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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生存之道

第七章 生存之道

街上人煙稀少,人們匆匆趕路,熟人見面不敢一交一 談,只敢以目光彼此示意。即使是號稱最大膽的居民也不敢靠近那些穿黑衣的巡邏憲兵。失去控制的軍隊比任何天災人禍更可怕,帝都的市民是深有體會的。就是這些憲兵們,八年前在這座城市裡製造了恐怖的「帝都流血夜」,這至今讓帝都的居民心有餘悸,無論平民還是貴族都人心惶惶,生怕那恐怖的一幕將會重演。

在城市的上空,瀰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重的氣息,彷彿暴雨來臨前,黑壓壓的烏雲已經遮蓋了藍天、末日即將到來。

而在帝都東南區的仁德路上,有一個被爬山虎和樹籐圍牆圍起來的莊園。外表上,它與附近的莊園沒什麼兩樣,唯一的特殊是,院子裡最高的建築上方飄揚著一面黑色的飛鷹旗,而大院的門口有兩個站崗的哨兵,這表明莊園是隸屬於遠東軍區的產業。

在這天,唯有在這個莊園,依然保持了一貫的安寧,那席捲整個帝都的恐怖氣氛對這裡沒有任何影響。

門被打開了,吳松小旗武士帶著滿身的雪和寒風走進屋裡來。屋子裡的幾個人同時望向他,小旗武士鞠身行禮道:「大人!」

「不必那麼多虛禮。」遠東軍副統領林冰將軍一身戎裝,修長的深藍軍官制一服 上佩戴著金色的將領徽章,映照得這位女將軍俊秀的臉頰分外靚麗。她好整以暇的塵在椅子上,窗外清晨的一陽一光恰好照著她半邊臉,於是在吳松看來,這位女將軍的身周彷彿籠罩在耀眼的光圈中一般。

「吳松,你回來得正好。有幾位貴客在,你等一下,握有話跟你說。」

林冰轉過頭,微笑著對對面的人說:「各位爵爺今天大駕光臨,我們十分榮幸。尤其是蕭平爵爺。大人曾說過,他當年在帝都時常蒙您照顧,還特意囑托我這次過來一定要向您老人家問好。我本想親自拜訪,只是俗務纏身,也怕叨擾了您——沒想到您先來了,真是讓我們小輩的慚愧啊!」

「林冰大人,您太客氣了。」坐在林冰對面的是一位衣飾華貴的老人。他一頭矍爍的白髮,面貌端莊,神態雍容平和。他從容的笑道:「當年的一些瑣碎小事,難得秀川大人還記在心上,真是慚傀。」

林冰莞爾一笑:「我家大人一向珍重友誼。只要是朋友伸出來的手,無論多遠他都會接住的,而且永遠銘記在心。」

蕭平微笑道:「是啊,秀川大人是個重情誼的人!上次大人進京,跟我們幾個老頭子聊天,大伙聊得很是投機。可惜這次大人沒回來,回想起大人的談吐和風采,我們都很想念啊!不知大人何時有空能回來跟老朋友們見見呢?」

「有勞諸位爵爺牽掛了。我家大人也很想念大家。只是軍務繁忙。家族又委任大人當了極東統領。家族如此器重,大人也不敢懈怠了軍務啊!」

幾位貴族同時讚道:「那是,秀川大人忠於家族。勤勞王事,盡忠職守,令人敬佩啊!」

「有秀川大人這樣能幹的忠臣,那是家族之福啊!」

「只是極東地方苦寒,魔族狡詐無信,林冰大人一定要提醒大人小心保重啊!」

蕭平乾咳一聲,旁邊立即有人端出了大大小小的幾個包裹,輕輕的放到了林冰面前。

蕭平慢條斯理的說:「都知道秀川大人是出名的清正廉潔,但幾件御寒的衣物和一點帝都的土特產,林冰大人您就干萬不要跟我們推托了——呃,當然,裡面我們也給林冰大人您備了一份,也請不要嫌棄。」

他輕輕把一個信封在桌面上一擱:「這麼久不見了,我也很思念秀川大人。這裡有封信,還麻煩林冰大人您代為轉一交一 給大人了。拜託了!」

望向桌子上那厚厚一疊的「信」,林冰眼中閃過了嘲諷之色。她不動聲色的收起了那封信,微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呢?如此,下官就代大人感謝諸位爵爺的好意了。」

看到林冰收起了那個信封。幾個貴族都鬆了一口氣,收了錢,那就好商量了。

但貴族講究的是氣度雍容,哪怕刀架到了脖子上,貴族也不能丟一了架子,直白而赤一裸一裸一的喊:「救命啊!」——那是與貴族身份不對稱的。於是大伙就開始漫天漫地聊天,從天氣突然變冷一直到帝都劇院的新歌劇,從帝都最近的流行服飾到元老會的奇聞秩事,帝都貴族見聞又廣,林冰也是個甚有水準的談手,大伙言談甚歡,笑聲不斷。

眼看談得差不多了,蕭平使個眼色,在座的費諾思伯爵會意,咳嗽一聲:「林大人,昨晚帝都發生了件大事,您知道了嗎?」

「說來慚愧了。我家大人雖然一直忠心報國,但卻總有些嚼舌根的小人跟他過不去,造他謠言。身處嫌疑之地,我們也不敢和外界多接觸,一直窩在遠東軍駐帝都的辦事處裡,也不關心外面的事,幾乎是與世隔絕了——不知伯爵您說的是什麼大事呢?」

三個元老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瞄了一眼站在旁邊沒吭聲的小旗武士:林冰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分明她還不斷的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哪裡是「不大關心外面的事」?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貴族們有求於林冰,她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大伙也不好揭穿她。

費諾思又乾咳了一聲:「昨天晚上,轟轟然一片,滿街都是兵。今早,我們想去問問總長到底是怎麼回事,卻發現通往中央大街、華山路和富貴路等幾條主要街道路口都被人用拒馬和沙袋攔住了,憲兵在那守著,總長府、統領處、元老會等地方都沒法靠近。聽人說,總長府那邊在打伏,憲兵部隊包圍並攻打總長府,廝殺得很凶。」

林冰淡淡說:「莫非帝都軍方在搞演一習一 ?諸位該聯繫紫川寧殿下或者秦路大人咨詢下。帝都是他們的轄區。」

在座最德高望重的貴族蕭平歎道:「如果是演一習一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今天早上我們已經派人去聯繫過了,紫川寧殿下、秦路等諸位大人都失蹤了。林大人,我們也不用遮著掩著了,算我老頭子烏鴉嘴一句吧,恐怕八年前的楊明華之亂,今日又重現帝都了。」

房間裡一下安靜下來。過了一陣,林冰才說:「殿下聖明,任用賢臣,諸位軍一團一 長都是忠臣,何況,家族雖然在魔族戰爭中受創慘重,但民心未失,要說分崩離析,現在還遠不是時候,更有遠征軍,中央軍等重兵駐紮帝都周邊——我覺得不會有人敢這麼大膽吧?」

蕭平搖頭苦笑:「林大人,我們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怎能揣摩瘋子的想法?林冰大人。我老頭子也斗膽問你一句了,倘若當真被我老頭子不幸而言中——你們遠東軍站在哪邊?」——儘管大家都知道所謂的叛逆到底指誰,但有意無意的,誰都沒有提到帝林的名字。

林冰回答得很乾脆:「只有秀川大人能代表整個遠東軍表態,至目前為止,我還沒收到統領大人的命令,所以,您的問題下官也沒法回答。」

貴族們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但緊接著,林冰斬釘截鐵的說:「不過,下官是領受家族俸祿的軍人,無論秀川大人是如何決策,我絕不助叛逆!」

這刻,在那位優雅女子眼中流露的,已是無懼生死的堅定,聽者無不動容。

蕭平感慨的說:「林冰大人赤膽忠心,我等十分敬佩。」

同來的兩個貴族也流露出羞愧之色:身為男兒,論起膽色還不如林冰一個女子。要知道,這裡是帝都,是叛軍控制的中心地區,敢在這個時刻態度鮮明地表態反對叛軍,那是有掉腦袋準備的。

「不敢。只是盡本份而已。」林冰平靜的問,「不知諸位爵爺前來,有何指教呢?」

「說來慚愧,我等是來向林大人您求救來了。」因為知道了林冰的態度,蕭平也不再兜圈子,「說來不是誇口,我們幾個在帝都略有家業,族中人口不少。如今兵荒馬亂,我們很擔心受到侵害……破財消災倒還是小事,就怕家人的一性一命被殘害。」

林冰秀眉微蹙,她說:「爵爺您的擔憂,下官很理解,也願意幫忙。只是下官來帝都,所帶護衛人馬並不多,無力分兵前去護衛爵爺您的府邸了。若是爵爺實在擔心,下官建議,爵爺您可帶家人到我辦事處中暫避,待局勢安定冉回家,您意下如何?」

蕭平擺擺手:「林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們家中也有些許家丁,雖然比不上遠東的百戰一精一銳,但也算忠勇,應付幾個亂兵還是綽綽有餘的……我們擔心的是,我們是家族的貴族,叛賊擊潰王師以後,他們可能就要衝著我們來了……所以,我們希望能倚仗遠東軍和秀川大人的威名庇護,免遭荼毒。」

林冰一愣:「借助遠東軍的威名?」

「是的。當年秀川大人在帝都時,我跟他也打過一些一交一 道,也算小有一交一 情。但如今,秀川大人萬里之外,遠東軍在帝都的最高級軍官就是林大人您了。不得已,我們只好厚顏來向大人您求救了,還望大人您千萬伸出援助之手,我等日後必有重報。」

「爵爺言重了。倘若有能效勞之處,下官願意盡力而為。爵爺,就請您吩咐吧。」

「說起來冒昧了,我們希望林大人能出借給我們一些標誌或者信物,可以證明我們的府邸是受遠東部隊保護的。」

林冰睫毛微垂,轉瞬間,她已經明瞭貴族們的用意了。帝林謀逆,叛軍佔領了帝都,這些豪門世家都面臨一個站隊表態的問題。若是站到帝林一邊,將來忠於紫川家的軍隊一旦平叛成功,自己的家族就將面臨滅頂之災;但若是站在紫川家一邊,惹惱了帝林,現在立即就有血光之災。帝林殺人滿門也是從不手軟的。

不想與帝林同夥,也不想招惹了他,這就是貴族們的普遍心態了。

但想含糊保持中立也不是容易的事,在這血與火的殘酷時代,若是態度含糊,那兩邊都會把自己當敵人,將來紫川家族會不會清算自己還不知道,起碼現在帝林就絕不會放過自己。哪邊都是個死。在鐵血時代,這是個極殘酷的選擇題,看似也是無解。

虧得這些世家還是有人才的,在這看似無解的絕境裡,不知是哪個天才的腦子居然發現了一線生機:遠東統領紫川秀。

紫川秀在遠東手握重兵,勢力雄厚。他是家族的重臣,並沒參與帝林的叛亂,但卻與帝林有著深厚的一交一 情。而且,立足未穩的帝林也不願意招惹紫川秀這樣實力雄厚的軍閥。他出面庇護的話,叛軍多少會給點面子吧?

將來家族若是順利平叛。那就更無妨了。自己是站在遠東統領一邊,並沒有參與叛變,不會清算到自己頭上。

站在紫川家那邊現在會被帝林殺,站在帝林那邊將來會被紫川家殺,只有站到遠東統領這邊,無論是帝林還是紫川家都不會動自己,最安全!

這些複雜的想法,林冰一瞬間已經相通了,她不由感慨,那些屹立百年的貴族世家,他們能延續至今,並非幸至,自有其獨特的生存之道。他們應變之靈活、算計之一精一。遠超出一般的平民百姓。大概魔族征服大一陸 時,這些貴族世家也能在其統治下過得很滋潤呢。

「明白了。」林冰明快的說:「爵爺,我們這邊人手也緊,派不出護衛去幫您看護家宅。等下,我會讓軍需官拿來幾面遠東軍的旗幟,爵爺把它們懸掛在家宅的顯目位置,有人查問,你就說這是屬於遠東軍的產業,有人來問我們的話。我們這邊也會承認 外科大夫sodu的——您覺得如何?」

貴族們大喜,以蕭平為首,三人齊齊對林冰鞠了一躬。

「林大人,您是救了我等滿門一性一命啊!大恩大德,實在不知如何報答才是!日後遠東軍但有所需,只管向我們開口就是了,我們必將盡力而為!」

林冰起身扶起,客氣道:「爵爺,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何至於此呢!」

拿著林冰贈送的旗幟和標誌,元老們千感萬謝的離開了,林冰微笑著送他們出門,然後才望向一直站在門邊的小旗武士。

吳松小旗武士會意,上前行禮。

「大人,」望著貴族們的背影,小旗武士臉上出現了厭惡之情:「恕下官多嘴了,您為什麼要保護這些元老?貴族都是腐敗的寄生蟲,若不是他們,當年遠東也不會鬧出那麼大的亂子,死了那麼多人!您平時不也是很討厭他們的嗎?」

遠東軍的主要骨幹就是當年的叛軍,包括紫川秀在內的所有高級將領都是出身平民,天生就與世家貴族格格不入。對於貴族,遠東軍上下的普遍感覺是:一群只會消耗糧食的廢物。

看著這位困惑又憤憤不平的年輕人,林冰搖頭笑笑。她明白,對貴族們來說,這是一性一命攸關的大事,但對遠東軍來說,這確實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過就幾面旗子而已。至於這些旗子是不是真能起到庇護的作用,那就不是林冰關心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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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林冰確實極厭惡那些驕橫跋扈的遠東貴族,順帶著,她對家族內地的貴族也沒什麼好感。哪怕帝林把元老會全宰光了,林冰也不覺得有什麼難過。不過,現在既然可以不費什麼力氣就為遠東軍掙下老大一筆人情,這樣的事林冰也不反對順手做上幾件的。元老們雖然私兵不多,但他們掌控著家族境內的經濟和商業,很多元老都是舉足輕重的富豪。窮得丁當響的遠東軍很需耍能一交一 上一些這樣的朋友的。

到了自己這個層次,考慮事情已不再光憑自己的喜惡了。

「小旗,舉手之勞而已,讓他們欠我們人情,這對大人有好處。」林冰轉為嚴肅,「小旗,你出去可查探到什麼情況嗎?」

「是,請允許下官向大人您匯報!」

吳松站直了身一子開始報告。今天一早,他就帶著部下出去查探了。帝都市容平靜,秩序井然。只是人流比平時少了很多,各家店舖和商家都在正常營業。平時執勤的治部少警官看不到了,現在街上三三兩兩的散佈著憲兵,每隔幾分鐘就有成隊的憲兵經過。

奉林冰的命今,吳松等人分別去紫川寧、秦路等人家中株聽消息,可是都沒有找到人。秦路的家人告訴他們,秦路昨晚出去了,一直沒回來。同樣的。紫川寧也不在府中。

在紫川寧的家裡,他們還被暗中監視的憲兵抓住了,吳松不得不亮出了遠東軍官證,憲兵們才放他走。

林冰聽得非常仔細,對這個細節,林冰很關切,她反覆確認:「憲兵們都沒有為難你們?他們當時說什麼了嗎?」

「我亮明身份以後,憲兵們顯得很驚訝,不知怎麼處置的樣子。後來,一個軍官拍了板。他說:『這幾個人是秀川大人的部下。遠東軍不是敵人。讓他們走吧。』於是,我就走了。」

「遠東軍不是敵人?」琢磨著這句話,林冰嘴角露出了微笑。從這個細節。她可以看出了,叛軍們如今還無意與遠東軍為敵,自己和隨行人員目前都是安全的。但立即,她神色一黯,問:「紫川寧家附近有憲兵監視……那秦路家呢?那裡有沒有人監視?」

「啟稟大人,在秦路大人家中,我們沒受到任何留難,直接就見到了秦路大人的妻子。她顯得很憂心的樣子,一見我們就問是不是知道她丈夫的下落。我告訴她,我們是遠東辦事處派來的,只是想找秦路大人探問點消息。她很失望。告訴我們,昨天晚上總長府的人就把秦路大人給叫走了,到今天還不見回來。於是我們就出來了——大人,在秦路家,我們沒見到憲兵,也沒感覺到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們。」

林冰秀眉微蹙,默默思考著得到的信息。紫川寧是皇儲兼中央軍的軍一團一 長,秦路是中央軍副軍一團一 長,這二人都是帶都城內的軍方實權人物。按理說,都該是叛軍的重點監控對像才是。但現在,叛軍竟沒派人控制秦路的家人,這個舉動很是耐人尋味。

她與秦路並無多少交往,但大家同為家族高級軍官,也都是副軍一團一 長級的將領,平時也見過幾次面。

在林冰印象中,秦路是個勤奮、踏實的將軍,是個毫無野心,一心為公的男子。在斯特林離開後,他本來很有機會出任中央軍統領的,但家族卻委任了對軍事一竅不通的紫川寧來擔任中央軍統領。要一個戎馬半生的老將來擔當一個黃毛丫頭的副手,這是件令人十分難堪的事,換別的將領肯定會有怨言的,說不定還會給新上司弄點下馬威——這在軍中是常有的事,那些老資歷的將軍並不是好駕馭的。在遠東打出赫赫威名的紫川秀,也算是家族名將了,但初任西南統領時,黑旗軍中也有文河這樣的悍將不服,打算給他個下馬威。

但秦路沒有,他安靜而沉穩的服從了命令,默默無聲的完成他份內的工作。對那個幼稚的上司,他並沒有刁難,而是抱著善意,寬容和尊重,設身處地的考慮,幫助那個青春年華的少女逐漸適應軍旅生活。這個並不起眼的男子,卻擁有著令人信任和肅然起敬的高貴品質。

「恐怕,秦路閣下已是凶多吉少了。」林冰走到了窗邊,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她默默的摘下了頭上軍帽,以這樣的方式向那位值得尊敬的同僚離去致哀:「一路走好,戰友。」

回過身來,林冰的神情轉為嚴肅:「現在至關重要的事是確認這幾個人的安危。總長殿下是否健在?寧殿下是否健在?總統領羅明海、幕僚總長哥珊等人現在在哪裡?還有,斯特林大將軍在達克,對於帝林叛亂,他究竟要何時發兵勤王?這些事情,你可探聽到了嗎?」

「十分抱歉,雖然市面上有很多道聽途說的傳聞,但我們都沒辦法確認。」

「都有些什麼說法?」

「有人說,這次是家族在搞緊急軍事演一習一 ;有人說,是監察總長帝林叛變了。他即將登基為皇;還有人說是家族總統領羅明海大人叛變了,他已經殺害了總長殿下,現在監察廳正在捉拿他;甚至有人說是斯特林大人在達克謀反了,正要回師殺往帝都,所以現在全城戒嚴……」

聽到這裡,林冰不禁啞然失笑,笑道:「斯特林叛變了?當真荒謬!」

「大人明見,那群愚民。什麼都能編出來的,也什麼都能相信。」

這時,有人輕輕敲響了房門,林冰的勤務兵出現在門口:「大人,有客人到訪,希望能見您。」

「是什麼客人?」

「是監察廳的人。」

林冰霍然轉過身來,此刻,在優雅女子眼中閃爍的,是森嚴的寒光。她一字一句的說:「請他們進來。」

「是。不過,他們說希望能單獨見您。」

林冰眼中寒芒一閃,冷冷說:「不肯說出名字。還要單獨見我?帝林的人最近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她冷笑一下,對吳松說:「你先出去吧。我見見這群監察廳的好漢。」

小旗武士退下,勤務兵領著兩個黑色制一服 的憲兵軍官出來。他們的肩膀上都佩戴著三顆銀色星星的肩章。制一服 的袖子上都繡著紅色邊,這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兩位紅衣旗本恭謹的向林冰行禮,而林冰則坐在椅子上沒動,嘴角掛著嘲諷的冷笑。她已經認出了,其中的一名軍官是自己的熟人,當年的瓦倫軍法官盧真。

「諸位長官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可是我犯了什麼錯,監察廳要拿我林冰了?」

兩位軍法官一愣。盧真尷尬的笑笑,他清楚林冰的火爆脾氣,情知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理會她。

另一位軍法官很認真的解釋道:「林大人您言重了。您乃遠東重將。是秀川大人的心腹一愛一將,而秀川大人又是我們總監察長大人的好朋友,下官怎敢與您為難呢?」他連連搖頭,彷彿以此證明絕無惡意,「大人您真是言重了。」

「你是誰?」

林冰問得很無禮,但那名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年輕軍法官卻回答得甚是恭謹:「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真是很失禮。下官名叫今西,在第三司任職。這是我的證一件 ,請大人您檢查。」他走近來,鞠躬雙手遞上了一本軍官證。但林冰卻沒接,只是冷冷說:「不必了,我知道你是監察廳的人,我認得他。」

望著今西那張還帶著稚氣的娃娃臉,林冰皺皺眉,問:「第三司?國內情報安全司?」

「正是。林大人對我們廳的分工也很熟悉啊?」

當年在遠東軍時,林冰也分管過一段時間的軍法,因為業務接觸,她對監察廳內部各個司的職能分工也略有瞭解。

監察廳一共有七個司,各自擔負著不同的任務。

第一司,軍法司(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司,也稱軍法處),負責監測軍隊動向,維持軍紀,處理軍人違紀案件,戰時則擔任督戰隊,監察廳的憲兵部隊就是第一司直接指揮的,第一司司長也是監察廳最重要的職務,目前由哥普拉紅衣旗本兼任。

第二司,外情司,負責搜集國外——主要針對流風家,兼顧林氏家族——的政軍情報,掌握著數百上千的駐外間諜(這個司有一個外號叫間諜處)。

第三司,內情司,負責國內安全和反間諜事務,偵察和審判相關案件。

第四司,行動司,這個司專門負責刺殺工作。他們擁有一支技藝一精一湛的殺手隊伍,精通刺殺枝術。在這次兵變中,執行司大出風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第五司,律政司,負責監察家族文武官員是否有不法行為,偵察和審判相關案件。

第六司,政治司,負責監視國內貴族勢力、地方豪強和地下黑幫勢力,偵察和審判相關案件。

第七司,這也是監察廳最神秘的一個部門,只有代號而沒有名稱它掌管著數以千計的密探和情報人員。但與外情司不同,他們針對的是家族內部的官員和將領,專門負責監視和刺探。

內情司負責國內反間諜事務,能坐上司長位置的人,絕對是心思慎密智慧高超的人物。林冰心下警惕,她並無興趣與眼前這個笑得一臉天真的法官探討同行生涯的心得,只是冷冰冰地說:「那你們來找我幹什麼?」

「是這樣的,」對林冰的冷淡視而不見,今西笑容可掬的說:「昨天晚上,帝都出了點事——呃,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因為遠東軍是我們監察廳很重要的夥伴,秀川大人更是總監察長大人的摯友,我們一向對遠東軍的諸位同僚非常尊敬,諸位堅守在邊疆抵抗魔族的侵襲,勞苦功高。當然了,廳裡第一時間派我們過來,這也證明我們非常重視與你們遠東軍之間的友誼——」

「廢話就少說了,直接說正題吧。」

今西一點沒生氣,反而笑得更加親切:「是,林大人時間寶貴,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廳裡面派我們過來,是想就昨晚的事情做說明。畢竟,遠東軍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不希望跟你們鬧誤會啊。」

第八章 家族大劫

根據今西介紹,昨晚確實也沒出什麼大事,只是死了幾個人——當然,死人的事是每天都會有的,這次死的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更不稀奇了,不過死了一個總長、一個總統領、一個軍務處長、一個禁衛統領、一個中央軍副統領再加二三十個紅衣旗本或者旗本罷了。

罪魁禍首是總統領羅明海。他昨晚悍然謀逆弒君,不但殺害了總長殿下,就連斯特林大人、皮古大人、秦路大人等軍方重臣也被他謀害了。很明顯,羅明海叛逆的目就是想黃袍加身,自立為總長。幸好,這個一陰一謀被監察廳察覺了。帝林大人及時、迅速的採取行動,挫敗了羅明海叛軍,將他們擊潰。羅明海殘部走投無路,竟然裹脅了寧殿下,據守在總長府內。現在,帝林大人正率領著忠勇的監察廳戰士與羅明海叛軍在總長府展開激戰,相信以帝林大人的神威和監察廳戰士的英勇,拿下總長府順利平叛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在今西介紹的時候,林冰玉容冰雪不動,唯一的例外是當她聽聞斯特林的死訊時,她秀眉一挑,失聲叫道:「斯特林大人已經殉國了?這不是真的吧?」

「聽到這個消息,下官也同感悲痛。但非常遺憾,這個消息已經被確認了。我們也收殮了斯特林大人的遺體,帝林大人親自確認了,確實是他——順便說一句,帝林大人也非常悲痛,在見到帝林大人遺體時,他已經昏厥了。」

「最好帝林死掉了更好!」林冰心裡惡毒的詛咒著,臉上卻恢復了平靜:「攻下總長府之後——我是說,消滅掉叛軍以後,帝林閣下打算怎麼辦呢?」

今西唉聲歎氣,顯得很憂心的樣子:「這也是帝林大人擔憂的問題啊!總長殿下遇害,寧殿下被羅明海叛軍裹脅。至今行蹤不明,估計也是凶多吉少了。我們不願意去想,但不得不考慮這樣一個可能:一旦兩位殿下都不在了,家族的大業由誰來主持?」

林冰冷笑:「帝林大人智勇雙全,挫敗了羅明海叛變的一陰一謀,挽救了家族,此等的豐功偉績,何人能及?自然該由他來主持家族大業了!難道還有人對此有任何疑惑嗎?若有此等不識大局的人物。諸位不必客氣,大可刺刀長槍齊上,好好的將他教導一番!」

彷彿聽不出林冰的諷刺之意,今西紅衣旗本微笑道:「林大人所言甚是。雖然單論功勳,帝林大人確實是當之無愧了,但他高風亮節,並從無窺覦家族寶位之意。」

林冰冷笑著:「哦?那高風亮節的帝林大人想幹什麼呢?」

「羅明海謀逆,兩位殿下齊齊離去,家族少了主心骨,無人主持大局。一個不好,說不定就此四分五裂,非常危險。帝林大人為此非常憂心,他想邀請諸位統領——也就是遠東的秀川統領、西北的明輝統領,當然,還有在帝都的幕僚統領哥珊大人——回帝都一趟,大伙暢所欲言,當面商議個解決的辦法出來。」

帝林想幹什麼?

林冰微蹙秀眉,在心裡思考著帝林的用意,嘴裡隨口敷衍的問道:「哥珊大人,她安然無恙嗎?」

「托天之福,哥珊閣下安然健在,沒被羅明海一奸一賊所害,我家族總算保持了一份元氣。」今西噓歎一聲,很真誠地感概道:「昨晚一夜 ,我家族菁英盡喪,實在是元氣大傷啊!」

林冰冷笑了一下,卻不出聲。

「所以,有什麼話,大伙坐下來談,總能商議出一個解決法子的,不必再動刀戈——家族如今的狀況,也經不起什麼紛亂了。林大人,還請您把我們這番話及時轉告給秀川統領大人,請他老人家看在家族大業的份上,及早進京,商定大事,以安定民心和局勢啊!」

我是紫川秀的話,傻瓜才這時候回帝都——回來也行,帶上二十萬遠東軍吧!

林冰冷笑著,臉上卻放緩了神色:「今西閣下你說得很對,家族確實再也經不起紛亂了。我會將諸位的意思……」

今西連忙補充道:「不是我們的意思,是帝林大人的意思。」

「我會將帝林大人的意思及時轉告給秀川大人。如何處置,想來秀川大人會仔細考慮然後慎重決定的。」

今西露出了再真誠不過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林大人,您是秀川大人信任的一愛一將,也希望您能在其中斡旋一二,以助大局早日恢復平靜。」他和盧真一交一 換個眼神,兩人同時起身站了起來:「林大人事務繁忙,我們就不多打擾了。監察廳上下同僚都在翹首期盼,盼望秀川大人能早日進京安定局勢。」

「我也希望局勢能早日恢復和平,但是……」

兩個軍法官凝住了身一體,目光齊齊的望過來。

林冰盯著一直沒出聲的盧真紅衣旗本:「政治鬥爭本來就是你死我活,成皇敗寇,男人豁出一性一命來鬥,願賭服輸,丟一了一性一命也沒什麼好怨的,但,禍不及妻兒!他們的家屬——妻子、父母、小孩——是無辜的。斯特林大人殉國,他的妻子在哪裡?盧真,你告訴我!」

盧真一愣,答道:「昨晚很亂,我們不知道李清紅衣旗本的下落……」

今西紅衣旗本插話道:「大人,李清紅衣閣下昨晚被羅明海的亂軍所裹脅,如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我不要聽恐怕!」林冰截然打斷道,「寧殿下是秀川大人的妹妹,李清是秀川大人兄長的遺孀——監察廳要對她們的安全負責!如果她們有個什麼閃失,無論天災也好,人禍也好,那……一切後果你們自己承擔!你們回去告訴帝林,這就是我們遠東軍的要求!」

林冰的聲量不高,神情也並不凶狠,但她淡淡的話語中,一種刺刀銳利的寒芒撲面而來,兩位紅衣旗本無不凜然。儘管林冰只是若質女子。而且身處監察廳的掌控之中,但此刻,二人都對她不敢有任何失禮,不敢繼續再用那些荒謬而愚蠢的謊言來侮辱她的智力。在這個優雅女子的背後,是遠東的三十萬強兵,是整個魔族王國的軍隊,而統率他們的,是從未戰敗過的當代名將紫川秀。

「林大人。您的話,我們聽明白了,也會稟報帝林大人。」今西臉上不再有天真純潔的笑容,他的神情肅殺起來。這時的他,才真正像一位掌控內情機構的職業情報軍官,連話語間彷彿都帶著一股森嚴肅殺的血腥味道:「希望您和秀川大人也好好考慮帝林大人的建議。事已至此,意氣用事於大局絲毫無補,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秀川大人千萬慎重!」

林冰瞇起了眼睛,她把身一子向後靠在了椅子背上,森冷的說:今西閣下,你在威脅我們秀川大人嗎?」

今西笑笑:「下官不敢。秀川大人是我家族第一名將,執掌重兵。戰無不勝,下官何人,豈敢冒犯他老人家虎威?下官只是闡述一個事實:以家族為後盾,秀川大人才可以放心的在遠東開疆拓土,再無後顧之憂了——林大人,想來您也贊成這個吧?」

林冰冷哼一聲,不再出聲。

「林大人事務繁忙,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兩位軍法官起身,鞠了一躬,告辭離開。在離開的時候。盧真在門口停頓一下,右手彷彿不經意的在門邊碰了一下。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林冰才上前去,在門邊的地上撿起了一張折得很小的紙條。

打開了紙條,對上面的內容她匆匆一閱,嘴角露出了嘲諷的冷笑:「鼠首兩端,搖擺不定。那個膽小鬼,他真的從來就沒變過啊!」

曾與盧真共事過,林冰深知他的缺點。盧真平時倒也算得上思慮縝密。但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陷:膽小如鼠。對於有可能威脅到自己一性一命的,他立即就退避三尺。他缺少與強敵血戰的勇氣和堅定的立場,很容易動搖。對這個人,林冰並不是很放在心上,她更注意的是與盧真一同來的第三司司長今西。面對他的時候,林冰的感覺就像是——怎麼說呢——對著一頭穿著西裝繫著領帶的猛獸。儘管他表現得彬彬有禮甚至是過度客氣了,但林冰依然能在他身上感覺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那股濃重的血腥味是無法掩蓋的。

奇怪的是,以前自己竟一點沒聽過他的名字。

林冰默默的想:監察廳可真的是藏龍臥虎啊!那麼多的英才,死心塌地地跟隨你造反,帝林啊,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當盧真和今西回到指揮部時,在門口迎接他們的哥普拉第一句話就是:「大人醒來了。」

「大人醒過來了?」兩位紅衣旗本驚喜道,頓覺心頭輕鬆不少。

「正是。他要馬上見你們。」

午後,雪又下起來了。窗外是紛飛的白雪,屋子裡是暖烘烘的火爐。

當三名紅衣旗本小心翼翼的走進房間時,他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頎長的身影佇立在窗前,冷漠的注視著窗外飄飛的雪花。

軍官們齊齊立正,敬禮道:「大人!」在看到帝林的第一眼,他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激動的心情,那種感覺——說起來很令人難堪,但在這位比自己年輕了不下十歲的上司身上,軍官們有一種小孩在父親身邊的感覺。只要有帝林帶領,大家頓時心裡有了底,有他在,無論怎樣的艱苦和危險,他們都能忍受,都能堅持。

窗前的身影轉過了頭,於是一張俊美的臉孔出現在眾人面前。

監察長穿著一身沒有領花的黑色軍法官制一服 ,筆挺貼身,纖塵不染,連一絲皺褶都沒有。除了略顯疲憊以外,他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這位鎮定而冷漠的軍官與數小時都那個狂一性一大發的瘋子彷彿是兩個人。

「剛才的事,哥普拉已經跟我說了。」帝林一溫一 和的說,他凝視著面前的人,「你們做得很好,我很感謝你們。謝謝!」他對兩個人說話。但他的眼晴,自始至終只望著今西。

很明顯,監察總長已經知道了,在那個最危險的時刻,叛軍頂一住了崩潰的壓力,其中誰是真正的功臣。

一股熱流湧上了今西心頭,他用力再次敬禮:「大人,這是下官該做的。」

帝林微笑的望著他,那笑容讓今西心頭暖洋洋的。

「如今,大伙生死未定。我說這個話,也許有些狂妄了。」帝林的聲音很柔和,讓人聽得非常舒服,他一個個的望過眼前的人:「帝林可以在此發誓,倘若大業能成,我與諸君共享富貴,絕不相負。」

哥普拉第一個領頭跪下,盧真、今西二人跟著跪倒。

「能追隨大人,是我一生的幸運。」哥普拉誠摯的說:「無論成敗,請允許我們跟大人您一同奮戰!」

今西激動得滿臉通紅:「大人,豁出去幹吧!我們跟你轟轟烈烈鬧一場。成了,他日凌霄閣上有我們的肖像;敗了,我們這些堂堂漢子也不枉來世上走一趟!」

盧真跟著用力的點頭:「大人,我們跟你走!」

望著部下們,帝林露出了微笑。他正想說些什麼,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沙布羅紅衣旗本大步走了進來,叫道:「大人,我……」突然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愣住了。

帝林鎮定自若:「沙布羅,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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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們勝利了!」憲兵一七師師長抬頭望了下牆上的鍾:「大概十五分鐘前,我軍已攻克了總長府,紫川參星死了。」

對這個消息,大家是早有思想準備了,但此刻,人們依然感覺十分震撼。大家都抬頭看牆上的掛鐘,懷著不同的心思,他們都記住了現在的時間: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下午五時十三分。

沙布羅匯報了總長府失陷的經過。在叛軍打到最後防線的時候,紫川參星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裡。半個小時後,察覺不妥的待衛們撞開了門,他們看到了老人的一屍一體。消息傳開後,禁衛軍官兵失去了抵抗的信心,他們大批大批的放下了武器向叛軍投降。

而禁衛統領皮古堅持到了最後,在前來收繳武器的憲兵面前,他堅決不肯放下手中的刀——皮古年近七十,又有心臟一病、高血壓,稍動一下就氣喘吁吁,拿著把刀純粹是個象徵意義罷了,根本不存在殺傷力,就連前來受降的憲兵都不忍心了,苦口婆心的勸了他好久,可他就是一個勁的搖頭,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清楚了沒有。最後沒辦法,幾個憲兵結果了他。

「就這樣,孩兒們用馬刀,呃,就這樣把他給砍死了。嗯,砍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像根木頭一般……嘿嘿,這該死的老頑固!」

匯報的時候,沙布羅臉上一直帶著笑,他越說越開心,笑得越來越歡,樂不可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屋子裡沒有人笑。大家都知道。皮古是沙布羅的老師。同僚們不敢望他,生怕眼中流露出對他的同情。對監察廳的男人來說,同情是一種侮辱。

「那個老傢伙……」帝林喃喃說,他揮一下手,搖搖頭,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大家都沉默著。無論對紫川參星憎恨還是熱一愛一,但誰都不能不承認,那是足以影響一個時代的重要存在,誰都無法忽略。尤其他的死亡是自己一手促成,於是這種震撼感就來得更加強烈了。

但很快的,將軍們意識過來,拿下總長府對他們意味著什麼。一條通往權勢顛峰的道路已經出現在他們腳下了,紅衣旗本們精神抖擻,大伙齊齊躬身對帝林說:「恭喜大人一大獲全勝!還望大人就任總統領之時,莫要忘記我等的效勞!」

帝林也不謙讓,微笑道:「將來若有那麼一天,諸君的功勞,我自然是不會忘記的。但現在,我們還沒到能放心慶賀的地步。當下就有幾件大事,我們不得不立即做!」

「是!請大人吩咐!」

「中央軍雖然被我們清洗過了,但這支部隊駐留城內,一旦被人煽動事生變故,必成心腹之患。沙布羅,你帶隊駐紮中央軍大營協助辛列紅永旗本,嚴密監控,絕不許他們異動!」

「是!」

「今西,內情司負責監視帝都城內的元老會和貴族勢力,元老會的蕭平、西加的方青,還有那幾位嫡系的公爵。你想辦法安一撫好他們——原則就一條,不要讓他們跟我們搗亂就行了。用什麼方法,你自己看著辦。」帝林笑笑:「當然,你若能讓他們表態我們,那就更妙了。」

今西也笑了:「大人,那幾家豪門一精一得跟耗子一般。大局未定,他們不可能表態的。但若只要他們乖乖的話,這個不難。政治司對他們一直都是注意著的。這個,大人您可以放心!對他們,我們是有一套的。」

「很好!剩下的就是達克的遠征軍了。遠征軍必須安一撫好,這是最重要的大事。我打算親自出發去達克,哥普拉、盧真。你們兩個跟我一起過去。帶上憲兵的騎兵十一師。」

「大人!」幾個聲音同時發話:「您親自去達克,太危險了!」

哥普拉懇切地說:「大人,我去就行了!我一定會盡力壓制好遠征軍的!」

帝林搖頭道:「你不行——別板著一張死人臉。我不是說你能力不行,你是資歷不夠!去達克,要跟文河、方雲、斯塔裡那幫軍頭打一交一 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悍將,打仗打了無數,連呼吸都帶著殺氣。你殺人還不夠多,去那邊震不住他們。」

他環視眾人:「這事,非得我親自過去。」

眾將無語。帝林說得有道理,但讓帝林親自去遠征軍的大營——此事非常危險。雖然隨行帶了一個騎兵師,但若是斯特林被害的消息傳出。遠征軍肯定會炸營的。面對那支憤怒的復仇軍一團一 ,一個憲兵師跟沒有差不多。

此去,九死一生。

今西肅然行禮:「大人,您多加小心!」

沙布羅也肅然說:「大人,一路保重!沒有了您,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帝林笑道:「別搞得那麼嚴肅,不過就達克而已,我明天就能回來——你們給我看好家,別讓那些兔崽子翻天了!」

今西和沙布羅同聲唱道:「大人,您放心吧!有我們在,帝都穩如泰山!」

「很好,那我們這就準備出發了……」帝林目光一掃,停在了一個人身上,奇道:「盧真,你沒事吧?怎麼臉色那麼差?大冷的天,你還出汗了?」

聽說要隨著帝林到遠征軍大營中去,盧真的腦子裡嗡的一聲響,想到要到那十幾萬如狼似虎的銳兵中去,他怕得心裡直打戰。雖然斯特林並非自己所殺,但那些大兵哪裡會跟你講什麼罪有應得,他們只知道斯特林是死在監察廳手上的,而自己又是監察廳的高官……

「會不會被挖出心肝來祭奠斯特林呢?」想到這裡,盧真嚇得臉白如紙,汗濕重衣,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去,絕不能去……」

聽到帝林問話,他打了個哆嗦,陡然間,腦子裡靈光一閃,連忙出聲說:「大人,下官有要事稟報!」

「何事?」

「今天早上,下官與今西去走訪了遠征軍駐帝都的辦事處……」盧真繪聲繪色把今天的經歷說了一遍,反正都是事實,他也不怕今西揭穿:「遠東軍那邊強調,一定要保證寧殿下和李清大人的安全。下官想問沙布羅閣下,可找到她們的下落了?」

沙布羅一愣,搖頭道:「沒有,大人。戰場很混亂,到現在我們還沒發現她們二人。」

盧真肅然道:「大人,李清閣下是斯特林大人的遺孀,在安一撫遠征軍這事上的,她的作用巨大;而寧殿下是家族的繼承人——哦,不,參星殿下一身亡,寧殿下已是我家族的總長了!控制此二人,對我們意義重大,更不要說她們還是遠東秀川大人指名道姓要保護的人了!」

聽到紫川秀的名字。帝林的秀眉輕輕一挑,眼中閃爍,神情頗為耐人尋味。

他點頭道:「盧真,你提醒得好。這事,我還真是疏忽了。找到她們。若沒死,她們應該還躲在總長府的哪個角落。」然後,他說出了盧真最想聽的話:「盧真,你就不要去達克了。你留在帝都,專門負責搜查,但,不許傷害她們!」

盧真高興的立正敬禮:「遵命,大人!下官一定完成任務!」

盧真在帝林面前誇下海口,說一定能找到紫川寧。再怎麼說,這個任務都比到那狼巢虎一穴一一般的達克來得安全多了,所以,他也抱著極大的熱情雷厲風行的開始了搜查。

在搜查之前,盧真先審問了禁衛軍俘虜們。他們都招認了。圍困時,寧殿下確實在府中,還親自指揮過戰鬥,但她後來去了哪裡,誰也說不上來了。

擔心紫川寧在混戰中身亡。盧真下令將戰場上的所有陣亡官兵遺體通通辨認了,其中並沒有紫川寧和李清,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

因為總長府的封鎖禁令還沒解除,盧真認為,紫川寧肯定還躲藏在總長府的哪個角落裡,找到人並不困難。

入夜,大規模的搜查行動開始了。火把將數小時並還是戰場的廢墟照得通明透亮,鏖戰結束的憲兵們沒來得及擦乾淨身上斑斑的血跡,就被命令要在總長府內搜查兩個年輕女子,而且不能傷害她們。

為了搜索方便,盧真將諾大的總長府劃分為十五個區域,每個區域指派兩個中隊進駐搜查。總長府建築眾多,為了加快進度,盧真調動了監察廳的刑偵專家組前來助陣,他們指揮著士兵翻箱倒櫃的查看著每個壁櫃和衣櫃,連床 底都搜遍了。

但一直到半夜十二點,各個搜查組傳回的報告都是:「沒有找到人。」家族的未來繼承人杳無音訊,這讓盧真十分震驚。紫川寧是個關鍵人物,她不但關係叛軍和遠東軍之間的關係。而且沒有了紫川寧做掩護,監察廳就是一夥叛軍這個事實將會赤一裸一裸一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四面八方圍攻。

「繼續搜!找不到人,大家都別想休息!」

對於部下們的埋怨聲,盧真充耳不聞。他紅著眼睛在總長府斷牆殘壁的廢墟中走來走去,不時對路過的官兵破口大罵:「飯桶!無能!廢物!」彷彿這樣對找到人有很大的幫助,心裡卻是充滿了惶恐和絕望。

在盧真瘋狂的進行搜查的時候,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深夜,在帝都城外的荒野上,漫天的飛雪中,一隊披著蓑衣的行人正在雪地中艱難的前進著,在他們身後,一串深深的足跡散佈在腳腕的雪地中顯得分外顯目。

「停步,大家休息一下!」李清紅衣旗本解下了頭罩,回過身來走向隊伍後面。一名披著斗篷的少女已經被落到了隊伍最後,正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看著這位少女,李清的眼中滿是關切和疼惜,她攙扶著對方起來:「殿下,請不要坐雪地裡,會凍壞身一子落下病根的。」

「沒事的,清姐。」紫川寧的頭臉裹在斗篷裡,用力掙扎著起來。她的臉蛋被凍得通紅,額頭上卻冒出了細細的汗珠,雙腳又疼又酸,已經被凍得麻木了。她的眼中含一著淚,卻依然倔強地說:「這點累,算不了什麼。」

「殿下……這樣的雪天裡,讓殿下如此跋涉……對不起,都是臣等無能,讓您受罪了!還請您再堅持一下,只要到達克就好了。我夫君斯特林雖然無能,但對家族卻是赤膽忠心,只要與他會合,我們就安全了!」

紫川寧努力對李清微笑著:「清姐,這一路過來,多虧了你。將來平叛討逆,還得倚仗斯特林大哥。清姐,我發誓,只要我紫川寧尚存一天,斯特林家族就與我紫川家共存同榮!」

「殿下,您言重了。」李清嚴肅的說,「微臣與斯特林都是家族臣子,受家族厚恩。值此危難之際,只要有一絲良知的人都知道該勤王衛國,不過盡本份而已。殿下您如此掛懷,倒令微臣不安了。」

她緊緊一握住了紫川寧的手,懇切的說:「殿下,您不必擔心,帝林不過一時猖獗而已。達克駐有家族的一精一銳部隊,有拙夫輔佐,殿下統領大軍轉瞬即可殺回,誅殺逆賊易如反掌!」

「嗯!」望著李清明澈的雙眼,紫川寧用力的點頭。她回頭望去,漫天的風雪中,帝都巨大的輪廓在夜幕下若隱若現,紫川寧又一次熱淚盈眶。

「叔叔,我一定會為您復仇!」紫川家年輕的總長暗暗發誓:「帝都,我會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