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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叔…不,哥哥,」安心被侍從抱了過去,回頭將手裡的虎符遞了過來,「還給你。」

「沒事,你先拿去玩一會兒吧。」白墨宸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孩子烏黑的頭髮。侍從帶著孩子應聲而退,等小女孩身影完全消失在內堂,白墨宸這才轉過身,看了一眼十二鐵衣衛的首領北戰,淡淡:「帝都那邊怎麼說?」

「恭喜白帥!對於穆先生提出的所有條件,女帝都表示可以接受!」北戰難掩喜色,道,「女帝願意冊封您為攝政王,從此退居後宮,不再過問政事。」

「哦,」白墨宸卻殊無喜色,「她的條件呢?」

北戰道:「女帝提出的唯一條件,就是請您尊重她的私人生活,不再找慕容氏的麻煩,讓鎮國公府上下兩百餘口人得以保全。」

白墨宸微微怔了一怔,忽然歎了口氣。

「白帥不滿意麼?」北戰有些愕然,「有什麼異議,屬下立刻去回復穆先生。」

「意料中的事情。那個女人為了慕容逸是什麼都肯答應,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也是這樣,真是全無長進。」空桑元帥議論著自己的妻子,就像是說著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眼神裡卻沒有喜怒,「多少男人為了爭權奪利不惜付出一切。而她為了一個男人,居然棄天下如敝履!——這種事,也只有那個傻女人才能做得出吧?」

「…」北戰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些尷尬地沉默著。

「哈…尊重她的私人生活,永遠不得殺慕容逸,」白墨宸淡淡地說著自己的妻子,忽地冷笑了一聲,「她以攝政王的名義拱手送給我這個天下,卻同時附贈一頂永遠無法摘掉的綠帽——你說,這筆買賣,到底做不做呢?」

他用詞是如此鋒利,令旁邊的人悚然一驚,不敢回答。

北戰沉默了片刻,終於鼓足勇氣道:「屬下認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哈,哈哈哈!」白墨宸微微一怔,忽地笑了起來。

他本來是一個冷靜縝密得猶如一塊鐵板的男人,不怒自威,穩如山嶽,然而此刻卻笑得如此失態,令下屬有些驚駭地看著,不敢再說話。

「你的意思是,如果能有這個天下,那麼一輩子戴著這頂綠帽也是無妨的了?」白墨宸驀地止住了笑聲,語氣卻是反常地尖刻和譏誚,「你要我永遠沉默地容忍自己的妻子出軌,乃至於善待她的情夫,以換來君臨天下?!」

北戰震了一下,低下頭不敢回答。

「我是一個軍人啊…北戰!從一個窮人家的孩子開始,我一生都在為自己的夢想而戰,卻從未想過事情到了最後,會變成這樣齷齪尷尬的局面。」許久,白墨宸收斂了笑意,眼眸裡透露出一股蕭瑟的意味來,「好了,就這樣吧。」

他雖然沒有說到底要怎樣,但是那一刻,伴隨他沙場百戰的下屬第一次發覺了主帥的意氣陡然消沉。

「安心,乖。」白墨宸匆匆轉身入內,對安心伸出了手。小女孩看了看他,怯怯地將手裡正在玩的虎符交還給了他。

「這種東西,玩一會兒也就夠了。」白墨宸看著手裡左右合璧的青銅錯金虎符,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莫測的笑意。他拂袖而出,來到案前,提起筆寫了一封短信,然後把虎符居中拆開,將其中的一半放入信中,一併封好。

他走出門外,將信交給了在簷下待命的北戰,吩咐:「替我把這個交給黎縝大總管,讓他面呈女帝——說,這就是我最後的回答。」

「黎縝大總管?」北戰有些愕然。

「是,」白墨宸面色陰沉,叮囑這個心腹屬下,「記住,一定要親手交給黎縝,更不能讓穆星北知道一絲一毫!若有些微差池,提頭來見我!」

「是!」北戰接過回函,迅速地退下了。

墓園裡重新變得空空蕩蕩,只有稀薄的日光從雲中灑下,和僧侶們的誦經聲一起充盈在這個冬日寒冷的清晨,在墓碑中間迴盪著,發出細微的回音。白墨宸靜靜地看著那一線日光從經幡之間照進來,射在那個青瓷的罈子上,眼裡忽然掠過了一絲哀傷的暖意。

那一夜的雷霆血雨已經散去,太陽還是依舊升起,似乎這個世上什麼都未曾改變——然而,她,唯有她,最終只能在這裡面靜靜的躺著,再無法和他說上一句話。

「夜來,」他抱起了那個罈子,低聲道,「我們一起回家去吧!」

第五章 灰燼之熾

雖然連日來帝都出了不少大事,連帶得鎮國公府也不得安寧。然而,葉城畢竟是數百年來醉生夢死之地,商賈們眼見得政治風波已經過去,東西兩市順利重開,便將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喧囂聲很快就把各色風波給蓋過,不露一絲痕跡。

星海雲亭沒了殷夜來,別的幾家青樓便立刻得了意,紛紛放出手段,急著將更多的恩客攬到自己家裡來,相互之間幾乎差點兒明著打起了對台。

「傅壽呢?」紅袖樓上,老鴇急火火地上樓來,一掀簾子,「有大客人來了!人家點名要你唱幾首,說一曲給一百個金銖!還不下來招呼?」

「傅壽姐姐不在。」小丫鬟捧著金盆出來,細聲回答,「一早就出去了。」

「怎麼又出去!」老鴇急得跺腳,咬牙切齒,「這些天老往外跑,到底是著了什麼魔!她那個姊妹淘殷仙子不是死了麼?她還有啥地方可去串門的!」

頓了頓腳,她撩起床邊垂落簾子看了一眼,忽然叫了起來:「哎呀!」

老鴇以為自己眼花:床頭放著一個描金的匣子。裡面透出珠光寶氣,耀花了人的眼目。定了定神,發現那是實實在在的東西,老鴇看得傅壽房間裡沒人,不由得眼睛發亮,顫抖著手拉開了匣子——傅壽在風塵裡打滾多年,頗有積蓄,但最近她年紀漸長,恩客散去,風光也已經大不如前,論收入,在紅袖樓裡也排不到前三去。

然而,這個匣子裡,卻放著那麼多價值連城的寶貝!

第一層是密密鋪著的一排金條,每一條都有小手指粗細,一盒估計折合金銖約五千;第二層是兩串珠寶,顆顆有拇指大,圓潤無瑕,每一顆都價值百金;更了不得的是第三層,拉開一看,裡面黑色的絲絨上什麼也沒有放,只放著一對寸許直徑的碧色珠子。

那竟是稀世珍寶、如今雲荒早已絕跡的凝碧珠!

「這女人…」老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怎麼來的那麼多寶貝?」

身後忽地傳來腳步聲,老鴇一驚,以為是傅壽回來撞見了自己私開寶箱,連忙燙著了似地縮回手,往後一跳。然而,進來的卻是方才捧著金盆出去倒水的小丫鬟,她被老鴇的舉動嚇了一跳,失聲:「媽媽這是在幹嗎?」

「我…」老鴇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傅壽床頭那個百寶箱,提高了語調,「小丫頭片子,問那麼多幹嗎!討打?」

小丫鬟一貫懼怕這個青樓的老鴇,連忙縮了聲,半晌才道:「對了,傅壽姐姐今天一早起來的時候似乎動過筆墨——我看到她寫了一封信,聽說是寫給媽媽的,要不要看看?」

「信?」老鴇驚疑不定。

「嗯,傅壽姐姐似乎把那封信壓在枕頭底下了,托我和您說一聲,」小丫鬟嘀咕,「我也問她有什麼事不能當面和媽媽說非要寫信?可是她…」

她這頭還沒說完,那邊老鴇已經迫不及待地探手到枕頭底下,果然摸出了一封信,上面字跡娟秀柔媚,正是傅壽筆跡。老鴇年輕時也是一位名妓,頗識得幾個字,拿起來看了片刻,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先是吃驚,後是憤怒,然後釋然,最後居然化成了驚喜。

「活見鬼!這個臭蹄子,居然跟男人跑了?!」許久,老鴇放下信,跺腳啐了一口,然而眼睛裡卻沒有流露出多少憤恨惋惜,「一個人老珠黃的女人,還想著要從良跟男人過日子?老娘倒是要看看她會落得個啥下場!」

「什麼?」小丫鬟也吃了一驚,「傅壽姐姐…傅壽姐姐和人私奔了?」

「也不算私奔吧,」老鴇並沒有絲毫焦急,將信揚了揚,盯著那一個匣子,「那女人還算有良心,給我留下了這一盒的贖身錢——算是沒白養了她這一場!」

——傅壽雖然曾經是「八美」之一、紅袖樓曾經的頭牌,但畢竟已經年近三十人老珠黃,如今她留下的這些「贖身費」,足足可以把見財眼開的老鴇哄的心花怒放,覺得大大賺了一筆。不過,雖然心裡沒有什麼不情願,老鴇卻還是微微有些躊躇,嘀咕:「樓下客人說明了是衝著傅壽的歌來的,她不在,可讓我怎麼交代?」

小丫鬟在一旁,忽然鼓足勇氣道:「媽媽覺得我怎樣?」

「嗯?」老鴇怔了怔,終於正眼看了一下這個捧著金盆的丫鬟,依稀記得她的名字是荷釵,八歲上就被賣到了這裡,是跟了傅壽三年的貼身丫鬟,乖巧聽話,平時細聲細語,幾乎從來不引起別人注意。

老鴇不語,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發現這個才十五歲的孩子居然不知不覺地長高了許多,如初開的荷花,出落得有幾分清秀靈氣,嗓音輕柔嫩滑,頗有昔日紅袖樓頭牌歌姬的影子,倒不由得心裡一動。

「這些年,我私下跟著傅姐姐也學了不少曲子,」荷釵小心翼翼地看著老鴇的臉色,知道自己日後命運的轉折點就在這一刻,細聲道,「如果…如果媽媽不嫌棄,奴婢願意代為安撫一下樓下的客人。」

「唔…」老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拿著手帕揮了揮,「唱幾句!」

「是。」荷釵臉色一喜,連忙上來作了個揖,清了清嗓子,小心地開口細聲唱道,「碧落蒼茫海連天,此中…」

方聽得一句,老鴇臉色一喜,揮了揮手:「好了,你自己去開了傅壽留下來的箱籠,看看還有什麼合身的衣服首飾,穿戴好了趕緊下樓!」走到一半,又扭頭補了一句:「荷釵?這個名字也忒土氣了,從此你就改名初荷吧。」

「是!」荷釵喜出望外,深深作揖,「謝謝媽媽!」

老鴇抱著那一盒沉甸甸的珠寶扭著腰走下樓去,嘴角止不住地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來: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傅壽走了又如何?葉城多的是追歡買笑的客人,多的是願意出來接客的貧家女孩。這件事對她來說只有賺,沒有賠。

「傻丫頭啊…」畢竟是在紅袖樓裡呆了十幾年,看著傅壽從小丫頭成為紅極一時的頭牌,又從頭牌漸漸淪為過氣的老人,老鴇走下樓來,歎了口氣,喃喃,「男人哪有這一盒珠寶可靠?…日後若是後悔,走投無路,連這一行的飯也吃不了了,看她怎麼活!」

——

歡場無情,從來只見新人笑,群玉坊的紅袖樓裡一片忙亂熱鬧,追歡賣笑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然而在隔了兩條街的八井坊裡,卻是頓時冷清了許多——這條街上住著的都是窮苦人家,白日裡都出去做苦力了,樓裡顯得分外空蕩寂靜。

「吱呀」,床榻發出了沉重的呻吟,啪的一聲,上面躺著的人猛然一沉。

「唉喲!」不堪重負的床居然塌了,床上的人大叫了一聲,身體如同一隻大蝦米一樣蜷了起來,只痛得臉都皺在了一起,「天殺的…疼死老子了!」

「快別動!」外間的女子搶步進來,將一隻碗放在了榻邊,一把按住了被子裡亂動的人,「來,把身體伸直!——大夫說身子老佝僂著,容易讓傷口粘連,將來連紗布都揭不下來呢。九爺快別這樣了。」

然而,任憑她萬般勸阻,被子底下的那個男人還是蜷曲著身子,賴著死活不肯伸直,嘴裡哼哼唧唧:「疼!」

「哎,怎麼像個孩子一樣,」傅壽苦笑起來,無可奈何,「九爺不是號稱大丈夫大豪傑麼?也會像個孩子一樣怕疼?」

「大丈夫又怎麼了?他娘的,任、任憑是誰,被砍了十刀八刀難道就不會疼麼?」清歡縮在被子裡,嘶嘶地倒吸著冷氣,一邊呻吟,「天殺的龍!把老子砍成這樣…唉喲!」

傅壽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縮在被子裡罵人,眼裡卻滿是憐惜,連忙將藥碗端起,湊到了他的嘴邊,慇勤勸說:「來,快把藥喝了——這可是我一早上重金去城南懸壺醫館裡求來的生肌止血藥,九爺快服了。」

「咳咳…這種酸湯貓尿,有啥用處?」清歡嘀咕著,卻不過情人的面子,勉力抬起頭就著她的手裡喝了幾口。然而半碗還沒喝完,又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口血噴出,居然濺得整個藥碗裡一片殷紅!

「九爺!」傅壽失聲驚呼,連忙扔了藥碗將他扶住,然而胖子手一揮,將她撥拉到了一邊,握著自己的胸口猛咳一氣。只聽「啪」的一聲輕響,似是什麼被戳破了。清歡一口氣立刻頓在了咽喉裡,忽然沒了聲息,只對著傅壽點頭,眼神直直地看著關著的窗口。

傅壽會意,連忙撲過去將窗戶推開。同一個瞬間,榻上的病人忽然站起,一個踉蹌衝到了窗口,張開嘴。噗的一聲,一道血箭從他咽喉裡直衝出來,在屋簷上居然射了三尺遠,將瓦染得一道血紅,沿著溝槽直流了下去!

「九…九爺!」傅壽驚得呆了,癱倒在了床上,停頓了片刻才臉色蒼白地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他哭出了聲音來,「你怎麼了?九爺?別嚇我呀!」

然而一口血吐出之後,清歡整個人卻彷彿反而輕鬆多了,劇烈地喘息著,用手肘抵著窗台回過身體來,伸手挽住了她的腰,口裡一邊喘,一邊斷斷續續地道:「哎喲…我、我的小心肝,投懷送抱也別那麼急嘛!爺的傷還沒好全,你…你想要了爺的半條命麼?咳咳!」

傅壽跌到了他懷裡,一時間怔住了,「九爺,你…」

「嘿,跟你說過,死不了!」清歡嘴角還殘留著血絲,然而說話的氣脈已經開始連貫,他豪氣萬丈地拍了拍情人的臉頰,「爺是劍聖傳人…剛才那一口是被我逼出的瘀血,現在…現在爺十成裡已經好了七成,沒大礙了。」

「真的?」傅壽歡喜萬分,一顆心終於落了地。

「當然,九爺…咳咳,九爺啥時候騙過你?」胖子揪了揪她的鼻子,又低頭看了看身上耷拉下來的衣服,嘖嘖了幾聲,「得,因禍得福,這次老子非一下子瘦了二三十斤不可!——壽兒,你就等著看九爺回復年輕時代的英俊瀟灑摸樣吧!」

眼見這個人又能開始耍貧嘴毒舌,傅壽臉上還掛著淚水,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九爺是恢復英俊瀟灑了,只可惜壽兒卻已經人老珠黃。」

清歡湊過去,涎著臉道:「沒啥,最多我陪你一起老,我陪你一起黃…」

他說得老大不正經,傅壽卻心裡猛然一跳,紅了雙頰。

六天前,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九爺忽然又人間蒸發,出人意料地留給了自己一大筆金銖,說是給她做贖身之用,然後就此消失——不告而別也罷了,這些年他來去一貫飄忽不定。但留金這一舉動卻有些反常,令她心裡日夜不安,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忽然留了那麼一大筆錢,顯然是為自己的日後考慮。

可是,他做出這樣的安排,難道是覺得下半輩子都可能無法相見了麼?

那兩天,她焦急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本來想找殷夜來商量一下,然而星海雲亭旋即被抄,殷夜來被強迫入宮,連唯一能和九爺相關的線索也中斷了。

在這樣日夜的煎熬裡過了兩天,她在短短的幾天裡消瘦了許多,頭髮開始大把的掉落。然而,在某一夜,在她就要梳妝入睡的時候,忽然窗外響起了沉重的叩聲——「誰?」她提心吊膽地推開窗,一個巨大肥碩的身軀便壓了下來,仰面將她撞倒在地。

一時間,她的視線和鼻端,到處充滿了血的艷紅和腥味。

「九爺?!」她半是震驚、半是狂喜地低呼。

「壽、壽兒,我、我說過會回來找你的…」那個胖子躺在地上,看著她,口齒不清地喃喃,「九爺…九爺說話算話吧!嘿嘿…」他還沒說完那一句就失去了知覺。那一刻,她眼裡的淚水長劃而落,撐起了身子,將那個滿身是血的胖子抱在了懷裡。

是的,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富人,千金買笑,從不留情,而自己不過是一個人老珠黃的青樓女子,這些年他能一年來一次已經算是不忘舊情,而此刻,他分明是已經山窮水盡、垂死掙扎,卻還不忘要回紅袖樓裡對自己說這一句。

——光憑這一點,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她沒有問他到底去了哪裡,又如何弄成這樣,只是迅速地連夜將他轉移到了這個八井坊的破舊房子裡,又到處為他找來名醫看診——幸虧他留給她的錢足夠多,多到在葉城這個只認錢不認人的地方裡,幾乎無所不能。

一直過了三天,他才甦醒過來。一醒過來就嚷著肚子餓,打發她去買酒買肉,全然不奇怪自己到了哪裡,她又為何半夜服侍在榻邊。一說傷口還沒好不能吃,他就大發脾氣,幾乎把藥碗都給摔了——她只能連夜下樓去街上沽酒。

十一月的冷風吹來,又冷又困,然而她卻忍不住歡喜得淚流滿面。

是的…他畢竟活下來了!她的九爺活下來了!

只此一次,她便明白了自己日後決不能再失去他。她當機立斷地拿出了多年來積攢的所有珠寶,放在了床頭,算是向老鴇贖了身,從此後便做了退出青樓、畢生跟隨他浪跡天涯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