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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當然敢…」雲浣白的聲音悠然傳來,帶著尖冷的笑意,「如果沒猜錯,謫入凡塵之人術法能力早已弱了吧?便是這庭院,料姑娘也走不出——不若就留下來罷!」

他聲音一落,忽然間,那些飛濺出去的琉璃碎片忽然全從地上緩緩浮上來,每一片都泛出奇異的柔光。每一點柔光裡,居然映出了一張黯慘慘的臉!

死靈…那每一點光裡,都拘禁著一個死靈!

白螺機伶伶打了個冷顫,倒退一步,然而背後卻碰上了什麼柵欄——那些凝固的雨絲,居然化成了阻攔她腳步的牢籠…這種陰毒詭異的術法…是?

那些死靈在緩緩地飄近,無數雙手伸了過來,想抓住她——

白螺脫口驚呼了一聲,在那些木無表情逼近的死靈中、赫然看到了紫檀夫人僵冷的臉!

※※※

「嘶——!」

陡然間,雪亮的光芒如同流星劃落。

半圓形的展開,齊齊截斷那些凝固的雨絲,逼得死靈嘶叫著退開!

「螺兒退開!」一劍逼退凶靈,黑衣男子左手一把將白螺扯到了身後,「這是鎮魂術!苗疆的鎮魂邪法…快退開。」

「湛瀘!」有些意外的,白螺看著趕來的人,脫口喚。

黑衣的湛瀘不再說話,雙指一點、手中黑色的長劍如同蛟龍一般自動飛入雨夜,茫茫中,陡然聽到一聲淒厲地慘呼。那是雲浣白的聲音。

那一劍辟開雨幕,忽然間,凝固的雨絲就重新開始洶湧落下。

然而,那卻是血紅色的雨。

※※※

周圍白茫茫的雨氣陡然消失,四圍顯露出來的,果然是庭院中扶疏的花木假山。白螺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走出那個院子,正站在花間出神。

「螺兒,你差點嚇到我。」劍的光芒一旋,重新躍入湛瀘手中,黑衣黑劍的青年歎息,「你謫入世間、法力尚淺,居然就碰到了這般邪鬼——虧得雪兒見你長久不回,帶著我來找你…」

他話音未落,轟隆一聲響,黑壓壓的影子傾斜、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雨中倒下。

白螺微微一驚,抬頭看去——

原來,方才湛瀘那一劍砍中的是那棵金合歡樹。

然而樹一倒下來,滿樹的紅白花兒就有如雨般飄落,在半空中紛紛散開,化作了血。

——那血紅色的雨、便是由此而來。

而樹身上的斷口處、宛如人被斬首,殷紅色的血不停地流出來。更加可怖的是、樹下的土壤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翻騰著,似乎要破土而出…

「邪鬼們要出來?」湛瀘不等土下那些東西掙扎出來,從袖中翻手、手心一面小小的鏡子閃爍著光華,照住了金合歡的樹根部位。右手折了一根竹紙,連連破土劃了幾個符號,繞樹一圈。

「嘶啦啦…」陡然間,風雨裡傳來一聲奇異的嘶喊。

合歡樹騰起了一股白煙,煙中依稀有人形逸出,卻在鏡光中淡淡消失在雨簾。

※※※

「啊,他死了?」雨還在繼續下著,白螺回到了廊上,一眼看見青石上雲浣白那身首分離的屍體,那裡,斷開的腔子中、卻居然沒有流出一滴血。

「用合歡木養鬼的術法被破了,他當然只有神形俱滅。」湛瀘看了一眼屍體,將手心鏡子轉過來照住,宛如鏹水澆下,屍體居然緩緩融化,「那兩個小童侍女大約修行遠不如他,被我的劍一劈、連個實形都留不下來了。」

「其實我看到合歡樹的葉子在這個季節就萎黃,就覺得一點不對頭…」白螺歎了口氣,從袖中拿出那片花葉,「不過,真的是修為弱了,竟然看不出是因為邪氣出土上侵。」

「也怪當今世道不好。南渡以後朝廷昏庸、忠良之氣被奸佞所迫,所以才讓這等邪鬼竟然能混入人世…」湛瀘點頭,看著雲浣白的屍體最後一根頭髮也被消融,「如果是盛世明君,正氣塞於九州,又如何會有這等事情。」

白螺將手中花葉扔掉,轉頭看著廊下依舊癡呆坐著的紫檀夫人——

方纔那般詭異淒厲的場景、居然對她沒絲毫影響,那個披著雪青刻絲一抖珠披風的女子,依舊呆呆的看著雨簾,彷彿只留了一個空殼子。

「紫檀夫人還有救麼?」白螺歎了口氣,問湛瀘,「似乎她也是被攝了魂魄、壓入花樹底下了吧?」

湛瀘走過去,看了一眼癡呆的女子,頓了頓,直起身子看著庭院某處,微笑:「似乎還有救,她生魂方才未曾泯滅、只是無法進入軀殼而已。」

他回過頭,用鏡子照了照庭院的角落——

那裡,隱約有一個女子站在假山後,半低著頭,黑髮紫衣。

「對了,我忘了她過不來——你看。」白螺俯下身去,揭開那件披風——素白色的裡子上,赫然有著一個暗褐色的符咒標記!彷彿是有誰沾了血,畫上了這個詭異的記號。

「我想方家兩老都是被害死的,變成死靈鎮入了合歡樹底——朝開夜闔的樹,到了晚間就會閉合壓住那些死靈不讓他們逃逸…」白螺看著那個符咒,點頭歎息,「紫檀夫人似乎生氣很足,雲浣白一時怕困不住她,才設了符咒鎮壓吧?偏偏夫人的生魂不滅,掙扎著冒出來向我求援…」

一邊說著,她一邊動手解開那件裹著紫檀夫人的披風。

披風一落地,白螺耳邊彷彿有清風吹過,陡然間,紫檀夫人的眼珠就開始轉了起來,一眼看到了身邊的白衣女子,顫抖著抱住了她:「白姑娘…白姑娘!」

「別怕、別怕…」白螺歎息著,拍拍她單薄的肩背,「都沒事了,那個傢伙再也不會纏著你了——別怕。」

紫檀夫人臉色蒼白,接二連三的發問,語無倫次:「他死了?雲郎…那個妖怪他死了麼?那蘭兒是個骷髏!你不知道…多可怕,一個骷髏整天看著我!爹娘…爹娘…」

喃喃自語著,回復神志的女子顫抖著,抱住自己雙肩,慟哭起來:「爹娘全被他害死了!我看著他殺的!樹底下…那棵樹底下!全是血…全是血啊…」

白螺歎了口氣,看來,此刻歇斯底里的她、才是需要灌一瓶雄黃酒的。

「走不走?不走就麻煩了…」看著遠處下人耳房裡面似乎有了動靜,湛瀘提醒了一句,「這事兒說不清。」

「嗯。」白螺掰開了紫檀夫人抱著她的手,看這個可憐的女子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再度歎氣,「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鎮定下來——的確太可怕了一些,對於一個女子而言,我怕她回魂了以後也會被嚇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