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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北藍城

第一章 西北藍城

七八四年六月十八日清晨,白川從帝都的西城門出了城。

因為她此行的責任重大,紫川寧和帝林都表示願為她派出部隊護送她回遠東,但都被白川拒絕了。

在淪陷區,即使以師一團一 規模的軍隊護送也難以確保安全,反而一支一精一干的小分隊穿插前進更為安全。

既然一路過來都平安無事,白川相信,回程的路途也將會一路順風。

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天地,黃塵滾滾的道路通往目光所不能及的地平盡頭,一習一 一習一 涼風吹拂著女孩額前的秀髮,回首望向巍峨的帝都城樓,肩負重任的少女將軍忽然起了無名的惶恐。

她擺擺頭,把那所有無謂的思索拋在腦後,踏馬沿著大道向西前進。

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分叉路口,左邊通往西南,右邊通往北,白川選擇了右邊的道路。

走不到幾步,身後傳來了嚮導布朗焦急的叫一聲:「白川大人,您走錯路了吧?去旦雅該走左邊的道。」

白川勒住馬,回過頭來:「我並非要去旦雅。」

「但斯特林大人對我說……」

少女將軍歉意地笑笑,笑容十分爽朗:「抱歉,我沒對斯特林大人說實話。其實真正的目的地並非旦雅,而是西北的藍城。」

看著布朗震驚的表情,彷彿怕他吃驚得不夠,白川再明確無誤地補充了一句:「我們真正要見的是流風霜。」

西北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歷來以糧食和優良的戰馬而聞名,白川還是第一次到西北,一路過來,那一望無際的田野,溝阡縱橫。耕種的農夫在田野中猶如綠黃色中的一個個小點,牧童騎著水牛漫步在鄉間地道路上,背景是碧藍的天際。

一直身處刀光劍影的沙場,這一幕鄉間牧歌的恬靜美景著實讓首次到西北的白川陶醉。

這片美麗而富饒的土地,三百年前卻是殘酷的戰場。路過某個高坡或者某個平原時,總有熱心的當地居民向白川介紹。這是當年紫川軍與明氏軍激戰的焦點地帶。

道邊的某個紀念碑也在提醒著路人們,在享受和平生活的同時,不要忘記了那些為和平而獻出生命的戰士。

史書上記載,繼導致光明皇朝崩潰地藍河戰爭不久,西北又爆發了一次殘酷地戰爭。

為搶奪西北控制權,獨立後積極擴張的紫川雲與西北諸侯明林爆發了激烈的戰爭。

戰爭打得異常殘酷。整整持續了兩年。最後,連左加明王和流風軍都參與了對明林的戰爭,兩線作戰的明氏軍隊終於支撐不住了,在決定一性一的戰役中,紫川軍擊潰了明氏的主力軍隊,明氏戰敗。

按照慣例,在這種諸侯爭霸戰中失敗的一方都要被勝利者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的,但開國之初的紫川雲具有雄偉君主所罕見的寬宏氣魄,他寬容的接納了明林後人的投降,給予他們優厚的待遇。

明氏一族感激涕零,發誓願世世代代效忠紫川家族,永不背叛。

為回報紫川家的恩遇,大批的明氏子弟投身於紫川軍,為紫川家征戰四方,灑血疆場。用生命來實踐誓言,忠心耿耿地回報紫川。

在他們中間不乏優秀的將才,在紫川軍中嶄露頭角,現任的西北邊防統領明輝就是明氏的後人。

紫川家征服西北的過程證明,刀劍只能暫時征服人的肉一體,但恩威並施的懷柔政策卻能永久的征服人們的靈魂。

聯想到當前的時勢,白川感到不寒而慄:擁有強大軍勢的魔族,他們若是也懂得對人類進行剛柔並施的統治,而不只是一味的殺戮和掠奪,那麼魔族統治全大一陸 並非不可能的事。

一路上經過的鄉村和城市都是紫川家領地,依照白川的身份,她完全可以亮出證一件 ,當地的官員和貴族也很樂意接待一個來自遠東的紅衣旗本將領。

但軍人出身的白川對官一場應酬有一種天生的厭惡感,她更喜歡與那些直來直往的人爽一快的交往,不喜歡官一場上拐彎抹角又言之無味的應酬。

一路上,她與隨行人員都是借居在民房和旅館中,沒有驚動當地政一府。

據白川觀察,比起淪陷的東南和近畿地區,西北的民心還算穩定,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難民潮和恐慌,市場物價和城市治安秩序也保持正常。

西北的民眾對家族軍隊更有信心,他們並不怎麼相信帝都會給魔族拿下,尤其是帝都大捷後。

在路途上的餐館和飯店,到處都在談論戰爭,西北民眾有一種盲目的樂觀自信,當白川向旁人詢問對時局看法時,大多數人都認為魔族是無法奪下帝都的。

但很奇妙的,老百姓又有一種預感,則西北必將迎來一場大戰,與魔族決定一性一的大戰將在西北展開。一種說法塵囂直上:「戰爭必將來臨!」

比起東南的恐慌來,西北的老百姓則鎮定得多,各處各地,人們都在默默地做著準備工作。

紫川家最後的徵集令已經下達了,城鄉各處,無論貴族或者平民,無論工人、農民、商人,他們隨時都做好了奉命跨上戰騎的準備。

不管在哪裡,馬匹和盔甲都是人們關心的頭等大事,鐵匠日夜忙於打鐵片合製造重裝盔甲,和平時期的武器禁令已經取消了,滿街的男人幾乎有一半是攜帶著矛、刀、劍、斧頭或者投槍,那情形,像是他們擔心戰爭爆發時他們來不及回家取武器。

看到這種情形,白川深感欣慰。她堅信,只要民眾尚存尚武之心,國家就不會滅亡。

當白川趕到邊境時,她發現邊境線附近有著大批人馬露營過後的痕跡,遺棄的衣服、帳篷、垃圾丟棄的白茫茫的一片。

她向駐守在關卡上的邊防軍士兵詢問,後者回答:「大人,若是您早來兩天,那更大開眼界了逃難的人簡直是鋪天蓋地,哭聲震天。」

數以百萬計的民眾從帝都合東南地區向西逃難,起初紫川家的邊防軍還組織攔截,但逃難的民眾越來越多,直如山洪海嘯般擁在邊境上。

面對邊防軍的刀槍,老友婦孺們睜大了恐懼的眼睛,他們畏懼士兵們的刀槍,但更畏懼身後的魔族,不肯離去。

幾十萬人風餐露宿在野地裡,缺衣少食,毫無遮掩的被暴雨澆淋,被酷烈日爆曬,繼而瘟疫流行,許多人死於飢餓和瘟疫。每天從難民營中抬出一長串的一屍一體,老幼婦孺,慘不忍睹。

看到這副情形,前來視察的邊防軍統領明輝流下了眼淚。

「我們無能,不能阻擋魔族,家族子民不得不背井離鄉流亡他方,這是紫川軍人的恥辱,並非民眾的過錯,我們有什麼權力,連他們逃生的道路也要斷絕呢?」

他下令邊防部隊放開哨卡,更親身前去與流風霜商議,懇請她接納紫川家的難民入境,流風霜爽一快的答應了。

白川深感驚訝:「明輝大人她真的那麼做了?」

大規模放縱民眾偷越國境,私自與敵國將領會晤溝通,哪一條都足以將明輝送上軍事法庭了。

在白川心中,明輝素來是以小心謹慎和長敗將軍而出名的,無論是對上魔族還是對上流風霜,他唯一的下場就是逃跑和慘敗。

在這危難的時刻,那個懦弱的將軍還有這麼勇敢的一面,這實在令白川吃驚。

但比起明輝,她更佩服的是流風霜。

雖然西北地方富饒,盛產糧食,但數以百萬計的難民湧一入,勢必給流風霜的管轄區帶來各種各樣的麻煩,治安秩序的下降,醫療、糧食和生活用品的短缺,都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流風霜敞開胸懷,接納這些無親無故的來自敵國的民眾,此等寬容和慷慨,遠非一句「深明大義」就能形容。

危急關頭,拋棄了流風與紫川之間多年的仇怨,在人類的高級將領身上,閃爍著良知和人性的高貴光芒。

從帝都出發,經歷七天跋涉,白川來到了西北的藍城邊境。

在西北特色的白樺林下,一隊流風軍巡邏士兵對他們進行了檢查。

白川從來沒有來過西部,她還是第一次見流風家的士兵,對他們充滿了好奇之心。

不知道是否特意挑選出來代表國家形象的,流風家的邊防軍士兵都很高大很剽悍,他們穿著鮮明的紅色制一服 ,一條閃亮的白色皮帶從右肩斜斜地連到腰間的皮帶上,馬刀斜斜地跨在腰間,邊防巡邏士兵騎在馬上,目不斜視,威風凜凜,男兒氣概十足。

檢查中,邊防軍發現了白川攜帶的武器,他們很惱火的警告說:「攜帶武器進入藍城是犯法的,我們要沒收!」

白川不得不拿出證一件 來:「各位長官,我們是紫川家的軍官,武器是我們攜帶防身的,請通融。」

「紫川家軍官?」看著白川,士兵們睜大了眼睛,他們實在難以將眼前嬌滴滴的小姑娘與軍人聯繫起來。

軍官稀奇的翻看著白川的證一件 ,逐字逐句的讀:「白川,遠東軍,紅衣旗本……」

士兵們又發出了一聲驚歎,他們知道,紅衣旗本是很大的官了,比流風家的師長都要大,那簡直是生活在天上雲朵裡的人物了。是他們這些低級軍官遠不能及的。

他們望來的目光裡,已經帶上敬畏的味道了。

軍官恭恭敬敬的將證一件 一交一 還給白川:「失禮了,大人,您從遠東來,那邊很艱苦吧?」

「確實,遠東條件艱難,但我們依然在堅持。」白川接過了證一件 ,收好:「請貴官通報一下,我們是紫川家的信使,想求見流風霜殿下。」

「大人,元帥殿下一身份尊貴,不是我們能夠接觸的,但我可以代為通報,請問您是受哪位大人差遣而來?我們通報時也好說明。」

「請貴官通報,紫川家遠東統領紫川秀的使者到了,拜託。」

「您是紫川秀大人的使者?」

聽聞紫川秀的名字,士兵們肅然起敬,他們齊齊下馬,向白川行了一個禮。

不到三個月前,紫川秀於瀾滄一江一 痛擊流風霜軍隊,讓不敗名將嘗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慘敗,此戰頓使紫川秀躋身於當世第一流名將行列。

繼而,他於危難之際再度出任遠東統領,孤領一軍在遠東獨力抵抗魔族,其剛忍奮勇,堪稱人類抵抗魔族的最堅定代表,就連曾為敵人的流風士兵們也對其充滿敬意。

看到紫川秀如此聲名光耀,連流風家都為他的名聲所震動,白川感到說不出的自豪,容光煥發。

當下,有人給白川帶路,領著她進了藍城。

進入藍城,白川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眼前的街道車水馬龍,行人如煙雨般稠密,商業繁華。

這完全不是一個邊境城市的格局,光看人口數,它與帝都全盛時相比竟毫不遜色。

白川讚歎道:「藍城竟如此繁華,我們實在沒有料到啊!」

陪同的軍官笑道:「閣下過獎了。其實我們還是托了貴國的福,很多人都是從魔族入侵後自貴國那邊逃過來的。」

白川這才恍然。時世不安,遠京動盪不安,帝都在打仗,魔族大軍急速一逼一近的一陰一影籠罩著整個大一陸 ,黑色的大軍覆蓋了瓦涅河以東的廣大地域,傳說中的噩夢正在一逼一近。

流風霜是人類最為出色的名將,相信她的威名可以阻止魔族,本來是邊境軍事要塞的藍城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數以百萬計的逃難民眾帶著龐大的資金和物資湧一入了這個本來微不足道的邊境城市,造就了城市畸形的繁榮。

藍城的總督府門口,一個青年軍官在門口迎接白川。這位軍官身材高挑,神情開朗,十分英俊,白川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看到白川英氣勃勃的美貌,那軍官眼中一亮,他自我介紹道:「貴客自遠方來,十分歡迎。下官是元帥殿下的警衛一團一 長兼任中營指揮使英木蘭。昔日,下官與貴上紫川秀大人曾有一面之緣,受他不殺之恩,至今無以回報。」

白川回禮道:「英木將軍您太客氣了。秀川大人也曾和我們提到閣下。在瀾滄一江一 戰役,閣下雖然身處不利。但仍舊奮戰不息直到最後,大人十分敬佩閣下,他常說,吾輩軍人當以閣下為楷模。」

聽到紫川秀的稱讚,英木蘭顯出了由衷的高興,他笑著說:「秀川大人如此盛譽,下官實在不敢當呢!若說軍人楷模,我想秀川大人才是真正的當之無愧啊!」

兩人謙虛了一陣,白川才步入了正題:「請問流風霜殿下可在?下官想求見她。」

「元帥並不在府中。」看到白川失望形於顏色,英木蘭笑道:「但我們已派人去通知了。白川閣下一路辛苦,請在府中歇息一晚吧。」

當晚,在流風霜的總督府中,英木蘭設宴款待了白川。流風霜麾下不少將領出席了這次宴會,包括十字軍前營指揮使蒙拿少將、水師艦隊司令尤金中將、國防二十八軍軍長蕭元中將、國防二十七軍軍長費加中將、藍城衛戍軍司令曾寧少將等人。

流風家的少將相當於紫川家的旗本,中將相當於紫川家的紅衣旗本。這些人無不是名聲遐邇的宿將一精一英,流風霜麾下的驍將智將齊聚一堂,滿席的將星閃爍,他們名聲,就連常年偏處遠東的白川都時常聽聞。

當英木蘭領著她一個個介紹時,她不歇口地說:「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為歡迎自己,流風家居然出動了那麼多重量級的實權將領作陪,白川受一寵一 若驚。

筵席之前,英木蘭做了祝酒詞:「昨日的敵人,卻是我們今日的朋友。今天,我們歡迎來自遠東的白川將軍,她給我們帶來了遠東紫川秀統領大人的問候——相信對紫川秀大人,在座諸位誰都不會陌生吧?」

席間響起一陣友好地笑聲,有人笑道:「怎麼可能忘掉?從瀾滄一江一 回來,我屁一股一直還疼著呢!」

「過去,流風與紫川之間一直兄弟鬩牆,手足相殘,這實在令人痛心。但誰都不能抹殺這個事實,我們是同種同源地人類,我們同為偉大光明皇朝的後裔!面隊入侵敵寇,捍衛人類光明,我們與紫川家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謹以此杯,向遠東、奧斯、帝都,向在廣闊領土各條戰線上浴血奮戰的紫川家戰士致敬!祝願你們勝利,祝願你們早日將敵寇驅逐出國土!為人類的勝利,乾杯!」

「乾杯!」將領們舉杯向白川致意,一個接一個上前與白川碰杯。

不管是頭髮斑白、儀態端莊的中年紳士,或者是神采飛揚的年輕彥俊,白川總覺得,在流風霜麾下的將領群身上,有一種飛揚的男一性一氣概。

他們的舉動言行都那麼自信,瀟灑,這是常勝之軍獨有的特質,十年來,他們勝利無數,這培養了他們的尊嚴和風度。

「白川閣下,您是自遠東過來的,可給我們帶來了新消息?前線形勢可有所好轉?」席間,在座人中年紀最大的國防二十八軍軍長蕭元中將詢問道。

眾位將軍都停下了手中的餐具,眼睛發亮地望過來。

白川這才明白,自己完全是自作多情,原來他們並非衝著自己過來的,他們是衝著最新的戰情過來的。

連綿的戰火隔絕了東部地區和西北的一交一 通,要獲取第一手的前線消息很難,像白川這樣經歷了遠東戰場、東南奧斯戰場、帝都戰場等三大主戰場的人是很寶貴的,關於魔族戰爭,她是最權威的發言人。

白川斟字酌句,很謹慎地回答道:「當前,我軍各部英勇奮戰,但很不幸,魔族仍舊掌握著戰略主動權,為扭轉局勢,我們還需要經歷苦戰。」

蕭元皺眉:「難道,在帝都剛剛奏響的大捷對貴軍局勢沒有一點幫助嗎?」

「帝林將軍在帝都城下給予魔族軍重創,殲滅了大批魔族有生力量,極大地改善了帝都戰區的態勢。但魔族的戰略優勢是全局一性一的,不會因一兩場戰鬥的勝負而動搖。我軍當前最大的憂慮是,我們的各個主力軍一團一 ——如斯特林大人的東南軍一團一 、紫川秀大人的遠東軍一團一 、帝林大人的帝都軍一團一 一一都被魔族軍所分隔孤立,彼此不能呼應配合。而相反,魔族軍卻有著機動一性一的主動權,他們掌握著主要幹道的一交一 通便利。無論遠東戰區還是帝都戰區,無論在哪裡出現危機,魔族都可以從其他戰區調來新生軍一團一 支援。更可怕的是,魔族甚至可以將主力集中在某個地區,以謀求摧毀我軍某個主力軍一團一 。」

戰爭中,兵力並非決定勝負的唯一因素。人數較少的攻方可以利用高速的機動在某個局部戰場集中起比敵人更多的優勢兵力取勝。

在座的都是有經驗的職業軍人,不必詳細解釋,諸位將軍就紛紛點頭表示理解白川的意思。

蕭元微笑道:「據我所知,當前,魔族在遠東部署了兩個軍一團一 對付紫川秀軍一團一 ,在東南部署了兩個軍一團一 拖住斯特林,而在帝都,他們卻是集中了七個軍一團一 的力量。正如白川閣下所說的,他們想傾盡全力地摧毀帝都軍區,打通通往西部的道路。」

英木蘭插嘴道:「帝林大人一把火將魔族燒得損失慘重,魔族不得不從其他戰區增兵帝都前線,我想,這時候紫川秀大人和斯特林大人都可以有所作為了!」

現場的氣憤熱烈起來,將軍們熱切地討論,魔神皇的下步主攻方向該指向哪裡,紫川秀、帝林、斯特林等人又該如何應對,白川在一邊沉默地聽著。

這真是一件很有諷刺味道的事。沒受到切膚之痛的人們,往往可以把戰爭當作很好的談資,討論得興高采烈。但那些最有資格談論的人,那些在前線日夜與魔族廝殺的將士們來說,戰爭是一場再沉重不過的話題。他們反倒更樂意談談家人,談心一愛一的女孩,談家裡養的狗,談談家鄉的小河,什麼都談,就是不談戰鬥——誰願意談論自己的死亡和鮮血呢?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席間籠罩著朦朦的一個共識,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預感,與魔族戰爭勢不可免,迫在眉睫。

又有人向白川請教,對付魔族什麼兵器更有利?是近身戰鬥的刀劍、或者騎兵長矛,或者是遠程的弓箭一弩一機呢?

白川想了下,回答說:「魔族士兵力大敏捷,驍勇善戰,單兵一交一 戰中,人類兵很難取得優勢。我印象中,數次對魔族的大捷都是依靠了騎兵的強大衝擊力獲得的。對付魔族兵,近身格鬥人類沒有優勢,最好是以整齊的陣勢一交一 戰,以有組織戰無組織。另外,魔族雖然也有弓箭兵,但它們的弓箭武器比較簡陋,無論射程還是殺傷力都遠不能與人類的相比。在遠程武器上,人類是佔有優勢的。」

英木蘭少將若有所思地說:「這麼說來,河丘林氏的強弓部隊倒是魔族天生的客星了。」

蒙拿少將毫不客氣地說:「河丘的那群老烏龜膽小又怯弱,要他們參戰,難!」

席間響起一陣輕快的笑聲。河丘在今年暗算了流風霜一次,險些要將她一交一 給紫川家。現在談起河丘,流風霜的部下們當然不會有什麼好話了。

「河丘這幾天倒是來的比較勤快,林睿和林賢三天兩頭跑來向元帥獻慇勤。」

「那群軟腳蝦也害怕魔族,但又不敢打仗,他們當然要討好我們元帥了!」

「一群見風使舵的小人,相信他們的話,隨時可能被人從後面一捅一一刀的。」

「諸位,我倒是希望林睿能多來幾次。」英木蘭一本正經地說。

「那是為何?」

英木蘭曖一昧 地笑:「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常有生猛海鮮吃了。」

蒙拿少將不動聲色地補充道:「還有龍蝦。」

沉默了三秒鐘,席間爆發出一陣熱烈的笑聲。白川不明其意,英木蘭笑著給她解釋。

七八四年六月間,如 劫仙sodu果說瓦涅河沿岸的帝都城是人類與魔族抗爭的最前沿焦點,位於西北平原的軍事重鎮藍城就堪稱政治鬥爭的焦點所在。儘管剛結束的瀾滄一江一 一戰中,流風霜小挫於紫川家新銳將領紫川秀,但這並無損她的威名。

此時,流風森被流風清和流風明的叛軍所牽制,河丘在軍事上軟弱無力,大一陸 的諸多勢力裡,唯一具有實力影響大局的,只有她。此時的流風霜,堪稱大一陸 最棘手可熱的人物了。整個大一陸 都在觀望著她,揣測她下步的動向。

來自河丘、旦雅、帝都、遠京的信使、說客、間諜雲集於藍城,形形色一色的可以人物走馬燈般穿梭不停,就連魔族也在爭取流風霜,它們難得文縐縐了一次,說:「這次戰爭完全是我們與紫川家的私人恩怨,請流風霜殿下不要插手。」

為討好流風霜,從各地送來的禮品堆積如山,珍奇珠寶首飾文物鑽石美食時尚服飾化妝品香水,珍奇寶貝堆滿了流風霜的私人倉庫,甚至河丘還每天派專人快馬送來各地的時鮮水果和海味,經歷上千公里跋涉,送來的鰻魚居然還是活蹦亂跳的!

在內陸的藍城居然能吃到新鮮的海鰻魚,白川感歎河丘對討好流風霜實在是不遺餘力。

她惶恐不安。她大致猜到了紫川秀差遣自己來見流風霜的用意了。但是,自己不過是一個紅衣旗本,又非口才出眾,讓自己來說服流風霜,是不是太兒戲了?

歡迎宴會在晚上十一點結束了,軍官們彬彬有禮地向白川告辭而去,幾個英俊的青年軍官依依不捨地讚歎了白川的美貌,言下頗有「你代表紫川家,我代表流風家,我們不妨來一場靈與肉的一交一 流來加深兩國的友誼吧!」的味道。

對著這群自命不凡的青年俊傑,白川哭笑不得。幸得英木蘭將軍善解人意,拿根棍子將這群一發 一情的色一狼 打跑了,也免掉了白川的尷尬。

休息在流風霜的總督府中,路途疲憊,白川很快就睡著了。

半晚,一聲霹靂雷響震醒了她,六月暴雨來得非常迅猛。醒來的她站到窗前,豆大的雨點密集地從天而降。密集的烏雲遮擋了天邊的星辰,白川悵然若失。

不知不覺,離開遠東已經快一個月了,她很懷念那些一直陪伴著自己戰鬥的戰友們,更對遠東戰情憂慮不已。儘管在藍城受到了熱情的款待,好吃好喝,但她還是懷念遠東那簡陋的戰地伙食,懷念那些粗一魯的半獸人士兵。想到這些,她就恨不得背插雙翅飛回去。

這時,有人敲響了她臥室的門,有人在門外彬彬有札地問道:「白川閣下,睡下了嗎?元帥殿下剛剛回來,您可願意現在去見她?」

雨下得越來越大,雷聲轟隆不斷,一聲緊似一聲。在掠過天邊的閃電白光照耀下,白川匆匆穿好衣裳,跟著侍衛穿過總督府的偌大花園和曲折的走廊,來到了花園中的一個亭閣中。

走入亭閣,白川第一眼就見到某一個女子背對著自己站在亭閣的窗前。窗戶並沒有關上,她任憑狂風吹散著她的秀髮,那纖細得近乎柔一弱的身軀,面對著窗外的烏雲閃電,在令人驚心動魄的雷聲中一動不動,構成了一副今人難忘的畫面定格。

白川望向帶路的侍衛,侍衛報以確定的眼種,於是白川肯定了,響亮地敬禮道:「參見元帥殿下!」

少女倩倩地從窗口轉過身來,正面望向白川。

「啊!」白川不由自主地驚歎出聲,一瞬間,她有種眩暈的感覺。

她早就聽聞,流風霜是罕見的美一女 了,但她總以為,這不過是流風家官兵在誇大其詞。對擁有傑出才能的女子,只要她相貌稍微過得去男人對相貌的要求標準就寬容多了。

親眼目睹真一人,她不由不承認,唯有「傾國傾城」四個評語以形容眼前的女子。玉石般白皙的肌膚,淡淡的秀眉,秋水的雙眸,高挑的瓊鼻。即使以同一性一最挑剔的眼光也無法在這張輪廓柔和的瓜子臉上找出任何瑕疵。

「白川將軍吧?您從遠東不遠萬里跋涉而來,一路辛苦了。」流風霜動人地一笑,笑窩一溫一 柔而親切:「這麼晚還驚擾您起來,很不好意思。」很奇怪,在這密集的雷電霹靂聲中,流風霜只是輕輕說話。那輕柔的話卻奇跡地穿透了雷電地轟嗚。清晰地傳入了白川耳裡。

「該說不好意思的應該是在下才對。殿下你日理萬機,時間寶貴,在下去冒昧前來,打擾了您。」

「呵呵,」流風霜笑道:「大家都以為我很忙,其實這完全是個誤解。大部份工作部下都做完了,其實啊,真正的我是個很懶惰的人,您來陪我聊天。我很歡喜。」

白川也笑了,稍微放下了緊張的心情。兩人隨意地聊了起來。流風霜沒有立即詢問白川的來意,如將軍們一樣,她向白川詢問了遠東和內地各處的戰局情報,白川簡單地做了回答。

當她說話的時候,流風霜很專注地凝視著她。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顯得對白川的說話十分重視,這讓白川有了種莫名的虛榮感:看哪,連流風霜也在專心聽我說話呢!

隨即,白川發現了自己的幼稚:作為主人,流風霜十分隨和,但那慇勤背後,卻隱藏著屈尊降迂的卑微。這個女子,她尊貴的家世和所擁有著的實力,遠遠超乎常人的想像。她不需要誇耀自己了,正相反,她很小心翼翼地避免表現出自己優越,以免傷害了面前地客人。

不由自主地,白川將她與紫川寧做了比較。兩人都是身份尊貴的公主,也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一女 ,但紫川寧給白川的印象,是嬌一嫩的。柔一弱、善良的她正在努力堅強,就如那一溫一 室中長大地的玫瑰,在突然襲來的狂風暴雨中全力挺一立,力爭不被時代的狂潮吞沒。

而流風霜不同,雖然她表現得十分一溫一 柔、禮貌、隨和,但偶然間眼神中那一閃而逝的利芒,語氣中不經意流露的自信,那挺得筆直的腰桿和高昂的小巧頭顱——面前的這十女子,她內在的氣質是高傲而凌駕一切的,堅強而倔強的她,不會屈服於任何人的意志之下。在傾國傾城的容貌掩蓋之下的,是昂揚的霸氣!

若紫川寧在迎著狂風暴雨掙扎,那流風霜本身就是掀起風暴的源頭了!

聽白川介紹完情況,流風霜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白川將軍,若按您所說的,遠東目前正在僵持。紫川家的遠東部隊和魔族的鎮壓軍一團一 ,誰都奈何不了誰,都沒能取得決定一性一的優勢。」

「情況正如您所言,殿下。」

「您在紫川秀麾下任什麼職務呢,白川將軍?」

「稟告殿下,承蒙我家大人錯一愛一,下官任遠東第二軍一團一 指揮長官——請允許下官解釋一下,遠東地區一共有四個軍一團一 ,包括遠東第一軍、第二軍、第三軍和大本營本隊,我們的軍一團一 就相當於西北邊防軍的兵一團一 單位,下轄數個到數十個一團一 隊。」

聽聞白川以女子之身擔任近十萬人的大軍指揮長官,流風霜眉頭輕輕一挑,饒有興趣地看著白川:「今天才知道,除了我以外,原來紫川家也有優秀的女將軍。」

白川謙遜地低下頭:「殿下盛讚,下官十分惶恐。」

瞄一眼白川,流風霜彷彿漫不經心地問:「貴上紫川秀閣下近況如何?他身一體還好嗎?」

「大人一切安好,身一體安康。」

聽聞紫川秀平安,流風霜這才放下了心頭大事,整個人輕鬆了起來。她舒服地靠在椅子背上:「那麼,他派您來,那是為了什麼事呢?」

「殿下,您該知道,人類當前的形勢非常危急。魔族來勢凶狠。當前光是帝都正面就集結了超過五十萬的魔族軍。一旦帝都淪陷,人類的半壁一江一 山將盡喪魔族之手,若紫川家戰敗,魔族軍隊就將一逼一向西北,殿下您將危矣,當今之策。惟有……」

「等下!」流風霜突然出聲打斷,疑惑地看著白川:「這是紫川秀統領的原話嗎?」

「啊!」

白川張口結舌,眼睛眨巴眨巴兩下,最後垂頭喪氣地承認:「不。元帥殿下,這是下官想的說辭。」

流風霜笑吟吟的:「我想也是。白川將軍啊,您智勇雙全。或許是一流的軍事指揮。但卻並非合格的說客啊!把他的話說出來吧,照原話說。」

白川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殿下,我家大人的話恐怕有點不禮貌……」

「我不介意,請說吧。」

白川深呼吸一口氣,學著紫川秀的腔調說:「白川,你這次回去,順路給我走趟西北的藍城,去見見流風霜!魔族都打到帝都城下了,這婆一娘一怎麼這麼懶。像烏龜似的連個懶腰都沒翻下?烏龜背後都生青苔了!告訴那懶婆一娘一,該動手了!再不出手老子就惱了!」

聽著白川說話,流風霜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咯咯地笑出聲來,笑得花枝搖擺,笑得幾乎從椅子上掉下來。

白川很尷尬。粉臉通紅:「我家大人行伍出身,一向粗一魯慣了。抱歉,很失禮了,希望殿下您不要見怪。」

「我沒怪他。」流風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這個人哪,以前裝得那麼斯文一溫一 柔的樣子,原來骨子裡也是個大老粗啊!」

「殿下,那您……」

「回去見到您家大人,就說我知道了,馬上就會出兵救援紫川家。」

「啊!」這次輪到白川目瞪口呆了。她不敢相信,很不顧禮儀地喊道:「殿下您此言當真?」

流風霜嫣然一笑:「當然是真的,你們紫川秀那麼凶,他還要惱了呢,我怎麼敢不答應啊?」說到這,她又忍不住笑得花枝搖擺,那動人的美麗,連同為女一性一的白川都忍不住動心。

「其實,我並不是很擔心魔族。」恢復正題,流風霜露出認真的神色:「單純以暴力見長的野蠻部落在開戰初期是能佔得很大的上風,但隨著深入人類世界,他們兵力不足的缺點就會表現無遺,只到人類能在某條戰線上頂一住他們,轉入相持。人類有著廣闊的縱深和眾多的人口,潛力深厚,相反,魔族兵卻是死一個少一個。只要堅持下去,最後勝利定是屬於人類的。」

「元帥殿下您高瞻遠矚,戰局發展定然如您所料。殿下您若早日出戰,我們戰勝魔族又多了一份把握!」

「我不擔心魔族,但我擔心河丘林氏。」

「河丘的林氏家族?」白川語氣裡充滿了詫異:「殿下在擔憂他們?他們不過是一群商人而已,一群不敢打仗的軟腳蝦,以殿下神武雄才,何以竟對他們如此重視?」

「河丘是軟腳蝦?那您可知道,河丘的國防實力如何,軍隊規模多大,擁有著什麼樣的武器,訓練如何,又有多大的後備軍召集能力呢?」

白川一個問題也答不出來。

流風霜歎口氣,不再出聲。

世人一大多人云亦云,皆言河丘軟弱無力,但又有幾人真正瞭解河丘的實力呢?她就親眼看過,河丘擁有當世最可怕的強弓軍一團一 ,其弓箭兵的一精一銳舉世無雙。兩百多年的修養生息,河丘的物質儲備堪稱富甲天下,其軍隊裝備不惜工本,都是第一流的一精一品。

兵一精一糧足,國力強威,此為爭霸之基。

魔族軍雖然凶殘強悍,但那畢竟是擺明的敵人,真刀實槍一交一 戰,流風霜不畏懼任何人,她只擔心從背後黑暗中投來的暗箭和匕首。

兩年前在紫川家境內的遇險,流風霜至今還耿耿於懷。對自己行動瞭如指掌的掌握,圈套巧妙,伏擊周密,無懈可擊,流風霜相信,三個哥哥都沒有這樣的組織能力和情報能力。

若不是一個意料外的高手紫川秀恰好經過,當時自己絕無逃生的可能。

經過兩年多的調查,流風霜越來越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西南。

重金聘請黑幫暗殺自己,著更像是河丘的商人作風。謹慎又很毒,無論事成與否,事情都絕不會牽連到自己。

越來越多蛛絲馬跡令得流風霜懷疑,林氏家族並不似他們表現得那麼正大光明。

在重利開明的商人風格掩蓋下,河丘隱藏著重重的黑幕,這個貌似開明的光明皇朝後裔家族,處處透出神秘莫測的味道。

林氏和紫川一向關係良好,河丘也自命為光明皇朝的正統繼承人,歷來以正義自居。但魔族大舉入侵,連自己都在擔心唇亡齒寒了,河丘竟能如此安心地按兵不動?

林凡有恃無恐,是因為河丘隱藏的勢力強悍,不畏懼魔族,還是他已和魔族有了私下的默契?或者,是河丘在保存實力,準備在擊退魔族後的混亂局勢中渾水摸魚?

若自己出兵支援紫川家,待魔族退後,紫川家與流風家的一精一銳部隊都已消耗殆盡,河丘若於此時發難,自己將如何應對是好?

看著面前的白川,流風霜突然有了種衝動:「白川,等擊退了魔族,紫川家已元氣大傷,再無力震懾天下,新的混亂時代將開始,白川,你家大人雄踞遠東,麾下兵馬眾多且強悍,他有什麼打算嗎?」

白川沉思片刻,說:「我想,他應該繼續當遠東統領吧。他曾給遠東半獸人們承諾過了,要把遠東建設成為幸福的樂土。為了前任遠東統領哥應星大人,為了聖廟長老布丹,也為了在光明王旗幟下戰死的各族戰士,我家大人定會盡力守護好遠東,不受魔族侵犯。」

「白川將軍,大丈夫應以天下為志!天下動盪不安,彼時彼刻,大丈夫建功立業正當此時!以紫川秀的雄才,豈能局限於區區遠東一地!」

聽出了流風霜話中的意思,白川臉色漸漸變了,「元帥殿下,您的話,下官聽不大懂。」

靜靜的凝視著白川,流風霜一字一句的說,「他若有天下之志。我願鼎立相助!」

白川霍然起立,流風霜一動不動。兩人目光無聲的一交一 接,空中彷彿出現了電光火花。

默默對視片刻,白川又坐回了原位,她櫻一唇輕啟,輕輕問:「為什麼?」

流風霜垂下了眼簾,微帶羞澀:「紫川秀就一點沒跟你說嗎?」

「他跟我說,」流風霜是自己人,什麼都不必瞞她。「其他的,他什麼也沒說。」

「自己人!」流風霜喃喃重複著這個詞,只覺一陣甜蜜湧上心頭。

面前的白川是他派來見自己的,那她定然是紫川秀十分信任的心腹,所以流風霜也毫無顧忌的大膽直言了:「紫川秀兩次救我一性一命,他的恩情,我終生難忘,在瀾滄一江一 岸,我與他相約共同抵抗魔族入侵,我們是生死之一交一 。」

說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風霜變得十分一溫一 柔,眼神朦朧晶瑩,閃爍著憧憬和甜蜜,白川看出,那是女一性一墜入一愛一河的眼神,紫川秀與流風霜的關係,絕非救命之恩這麼簡單。

她好奇的看著流風霜,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的詫異。在她銳利的目光注視下,流風霜的粉臉漸漸緋紅,繼而通紅,最後,她抵受不住的低下頭,忸怩不安的捏一弄著衣角。

同為女人,很多話不必開口,他們彼此瞭然。此時,再沒有了威震大一陸 的第一名將,有的只是滿懷女兒家心事的一個平凡女子。和平凡的鄰家女孩一樣,她會哭、會笑、會憂傷,會為情人 擔憂和傷心,也會嫉妒。

鬼使神差的,白川突然起了個念頭,也只有這樣優秀的女子,才配的上紫川秀啊。若他們兩人真的結合,若流風霜的勸告成為事實……

白川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幕恐怖的情形:滿山遍野的半獸人步兵和十字軍騎士並肩前進,一路攻城拔寨,摧枯拉朽,在他們強大的鐵蹄下,紫川、流風、林氏都將成為歷史名詞,而在其廢墟上,一個嶄新的大一陸 帝國即將建立——若紫川秀和流風霜聯手,當世最優秀的名將組合,實現這些並非不可能。

恰在此時,流風霜的聲音響起:「白川,以您家大人的實力,順勢奪取紫川家,彼時正當其時!即使他不下手,那時也會有別的人幹的,比如說,帝林就絕不會放過這個時機的!」

把思維拉回了正常,白川認真的說:「您的話我會轉告大人,至於如何決定,那要看大人的決斷了,但依下官對大人的瞭解來說,他是不會同意的。」

「為何?」

「因為他懶啊!元帥殿下,我太瞭解我家大人的一性一格了,若是有人鋪好了皇位來求他,他說不定就去坐了。但若要他發動戰爭,殺的血流成河,十有八九他會說:」太辛苦了,老子不幹!與其當給大家發薪水的皇帝舒服,不如當領薪水的貪一官舒服!「」

說著說著,白川先笑出聲了,流風霜也不禁莞爾。

笑過後,白川說:「元帥殿下,我家大人看似玩世不恭,實際上他把忠義看得很重的,他立功無數,卻屢屢蒙受冤屈,連我們做部下的都看不下去,他卻默默忍受了。原因無他,只因家族對他有恩,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在紫川家,有他的恩人、知己、朋友、兄弟,從哥應星、紫川遠星,一直到斯特林、帝林,千絲萬縷的聯繫,無數的牽掛和依戀,不是說一聲決裂就能辦到的。光是要和斯特林或者帝林對陣,這就足以讓我家大人崩潰了,他的意志還不夠堅定。一年前,我們驅逐魔族收復了遠東全境,那本是脫離紫川家的大好時機,但大人始終在猶豫不決,我看出來了,他始終不能割捨對家族的感情,如今,家族處境艱難,大人就更不忍心離棄了。」

聽著白川的分析,流風霜默默點頭,一陣暖暖的一溫一 馨湧上心頭,「是啊,他就是這樣的人,輕生死重感情,堅強又脆弱。他有著過人的才幹實力,卻並無與之相稱的野心,隨遇而安。他就像那春天裡柔和的微風,冬天雪地中暖暖的一陽一光,輕輕拂面,一溫一 柔舒服,和他在一起,自己有一種安心感,感覺自在舒服,沒有絲毫束縛和不安。若他是個野心勃勃的梟雄,自己還會對他傾心嗎?自己一愛一上的,就是這樣一個男子啊!」

三更時分,突然而來的暴雨無聲無息的停息了,會面也接近了尾聲。

在告辭之前,白川問:「元帥殿下,您可有什麼書信或是話,要我捎帶給他呢?」

流風霜點點頭,攤開了潔白的素紙,腦海中千言萬語,卻無法跳出一句話形諸筆墨。

抬頭望了望亭外天際,暴雨過後,烏雲散去,天空一碧如洗,萬千星辰重新綻放光芒。

看著那星辰,流風霜浮想聯翩,那個美好的晚上,瀾滄一江一 河濱的那晚,星光也是同樣的燦爛,同樣的星辰也照耀著在遠東的他。

她抬起纖纖素手,抬筆寫下了數行纖細字跡:「天狼西射,星河燦爛;君望遠東,我望西北;生生契約,不離不棄;望君早歸,與子攜手!」

鄭重的將信件一交一 給白川,流風霜說:「請轉告你家大人,瀾滄一江一 之約,流風霜不敢稍忘,也請他不要忘記了當日的承諾,定要平安回來見我!」

白川鄭重的保證:「請殿下放心,我會轉告。」

「謝謝,但我還有一件事要拜託您的。」流風霜低聲對白川說:「他一個人肩負遠東安危,魔族必然千方百計謀害他一性一命,遠東離得太遠,我鞭長莫及,無能為力,沒有別的辦法,我只有拜託您。」

對著白川,流風霜深深一個鞠躬:「白川,懇請您,請千萬保護好他,拜託了!」

抬起頭來,流風霜哀求的望著白川,眼中含一著晶瑩的淚水,此時此刻的她,顯得那麼的柔一弱,那麼的可憐淒婉,此時的她,哪裡再有當世第一名將的風采,只是一個為情郎擔憂的弱質女子而已。

流風霜對自己行如此重禮,白川震驚不已。

她鼻子一酸,有點想哭,深鞠躬回禮道:「元帥殿下,您這樣做,下官如何敢當?身為部下,保護大人本就是我的職責,請您放心,縱然我粉身碎骨,魔族也決計傷不了大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