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中日恩怨兩千年 > 卷壹 第八章 「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 >

卷壹 第八章 「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

公元607年7月3日,倭國使者抵達隋朝首都長安,受到了當朝皇帝的接見。

這次往來總體而言比較奇葩,無論主家來客還是會見的過程,都透著一股濃郁的奇異的氣息。

主人家是隋朝的第二代,同時也是末代的皇帝——隋煬帝楊廣。

此人在中國歷史上那基本就是昏君和暴君的代名詞,評價通常不外乎「人渣」「畜生」「禽獸」這樣的字眼,雖說是情有可原,但也著實有失公正。

楊廣這個人吧,不著調的事情確實幹得比較多,但在不著調之餘,他也同時具備了很多明君的品質:充滿智慧,富有謀略,性格豪放並且大氣。

在楊廣一生所做出的無數政績中,光是開創科舉制度和修建運河這兩條,就足以讓他功垂千秋,但史學家在評價一個帝王的時候,似乎更喜歡著眼於一些陰暗面,或者說並不看重他積極的一面而更側重於他的消極面,故而隋煬帝在歷史上能遭此評價,也就不足為奇了。

試想,在天下紛亂四起,王朝統治岌岌可危的時候,一個並未像其他皇帝那樣或惶惶不可終日,或尋死覓活要自絕於人民,而是一邊照著鏡子一邊摸著脖子,然後微笑著說一句「好頭頸,真不知該由何人砍斷它」的傢伙,怎麼可能是泛泛之輩?

我記得有一句話說得非常有道理:「正因為是暴君,所以才是英雄;對自己統治結果感到後悔的,不過是昏君罷了。」

當然,說隋煬帝是英雄似乎又過了,雖然我不贊成死盯著陰暗不放,可同樣也不應該忽視陰暗,所以對於楊廣,似乎用「奇葩」二字來形容是最為貼切不過的了。

說完了主人再來說客人。

倭國派出的是一個使節團,總人數幾十來號。帶頭的,是一個在冠位十二階中身居大禮的傢伙,名叫小野妹子。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的性別為男。

這也正是他的第一個奇葩之處,事實上後來日本歷史圈內還專門搞過一個研討會,研究討論一下如此一個大老爺們兒為何要起名叫「妹子」,但時至今日也沒論出個結果來,已然成為了千古之謎。

第二個奇葩之處就是這個小野妹子真的非常可疑,身為一介男人,他不愛武裝愛紅裝——幾乎不怎麼碰刀槍劍戟,而是對侍弄花花草草情有獨鍾,並且還玩出了很多花樣,比如拿紅花來配綠葉,用百合來裝飾菊花等等,而經過他的那雙靈巧的手,很多原本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花小草,倒也被搭配得有模有樣,放在房間裡讓人看得心曠神怡,跟喝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這便是日本花道的由來。

在今天,小野妹子一般被認為是這一文化藝術的創始人。

使節團團長小野妹子這次來長安的主要目的,是遞交一份由廄戶王子以推古天皇的名義親筆寫就的國書。雖說他並沒看過具體內容,但在出國之前,王子已經告訴了妹子,在這份書信裡,除了客套話還是客套話,幾乎沒有任何乾貨,所以當楊廣接過信封的那一瞬間,小野妹子也頓時如釋重負,站在一旁擺出了一臉完成任務的輕鬆相。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卻發生了。

那封國書隋煬帝才看了兩秒不到,突然就臉色大變,一拍跟前的龍案,怒吼道:「混賬東西!」

小野妹子的第一反應是渾身一震,一顆心被吊了起來。

難不成廄戶王子坑了自己?表面上說信裡都是客套話,但實際上卻夾雜了私貨?

可就算那樣也不對啊,這隋煬帝才看了一眼就暴跳如雷,該不會開頭第一句的問候語就是敏感詞彙吧?

身在異鄉為異客的妹子又驚又疑,但他知道自己這會兒再這麼傻站著一言不發不但會給倭國丟臉,同時也會有觸怒天威導致小命不保的危險,於是便硬著頭皮強作鎮定地問了一句:「皇帝陛下,這信中有何不妥?」

「拿給他,讓他自己看!」隋煬帝把信往地上一甩。

在接過由邊上太監遞過來的國書之後,小野妹子立刻瞪圓了雙眼仔仔細細地精讀了一遍。

讀完之後他才明白,原來廄戶王子真是一個誠實的人。

這封信裡確實除了客套話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於是妹子又將那充滿著疑惑的圓圓的雙眼轉向了隋煬帝。

「難道你看不出你們家主子該死在何處嗎?」

整個殿堂裡一片寂靜,小野妹子的眼神更是從疑惑變成了驚恐。他突然把目光落在了開頭的第一行字上面。

「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

日出處,也就是日出的地方,通俗講就是東方,即倭國;日沒處,顯然說的就是位於西面的隋朝。

這句話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倭國天子問候大隋天子。

難道……

「蕞爾小邦,敢稱天子?」隋煬帝鐵青著臉,「你們該不是想造反吧?」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自秦始皇時代起,在天朝上邦的中華帝國眼裡,所謂的天子也就是皇帝,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只能有一個,其他的鄰邦永遠都是附屬,可以稱王,但決不允許稱帝。

這叫做堅持只有一個皇帝絕不動搖,屬基本國策。

現在倭國人公然提出一倭一隋,悍然挑戰大隋皇朝的外交底線,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況此事若是一開先例,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然而,隋煬帝在憤怒的同時卻也有了一絲疑惑:這小小的倭國哪來那麼大膽子,就敢在老子跟前稱皇帝?難不成是瘋了?而且還自稱日出國,說老子是日落國。

雖然隋煬帝可以一聲令下出兵伐倭,但不是現在。

眼下隋朝的外交政策主要是針對北面高句麗的,因為那地方不但時常流露出諸多對大隋的不臣之心與不服之情,而且還四處騷擾百濟和新羅以及遼東邊境,直接對隋朝的國家領土產生了威脅。

所以隋煬帝一直憋著想給那幫不知好歹的傢伙們一兩下子,多年來都處於準備狀態中。

也就是說,目前的隋朝除非騰出手來搞兩線作戰,不然根本就拿活蹦亂跳的倭國沒轍。

而兩線作戰一般是國家外交的大忌,如無大事斷不會這麼弄。

當然,該情報早就被倭國方面給掌握了。

於是隋煬帝對廄戶王子擅自為推古天皇加封天子稱號一事的答覆只能是:強壓心頭怒火,表示這次看在你們是未開化蠻邦的情況下就饒你們一回。朕親自修書一封,你拿去給你們倭王看,以後切莫再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不然就別怪刀槍無眼了。

不過,雖說這次你們把朕給惹毛了,但大隋和倭國之間友好總歸是主流,所以這次我們大隋方面也會派出一名專使和你一同去倭國,會見一下倭王,以增進兩國感情。

小野妹子一聽連忙跪下磕頭謝恩。

使者的名字叫裴世清,時任鴻臚卿掌客,其實就是專門負責外交接待的高官。

不管怎麼說,該交的國書已經遞交了,該拿的回文雖然還沒寫好但也肯定能拿著,而且對方連回訪的使者都已經安排妥當,故而這次出國訪問,至少從表面上看,算是功德圓滿了。但實際上小野妹子明白壓根就不是這麼回事,真正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不過此時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沖楊廣行了個大禮,轉身結束了這次會見。

看著告辭離去的小野妹子,隋煬帝只是輕蔑一笑:「不知天高地厚,也想妄稱九五。」

在他看來,倭國之所以自稱天子,不過是純屬想威風一下的衝動之舉。他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日本人又不傻,怎麼可能因一時的激情而跑長安去踩中國人的底線過嘴癮?

自稱天子,那絕對是蓄謀已久的事,而且少說也是數代倭國統治者代代相傳的一個心願。換言之,這步很大的棋至少也盤算了百多年。

回顧之前南北朝倭五王的那段,之前就說過,自打從劉宋那裡得到了都督南部朝鮮半島諸國軍事權的名分之後,倭國對中國的外交方針就開始發生了相當微妙的變化。在此之前主要是來朝貢,在那之後則每次來都必定有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辦事來的。

請不要忽略這種變化。

舉個例子,假設你是一方老大,你有一群馬仔,平日裡他們都會很守規矩地隔三岔五給你上貢,或真金白銀或名煙名酒。

但突然有一天,其中的一個不再送東西了,這傢伙即使是上門找你,那也只是除了一張嘴什麼都不帶,而且每次的話題都相當正經,不是一臉嚴肅地跟你匯報這個月你的另一個馬仔A擋了他的財路,就是渾身殺氣地告訴你下個月他準備吞了另一個馬仔B的堂口。

這說明什麼?很明顯,這說明這廝已經不再滿足於只做你的馬仔了,他打算跟你平起平坐,也做一個老大。

同理可證,倭國外交方針的變化,說明他們對中華朝廷的外交政策,已經從原來的藩屬對宗主國的討好漸漸演變成為了對等的國與國邦交,至少在態度上是這樣的。

當年的中華帝國,對於倭國來說,確實是至高無上的,而數百年過後,隨著日本自身的不斷強大,對中國國情的不斷深入瞭解,原先籠罩在對方身上的那圈光環也越發暗淡,而且日本人自己也不願意總跟在別人屁股後面,他們想尋求的,其實是一種互相尊重的對等外交,也就是想把中國當成自己的兄弟,中國是兄,日本是弟。

其實這個想法平心而論並沒有錯,首先雙方同文同種且一衣帶水,稱一聲兄弟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其次國家和國家之間的交往本來就應該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那種卑尊屈膝地諂媚對方是慈父親爹又把自己貶為兒皇帝的攀親做法,哪還能算得上是「友好」?

這就跟人與人相處是一個道理,能夠把你當兄弟看待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一個天天稱你乾爹或是要你認他做乾爹的人,你會把他當成朋友嗎?你敢把他當朋友嗎?

於是我們完全有理由說一句,廄戶王子的那封將推古天皇稱為天子的國書,絕對不是對中國的無禮之舉,它最多是反映了當時倭國人或者說廄戶王子本人想要努力把自己的國家建設成為一個不輸給對岸中華帝國的強盛大國的期望罷了,這種想法當然沒有任何過錯,故而所謂的沙文主義腎上激素也完全不必在此爆發。

雖然隋煬帝並不打算跟倭國做兄弟。

數日後,小野妹子再次進了王宮,並且收到了楊廣親筆寫好的回信。

回到驛館,他偷偷將其打開,想看看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

結果才看了一眼,妹子就傻了。

因為在這封回信裡,第一行第一句是這樣寫的:「皇帝告倭王」。

皇帝,當然是楊廣;倭王,則是推古天皇。

完全一副居高臨下的親爹姿態。

此外,該信通篇的格式,也嚴格遵照了中國歷來皇帝寫給諸侯文書的格式,同時文中措辭比較激烈且態度相當強硬,大有一副倭國國王欠他多還他少的架勢。

心知壞了菜的小野妹子一連幾宿都沒睡好,絞盡腦汁在那裡想對策。但不管他怎麼想,都沒能得出個所以然來。

這一年八月,在隋朝使節團陪同下,小野妹子踏上了回國的路程。

使節團的團長是裴世清,之前已經提過了。

裴世清跟楊廣完全不是一類人,這傢伙比較樂善好施,跟誰都能走得近,跟誰都能自來熟。估計也正是因為這樣,皇帝才會安排他做外交官接待那些小邦附庸的使臣們。

一行人於當月末抵達了倭國首都飛鳥,然後受到了最高規格的接待。

據說那天廄戶王子先是派出了兩百名騎兵打頭,出城數十里前來迎接,然後一路上設置儀仗隊,敲鑼打鼓地歡迎大隋使者來倭。

當隊伍抵達王城正門,早已等候多時的廄戶王子身著紫色綾羅,率百官行漢禮,一字排開地前來恭迎。裴世清一看這陣勢,也連忙下了車駕,走上前去行禮答覆。

兩人見面,廄戶王子似乎顯得特別高興,一邊作揖一邊就說:「聽說大隋在我倭國西方,乃名揚四海的禮儀之國,而我倭國乃一介蠻夷,偏居海隅,不識禮儀,孤陋寡聞,以至久不相見。今貴客遠來,特意清掃道路,裝飾館會,以待大使,希望聽到來自泱泱大國的文明教化。」

雖說這話聽著就知道是客套,但廄戶王子的演技相當不錯,一副「遠方的親人啊我總算把你盼來了」的腔調。

而那邊的裴世清毫不示弱,也非常淡定地吐出了一套官話:「我大隋皇帝的威德與天同高,恩澤遍流四海,並以王道開化諸邦,故特地派遣我來你這裡宣旨傳諭,遞交國書。」

兩人一番空對空之後,廄戶王子表示這八月的艷陽天熱得很,我們家大王早已準備好了國宴,要不進去邊吃邊聊?

於是一幫人便在王子的帶領下,來到了宮殿之內。

雖說是倭國的國宴,但無論是用的鍋碗瓢盆還是席間侍者們的穿著打扮,都是百分百地從中國學過來的,尤其是鍋碗瓢盆,幾乎就是清一色地原裝進口,這讓裴世清充分感到了一股清爽的家鄉氣息。

此外,最讓他中意的,則是擺在自己面前的餐具——筷子一雙,勺子一把。

陪同在座的倭國君臣們,也使用著同樣的傢伙。

這就表明至少從那時候起,日本的上流社會就已經普遍把筷子當成了日常吃飯的工具了。

國宴過後,裴世清與推古天皇進行了更為深入的親切交流,雙方你來我往地將客套話藝術發揮到了極致,雖說陪同在旁的廄戶王子心中不時會掠過一絲疑惑:說好的國書呢?

而裴世清似乎是看出對方在想什麼,所以在跟美麗的女王歡聲笑語的同時也不忘順道一提:「這次我大隋的皇上有親筆國書一封,特地要我呈給殿下。」

推古天皇點點頭,說那你就呈上來吧。

裴世清搖搖頭:「國書交給了小野大人,應該在他手上。」

然而小野妹子這時候並不在場,其實他連國宴都沒參加,目送隋朝使節團進了王城之後便找了個借口回家去了。

推古天皇表示反正也不差這一會兒,乾脆明天再說吧。

此時廄戶王子站了起來,說自己這幾天身體一直都不好,現在正襟危坐了那麼久,實在是挺不住了,大王您看是不是能讓我先去歇著?

在得到批准之後,王子迅速趕回了自己的寢宮,然後差人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一趟小野家。

很快,小野妹子就來了。

廄戶王子開門見山,人都還沒坐下他就問道:「國書呢?」

小野妹子倒也快人快語:「掉了。」

廄戶王子一驚:「什麼?」

「掉了。」小野妹子還進一步做了解釋,「就是沒有了。」

身為外交使節,把對方皇帝親筆寫的國書給弄丟了,這放在哪個國家都是要殺頭的大罪。

但小野妹子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一絲的驚恐:「在路過百濟的時候,我們遭遇了山賊,國書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搶走的。」

這幫人的行程路線跟幾百年前邪馬台的使者們基本一樣,也是從長安出發走陸路抵達朝鮮半島南部,然後坐船過海到九州,再走陸路來到大和。

在聽了對方的說法之後,廄戶王子的臉色非常平靜:「你在騙人吧?」

小野妹子搖頭否認:「在下不敢。」

「你應該已經事先看過那封國書了吧?裡面都寫了些什麼?」

對面一陣沉默。

廄戶王子頓時明白了一切,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你立功了。」

說完,他便離開了小野家。

第二天,推古天皇和廄戶王子一起再度接見了裴世清。在雙方交流的過程中,廄戶王子表示,那封國書自己已經和大王共同認真拜讀過了,寫得情真意切,非常感人,通篇都充滿著大隋希望跟倭國友好千萬代的真誠。

裴世清則嘴角略顯抽搐,羞澀一笑之後,表示我大隋自古便是禮儀之邦,搞外交講究的正是一個誠字,這國書是我們皇上用心寫的,你們若是看了覺得滿意,那便再好不過了。

此後不久,小野妹子被從大禮提升到了大德,這也便是前面所提到的那個冠位十二階裡唯一一個被破格提拔的例子。

為什麼?

為什麼把國書弄丟了非但不用掉腦袋坐牢反而還能陞官?

這當然和那封國書的本身有關。

之前我們已經說過了,隋煬帝的親筆國書,內容相當地不友好,而且也完全否認了廄戶王子所提出的日出國天子日沒國天子的論調,如果這樣的一封國書被送到推古天皇的手裡,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推古天皇首先會很不爽,你收到這樣的一封信相信你也絕對不會高興的。

而在不爽之餘,這位女王又會做些什麼?

很明顯,這是一次外交事故,肯定要找事故責任人出來問話。

這個責任人,顯然就是寫倭國國書的廄戶王子。

本來嘛,你要是老老實實按照慣例,寫上倭王拜會大隋天子之類的話,也不會出什麼狀況,可你偏偏要標新立異地跟人稱兄道弟,搞什麼一倭一隋,兩個皇帝,結果被人家罵上門來,而且罵的還不是你,是女王,你說你能推卸個中責任嗎?

此外,即便是推古天皇本人心胸寬大不打算追究,可這隋朝的國書並非秘密文件,不消多日必定會讓整個倭國朝廷都知道其中的內容,你覺得你的政敵們,比如那位蘇我馬子,會放過這個打壓你的絕好機會嗎?

以馬子的那一份悶騷性格,當然是沒可能網開一面,多半就該在朝堂之上公然叫囂,說一些諸如廄戶王子身為攝政卻不顧大局,一支禿筆胡噴亂塗讓大王蒙羞,著實罪不可赦之類的話。

這樣一來,推古天皇即便不想追究,卻也不得不追究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長期以來中國都是倭國名義上的宗主國,所以這次隋煬帝的這封國書要真的被公開了,很有可能就造成女王自身的地位動搖。這事往小了說,那就可能會引發王位更替;要往大了說,便真的是要天崩地裂了。

而現在國書突然就掉了,沒了,不復存在了,這等於就是說剛才我們假設的那一切糟糕情況都不會發生了,同時也會在倭國朝堂裡營造出一種「我們大王跟大隋自稱天子,大隋似乎也沒啥反應嘛」的假象,從而使得推古天皇和廄戶王子的地位不降反升,尤其是捉刀的後者,那更是賺足了人氣,為自己日後被冠以「聖德」二字的稱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你說小野妹子的功勞能小嗎?

至於大洋對岸的隋朝,那則是結結實實地吃了個啞巴虧。

對於國書丟失一事,裴世清未必不知道,可他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既然廄戶王子已經當著推古天皇的面告訴他這封信寫得很好很生動,那麼縱然知道信中內容的裴世清也就只得當對方是真的很滿意很感動,他總不會傻乎乎地追問一句說這信裡明明都是罵你們的話,你們怎麼還會滿意呢?

那就純粹是在給自己添堵了。

面對倭國的裝傻,老牌外交家裴世清明白,自己唯有跟著一塊兒裝傻,才是上策。

而隋煬帝則更悲催,他的那封用滿腔怒火鍛就的國書就這麼被小野妹子在半道兒上給消失了,等於就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並且他還沒轍。前面已經說過,此時此刻的隋朝,真正的外患是東北面的朝鮮半島,形勢緊張到了已經要用兵的地步;倭國雖然搞了各種花花腸子,但也終究是花花腸子,還沒形成實際上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