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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羽田宅

  德玖一連三天沒回家,也沒留話。李天然心裡很急,倒不是怕師叔出事,而是急著找他商量,跟他說面對面見到了羽田。

  他怎麼想也覺得羽田沒認出他是誰,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本人當年也只是從眼角瞄了那張圓臉幾秒鐘而已。當然,他是受害人,這種血的記憶一烙永存。

  堂會回來那天晚上,他激動得喝了半瓶威士忌,躺在黑黑的臥室,無法入睡……還是睡了?一個個影像,一幕幕呈現眼前。師父,師母,二師兄,師妹,就在他床頭。他也身在其中。沒有聲音,可是又很清楚聽見他們說說笑笑。他不想再看下去,這麼多次了,就知道下一幕是什麼。想止住又止不住。一陣亂槍,師父額頭上的血。師母他們,還有丹青,都張著嘴,像是在喊,可是又沒聲音,全叫大火給埋起來了。他無法入睡,還是睡了?就這麼幾顆子彈,就這麼幾秒鐘,四個人沒了,他也完了……

  他還是無法入睡。還是睡了?怎麼沒有人?沒有路?怎麼又饑又渴?怎麼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像?是我嗎?渾身裹著襁褓,等著媽媽的奶水……是這種飢渴嗎……

  師叔幾天沒見不說,金主編也是一連幾天沒來上班。李天然禮拜一禮拜二都沒見著他。問小蘇也不知道。她倒是掏出來一個小本兒,說是母校朝陽女中在為綏遠大克百靈廟的傅作義官兵募款。李天然捐了十元。

  他本來只覺得金士貽有點兒不順眼,可是領教了他在堂會上那副德性,開始感到厭惡。不管怎麼樣,他知道現在更不能從金士貽那兒打聽羽田了,而且根本就不能在他面前說任何話。

  金士貽直到禮拜三才露面,問李天然堂會上玩兒得好不好。他沒再提羽田他們,只是笑瞇瞇地說他打了幾圈兒麻將,小贏兩百元,"有不少人打聽你是誰,還有位周博士要我介紹。"

  "周博士?"李天然想不出是誰。

  "北平歐美同學會會長,他想拉所有留學生入會。"

  李天然心中苦笑,大學也沒念完,還有案在身,"再說吧。"

  電話響了,小蘇接的,扭頭,握著話筒偷偷地笑,"說是找李天然。李白的李,天然的天,天然的然。"

  羅便丞約他下午三點在北京飯店酒吧見。

  李天然放下了電話,看看表,才十一點,跟金主編說有事,就走了。

  他上了東四大街,也不知道去哪兒,一直走過了六條才攔了部洋車到西單。

  他還是在哈爾飛戲院下的車。這回他更小心,已經正式對上面了。

  他在西單菜市場拐角找了家臨街的館子,叫了十個羊肉包子和碗白菜豆腐湯。

  他偏頭就看得見"一宇洋行"店門。慢慢吃,又叫了壺茶,一直泡了快兩個鐘頭。夥計沒趕,他也覺得不好再這麼坐下去了。這麼些時候,就只看到兩個女的進去。

  他付了錢出門,可是沒往大街走,繞過了菜市場,串了幾條大大小小彎彎曲曲的小胡同,差點兒迷路,才上了西長安街。他盡量放慢腳步溜躂。天陰了下來,涼下來點兒。街邊,胡同,和人家院子裡的樹,都禿得差不多了。除了故宮之外,露出來的全是灰黑灰黑一片矮房。他突然覺得北平老舊不堪。

  就這麼慢走閒走,還是早到了十幾分鐘。飯店有點冷清,酒吧裡頭就只是羅便丞一個人在張小沙發上等他。他坐了下來,叫了杯威士忌加冰。

  "拜託你一件事,往後不能再說'李天然,李白的李,天然的天,天然的然'了。"

  羅便丞大笑,"什嘛?!……我以為那是你的全名。"李天然也笑了,"有事找我?"

  羅便丞半天沒說話,悶悶喝酒,最後忍不住了,"你知道我中午是和誰吃的飯?"

  "肯定是位女士。"李天然瞄了下他一身漂亮的灰西裝。

  "那肯定是,不過女士也有仙女巫女之分。"

  "那肯定是位仙女。"

  "那你也肯定對了……"羅便丞臉上浮起了神秘的鬼笑,"那天晚上你跑掉了之後,我在伊甸園裡遇見了夏娃。"

  李天然開始有點兒煩他這樣賣關子,就逗了他一句,"顯然還咬了一口她給你的蘋果。"

  羅便丞臉色又變了,慢慢搖頭,"遺憾的是,她已經訂婚了。"

  李天然不好再開玩笑,也不想再問,等他自己說。半天,半天,羅便丞才開口,"我還沒有告訴你她是誰。"

  "沒有。"

  "Teresa."

  "Teresa?"

  "Teresa Tang."

  "Teresa Tang?"

  "Teresa Tang……唐鳳儀。"

  李天然一下愣住了。這個圈子可真小,不知道藍田知不知道,"跟誰?"

  "卓十一。"

  "卓……"李天然沒有聽懂。

  "卓家的小兒子,卓世禮……他排行十一,大夥兒都叫他卓十一。"

  老天!訂了婚不說,人家又是卓家小公子,住在王府大院兒的十一少,女的又不管是誰封的"北平之花",而你這小子,窮光蛋不說,還是個黃毛綠眼的異族……"老朋友,聽我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羅便丞自嘲地歎了口氣,"理智當然也如此告訴我,可是……"

  李天然除了驚訝才幾天他就這麼昏頭,又非常同情。兩個人半天都沒說話。李天然想了想,打破了沉默,"晚上有事兒沒有?"

  羅便丞悶悶搖頭。

  "好,我陪你喝酒。"他舉杯喝了一口,"酒正是為了這個才給發明出來的……頭痛吃藥,心痛喝酒,中外一樣。"

  李天然說不出為什麼也想醉一醉。

  羅便丞心情好了一點。二人繼續喝,一直喝到五點多。酒吧的人多了起來,也開始吵了。羅便丞建議上屋頂花園。李天然不想多在北京飯店混,就說帶他去吃烤肉,又說這種天氣剛好。可是去哪兒吃?東來順固然很近,人一定很擠。他記得在北新橋西大街看到一個"涮,烤"的招牌,可以去試試。

  他們又耗到六點多才離開。剛走出飯店,就開過來一輛乳色De Soto。

  "我跟'美孚'一個朋友借的,總不能坐洋車去接我的夏娃吧,"羅便丞繞過去進了右邊座位,"你帶路,你開。"

  很靜的車,很滑的擋。他從東長安街上了王府井,向北開,再從交道口上了北新橋。收音機正在播一段什麼戲,很吵。李天然偏頭發現羅便丞在靠著車窗打盹兒,就把它關了。

  還不到七點,不少鋪子都上了門。大街上顯得冷冷清清。他老遠就瞧見了前頭對街兩盞賊亮的煤氣燈。他慢了下來,等東邊來的電車過去。

  "叮噹"一聲過去了,他正打算在街中間掉頭,東邊那頭又過來一部汽車,挺快。他只好一踩擋稍等。

  那輛汽車刷地一下從他左邊飛馳過去。就這麼一剎那,對街煤氣燈光掃過了黑車後座兩個人,男的只露個後腦勺兒,沒看見臉。可是旁邊那個女的,面對著這邊,是那個姓舒的。

  他回頭看了下羅便丞,還在那兒輕輕打呼兒,就沒再多想,輕踩油門,掉了個頭,跟了上去。

  西大街上沒車。他不敢跟得太近。尾隨到了鼓樓東大街,前頭那部拐進了南鑼鼓巷,一直快到了盡頭地安門東,才又拐進了條小胡同。

  李天然沒敢跟進去,把車停在胡同口,熄了車燈。

  他瞄見那輛車在裡頭不遠路北一個宅院前邊停了下來,車燈還亮著,倒進了門。

  小胡同暗了下來。他隱隱看見那個門口前頭有幾棵樹。

  這是誰的家?不會是山本。金士貽住東城。舒女士?羽田?反正值得來探探,總有點兒關係……

  他在飯館兒門口停了車,搖醒了羅便丞。

  "怎麼?已經到了?"

  李天然下了車才看見大門上頭有塊橫匾"順天府"。門兩旁白區黑字兩個布條兒,一個"烤",一個"涮",給上頭煤氣燈一照,刺眼極了。

  他們邁進了大門。有兩個小夥計上來招呼,領著二人穿過了前院。

  是個兩進四合院,內院上頭還搭著棚。北房有個二樓。院子當中立著一個半人高的大火盆,上頭架著鐵炙子,縫中不時冒出一縷縷煙。火爐子旁邊有兩條長板凳和一堆松柴。

  李天然這才發現羅便丞來了北平這麼些時候,還沒吃過烤肉。也難怪,頭一回在這兒過冬。

  人不怎麼擠,可是東西北房都有客人,多半都在屋裡頭涮。夥計給他們在西屋找了個座。李天然先叫了半斤汾酒。

  "吃這個非喝白乾兒不可,你行嗎?"

  羅便丞說行。李天然叫他褪了上衣,解開領帶和領扣,捲起袖子,"準備流汗吧!"

  天然夾了十來片兒粉紅帶白的羊肉放在碗裡,佐料兒只是點兒醬油,拌了拌,才放上大把蔥絲兒和香菜。羅便丞一樣樣照著做。

  他帶羅便丞下了院子,站在火盆那兒,教他先用大筷子把蔥絲和香菜放在炙子上墊底,再把羊肉撥到上頭,翻了翻,六七成熟,再把碗裡的汁兒往上一澆,再又撥弄了兩下。烤得肉"滋滋"冒著煙。李天然一下子全撈進了碗,一隻腳踩在板凳上,另一隻立在地上,"來,吃吧!"

  羅便丞也學他樣,把只腳踩在板凳上。

  第二趟他們拿進了屋。一口肉,一口白乾兒。

  羅便丞直叫好,滿頭大汗,一半兒烤出來的。

  李天然看他這麼專心,好像什麼都忘了,心裡也很高興,想說句話又沒說。可是羅便丞立刻感覺到了,"What?"

  "沒事。"

  羅便丞放下了筷子,舉起酒碗,"朋友,謝謝你,酒的確是治心痛的阿司匹靈。"然後一口幹掉。

  李天然付的賬,"規矩,你頭回吃,又是我帶來的,"賬單讓他感到驚訝,倒不是才兩元,而是他們倆竟然幹掉三斤羊肉,一斤半白乾兒。

  羅便丞稍微有點搖晃,所以還是天然開。他在空空的夜街上,開得相當快,再照羅便丞的指引,左轉右轉地到了一個大門半開著的小宅院。

  "進來喝一杯,看看我住的地方。"

  "你還行嗎?"

  "我?不用擔心……我母親是愛爾蘭人。"

  李天然發現這條胡同就在景山後邊。嘿!他心頭一跳,離剛才那兒不遠。

  羅便丞伸手一指,"沙灘二院,我老師住那兒,"他回身前頭帶路,"這個公寓裡頭住的全是北大學生。"

  掌櫃的門房探頭招呼了聲,"火給您生上了。"

  他們下了院子。東房亮著,一陣麻將聲。

  "這兒住的都是窮學生,兩個人一間,我本來還有點不好意思,一人獨佔三間北房……可是才九塊錢一個月。"

  顯然他也利用這兒工作。李天然接過來一杯威士忌,打量著屋子。真是標準的美國小子的家。亂七八糟。大本小本的書,一疊疊報紙雜誌,滿桌滿地。牆上一張世界地圖,一張中國地圖,一張北京街道圖,全是英文的。

  "天然,"羅便丞倒在沙發上,"你怎麼看卓十一他們這家人?"

  "怎麼看?家住王府大院兒,還能怎麼看?"

  "嗯……"他欠身用鐵叉子撥了撥銅盆裡的炭火,"可是堂會那天晚上我可開了葷……抽了幾口大煙……"他倒回沙發,"你抽過沒有?"

  李天然微笑搖頭。

  "唉……"他抿了口威士忌,"這個時候,有錢有閒,住在北平,可真舒服……"他閉上了眼睛,沉沒在回味之中,"頹廢是有點頹廢,可是真舒服……唉……那象牙小壺,那黑黑褐褐的煙膏,那細細長長的針,那青白色的鴉片燈,那個老古董煙床,那個伺候煙的小丫頭……我看不到十八,可真會燒,手又白又巧,一個一個小煙泡兒,都剛好塞進煙鍋兒,再給我點上……啊……那股味兒……帶點油香,像烤核桃仁的香味,還帶點焦味兒……啊,一口下去,兩口下去,比抓癢還舒服,比打噴嚏還過癮,你全身都酥了……"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開始傻笑,"再這麼下去,我可真離不開北平了……說正經的吧。"

  李天然只是靠在沙發上休息,沒有說話。羅便丞坐直了,"你知道我在堂會上都見到了什麼人?"

  李天然搖搖頭。

  "你知道江朝宗吧?連這位遺老都去了……你猜還有誰?潘毓桂!我的老天!全是親日派!"

  "你準備把他們寫出來嗎?"李天然有點明白為什麼藍老不出席了。

  羅便丞點點頭,"已經訪問了清華的梅貽琦,燕京的司徒雷登,另外還要訪問幾個人……宋哲元,張自忠,都已經安排好了,還在安排市長秦德純和北大教授胡適,校長蔣夢麟……哦,還有你們董事長藍青峰。"

  李天然非常佩服。這麼一個美國毛頭小伙子,才來沒多久,剛來的時候連中國話都說不清楚,可是現在知道的事,跑過的地方,認識的人,比他多多了。就憑一個駐外記者的名義,說要找誰就找誰,而且見得著。他腦中突然一閃而過一個念頭,要不要托他打聽一下羽田?還有朱潛龍?不過他沒提。

  "你在想什麼?"羅便丞見他半天沒說話,就問了一句。過了會兒。見他沒回答,又接了下去,"我的老闆前天來了個電報,叫我寫幾篇長的,把冀東自治以來的華北局勢分析一下……可是那天先去看了演習,晚上又去那個堂會,又碰見那些……唉,我不想下結論,可是皇軍還沒有進城,那幾個小子們已經這麼囂張了,還跟我說什麼'只有中日親善,方能確保亞細亞之和平'……你看,"他用手一指雜亂的書桌,"你看,打字機上的紙一片空白,一個字都還沒寫,三天了……"

  李天然還是悶悶地喝著酒,牆上的掛鐘說是十點半……師叔跑哪兒去了?……

  "你還在想什麼?我說了半天話,你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你就寫嘛……就寫你看見的,聽見的,知道的。"

  "那你在乎我把你寫進去嗎?有個留美大學生,讀者會覺得更親切……只是我還不知道你對很多事情的看法。"

  "你別寫我,我沒有什麼看法。"李天然覺得有點不妙,"別寫我,連我的名字都別提!"他一口幹掉了酒,站了起來,"我該走了……"他發現羅便丞給他的話和他的表情給愣住了,就補上一句,"你要找個留學生訪問還不容易,北大,清華,燕京,輔仁,可多的是,再不行還有個歐美留學生協會……"他說完,也不再去管羅便丞有什麼反應,就走了。

  他上了胡同才感到有點過分。唉,管不了那麼多了。西北風正在刮。他扣上大衣,稍微辨認了一下東南西北……哦,這條是月牙兒胡同。

  他順著地安門內大街朝北上了地安門東,貼著牆根兒走。路上沒什麼人,經過一家像是個學校的時候,裡頭那個門房一愣,死盯了他一眼。他也沒去理會,再朝北進了南鑼鼓巷。

  從南邊進去應該是右手邊第一個胡同。他看了看手錶,又前後掃了一眼。老遠前方有盞暗暗的街燈。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都睡了。只有陣陣風呼呼在吹。缺了小半邊兒的月亮在雲中躲來躲去。他拐進了胡同,挺黑,直快到跟前才看見門口那幾棵樹。

  他脫下了大衣,捲了起來,抬頭瞇著眼打量了一下,猛然平地拔起,將那團大衣塞到上頭分叉枝幹中間。下了地,他翻起了上衣的領子,稍微遮住一下白襯衫。

  他轉身邁了幾步,無聲地躍上了房,摸了摸瓦,挺牢。

  他還是很小心地踩了過去。是個兩進院子。各屋都黑著。他伏在房上注視著黑黑的內院。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眼睛已經習慣了這個黑,可是還是在月亮冒出來那一會兒,才注意到前後院之間,一東一西兩個小天井裡各有棵大樹。他慢慢移了過去。葉子全落了,可是還是可以在大枝小枝下頭藏身。左右鄰居也都黑黑的。

  總得捅一捅。他喘了口氣,輕輕鬆開了一片瓦,在手裡掂了掂,一甩手丟進前院。

  "啪啦!"很響的瓦碎聲震破了這死寂的夜空。他趴在屋脊後邊,只露出小半個頭。

  先是南屋那邊兒的門開了,沒亮燈,出來一條人影。李天然決定不管是誰,也不管這是不是羽田的宅院,只要這小子上房發現了他,他就動手。

  可是這小子沒上房,在院子裡走了一圈,這才刷地一道電光掃了上來,又照了會兒前後屋頂,再又照回院子……"咦!"那小子照見了一些碎瓦片,彎身拾起了一塊。

  南房屋裡有了亮光,也把院子照明了點。又有個人披了件袍子出來,站在房門口輕聲一問,"有人?"

  "有的話也溜了,給你這一喊。"

  "去報一聲兒吧?"

  "待會兒,讓我再繞繞……"他在前院又繞了一圈,查了查各屋門窗,還查了下天井,"你上大門口兒去看看。"他進了內院。

  李天然也隨著換了個屋頂趴著。

  那小子打著手電上了北屋台階,在廊下敲了敲東邊一扇玻璃窗。

  裡頭有了燈。又過了會兒,正屋的燈也亮了,門也開了。門中間站著一個人。亮光從他背後照過來,只勾出來一個黑黑的輪廓,看不清臉孔。是他?

  他們兩個站在門口說了會兒話。那小子用電棒照著手上的碎瓦。又說了會兒話,一句也聽不見。

  門裡頭那個人進去了。正屋的燈一個個暗了下去。打手電的又朝著屋頂亂照了一通,慢慢走回前院,很響很清楚地自言自語,"哪兒來的毛賊,也不先打聽打聽。"

  李天然趴在房頂上,一直等到下頭那兩個小子全回屋了,燈也滅了,又待了十幾二十分鐘,才從隔壁宅院下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