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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突然間,他仰天長嘯!嘯聲中反手揮劍,背後水榭被劍氣斬為兩半!

火一般的披風高高揚起,長髮一綹綹吹散開來,可他目光卻在一瞬間急劇冷卻!冷得彷彿是亙古不化的冰雪,蓋住了他平日朝氣勃勃的眼睛。

從此,他的心也將被冰封在這千年的冰川之下了。

風砂離去之時,沒人看見那滿眼的淚水,在她轉過身後才如雨而落。這一剎間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五年前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她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這樣心痛了。

「告訴靖姑娘一聲罷,我也該走了。」在轎內,風砂輕輕歎了口氣。

暮色已降臨了。當風砂推開阿靖臥室的門時,卻發覺她並不在室內。風砂正準備退出去,突地聽到密室中傳來一絲歌聲。女子的歌聲。

阿靖從來不唱歌,那麼這密室之中的女子又系何人?阿靖不是說過,這密室只有他與蕭憶情才能進入嗎?風砂不由想起了近日樓中私下的傳言,關於樓主另納寵姬、蕭靖不和的傳言。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毅然轉身進門,推開門,進入了密室!

室中一舞方休,一襲白衣蝶舞如天鵝般俯身伏在毯上,柔順光亮的黑髮,披滿了整個背部。身著白狐裘的蕭憶情,臥在軟榻上,手中托著一樽美酒。

見她突然進入,他神色一絲不動,反是地上的蝶舞輕輕地驚呼了一聲。

「讓她出去。蕭公子,我有話跟你說。」風砂靜靜指了指蝶舞,對蕭憶情道。口氣不容反駁。蕭憶情這才抬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對蝶舞道:「你先出去。」

蝶舞吃驚地看了風砂一眼,退了出去。她不明白,居然有人敢以這種命令語氣對樓主說話,而樓主居然也服從了!這個女孩…似乎和靖姑娘一樣凶。

門合上之後,室內只剩下了兩個人,只有爐火在靜靜燃燒。

「你說吧」,蕭憶情開口了,語氣溫文而又霸氣,他微微瞇起了眼,目光更加冷銳,「若你說的我認為不值得一聽,你便會為方才居然對我這樣說話而付出代價。」

風砂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直視著他,冷冷道:「你有癆病,本活不過二十歲。」

蕭憶情點頭:「是。但我今年已經二十四了。」

「那你也一定忍受了相當的痛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來延長你的生命。」風砂淡淡道,作為一個醫者,她對於此瞭然於心,「而且你一定日日夜夜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蕭憶情臉色不變,然而嘴角卻有了一絲不以為意的冷笑,看著窗外,淡淡道:「可笑,你還是第一個把我看成一個可憐的病人的人…你說錯了——我不畏懼任何事,包括死亡。」

「不!你怕的,你怕死!」然而,不等他說下去,風砂的口氣卻驟然一變,第二次截斷了聽雪樓主的話,一字字,「或許以前你不怕,但是遇到靖姑娘以後你還能說你不怕麼?——是不是正因為這樣,你才不敢直面自己真正的感情?」

蕭憶情手一震,目光驚電般地落在她臉上——那一瞥之間,有震驚,有疑慮,還有惱怒和殺氣!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彷彿是抓住了袖中那一柄令天下震懾的夕影刀。

風砂不懂武學,自然也不知道此刻蕭憶情只要一念之間,便能將自己斬殺當場。然而她心中也不由一凜,只覺在他冷峻迷離的目光之下,竟有些退縮。

「誰讓你來說這些?又是誰允許你說這些?你究竟有什麼目的?」蕭憶情冷冷地問。

風砂吸了口氣,挺直了腰,繼續道:「我的確沒資格過問你們的事。但靖姑娘是我的朋友,她曾給了我和高歡相互解釋的機會…所以,我也不想再讓她痛苦下去。」

她仍一眨不眨地看著蕭憶情,毫無懼色地說:「我明天就離開這裡了,我想在離開之前與公子好好談談;也好為你們消除彼此的隔閡與誤會。」

「你的朋友?」蕭憶情似乎是忍不住的,微微冷笑了起來,「阿靖會有朋友?誰能配的起當她的朋友…她又怎麼會承認那個人是她朋友?」

他冷漠的笑著,然而目光已有一絲迷惘,定定看著手中的酒:「她一向與我只是契約關係——我們甚至不是朋友。」

「契約?以靖姑娘的為人,豈是一紙契約能綁得住的?若不是聽雪樓中確有她為之割捨不下的東西,她會一直在這兒盡心竭力嗎?」風砂冷靜地一句句反問,口氣不容置疑,「蕭公子,我雖然不明白究竟是什麼顧慮,讓你們變成如今這種局面,但我可以肯定地說一句,你們本是這世上唯一配得起對方的人。」

「是麼?人人都這麼說。」蕭憶情歎息了一聲,「說得多了,差點連我自己都相信了…」

風砂不理會他說什麼,她心中有一股力量支持著,讓她一口氣說了下去:「近日來公子彷彿又有了新歡,但我也明白只是寂寞之故罷了。但靖姑娘對公子的成見會越積越深…終至無可挽回。所以,我勸公子一句,去找靖姑娘好好談一談,也許會明白彼此真正的想法。」

蕭憶情沒有說話。目光游移而煩亂。但他顯然並沒有反感或惡意。這個話題他從不曾與任何人談起過,他本來認為這是他永遠的隱痛和禁忌。如今被一個陌生的少女大膽而直率地觸及,他不知怎的竟沒有怒意與殺氣,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恨我的…當年我下令追殺雷楚雲時我就發覺了。這次我告訴她我殺了李珉,她雖沒有說什麼,但她眼睛裡面有恨意。」蕭憶情自語般喃喃道,臉色有些蒼白,「她沒信任過我,從來不曾…她愛的是另一個人,那個人才是無可取代的。」

風砂並不知她與他之間有如此多的隱情,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只是訥訥道:「也許是有另外一個…可每個人一生不可能只愛過一個人。」

「是麼?」蕭憶情笑了笑,放下酒杯:「而我卻是。」

這一次,他笑的時候冷漠的目光中竟有了神采,不似平日的孤高。

那是一種苦澀、自憐、傲氣的混合。

風砂一時又不知說什麼才好。她有一次發覺,這個不可一世的蕭公子實在是很可憐。

只是一剎間的軟弱,蕭憶情的眼中迅速又恢復了平日的高傲與淡漠,旋轉著手中的酒杯,看著淺碧色的美酒,淡淡道:「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風砂點頭苦笑,她這才承認要開導這個深不可測的人,她實在是太不量力。

「很天真…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蕭憶情的目光又一次流露出溫暖之色,有些落寞的輕笑,「無論誰要在我面前說這種話,都需要很大的勇氣。」他頓了一下,又問:「你明天就走?那麼你不求聽雪樓給小高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