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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神水宮主看了他一會兒,見他臉色不變,終於歎了口氣:『我算服你了,年輕人。』他揮揮手,讓手下放行。」

任飛揚舒了口氣,笑道:「你師兄果然運氣不錯。」

「不會這麼簡單。」高歡淡淡說了句,便了低頭信手拈著地上那一堆草。

風砂沉默了一下,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哽咽道:「下山的路上,我還一直興高采烈地說著,誇師兄運氣真好。他什麼話也沒說,只快步走下山去。我見他什麼也不說,有點奇怪,便看了他一眼,才發覺他也在看著我…」

她仰頭閉了一下眼睛,繼續道:「一路上他什麼也不說,就這樣看著我。那種眼神…那種眼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還不懂,只隱隱有些害怕,拉著他問出了什麼事。師兄低聲要我別回頭,扶著他快點往山下走,一定不能讓人看出異樣來。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嘴角一滴滴滲出血來。我這才明白——原來剛才那杯酒是有毒的!師兄為了救我,才拚命忍住了不說。」風砂一邊述說,一邊已失聲痛哭。

「好小子,撕心裂肺的痛,難得他能忍這麼久!」任飛揚不禁脫口讚道,眼神也熱了起來。

高歡卻沒有說一句話,嘴角掠過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風砂流淚道:「到了山下,我只覺得他倚在我肩上的身子越來越重。師兄讓我把他扶到地上坐下,反手就用劍刺了自己三劍。我知道他是難受極了才這麼做的,我只盼能替他身受這種罪,可…師兄還是這樣看著我,但我發現他的眼中已有了一種奇怪的死灰色。」

「我大哭起來,我真的怕極了!師兄卻還是那樣什麼都不在乎地笑嘻嘻,他說:『小葉子,以後可別再惹事了,師兄再也幫不了你啦!』我大哭著說我一定會乖乖聽話不再鬧事,求他千萬別留下我一個人。師兄搖搖頭歎了口氣說他是想留下來,可老天爺不讓了…」

「我嚇壞了,一直地哭,哭得令師兄心煩了,便罵我:『死就是死,哭什麼?就當師兄出遠門去了。』我說師兄出遠門,無論去哪兒總有回來的一天,可若死了就一輩子也見不到了。」

「師兄這才怔了一下,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只那樣子看著我。血從他嘴角、鼻下、耳中滲出,他神色很痛苦,痛苦得幾乎發狂。我也快發瘋了!那時我還不會醫術,只有眼睜睜地看他死!

「師兄咬著牙,突然伸出手拉住我,低聲對我說:『小葉子,我喜歡你。但你…還太小,我本想到了你十八歲,才告訴你的…可現在不成了。』他聲音抖得厲害,我的心也快跳出了嗓子——我以前從沒有想過啊!為什麼會這樣?」

「我只覺得師兄的手在一點點冷下去,我拚命地哭,喊著他,說他如果不扔下我一個人,我一定長大嫁給他。師兄突然笑了笑,問:『小葉子,你真的肯嫁給我?』我點過了頭,仍是哭。

「他突然拔出了劍,回手一圈,把我逼出了七尺開外,大笑:『很好,很好。我岳劍飛這一生也算來過、活過、愛過,總算沒留下什麼遺憾!』他反手把劍一橫,就、就…!」

「全結束了…師兄死了,我也死了,世上不會再有『小葉子』這個人了。我也不回雪山派了,我帶了師兄的骨灰到處流浪,無論走到哪兒總把他帶在一起。師兄活著時我還不懂;等我真正懂了,卻又太遲了。」

話音漸漸低了下去,終於游絲般斷於風中。風砂不再說什麼,背對著兩人坐在石上,雙肩微微顫抖。

任飛揚似乎還沉浸在方纔這驚心動魄的往事中,這時才吐了一口氣,按劍而起,胸中熱血沸騰,再難抑制,不由仰天長嘯道:「世上還有這般好男兒!江湖中一定還有這樣的人,我久居於此,也該入江湖結識一下英雄,闖蕩出一番事業了。」

荒原雪(中)

但高歡似乎絲毫不為所動,他倚在樹上,拈著幾片草葉,神色依舊平靜而冷淡。只是他的目光,頻頻落在任飛揚的劍上,臉色極其複雜地變幻。

「任公子,能不能借你的寶劍一觀?」他突然開口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任飛揚一時反應不上,怔了一怔,才隨手將劍拋去:「你看就看吧,也沒什麼奇特的。」

高歡神色肅穆,反手緩緩抽出劍,一眼看到了劍脊上那兩個字——「問情」。一絲奇怪的神色在他眼中閃過。他放好劍,淡淡道:「任公子,這劍不是凡物,你可要好好使用。」

任飛揚奇道:「是麼?我從小用到大,除了比別的劍快一點,也沒什麼特別嘛!」

高歡笑了笑:「何止快了『一點』?若不是此劍鋒利絕世,劍氣逼人眉睫,你方才也不能一劍截斷千年巨木。」他伸手一彈劍脊,一陣清越的龍吟。「此劍乃是一百年前的鑄劍大師邵空子所鑄,也是他生平三大利器之一,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夢想得到它——怎麼,令尊沒有提起過麼?」

任飛揚撇撇嘴:「我爹早在我七八歲時就死了,從小他什麼也不教我。」

「那你的劍法…」

「簡單,我偷偷照劍譜練唄!反正都一樣。」

高歡點頭,又問:「那令堂…也沒說起過麼?」他神色有些奇怪。

任飛揚靠在樹上,抱著胳膊冷笑:「我娘眼裡只有我爹,根本顧不上我。我爹一死,她不出一個月就跟著去了。那些人欺負我年少無知,個個想踩到我頭上去…哼哼,他們凶,我比他們更凶!從小到大,在這白鹿城內我就是老大,誰敢再欺負我?」

紅衣少年臉上有漾出了邪邪的笑意,可眸間卻閃著一絲落寞孤寂之色:「人家都罵我是惡少…也沒什麼,反正我從小就沒娘教。」

高歡彷彿沒聽他說,低頭反覆弄著手中的草,突然抬頭又問了一句:「這麼說,令尊令堂已仙逝很久了?」

「不錯。」任飛揚回答,然後忽然驚覺,奇怪地問,「你今天怎麼話這麼多?問這個幹什麼?」

高歡笑笑,不再說什麼。

「姨,叔叔,快中午了,咱們回天女祠吃飯麼?」驀然間,小琪他們奔了過來,「我們肚子餓了!」

一進天女祠,大家全愣住了。院內一片狼籍,牆邊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具屍體,想是強行闖入時被毒死的;可院中也已被破壞殆盡。

「奶奶的!好霸道的神水宮!」任飛揚劍眉一揚怒道。「高歡,咱們聯手去把它剷平,你敢不敢去?」他回頭目光驚電般落在高歡身上。

高歡似乎早已料到這兒的情景,只淡淡看了一眼,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