭緊閉的門前,看著同伴離開的身影,握在辟天劍上的手指緊了緊,眼眸裡掠過一絲奇怪的神色。

對不起了,麒麟。

鏡湖上風浪不起,幽黑不見底,只有淡淡的一抹光影迅速劃過,彷彿一隻度過寒潭的鶴。

披著黑色斗篷的夜行者飛渡了鏡湖,悄然降臨在空無一人的伽藍白塔頂上,輕輕敲了敲神廟的窗戶。

坐在黑暗裡的女祭司霍然醒來,驚喜萬分:「龍?」

「是我。」溯光站在神廟的窗前,臉色有些沉重,許久才低聲對同伴道,「鳳凰,我剛剛已經找到麒麟了。」

「是麼?」女祭司有些意外,「這麼快?他在哪裡?」

「就在葉城裡。無意間被我碰上的。」

「那太好了。」鳳凰舒了一口氣,然而看了看他凝重的臉色,心裡卻又微微一驚,試探的問,「那麼…第五個人的事情,還順利麼?」

溯光點了點頭:「很順利,星主預言得完全正確,名字居所,年齡,全都沒有錯,我一過去就找到了人。」

「哦。」鳳凰最後的那一點兒擔心也消除了,卻有些驚疑不定——既然一切都如此順利,那麼為什麼龍的臉色會如此奇怪?

她試探地問:「那…第五個人已經解決了麼?」

「還沒有,」溯光卻搖了搖頭,「我跟了她好幾天,在確認了她背上的那顆紅痣後,原本可以立刻動手,只可惜出了點兒意外。」

「意外?」鳳凰有些詫異——能令藝高膽大的龍都為之罷手的,到底是什麼意外。?

溯光歎了口氣:「我發現她的身份比我想像的更特殊。」

「怎麼特殊了?」鳳凰越發詫異。「我能幫上忙麼?」

「不能。」溯光搖了搖頭,在黑暗裡沉默了許久,終於輕聲歎了一口氣,「她是麒麟的妹妹。」

「什麼?」多年苦修,幾乎已經是無喜無怒的女祭司低呼了一聲,倒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看著窗外那個抱劍而立的人,「麒麟的…妹妹?」

「是啊,」溯光的聲音飄忽而悲哀,「別忘了,命輪裡的每個人都只是普通人而已。有父母,有兄妹,也有所愛的人,和世人沒有兩樣。厄運隨時會降臨到他們頭上。」

「為什麼星主沒有預測到這個?」鳳凰的聲音微微顫抖,「這是真的?」

「是真的,」溯光低聲道,「我趁她沐浴時看過她的後背,的確有魔血的烙印。」

鳳凰頹然坐下,喃喃道:「這也太巧了…」

「這不算是最巧合的,」溯光忽地笑了起來,輕輕撫摸著那把黑色的辟天長劍,語氣複雜,「一百二十年前已經有過更巧合的事情。」

鳳凰身子一震,說不出話來。

前任的「龍」名為紫煙,她悲慘的命運在組織裡並不是秘密,正如現在的龍加入這個組織的原因益陽眾所周知。然而,聽到龍以這種口吻提起過往,她便已經知道對方做了一個什麼樣的決定:既然百年前,為了誅滅魔之血他連最愛的人都可以殺,那麼這次又怎會因為麒麟而有所顧忌?

她深吸了一口氣:「要我幫什麼忙,龍?」

——今年是三百年一度的耗星爆發期,情況之嚴峻本身就已經超過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次,更何況接二連三出現了明鶴戰死、第六人不可測、第五人又是麒麟之妹的特殊情況。就連固守白塔和誓碑的自己,如今也已有了不得已時將直接插手誅魔行動的覺悟。

然而,溯光只是搖了搖頭:「目下還不需要。」他轉過頭看了看不遠處雨幕籠罩的葉城,「我已經支開了麒麟,讓他今天就啟程奔赴狷之原——等他走了後,我下手就不會再有顧忌。」說到這裡,他淡淡笑了笑,「至於事畢他會不會發現又會不會來找我復仇,等到以後再說吧…」

鳳凰頷首:「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千萬要謹慎。」

「我會挑一個好時機動手,不會留下絲毫痕跡。」溯光淡淡地道,「但在這之前我一定要親自送麒麟離開葉城,才能放心。」

鳳凰點了點頭,望向空無一字的水鏡。

是的,如果在三百年一度的破軍爆發到來之前,命輪就先發生了內訌,那這一劫就越發凶險了——大限未到,明鶴就已犧牲,若龍和麒麟又反目成仇,那剩下還有多少力量可以遏制命運之輪的轉動呢?

事態已如弦上之箭。

可是,星主…為什麼你還沒有降下神諭呢?

第十五章 傘

第二日是十月十四,天天陰沉沉的,雨雖然比前一天少了點兒,卻還是飄搖不易,灰濛濛的籠罩著整個葉城,令人怎麼也無法輕鬆起來。

清晨的雨中,一頂青色的小轎無聲無息的停在一面朱牆後。

這是鎮國公慕容氏的府邸,鏤空的梅花窗裡隱隱約約可見蔥蘢的樹木和華美的建築,一群穿著粗布藍衣的女僕正在勞作,漿洗,晾乾,燙平。。。。。。忙碌而熱鬧非凡,不時有歡聲笑語傳出,隔著牆也能隱約聽見

「哎呀,今天都已經十月十四了,怎麼還在下雨?難不成這次海皇祭真的看不成了麼?」

「可不是,這衣服洗好五六天了都還不幹,可怎生交代?」

「哂不干衣服事小,皇上和六部藩王明日要來觀潮,如果天公不作美那可是大事!你看連城主的脾氣也差了許多,今日一早還把大公子叫過去一頓訓了。」

「咦,怎麼了?大公子又惹事了麼?」

「聽說是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又把別人給打了!」

「那有什麼稀奇的?也不是頭一次了—城主以前不是一貫都讓著這個哥哥的麼?怎麼今天突然較真起來了?」

「咳咳!「

一群女人正交頭接耳地說的起勁兒,忽的聽到有人在背後咳嗽了兩聲——那個聲音是如此熟悉,所有人都是一驚,頓時全省僵硬。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廊下,一身衣服宛如楓葉般火紅,然而容顏卻蒼白而衰老,和服飾形成了極大的反差——那是慕容府裡的大管家楓夫人,執掌鎮國公府已經接近三十年,積威之下,每次只要她一出現,所有的僕人無不屏聲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