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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日冉冉

第五章 血日冉冉

帝林說得輕描淡寫,但斯特林卻知道,其中內情絕不止如此輕鬆。

帝林是昨天才一逼一降的魔族十五軍,丟下了十幾萬投降的魔族兵在身後,他本人率部直撲戰場,看帝林和隨行兵馬的風塵僕僕黑著眼圈的疲憊樣,肯定是晝夜趕路不曾歇息的……

兵馬晝夜趕路一百二十里,那是足可跑死馬的速度了。若不是很必要緊迫,沒人肯做這種高強度急行軍。斯特林知道,帝林是在未雨綢繆,做自己打輸的準備。他是準備戰事失利時接應斯特林和紫川秀往帝都方向撤退,準備抵抗魔神皇追擊的。

這個人人畏之如虎、冷酷無情的監察總長,對自己卻是真切地關心。斯特林心下感動,低聲說了聲:「謝謝你,大哥。」

帝林微微一笑,一切瞭然於心:「有什麼好謝的?說說吧,情況怎樣?我回去也好向殿下一交一 差。」

「魔族十一軍被全殲,魔族第五軍被全殲,魔族十六軍投降,魔族第三軍被擊潰,跑掉了兩萬人,阿秀正在追擊;唯一逃掉的是羽林軍,雲淺雪和卡蘭帶著兵馬跑得快,不過估計羽林軍也剩不下幾個兵了;近衛旅被我們一團一 一團一 圍住了,全殲只是時間問題了。

至於敵方的首腦,裴瑪被活抓了,凌步虛被打死,馬維失蹤,雲淺雪和卡蘭跑路了,葉爾馬據說被遠東軍抓了。唯有魔神皇,至今還下落不明,有人說他跑了,有人說他被打死了。

具體戰利品和殺敵、俘敵數目還沒法統計,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魔族西侵軍的主力,六個塞內亞番號的魔族軍一團一 ,已全滅了。「

隨著斯特林的說話,他的部下們把繳獲來的魔族旗幟一一插在土地上,插在那些被打死的魔族兵一屍一首旁邊。清晨的微風吹拂,這些五顏六色的彩旗捲動著又吹開,魔族勇士們象被砍倒的木頭一般躺在地上,臉孔朝天,臉色蒼白,圓睜著無光的眼睛凝視著那飄楊的彩旗,彩旗也嘩啦嘩啦地飄動著,在這些好像是睡著的勇士上空飄舞。遠方的地平線上,迎著早上的晨光,可以看到東南軍的步兵們在拉動著徼獲地魔族輜重,一列又一列,延綿不絕。

帝林仔細地審視著那些旗幟,一面一面仔細看。旗幟上的圖案五花八門,五顏六色。飛鳥、獅子鐵壁、巨人,昨天還飄揚在魔族大軍頭頂上的無數旗幟,除了皇旗外,此刻已全部落到了人類血跡斑斑、勝利的手上。這凝聚著魔族王國各部落歷史上最光榮與驕傲的象徵,如今象垃圾一般被人類統統扔到了帝林的腳下。

看著這些旗幟,再看著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可怕戰場,那堆積如山的一屍一骸,插在戰場上的短戈殘槍,就連那初升的麗日也被這戰場染上了一層血紅,冉冉升起。在晨光鮮艷的光亮中,他們可清楚地看到這片廣袤的戰場,白巴丹城下直到兩邊的遼闊延綿的高地、叢林間,到處是折斷的長槍、砍一刀和重劍,到處是燃一燒的帳篷和輜重,人一屍一和馬一屍一堆積如山。在一屍一山上還戳起了一隻隻手、腳,像插在那上面的旗幟。在這片血腥的戰場上,積一屍一一望無邊。

帝林露出心曠神怡的陶醉,他莊重地說:「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整個王國都仆倒在我們面前,歷史上無可比擬。巴丹戰役意義之巨大,無法形容!」

他用力地指著斯特林的肩頭:「幹得漂亮,斯特林,這活漂亮極了,任換哪個都幹不出這麼漂亮!。人類第一名將的名頭,誰也拿不走了!」

斯特林謙遜地搖頭:「大號,我受之有愧。這場戰役,我的貢獻很少,若不是阿秀拖住了魔神皇和近衛旅,若不是流風霜及時到援,若不是你把魔族十五軍給鎮住,魔死誰手,那還難說。何況,這場戰鬥傷亡慘重,我軍大傷元氣,已經很難說是勝利了。」

「歷史不會記住細節的。」帝林輕聲慨歎道:「不會的,從來歷史就只記得勝利者。」

「我些在只是擔心魔神皇,一日不能除掉他,我們就一日不能安心。他不死,這場戰役我們就不能說是完勝。些在他下落不明,不知是逃走還是被打死了。」

「被殺,有可能;逃走,絕不可能。魔神皇高傲,眼高於頂,他不會容忍自己在一群凡人的面前逃跑的。」

斯特林詫異地望著帝林:「為何你能如此確定?」

帝林笑而不答。雖然與魔神皇只見過一面,但就在那驚鴻一督裡,正如魔神皇感受到了帝林所蘊含烈火般熾一熱的野心那般,帝林同樣亦感受了魔神皇那猶如孤峰白雪的高傲。此人有著不可動搖的內心,他的氣質和風度,都在無聲地體些出驕傲的特質。

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不會因為任何外力而改變,怎能想像這樣的男子,會因為戰敗而被人類追得狼狽選竄?

隨著帝林一同抵達的,不但有八干一精一銳憲兵,更重要的是,他們帶來了特種部隊一零一師,該師曾在朗蒼河戰役中顯示可怕的威力,大破流風軍水師艦隊,為紫川秀的勝利奠定基礎。些在,這支紫川家秘密部隊再次投入作戰,宣告了魔族裝甲獸殘部的滅亡。

再用不著步兵部隊投入戰場了,在遠程投石車的轟擊下,裝甲獸倉促建造的陣地頃刻間煙飛雲散。在密集的投石打擊下,本打算死守的裝甲獸軍一團一 再也坐不住了,他們衝出了自己的陣地,從高坡上蜂擁而下。

「做好準備,上弦!」

每十台一弩一機配備一名陣地指揮官,指揮官統統身著黑色的憲兵一團一 制一服 。如同釘子一般戳在一字排開一弩一機陣地前。高坡上湧來地那片烏雲的驚人聲勢,並沒有給一操一作一弩一機的憲兵帶來困擾。就如平常訓練一般,憲兵們嫻熟而迅速地把鋒利的箭矢一排排地壓進一弩一機的暗盒裡,用的銅鉗用力地拉開機弦,一片刺耳的機弦鋼絲響聲不絕於耳。

響亮的口令聲從陣地的各處不時響起:「一號機準備完畢!」

「二號機準備完畢!」

「八號機堆備完牛!」

「第一分隊準備完畢!」

「第二分隊準備完畢!」

「第十一分隊準備完畢!」

「啟稟大人,五十八個分組全部做好準備了!」

帝林下達了攻擊命令:「齊射,然後各組自一由射擊。」

一陣刺耳的哨聲徹陣頭,總攻擊的訊號發佈了!黑衣的指揮官們同時將手中高舉的紅色小旗猛力一揮,在一陣機械的咯吱響動聲中,四百四十台一弩一機全速齊射。「

在這場金屬風暴衝擊下,正在衝鋒地裝甲獸群彷彿被一個無形的巨人用大梳猛然掃過,那些龐然大物轟然倒地的場景特別壯觀,數以百計的裝甲獸在巨大地嘶叫一聲中不甘地仆倒、翻滾,進攻的裝甲獸隊列中出些了無數的缺口,變得稀疏起來。

「攻擊有效!攻擊有效!」_前沿觀察哨上傳來了觀測員顫一抖地激動聲音。陣頭上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歡呼聲,東南軍和遠東軍士兵用使勁地吹口哨、跺腳等方式來表達他們心中的激動,半獸人則揮舞著大棒仰天長嘯,陣頭響徹一片熱烈的歡呼。誰也想不到,這兩天讓遠東軍吃透苦頭的裝甲獸怪物,竟被帝林如此輕鬆地收拾了老大一片。

一零一特種師的憲兵們對自己的戰果無動於衷,他們那淡漠的表情。不像在戰鬥中,倒像是工人在流水線上加工零件,他們機械地重夏著同樣的動作,裝箭、推進、上弦、觀測、瞄準、發射,於是四百多台駑機就像一座噴一發的火山,密集而不間斷地向裝甲獸們傾瀉著金屬打擊,帶來地是恐怖的死亡、慘叫和鮮血。

「一排十二箭連發,能連發,也能單發,四百米射程,能透裝甲獸硬皮,熟練一操一作人員重裝時間為兩分鐘,平均三分種能發射一排……」

聽著斥候回報的一弩一機數據,流風家將帥們沉默不語,臉色一陰一晴不定。熟悉戰事的他們當然能看出,今日對付裝甲獸的利器,他日同樣能拿來對付流風家的騎乓——或者,這種高效率的殺戮武器根本就是製造來針對流風家的輕騎兵衝鋒的,只是一陰一差一陽一錯,魔族的裝甲獸先嘗到了苦頭。

心算速度最快的英木蘭少將很快得出了結果:「理論上說,只要有一百五十台這樣的一弩一機輪番發射,就能遏止五干人的騎兵衝鋒,只有極少欺運氣最好的騎乓能衝到陣前肉一搏。若我們把騎兵數目提高一倍,則敵人只需把一弩一機數目提高到兩百五十台就可以阻止我們。殿下,以後我們得對紫川家謹慎些了。」

「混蛋!」蕭元中將喝道:「英木蘭,你在胡說著什麼!我們無堅不摧的騎兵陣豈是敵人這些破爛機械能阻擋的?你在長紫川家的威風,滅自己志氣!他們的一弩一機移動緩慢,集結更是困難,迅疾如風的流風騎兵豈是行動緩慢的裝甲獸能比擬的!」

「蕭元將軍說的有一定道理。」流風霜沉吟說:「紫川家遠程武器威力奇大,但他們運輸、集結和佈置陣地都需要準備時間。在他們集結前,若能以一精一銳騎兵加以偷襲,未必不稚取得勝利。對上這種武器,正面衝鋒是愚蠢的,應迴避其鋒芒,用迂迴的方式進攻其腹背。

「但無論如何,我們不得不承認,在兵種優勢方面,紫川家已經超越了我們,在這樣的武器面前,我們慣用的大觀模騎兵衝鋒戰術,已經不再適合了。與魔族的戰爭讓紫川家傷亡慘重,但也鍛造了百萬一精一銳的紫川軍,他們的軍事力量空前強大,如我們還死守著過去勢均力敵的死板觀點,我們會死得很難看地。時代已經變了。」

伴隨著流風霜這句輕聲感歎的,是傳來的裝甲獸那一陣又一陣的慘叫嘶鳴聲。一弩一機對上流風家騎兵是否奏效,那還得靠實戰來檢驗,但對上裝甲獸這種行動緩慢的近戰兵種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場屠一殺 了。

衰鴻遍野,在衝鋒的路程上,躺滿了受傷和死亡的裝甲獸士乓。那些強悍的裝甲獸士兵,即使受傷也不肯服軟發出一聲呻呤,只是不斷地發出憤怒的咆哮,只要有一口氣的,都要繼續前進。他們在迎著如雨的箭面前進,頭頂是密集的投石落下,燃一燒瓶,火彈,密密麻麻,傾瀉如雨點,不止不歇。越是接近人類的陣地,打擊便越是密集。倒下的士兵便越是稠密。

遭受著可怕的打擊,近衛旅仍在前進,行列整齊,神情鎮定。同伴一個接一個在身邊倒下,悍不畏死的近衛旅士兵仍在前進,對魔神皇傳奇般忠誠和信仰使得他們無懼死亡。士兵們都知道,他們是不可能衝到敵人陣地前的,敵人連肉戰的機會都不會留給他們。不能浴血奮戰,在激烈地廝殺中與敵人一同倒地,只能在那些嗖嗖尖一叫的飛鐵面前無力地倒下。每前進一步,隊列便要縮小一世,所有的軍隊都潰逃了,所有的友軍都在逃跑,唯有近衛旅仍舊往前進,越走鬼近危險,越走越近死亡。絕沒有一個人遲疑,絕沒有一個人膽怯,王國已經傾覆,那支軍隊甘願赴死。

隊列中再次響起了歌聲:

「翻越高山,路過大地,過沙漠,跨過河流,征服敵人,殺敵!殺敵!

如你的威名震憾,如你的榮光沐浴,近衛旅,神族之劍,近衛旅,王國驕傲。

近衛旅,大魔神的驕一寵一 兒!」

就在那歌聲中,近衛旅猛撲向前,那排山倒海的歡呼直震得地面都左顫一抖。在震天的歌聲中,近衛旅巍然前進,冒著如雨的箭雨,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地,他們那龐大身軀覆蓋了褐色的大地,鮮血澆進了巴丹城郊的荒野裡。

近衛旅,魔神王國最後的軍旅,最後的驕傲。

人類的將軍們都站在高處,屏息靜氣,看著敵人的軍陣從開始的壯觀直到最後的寥寥元幾,看到領頭的裝甲獸巨人渾身上下插滿了箭枚卻依然高舉著被射戰了破布的近衛旅軍旗,看著那些倒地的巨人在地上翻滾著掙扎著向前一步步爬行前進,在地上留下的長長血痕,將帥們悚然動容。

兩萬多裝甲獸全部倒在了衝鋒的道上,一屍一體堆得比人還高,只剩寥寥幾個跟踉蹌蹌前進的傷乓,歌聲斷斷續鋏,仍然不絕:「……近衛旅。王國的驕傲,近衛旅,魔神的驕一寵一 ……」

看到這樣的軍旅,即使連佔據了優勢的敵人也油然起了尊敬之心。

斯特林喃喃說:「出色!」

流風霜讚歎:「無與倫比!」

面對如此堅貞卓絕的軍人們,戰勝者也不免感到一種無言的恐怖。

只剩下最後一個裝甲獸戰士,身上插滿了箭枚,臉上淌著血,肚子上被射穿了一個大洞,可以看到青色的腸子,他一手捂著肚子痛苦地前進。

帝林舉手,於是一弩一機隊停止了射擊,一時寂靜無聲。

他跟踉蹌蹌,猶如喝醉酒般蹣跚前進。在數萬人類軍隊的注視下,這個身高兩米的巨人蹣跚前行,走到了一弩一機陣地前,擔心這個怪物突然起毀壞的珍貴的一弩一機,擔任護衛的

憲兵想用長槍去殺死他,但帝林卻阻止了,「讓他看吧——他有這個資格。」

於是,所有的一操一作手和護衛都退開了,裝甲獸巨人好奇地站到一台一弩一機面前,粗糙的打一手輕柔地撫一摸一著一弩一

機那冰冷而光滑的鋼鐵表面。裝甲獸巨人流露出孩子般的天真和好奇,小心翼翼地撫一摸這一弩一機的發射孔,

支架和軀幹,看著成排地散落地上的箭羽和鐵鉗工具。

面對人類先進的科技文明,他的眼中流露困惑和迷茫,他不能理解,為何這些看起來一點也不鋒利和可怕

的東西,卻能在頃刻之間毀滅了自己最勇敢最堅強的戰士?

「嗷……」

雷歐大吼一聲,爆發了最後的生命潛力,要向帝林衝來,但憲兵們早已警戒森嚴,十駕一弩一機同時發射,上

百枝利箭雨點般打在雷歐身上,那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整個人打翻在地。

遭受重創的雷歐努力地想爬起來,但手腳都被射斷了,他憤怒地發出了一聲長嘶,仰天叫道:「塞穆德拉西馬!」

第二輪弓箭到了,強勁的箭矢將他硬生生地釘在了地上,魔神王國的裝甲獸統帥圓睜雙眼,吞下了最後一口氣,他最後的吼聲在丹巴郊外遼闊的原野上慢慢消逝,所有人都聽到了。

「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流風霜輕聲問道。

英木蘭聳聳肩:「抱歉,殿下,我不懂魔語。」

「在塞內亞語裡面,這句話的大致意思是:「魔族王國將永生不滅』」

一個渾身血污的青年軍人從他們身後走來,他專注地看著雷歐倒地的身軀,目光中流露出複雜的感情,似是悲哀,又像慶幸。

聽到那個清脆又充滿了磁一性一的聲音,流風霜霍然轉身,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個身影,使勁地盯著那張佈滿了血污、油汗和一胡一 子茬的臉,一向鎮定的她竟然在微微顫一抖,眼中充滿了驚喜。

「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英木蘭警惕地衝他喝道,手已按到了刀把上。真邪門,他想,元帥所在,警備森嚴,這個穿著紫川家軍官服的年輕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那個青年軍官沖英木蘭燦爛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英木蘭將軍,你不記得我了嗎?」

「你是……」英木蘭疑惑地看著他,看著這個青年軍人,他覺得對方真有點面熟,他脫口而出:「紫川統領!」

流風霜俏立原地,靜靜地注視這眼前的人,用一塊手帕抹開了頭臉上的血汗,劍眉星目的英使男子正在含笑看著她,心上人的使朗依然。

在唇邊多了一抹黑色地一胡一 子茬,給他平添了幾分成熟的男兒氣質。

她望著他,心神俱共醉。那被思念煎熬的每個日日夜夜,他的形象那麼鮮明的出些左自己夢中,想到心上人在萬里之外與凶殘的魔族周旋,自己為他憂心得夜不能眠。突然間,他的真一人就那麼出些了,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此刻究竟是些實還是在夢中呢?

她輕輕地開口了:「阿秀?」

「是我。」紫川秀一溫一 柔地凝視著她:「謝謝你,霜。」

兩人目光一交一 錯。用眼神。紫川秀無聲地道謝:「你答應我援救紫川家,你做到了,我也遵守了我的諾言,我活著回到了你的身邊。」

「真的是你?」

「是我。」

流風霜顫一抖地伸出手,撫一摸一著最紫川秀的臉,摸一著他那瘦削的臉龐,那粗糙的一胡一 子茬,那一溫一 暖的雙一唇,她望著他那明朗而充滿笑意的眼睛,是的,就是這樣的眼睛,一溫一 馨而充滿關懷,除了他,再沒有人有這樣的眼睛了。

紫川秀靜靜地站在原地,任著她摸一著臉。他流露一溫一 柔的目光,輕聲說:「你憔悴了。」

威覺手指上傳來了真實的觸感,確認眼前看到的並非做夢,淚水無聲地從從她雙眼流一出來了。多少刀光劍影,多少風霜雪夜,朗淪一江一 一別,似乎還是昨日的事,轉眼間,一年過去了。

在這令世界 仙中有道燃文震憾的一年裡,發生了多少事啊!魔族的入侵,紫川家遭受重創,遠東軍隊的崛起,流風軍與紫川家化敵為友,魔族由盛而衰直到眼前的滅亡,淪海桑田的變幻中,數以百萬的人死亡,千載不滅的家國淪亡。在這戰火紛飛的亂世,相去萬里的兩個一愛一人還能話著重逢,那是多麼了不起的奇跡。

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對情侶,不知怎麼的,英木蘭感覺自己鼻孔一酸,只想落淚。

他悄悄地移開腳步想離開,但紫川秀卻叫住了他:「英木蘭,你留下吧。我這就要走了。」

流風霜一驚,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紫川秀的手,英木蘭會意,出聲挽留道:「紫川大人,您是我們的好朋友,很久沒見了,大伙都很想念您,大捷再加上久別重逢,那是難得的雙喜啊?不如在我們這多耽擱一會?我去找兩瓶好酒過來,大伙喝上慶賀一番!」

流風霜雖然沒有出聲,但她的手,卻抓得更加用力,挽留之意己在眼中流露無遺了。

紫川秀無奈地苦笑:「慶祝自然是慶祝的,但不是些在,還有很多掃尾工作,我的營中有上萬的傷員需要照顧,抓到的魔族軍俘虜也需要安頓。還有槍來的魔族輻重戰利品要分配——我若不過去,帝林和斯特林兩個傢伙會吞得一千二淨,連渣子都不會留給我——最重要地是,魔神皇還沒有下落。若找不到他,這場仗我們就很難說是全勝。」

流風霜微蹙秀眉:「近衛旅己被全殲了,魔神皇還沒有下落?」

「這也正是我奇怪的。」紫川秀答道:「若魔神皇活著,他不該這麼長時間地無聲無息。」

其實,這個疑問不單是紫川秀的困感,也是紫川家所有參戰將帥的困惑。

大戰雖然獲勝,但魔神皇下落不明。這成了巷在將軍們頭上地一把利劍。軍隊疲憊不堪,但還不能休息,士兵們必須在整個戰場上巡邏、搜查,抓捕魔族潰乓。各個師一團一 、一團一 隊都被告知,必須要警惕一個魔族皇族,除了瞳孔是藍色外,他的外貌與人類一般無二,能講述流利的人類語言。為防止此人穿著人類軍服偽裝出逃,執行戰場任務的人類官兵必須十人一組,凡是遇到落單的官兵都必須盤查,有嫌疑的就當場扣起來。

遠東軍的半獸人成了香寶寶了,因為再怎麼喬裝打扮,魔神皇也不可能扮成半獸人的樣子脫身,於是半獸人就成為最沒有嫌疑的兵員。在斯特林和帝林的聯合要下,紫川休派出了手上所有的半獸人一團一 隊進行戰場搜索。

由於擔心魔神皇的可怕戰力,紫川秀要求士兵們一旦遭遇了突發一情況,先不要忙著戰鬥,最要緊的是迅速脫離接觸,第一時間發出警報。

「只需發些魔神皇就是大功一件,千萬不要貪功逞強!」紫川秀切切叮囑部下們:「魔神皇不是人力可以對付地,對付他,必須要靠一零一師這樣的特種部隊才行!」

不用紫川秀嘮叨,一團一 隊長也知道謹慎。魔神皇單槍匹馬殺入了遠東軍陣斬將奪旗那一刻,大伙都還記憶猶新呢,他恐怖的戰鬥力給整個遠東軍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搜索行動一直持續到了下午三點多,德昆的部隊第一個報告了好消息:「發些魔神皇了!」

當時紫川家的統領們正在商議軍國大事——至少,他們是有過這個企圖的。斯特林以軍務處長的名義召集紫川秀、帝林和明輝等三位統領開聯席會議,商議大戰之後的安排,但進帳坐下沒剄五分鐘,紫川秀就打起了響亮的呼嚕了。統領們苦笑著,都看到了對方那鮮明的黑眼眶。

松一弛下來後,睡眠的誘一惑簡直大得無法抵擋。而同樣的,明輝和帝林也是晝夜趕路,誰都沒能好好睡一覺。」

帝林乾脆說:「還開什麼鳥會,大伙睡一覺是正經。」

斯特林有點猶豫:「不好吧?軍隊都還在堅持,各部隊都還在搜索魔神皇,我們關門偷懶,這個影響好像不怎麼好……」

明輝f:「就我們四個,外面誰知道?都以為我們在研究重大軍事決策呢,誰敢闖進來?」

睡著的紫川秀當然沒辦法發表意見,不過他用響亮的呼嚕聲表達了他對明輝大人的贊成。堅決的三票對猶豫的一票,軍務處迅速通過了一個重大決議:關上門睡覺!

都是累透的人了,大伙躺倒就睡著了,直到外面有人喊:「啟稟大人,發些魔神皇了!」

四位統領同時被驚醒,紫川秀第一時間撲到門口:「他在哪裡?快調部隊過去包圍!」

「在裝甲獸大營裡!」

快馬疾塵,統領們飛快地朝著一處高坡奔馳而去,那是裝甲獸軍一團一 突圍最後據守的陣地。

聞風趕到的秀字營和半獸人部隊已經把那裡給封鎖了。大隊的半獸人全副武裝地把守著裝甲獸營地的各個路口。

「大人,」看到紫川秀和其他幾位統領聯袂到來,德昆快步上來沖紫川秀行了禮:「是我們先發些了魔神皇!大人,這可真是很不容易啊……」

看他那囉囉嗦嗦的樣子,好像很樂意把功勞和辛苦給擺上一番的,可惜紫川秀此刻心焦如焚,哪有時間聽他嘮叨,直截了當地問道:「神皇在哪裡?你給帶路吧,快!」

當紫川秀進去時,他看到,在營帳之間的空地上躺著一個人。看到這個人,紫川秀的第一感覺是他還沒死,只是靜靜地睡著了。午後的清風輕輕吹拂他額前的散發,一溫一 馨的一陽一光照暖暖地灑在他英使而蒼白的臉上,在秀氣而修長的眼睫毛下留下淡淡的剪影。

他穿著淡紫色的王國軍服,衣裳整潔,雙手安詳地互握在腹上。幾乎看不到傷口,只有他身下潔白的斗篷被鮮血浸出了很大一塊,才讓人察覺到他脖子上那一絲細微地傷口——誰都不敢想像,就那麼細細的一絲傷口,竟能流一出那麼多的血。

然後,紫川秀回頭望向帝林,卻見帝林專注地望著地上躺著地人,良久,他凝重而緩緩地點頭,輕聲說:「是他。」然後,他莊重地抬手解下了自己的軍帽,對著地上的人輕輕躬身。

當代最偉大的戰士,最強大帝國的君皇,也是最驕傲地勇士,已永久地長眠了。他的佩劍,那把令遠東軍聞風喪膽的光華劍靜靜地插在他腦袋旁的地上,劍刃如流波般閃著光。

明輝蹲下一身小心地查看了魔神皇的傷口,又摸一著他的頸部脈,良久,他起身說:「魔神皇死了大概五個鐘頭,死因是切斷頸部動脈的那一道細而深的劍痕,依他的武功,應該是自盡。」

斯特林和帝林對視一眼,心下都已瞭然。五個鐘頭前,那就是裝甲獸發起最後衝鋒的時候。魔神皇把魔下最後一支軍隊派向了死亡,他自己也選擇了自盡。

看著魔神皇的一屍一體,斯特林不無惆悵:「在昨天,這個人還以為自己能成為大一陸 之主呢。」

「其實,依他的武力,殺出重圍並不困難。」紫川秀說:「重整兵馬再戰,未必就不能勝。」

「不可能的。」帝林惋惜地看著魔神皇:「若是逃了,他就不是魔神皇了。」

站在敵對的立場,甚至還恨他入骨,但誰都不得不承認,驚才絕艷,風華絕代,雄才大謀,野心滔天,傲骨錚錚,以上所有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魔神皇卡特。這樣的人物,從前的歷史上沒有過這樣的人,未來也不會再有了。

跟在帝林之後,斯特林、紫川秀、明輝也脫一下了帽子,對魔神皇的一屍一體鞠躬。

魔神皇充滿了詩人的憂鬱情懷和帝國君皇的野心,高傲,威嚴,強大然而又是最脆弱的。他不能承受任何失敗和挫折,雖然他身為最強大的戰士和帝皇,但本質上,他只是個還帶有孩子氣的驕傲青年而已。

「魔神皇?」

「自盡。」

有人在紙上用紅筆將「卡特」的名字劃了一個紅x。「凌步虛?」

「戰死。」

於是西南將軍的名宇也被劃了一個紅x。「裴瑪?」

「被俘。」

「葉爾馬?」

「被俘。」

「雷歐?」

「戰死。」

「雲淺雪?」

「逃亡。」

「卡蘭?」

「逃亡。」

紅色的x左紙上起劃起多,塞內亞族首腦們一個接一個被點了名,只是在最後一個名字時,明輝統領住了手,猶豫道:「卡頓?」

帝林直接地說:「此人不足為患。」

斯特林不解:「為什麼?據說卡頓魔下有三十萬大軍,應是我們的最大對手。」

「卡頓手中兵馬是不少,但無論器量、才幹和魄力。他都與去世地魔神皇相去甚遠。此人屬志大才疏之輩,雖然一時強勢,但卻不足成為我們的對手。」

拿起了那張畫滿了x的名單,帝林掃了一眼,說:「還漏了一個人,他才是我們的真正威脅,比起他,卡頓連只免子都算不上。」

斯特林詫異地抬起頭:「塞內亞族軍一團一 長級以上的所有貴族名字都列在上面,我們還漏了誰?」

「他不是貴族,但比起塞內亞的任何貴族都更危險!」

「誰?」

「黑沙軍師。」

「啊!」斯特林一指額頭:「真的!我怎麼把他給遺漏了?會戰時他好像就沒出些過!」

「黑沙軍師?他是誰?」明輝問道。他一直在西部,與魔族打仗不多。對魔族上層的瞭解並不多。

「怎麼說呢?」斯特林斟酌著用詞:「這樣形容吧,若說魔神皇是魔族王國靈魂的話,那黑沙軍師就是王國的大腦了!」

「魔族王國的大腦,這話說得好!」帝林笑笑。神色立即轉為嚴肅:「黑沙軍師這個人物,即使在魔族國內也算是神秘的異類。我審訊過葉爾馬了,結果很讓人吃驚:在王國的最高決策層中,黑沙軍師的影響力比我們估計得要大得多,他的權力大得恐怖:他可以決定對軍一團一 長的任命、直接調動除了近衛旅和羽林軍以外的任何魔族軍隊、一言可定將軍們生死,甚至可以營響魔族皇儲繼位人選!

「從七八零年的遠東戰爭開始直到七八四年地魔族破瓦侖關,魔族所有的重大軍事勝利背後都有他的身影,他策劃一切。魔神皇對他言聽計從,將軍們在他面前都不敢大聲喘氣,他們怕他怕得像火!在魔族朝廷,他的威望僅次於魔神皇——這樣的人物,豈是卡頓那庸才能比擬的。我們應該慶幸,指揮那三十萬魔族軍隊的是卡頓而不是他。」

斯特林不住地點頭贊同,七八零年,他是親身吃過黑沙軍師的苦頭了,一百三十六萬魔族軍對遠東地大規模襲擊,事先竟然一點風聲也洩漏不出,魔族的各個軍一團一 雷霆萬鈞地殺來,六十四萬遠東紫川軍連稍微抵抗一下都辦不到,三天就全線崩潰了——如此周密的策劃,空前的大迂迴大包抄作戰方式,各部隊目標明確,行動迅速,這與魔族一貫簡單直接粗一魯的廝殺方式實在相去太遠,這場大戰役很明顯有黑沙軍師背後一操一盤的痕跡。

斯特林感到寺怪,自從魔族破瓦侖關進入人類世界以後,魔族的行動就鍾失去了先前的一精一確和犀利了。奧斯會戰中,各個軍一團一 各自為戰,互不合作,而隨後帝都會戰中軍一團一 長們更是犯下低級的失誤,軍隊表些混亂,接著魔族火放棄了帝都而選擇攻打西北,——這樣輕易更改作戰目標顯示了魔族在戰略層面的缺失和混亂,他們缺乏清晰的長期指導和目標。

帝林為斯特林解釋了疑惑:「葉爾馬招了,自魔軍入關以後,黑沙軍師就沒在魔族宮廷中再出現過——魔族失去了自己的大腦。」

「原來如此!」斯特林恍然,他問:「什麼原因呢?難道塞內亞皇族與黑沙軍師決裂了?」

「那就不是我們能瞭解的了。葉爾馬雖然是高級軍官,但與黑沙軍師有關的所有情報都是絕密,只有皇室能掌握。」

雖然對黑沙軍師和塞內亞皇室之間的關係很感興趣,但這畢竟不是會議的正題。黑沙厲害,但他手上沒兵,雖然被帝林形容為「不足為患」,但當前紫川家最大的敵人仍然是卡頓和他所率領的三十萬魔族軍隊,對於疲憊的紫川軍來說,這批驕兵悍將是不容輕視的敵人。

會議進行得並不順利——並非因為卡頓強得令紫川家統領們棘手,大伙連魔神皇都收拾了,卡頓再強也強不過他老子——困擾大家的是另外的事情,一個本來不應戰為問題的問題。

明輝統領在做報告:「西北軍抵達戰場地時候是昨日清晨九時,我本意立即投入戰鬥。但流風霜殿下說部隊尚未休整完畢,直到午後三時才參戰。」

「六個小時。」帝林說:「流風霜足足拖延了六個小時!這究竟是必要的休整,還是她有意拖延?明輝大人,您覺得呢?」

明輝:「晝夜急行軍近百里,要說部隊需要休整恢夏戰力,這也說得過去。」

斯特林冷冷說:「但這要看在什麼時候了。」

想起昨日上午戰鬥的慘烈,他如今仍心有餘恃。軍隊傷亡殆盡,明知道只要再加一個師就有可能衝垮雲淺雪的防線,但當時確實是連一個滿員的中隊都找不出來了。他本人親自到一線去集攏擾那些被打殘的部隊,帶著幾千名傷兵組成敢死隊衝鋒四次,連身為統領之尊的他都殺得滿身濺血,而遠東軍那邊的淒慘,那就更不用說了,紫川秀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左這反覆拉鋸相持不下的時候,一個騎兵大隊都有可能決定整個戰場的形勢。

就在這時,流風霜握著整整二十五萬大軍藏著樹林裡,看著東南軍、遠東軍與魔族打得遺體鱗傷不加援手,直到眼看魔族和紫川軍已衰弱到了極點,失血失到再也流不出來地的步了,流風霜才施施然地帶著她的無敵軍一團一 登上戰場。

「左巴丹會戰之前,魔神皇是大一陸 公敵,流風霜必須與我們聯手才能抵禦他,但魔神皇一死,一個殘破的魔族王國,已不足以威脅流風家的安全了,這種情況下,流風殿下的態度就己有可能曖一昧 了。」

「無端猜疑自己的盟友並非君子所為,尤其是這個盟友剛剛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幸好我帝林並非君子。歷來我都是習慣做惡人的。不能不承認這個事實,如今,與魔族聯手符合流風家的利益,儘管流風霜未必能卑鄙到馬維那樣的程度,但我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反正,我是不憚從最壞的角度來考慮人的。諸位大人,若你們是流風殿下,你會怎樣做呢?」

眾人默默地思量,若自己是流風霜,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兩不相幫保持中立還算是比較有良心的,對流風家最有利的,流風霜乾脆就與魔族聯手,當紫川軍與卡頓一交一 戰時,她從背後對紫川軍猛然一擊,當紫川軍主力崩潰後,她大可悠然地掃蕩朗淪一江一 以西的紫川家領土,將西北的藍城直到西南的旦雅統統收入流風家版圖。

斯特林掐滅了手中地香煙,點頭:「帝林大人,我贊同您的觀點。這場衛國戰爭中,流風霜殿下對我們幫助很大,我們都對她心存感激。但些在,我們不能不有所警惕了。」「

明輝猶豫著,在座諸統優領中,他是與流風霜關係最密切的人。在抵禦魔族對西北進攻的時候,西北紫川軍與流風軍並肩作戰,浴血廝殺,一同進軍。在生死鏖戰中,兩軍將士不分你我,在同一口鍋裡吃飯,在同一個營帳中睡覺,親密猶如兄弟。

明輝更是與流風霜朝夕相處,他真切地感覺到了,流風霜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她明朗的笑容就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這當世奇女子,她天生就是在一陽一光下生長的,這樣的人物,應該是與任何一陰一謀詭計絕緣的。

看到明輝苦悶的樣子,帝林柔聲說:「明輝大人,不要忘記了自己的立場。您畢竟是紫川家的優領。」

明輝一哆嗦,手被指上的香煙燙了一下,他當然明白帝林那句話暗蘊的意思,坐左自己面前的,是負責監視家族文武官員忠誠的總監察長。

「二位大人說得都很有道理,」明輝低聲聲說:「流風霜確實有點不對頭,從她拖延時間不肯進入戰場就可以看出來了。」

會議上商定了一個作戰方案:由斯特林率東南軍、紫川秀率遠東兩軍乘勝追擊,尋覓卡頓皇子的主力決戰,林冰豐遠東第三軍和新組編的各個步兵師擔任側翼攻勢。而帝林和明輝所部,則作為第二梯隊的支援部隊——統領們心下雪亮,所謂的第二梯隊,就是專門針對流風霜防備她偷襲的。

這時明輝才察覺有點不對,他疑感道:「為何紫川秀大人沒有參加這次會議?他也是統領。」

帝林看了他一眼:「我沒有通知他——他現在也沒空。」

帝林沒有做任何解釋。望著總監察長冷峻的臉,明輝吞了口水,不敢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