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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緋紅色的劍光沖天而起,劃開黯淡的天幕,彷彿有淡漠的血色從天際潑下來。

迦若彷彿預料到對方驀然間施展出凌厲殺手,這時陡然足尖加力,退開三尺,然而血薇劍上吞吐的劍氣還是劃破了他肩頭的衣服。

在重重劍影裡,白衣祭司的身手快如鬼魅。雖然因為提前甦醒、反噬的影響還沒有徹底褪去,他的臉色有些衰弱蒼白,然而對比起孤身殺入重圍、血戰前行到此處的身負重傷的緋衣女子,他卻算是完全佔了上風。

然而阿靖的眼睛裡有鬼神都要驚駭的亮光,她咬著牙,左手抱著青嵐的頭顱,一任血流淌了半身,右手的血薇劍卻是招招搶攻,迅疾凌厲、有如閃電縱橫。她此時施展出的劍術,竟然因為殺氣而到達了畢生的顛峰。

「叮。」在血薇劍再度疾刺咽喉的剎那,迦若在急退之間抬手,右手食中二指並起,在刻不容緩之時擋住了劍——毫釐不差的,劍尖刺在了他中指的指環上,發出小小的清脆的聲音。然後,碎玉片片冰裂。

「啊?」陡然間,阿靖卻不知為何怔了怔,手中的劍微微一滯。

那個剎間,那個小小的破裂的聲音,似乎一直響到了她內心最深處去——緋衣女子冷漠清傲的眸子裡,瞬間再也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深切的哀痛。忽然間,不知道多少的回憶洶湧而來,壓的她再也不能夠思考和行動。

就在這一瞬間,看到了劍幕中出現的空擋,迦若立時抬手,閃電般的探出去,直點向阿靖的眉心,手指的尖端因為靈力的蘊集而在黯淡的暮色裡閃出淡淡的藍光。

「你不是問我是什麼東西?」搶身過去,毫不留情的點向阿靖眉心死穴,白衣祭司的目光冷漠迷離,口氣冷淡,「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青嵐。」

阿靖在失神的剎那後回過神來,看著欺近的對手,手腕急轉,長劍揮出弧形的光幕,擋住隔空點過來的手指,然而,彷彿半空中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量刺來,忽然間她手中的長劍就是劇烈的一震,幾乎脫手。

「其實,我什麼也不是。」力量交錯的那一瞬間,迦若的口氣忽然變得有些哀痛,他深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然而,手上卻絲毫不緩,在震開血薇劍之後,繼續點向緋衣女子的左肩,「我什麼也不是……」

白衣祭司的那一指,迅疾如電,卻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右手的劍被震開,來不及回護,要反手封住對方的進攻,就必須騰出左手來——然而,危急的剎那,阿靖卻抱著死去的人的頭顱,緊緊的,不肯鬆開手來。

她不願再鬆手……雖然,失去的,已經永不再回來。

迦若的手指點中她左肩的肩井穴,剎那間將女子的身形定住。阿靖左臂上的血浸透了衣服,殷紅的血順著他的手指流下來,染上雪白的長袍,祭司低下頭來看著她熊熊燃燒的眼眸,忽然間,有些複雜的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表情。

「青嵐已經死了。」他額環下的眼睛冷漠如冰雪,看著阿靖,驀然抬起手來,指著自己的心口,垂下眼睛,「——在這裡死了!」

「我什麼也不是。」迦若的手指,輕輕勾起緋衣女子頸間帶著的那個檀木護身符,低下頭,極輕極輕的,再次重複了一句。他的眼睛在額環下閃爍著清冷的光芒,帶著微微的茫然和悲涼,安詳從容。

「你——」然而,阿靖的視線和他交錯卻在剎那間如遇雷擊,脫口驚呼。

不不不,那……那分明是青嵐的眼神!絕對不會錯……雖然過了那麼多年,那樣的眼神,她從未在任何別人眼中看見過。只有青嵐,只有青嵐。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當時為什麼將眼前這個人認定為青嵐——就是因為這樣的眼神。

雖然已經是完全陌生的臉,然而這個白衣祭司卻有著青嵐一樣的眼睛,在看到那樣神色的時候,她就完全相信自己是和青嵐重逢在南疆,他們十年前失散的地方。

然而……沒有想到,那卻只是光和影的相遇,只是虛幻的重逢而已!

「因為你沒有看出來、那是不同高度上的兩片雲——你在底下看上去它們重合了,事實上卻永遠不會相遇。」

那樣的一句話,忽然間就響起在耳畔……當時白衣祭司話裡的深意,原來就是如此。

忽然間,青嵐的眼神從祭司眼裡消失了,迦若不再說話,一把將被定住身形的緋衣女子交給了身側圍上來跪拜的拜月教弟子:「好好看著她!不能再讓她逃脫了!——讓教主親自來守著這個聽雪樓的人……」

頓了頓,迦若的眼睛投向宮門,那裡,已經有刀兵相交的冷銳聲音傳來,伴著很多瀕死的痛呼和哀嚎聲——聽雪樓……聽雪樓已經來了吧?

血與火,必將湮沒明月?這一次的大戰以後,整個月宮、甚至整個南疆都要變成修羅場吧?蕭憶情是夾帶著復仇的怒火而來的,發誓要讓拜月教徹底在南疆消失;而拜月教的弟子們,雖然武功低微,大部分人也不懂術法,卻個個都是殉道者般的無畏於死亡。

這一次,難道真的要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麼?

冰陵預言過的,甚至上一代占星女史預言過的拜月教的「大劫」,就真的要覆頂而來?

青嵐……青嵐,如今,你已經看到了她,守住了那終將會相逢的星宿——接下來、就來幫我實現我的願望吧。

※※※

靈鷲山。月宮。朱雀宮門口。

「護法……護法大人,您終於來了。我們、我們已經……守不住……」宮門口的弟子看到了那一襲掠過的青衫,帶頭的壇主終於鬆了一口氣,血污滿身的撲過去跪在孤光的腳下,斷斷續續的稟告,然而說到半句,聲音便漸漸消散,身子一撲,在滿地的血污塵土中死去。

青衣術士將平日裡穿的舒袍緩帶衣衫換下,穿了一身窄袖束腰的勁裝,那一柄從來不輕易帶出屋外的滅魂劍背在他肩後,整個人充滿了殺氣。

「護法……護法大人來了……」歡呼聲低低的在那些尚自苦戰的拜月教子弟中迅速傳播開來,那些已經無力再支持下去的子弟擦著額頭流下來的血和汗,眼睛裡閃出光芒來。

拜月教以教義立足南疆,雖然教義深入人心、教徒無數,但是卻多為普通百姓,平日只知膜拜供奉月神,每當月圓之夜徹夜靜心懺悔所有罪孽,不但不會術法、甚至連練習武功的子弟都鮮見。然而此刻,雲集在月宮前的,卻是渡過瀾滄的聽雪樓人馬——那曾縱橫中原武林、掃並一切幫派的執武林牛耳者!

宮門口的屍體已經堆到了半人多高,大半是拜月教的年輕子弟。然而,以那些堆疊起來的屍體為屏障,剩下的弟子們還在拼盡了全力守衛宮門,完全是憑了殉道者般的狂熱、拋開生死不顧,和一輪一輪有秩序衝上來的聽雪樓人馬拚殺!

血肉的屏障已經越堆越高,守衛宮門的子弟也漸漸少了下去。青衣術士站在血泊中,看著門外再次湧上的聽雪樓人馬,忽然間揮手,下令:「都退開,讓我來。」

「是。」聽到護法的指令,弟子們長長舒了一口氣,當先幾名弟子登時紛紛退開,讓出一條路來——孤光護法的靈力,在教中僅在迦若祭司之下,如今他一旦出手,朱雀宮的壓力將會減輕一半吧。

「大家將這個護身符帶上,這是我專門在月神前祈禱而來的。」一邊走過去,孤光一邊將手中的一袋玄黃色靈符散發出去,吩咐弟子們帶上禦敵。

青衣術士站在洞開的月宮朱雀門前,在新月初升的黯淡天宇下,看著層層如鐵桶般包圍了月宮的聽雪樓人馬,眼睛裡忽然有隱秘的笑意——這潑天之血,就盡情的灑下來吧!把這明月、把這月宮這靈鷲山、這所有上下三界,全部一起湮沒吧!

——他無所謂,只要能得到力量!

「錚。」一聲輕響,滅魂劍從孤光背後躍出,在空中幾個流轉,跳入他手裡,青衣術士站在堆滿了弟子屍體的宮門口,冷淡的微笑著,回劍——然而不是殺向底下圍攻上來的聽雪樓人馬,而是忽然一揮手,將左右同守大門的兩名拜月教副壇主一舉制住!

周圍弟子駭極,然而卻剎間發現自己連驚叫都驚叫不出來——彷彿被什麼術法定住了身形,他們個個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立在原地,無法移動分毫。

玄黃色的靈符。

那道由護法發下來的「護身符」定定貼在了他們的身上,定住了所有人。

「拜月教左護法孤光,特來迎接聽雪樓主入宮。」長劍揮出,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將層層堆疊的屍體推開,劍尖上帶著子弟們飛濺的血,輕輕下垂點地,青衣術士微微躬身,在洞開的宮門口微笑著輕輕開口,看著山道上。

彷彿接到了什麼命令,山道上聽雪樓的人馬已經停下了手,無數烈戰中的人卻居然不發出一絲聲響,無聲左右如潮水般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路的盡頭,一頂軟轎由四位青衣童子抬著,從山道上悄無聲息走上來。

「咦?」這邊忽然情勢大變,聽雪樓人馬也是驀的一怔,當先搶攻的幾人停下手來。然而看到倒戈的人,一個穿著湖藍衫子的少女陡然間皺起了眉頭,脫口低低驚呼了一聲。

孤光沒有留意說話的是誰,只是看著山道上遠處的一頂轎子。然而聽雪樓當先搶攻的湖藍衫子少女卻怔怔的盯著他看,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走到屍體堆積如山的山門旁,提劍護著自己,微微仰起頭看著青衣術士,終於,開口問:「是你?」

「喔?」孤光怔了一下,一直到藍衫少女走到面前才看見她,忽然間,忍不住的笑意就溢出了術士冷漠陰鬱的唇角——呵,原來是她。

那朵雪白的夢曇花。

「你說我是誰?」孤光驀的笑起來,低頭看著那個走到面前來打量著他的藍衫少女,用一種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語氣反問。真是奇怪……怎麼說這個女孩都不該再認得他,那朵夢曇花,已經汲取了她心裡關於那一日的所有記憶。

弱水果然被他問住了,一時間居然怔了一下答不上來。背後的同伴看到她貿貿然的走出去,到那個敵友未分的人面前,都替她捏了一把汗,低叱著讓她小心。

然而藍衣少女提劍防備著,卻依然有些納悶的看著孤光,忽然衝口道:「我認得你。」

孤光猛然一怔,但是不等他反問,弱水搖了搖頭,眼神裡有些迷惑:「但是,但是……我又是什麼時候認得你的?」想著想著,藍衫少女自己都有些迷糊起來,最後,聽了同伴的勸告,她有些無奈的往後退,一邊用劍護住自己,看著孤光,最後說了一句斷語:「我記得你似乎還不算是壞人……」

「啊?」青衣術士脫口驚詫了一下,眸底驀然泛起陰鬱的波光,臉上有受寵若驚的神色,忍不住就要大笑出聲——一個內心能開出純白色夢曇花。

第十三篇 茫茫彼荒

「稟教主——聽雪樓人馬已經撤回靈鷲山下。」朱雀宮方向來的傳訊弟子氣喘吁吁,匍匐在神殿的大理石台階下,稟告,血汗縱橫的臉上有掩不住的喜悅。

然而,一直站在祭壇上,惴惴不安向著宮門方向眺望的女子,眼底卻驀然閃過複雜的光芒。擺擺手,讓弟子退下,明河低下頭去,忽然笑了笑,轉頭看著一邊同樣驚詫的占星女史冰陵:「你看,居然這麼簡單!——只要我們手裡還有舒靖容,聽雪樓力量再強也要臨流勒馬,不敢逾越分毫。」

頓了一下,拜月教主眼神是複雜的,微微歎息:「那個人,那麼重要?」

銀白色長髮在夜色中飛舞,冰陵手持金杖,仰首望天,卻不回答教主的話,只是一味心中默算,連連驚詫的搖頭——「不可能……怎麼可能是這樣。軌道、軌道……」

「軌道已經交錯了,這一戰卻忽然消弭,是不是?」看到女史的眼神,明河笑了起來,仰頭一同望月,然而神色裡卻是複雜的。

「不是!不是交錯了,而是——「冰陵眼神更加驚訝,她閉了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此刻眼前看到的星象,再張開眼時,看了片刻,她驀然顫抖著,吐出了一句話,「軌道消失了!——」

占星女史的手漸漸發抖,看著象徵著宿命的漫天星辰,多年的苦修和慧眼,以為看透一切命運流程的她,都不由自主的脫口驚呼,驀然拉住了拜月教主的袖子,臉色蒼白:「教主!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祭司呢?祭司大人甦醒了以後、和聽雪樓交手去了麼?快派人去找祭司大人!——他、他是不是剛被聽雪樓主殺了?」

聽到那樣急切的詢問,拜月教主的臉色驀然也是一白。

「呵,想不到冰陵也會算錯。」然而,不等兩個女子底下的談話再繼續,熟悉的聲音從祭壇下傳來,猶如回聲一般縹緲不知所源。明河冰陵雙雙回首,看到了一襲白衣從聖湖邊拾級而上,額環中的寶石在清冷的月光下閃爍。

迦若已經從青龍宮返回,白衣上濺上了不少血跡,然而眉目間沉靜邪異一如往日。

「迦若,聽雪樓的人都已經撤了!」看見他返回,明河欣喜難掩,迎上去。

不知道為何,一眼看見平日裡樣子的大祭司,占星女史卻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不知覺的往後退了一步,細細打量著白衣披髮的迦若,忽然間難以相信的脫口而出:「你、你——你是死人還是活人?!方纔,軌道交錯的剎那,你宿命裡的那顆星已經憑空消失了!——你,你究竟……究竟是什麼……」

「我什麼也不是。」對著那雙觀測天地的眼睛,迦若的眸子裡卻是灰暗色的,祭司唇角浮現出一絲冷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活著、還是早已死了?我是流離於三界之外孤魂。——冰陵,雖然你足不出戶在聖湖邊觀星廿五年,可你的力量還是遠遠不夠,所以你看不透我的宿命——我的星在十年前,就已經是個幻影而已了……」

白衣祭司的眼睛微微闔起了一下,不知道掩藏了什麼表情,然而等到再度睜開的時候,眸子裡卻是雪亮:「所以,什麼宿命,什麼軌道,什麼注定都是空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是月沉星墜逆天悖命,我也要改變所謂的『宿命』!」

那樣的話,讓占星者倒抽一口冷氣——她終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想擁有看到命運軌道的能力——然而,作為拜月教的大祭司,卻居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不等驚詫的冰陵出聲反駁,迦若已經轉過頭去,冷冷看向一邊的拜月教主,忽地冷笑起來:「明河,你做的好事!——這次整個拜月教差一點就是滅頂了!」

在他冰冷的眼光下,高傲如拜月教主,都不由自知理虧的低下頭去,手指抓緊了孔雀金的長袍,咬著嘴角不說話。

「沒有下次了!不然不要怪我違背諾言,撇開手不管。我安排好的計劃被你打亂的一塌糊塗!——」看到明河這樣的表情,迦若叱到一半,反而有些不好發作,眉間聚集起的怒意散了開來,忽然歎了口氣,問,「舒靖容在哪裡?看好了她,不能再出差錯了——你們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幹嗎打開神龕給她看?你瘋了?」

明河的臉莫名的紅了一下,不敢抬頭看祭司,只是抓著長袍,低頭:「她在神廟裡,設了分血大法的結界,逃不了的。而且——」

拜月教主頓了頓,忽然語氣也有些異樣:「而且她根本不想逃……抱著那個頭顱,安靜得死了一樣,和她說話也聽不見。打開壁龕、看到那個人頭的時候,她的表情好怕人。」

「青冥……青冥。」白衣祭司的手指忽然顫抖了一下,反手按住心口,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噬咬著他的內心,迦若的臉色蒼白,脫口低呼。

「我進去看看。」迦若眼裡神光流轉,神色又變得不可捉摸,他皺了皺眉,舉步。

「底下是些什麼人?」看見祭司舉步,明河卻是指著祭壇底下,聖湖邊上一些被拜月教弟子押著過去的人,問。

迦若看了一眼,淡淡道:「是我方才奪回青龍宮時、截留殺傷的聽雪樓人馬。」再頓了頓,祭司出言:「當作人質留著,約束弟子們不要私自屠戮洩憤——孤光護法守住了朱雀宮,讓他回來整理宮裡殘局吧。」

※※※

月神像下,萬盞燭光,千樹蠟炬,閃爍猶如星辰墜落。

高高的神座上,用一整塊巨大的和闐美玉雕琢成的月神像,寶相莊嚴,美麗曼妙,靜靜俯視著空無一人的殿上,被結界圍困在燈火中的緋衣女子。

外面的天色已經慢慢透亮,淡淡的灰藍色,湮沒了星辰明月。

遠山上的清冷的風從殿外吹拂進來,重重帷幕晃晃蕩蕩,宛如白雲千幻。

然而,緋衣女子對於身外一切都恍如不見,她一整夜都呆呆的坐在這個空無一人、然而卻看管森嚴的月神殿內,目光空洞,身子僵死般的一動不動,保持著開始時的姿勢。

左肩上的傷已經被拜月教的人包紮起來了,血在緋紅色的衣服上已經凝固,變成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僵冷的,一塊一塊,然而她似乎毫無知覺,只是怔怔坐在那兒,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右臂中挽著的頭顱。

那熟悉的、遙遠的臉……蒼白然而溫和恬淡,眉間有著悲憫和洞察的神色。

青嵐……青嵐!

她想要自己流露出一絲絲的哀痛,然而,卻發覺沒有淚。十三歲那年,在七日七夜的招魂以後,她流盡了差不多一生的淚,那個孩子從此一夜間長大了——她再也不會哭泣。

然而,既然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的心,死了就是死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她再驚喜的以為遇到青嵐一次,然後,再度讓她重新舔嘗永遠失去的痛苦。

她怔怔的看著青嵐……那臉上凝定的,是十年前最後一個表情。

那樣安寧而舒展,彷彿所有願望都得到了滿足,再無一絲牽念——青嵐……青嵐哥哥。

她記起八歲那年,第一次怯生生的叫他的名字,伸出手,在少年溫和的眼光裡,抱住他的脖子,陌上的繁花紛飛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