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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特蘭會戰

第一章 特蘭會戰

從七八一年到七八二年,在廣袤的遠東大地上所發生的那些可歌可泣的事件,長時間地不為人類世界所知曉。沒有歷史學家來研究,吟遊詩人也不會讚美,儘管那場戰爭是如此的波瀾壯闊,熱血悠悠。蒼茫大地,鐵騎橫野,投鞭斷流,那是個英雄和英雄的傳說流傳的時代,是個難以分辨事跡與神話的時代,是個充滿了激一情與夢想、光榮與希望的時代。

在這幕壯闊的歷史巨劇中,兩支軍隊在其中扮演了主要的角色:魔神王國軍(簡稱王國軍)與遠東種族聯合軍(簡稱遠東聯軍)。在蔥蔥鬱郁的莽莽叢林中,在一望無際的碧血沙海,在蒼莽無垠的草海,在人煙繁華的都市,在荒蕪人煙的山間小路,在百萬平方公里的遠東大地上,兩軍縱橫馳騁,你進我退,犬牙一交一 錯,拉鋸絞殺,戰線如長蛇,蜿蜒數百公里,兩軍士兵的鏖戰遍佈遠東大地的每一個城市、鄉鎮、村莊,在科爾尼,在杜莎,在埃羅平原,在帕伊,在高崗,在特蘭,衛國勇士壯烈的痕跡無處不在,二十年後,開荒的農民仍可在偏僻的荒野發現身披戰甲的皚皚白骨。

是死,是活,當時已不是問題,全民皆兵,連婦孺也拿起了武器,在任何需要的地方,遠東子弟慷慨奔赴死亡。這已經不能簡單看做兩支軍隊的對抗,這是兩個世界的較量,兩種完全不同的文明在一交一 戰,兩種截然相反的信念在廝殺:一方豪邁奔放,他們渴望呼吸自一由的空氣,要求本應是生來得到的平等權利,要求得到尊嚴,反對踐踏人性,認為人們有權過上不受欺凌、壓迫和殘酷剝削的生活;另一方象憎恨洪水猛獸一樣憎恨這種思想,他們堅信塞內亞皇族的統治絕不可動搖,竭盡全力地致力於將這種思想扼殺在萌芽中——是的,刀劍無法謀殺思想,但卻可以消滅思想的載體。

遠東政權成立不到一年,最初保衛這個政權的僅有六千名惶惶不安的半獸人逃兵,他們缺衣少食,武器簡陋,常常餓著肚子打仗,赤著腳在雪地上行軍,孱弱,疾病,飢餓;他們的對手是一個強大的、歷史悠久的龐大帝國,他們擁有一百四十萬一精一銳的軍隊,組織嚴密,武器一精一良,戰鬥力強盛,士卒彪悍善戰,將領出類拔萃——這是當世最強大也最恐怖的軍事力量,就連大一陸 上頭號的人類勢力也不敢應戰,望著他們,紫川家族的一精一兵強將躲在瓦倫關後哆嗦顫一抖。脆弱的遠東政權誕生不到一年,卻要向這股可怕的力量正面挑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不是一個等量的、勢均力敵的戰爭,猶如嬰兒對巨人的挑釁。

面對挑釁,魔神王國出動了一個軍一團一 ,由韃塔族首領、王國高級貴族羅斯所統帥的王國第九軍一團一 (也稱「浴火鳳凰軍一團一 」)而就為了對抗這個軍一團一 ,新生的遠東政權傾國應戰,出動了全遠東百分之七十的軍隊,動員了所有的預備隊,出動了遠東的秘密武器「秀字營」,——像這種規模的軍一團一 ,王國一共擁有十五個!遠東人連吃一奶一的力都使出來了,但對於勝負,他們還是惴惴不安,毫無把握。遠東人若是戰敗,他們就徹底失敗,就全軍覆沒,就被徹底剷除,但如果他們打贏了,即使把第九軍殺得一個不剩,那也不過讓魔神皇在午睡後煩心一小會。

儘管如此,得知魔神王國大兵壓境,遠東人還是毫不妥協地作出了反應:寸步不讓!光明王不退反而進,親率一萬三千鐵騎,冒著酷夏暴雨突死猛進,抄小道越過了蒼蒼莽莽的原始叢林,突然出現在特蘭城下,先聲奪人,引起了城內魔族的極大恐慌。這次勇敢的冒險,揭開了特蘭大會戰的序幕。

特蘭要塞,這是兩個強力世界首次有意識的正面較量,兩股強大力量的猛烈碰撞。在七八二年六月的酷夏,圍繞著這個遠東第一大堡壘所發生的一系列戰事,在後世有個好聽的名字:「特蘭會戰」。在二十年後的遠東大地上,關於特蘭大會戰,有無數個版本的神奇故事在流傳。那些光耀的名字,猶如黑夜中璀璨的繁星,照亮大地。

英勇豪邁的布蘭將軍,他與他足智多謀的叔叔布森同被稱為「佐伊族的民族英雄」,還有那洞察先機的佐伊族長老布丹,是他第一個號召抗擊魔族,給遠東大地做出了光輝的榜樣,民眾對他崇拜得無以復加,尊為「聖者」;而哈特族(蛇族)則把他們首領索斯的事跡編成歌兒到處傳唱,說他「英勇又頑強,立功不驕傲,嫁人就要嫁索斯這樣的人」;沉默的龍人族不善於言語,他們只是把自己首領門羅的真一人石像立在部族議事大堂的中間,出入的龍人長老都要向石像敬禮;還有那聲名顯赫的人類三重將:智勇雙全的女將軍白川、勇一猛的羅傑將軍、心思縝密的明羽將軍,他們與及他們統帥下勇敢的「黑衣軍」戰士,他們不遠萬里地來援助遠東的起義,幫助遠東人民的解放,傳授給遠東人各種各樣的知識與本領,被稱為「遠東永遠的真朋友」。在他們身上,遠東民眾看到了人類正直和高貴的一面,曾被紫川家的官吏和貴族所敗壞的人類聲譽得到恢復,遠東重又接受了人類,各種族的一交一 流又開始了。

那些光耀的名字,無疑是這個大時代中的風雲人物。但是,細心的歷史學家會發現,這段歷史中存在著許許多多無法解釋的矛盾之處,存在著大段大段的空白,彷彿歷史突然在那裡產生了斷層。猶如繁星圍繞月亮,那些璀璨的群星都被一個巨大的存在所吸引,那些光耀的英雄傳說和顯赫的名字後面,一個不滅的幽靈在徘徊,那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身影——遠東聯軍的真正靈魂,給千萬民眾帶來光明的王者,他自身所處卻是無邊的黑暗。他的名字,悄無聲息地謐滅在歷史的長河中,不為人知…

雨幕中,一隊騎兵在向要塞馳去,那是魯帝和負責監視他的秀字營騎兵。魯帝負責招降要塞中殘餘的魔族士兵,給大軍打開城門,而那隊秀字營士兵則負責監視他,防止他耍花樣給起義軍設置圈套。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城門口,紫川秀很是擔心:如果魯帝招降失敗的話,那小隊人馬還不夠魔族當早餐的,但瞧士兵們出發時那滿不在乎的神情,彷彿一點也意識不到這個任務的危險一性一。亂世中人,誰都不怎麼把一性一命當回事。

遠遠望著那淡青色的巍峨輪廓,渾身被雨淋得一精一透,紫川秀打了個冷戰,想:「這不是靠蠻幹能拿下的城池。」

特蘭要塞位於杜莎行省的東北邊陲,靠近遠東與魔族王國的邊境,是紫川家族為了防禦魔族的侵襲而於帝國歷六一二年興建,號稱遠東的第二大堡壘,僅次於瓦倫要塞。特蘭要塞高二十五米,城牆輪廓呈橢圓形,外圍全部用一米寬兩米長的巨石堆砌而成,城牆厚度達四米,城牆上足以讓七人並行,那淡青色的高一聳城牆給人種沉重的壓抑感。城牆上築有半永久一性一的木製欄杆,可以抵擋從地面發動的大部分遠程攻擊,城牆上的守衛者可以很輕鬆地從欄杆的空隙射殺地面的進攻者,再加上星羅密佈於城頭的那些防禦武器:重裝一弩一、連擊一弩一、投石車、弓箭手,這是所有進攻者的噩夢,連靠近它五百米以內都是危險的。

在遠東大叛亂之前的百多年間,此地一直是紫川家與魔族征戰的第一線,家族對此地非常重視,駐紮重兵。在哥應星時代,魔族曾多次侵襲,都在特蘭要塞下面大敗虧輸。但在七七九年的叛亂中,駐守該要塞的半獸人師一團一 突然反叛,殺光了駐守此地的人類官兵,於是這座聞名遐邇的要塞也和遠東境內大大小小無以計數的堡壘工事一樣淪陷,沒能在接下來的一連串的戰爭中發揮作用。一年前,遠東聯軍以勇悍出名的大將羅傑曾率領二十萬大軍猛攻特蘭,企圖一戰而克之,結果他龐大的軍隊在特蘭堅固的城牆工事面前吃盡了苦頭。羅傑不得不改變主意變成圍城戰。沒等守衛者的糧食先消耗光,遠東軍的糧食倒先見底了,於是羅傑只好灰溜溜地帶著他的大軍跑了。

天空一陰一沉沉的,黑色的雲朵罩滿了天際,雨又下了起來,白茫茫的雨水彷彿永無止境,遙遠的地平線上,傳來了悶雷低聲的轟鳴。遠遠的,從要塞前方的公路方向奔來了一隊騎兵,領頭的一個軍官徑直朝著紫川秀奔來。

紫川秀抬起了頭盔的眼簾:「什麼事,小旗?」

「大人,魔族軍到了!」

紫川秀的手輕微地顫一抖了一下。

「正東方向的遠東大公路上,他們過來了!騎兵、步兵混雜,光我們看到的就有二十一面旗幟!距離我們還有十公里。他們的旗幟…」軍官跳下了馬,在地上畫了個圖形。儘管很模糊,但紫川秀還是認出來了,這是一隻鳥的旗幟。據紫川秀所知,魔族各部族分不同的旗幟標誌,最出名的當然是以獅子為標誌的塞內亞族,而以鳥為標誌的只有靼塔族,他們以浴火的鳳凰為旗。也就是說,這是新從國內調來的靼塔族兵馬,魯帝的命令對他們是沒有絲毫效力的。

紫川秀震撼:他們來得好快!

能不能先發制人地攔截他們?但在平地上一交一 戰,一萬多饑累一交一 加的人類、半獸人騎兵對上五萬或者更多的魔族軍,勝算有多少?白川率領的增援部隊能不能在十個小時內趕到?

魯帝的招降是否能順利?他對他舊部的威懾力和感召力,是否真有他自己形容的那麼「影響巨大」?在特蘭的守軍中,哪怕只有一百人是對魔神皇保持著忠心耿耿的,那麼「保皇派」和「保魯派」之間勢必要發生流血衝突,那些忠於魔神皇的士兵只要堅持一個小時,增援就會趕來,那麼站在魯帝一邊的官兵勢必也會產生動搖,那時候——紫川秀忽然懷疑:莫非這是個圈套?是個要把起義軍一精一銳一網打盡的一陰一謀?

紫川秀仰面朝天,大顆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讓他清醒。他望向部屬們,在距離要塞一里外的綠草地上,全軍先鋒的一萬三千名騎兵散成了略不整齊的四邊形,那整齊排列的盔甲和刺槍一眼望不到盡頭。雨水淌濕了頭盔,順著帽簷的縫隙進去,從士兵們消瘦的下巴處流淌下來。誰都沒有出聲,只有嘩嘩的雨水濺落在盔甲的鐵片上密集的滴水聲,在黑色的鐵盔下面,是一張張流淌著雨水被烈日灼曬得黝一黑的面孔,是那帽簷下面那由於疲倦而略帶一陰一森的眼睛,在士兵們的眼神裡,紫川秀看到了毫不動搖的期待、忠誠、信賴、熱誠,只要光明王一聲令下,他們立即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擒龍。

十分鐘過去了。

二十分鐘過去了。

雨依舊淅瀝淅瀝地下,戰馬在不安地踢打著地面,低聲地輕叫兩聲,連它們也被那沉寂中孕育的殺氣所壓抑。士兵們保持著隊型,但一騷一動還是無聲地出現了,隊伍中有人輕聲嘀咕,流言蜚語從這頭傳到了那頭。

不知是第幾次看時間了,三十分鐘過去了,紫川秀狠狠地咬下唇,張口欲喊:「撤軍!」

「大人,要塞來人了!」

城門處遙遙奔來兩員人類騎兵,看著他們沖一刺的身影衝過茫茫的雨幕越奔越近,紫川秀心臟蓬蓬直跳動,兩腳在不由自主地顫一抖著。成還是敗,幾秒鐘之內就要見分曉了!

整個隊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目光裡流露出渴望。突然地,那兩個奔馳中的騎兵同時高舉了雙手揮舞著,形成了兩個大大的「v」字形。一瞬間,整個隊列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萬歲!」

紫川秀渾身輕鬆下來。他隱藏著狂喜,把頭盔的眼罩放了下來,不動聲色地一揮手。頓時,千萬隻馬蹄開始奔騰,上萬人類騎兵猶如一道滾滾河流,浩浩蕩蕩地湧進了敞開的特蘭要塞。

剛入城紫川秀就得到通知,魯帝率領部下們在總督府門口等候,他立即馳馬奔去。遠遠就看到了,在特蘭要塞魔族總督府大門的白色台階上,聚集了高高矮矮的魔族軍官近百人。他們穿著褐色的制一服 ,帽子和肩膀上別著代表軍官身份的彩色羽毛,身後披著紅色或者銀色的斗篷。幾面王國的軍旗丟在地上,軍官們的長筒軍靴一胡一 亂地踩過,金色的綢子上留下了沾泥帶水的黑色腳印,骯髒,凌一亂。

在人眾的最前面,魯帝雙膝跪地,雙手捧著遠東總督的印信,腦袋壓得低低的。眼見紫川秀接近,他彎下粗一壯的腰身,兩手趴地,以頭磕地。他身後的魔族軍官跟著磕頭,上百人一排排地跪倒,各種顏色的斗篷如同波一浪一一樣起伏著。

這是個歷史一性一的事件,魔族的遠東佔領軍全面向聯軍投降。一時間,聯軍官兵和圍觀民眾都有了種眼看歷史在眼前發生的震撼感覺,將領們自發地簇擁在紫川秀身後,沒有人出聲。

魯帝顫一抖、空洞的聲音在寂靜的大街上迴盪:「罪臣魯帝恭候偉大的光明王殿下!謹獻上特蘭要塞以彌補臣罪孽之萬一,還望殿下寬宏大量,不要計較罪臣以往之冒犯,今後罪臣將忠心侍奉殿下,與王國再無關係!」

紫川秀穩穩地端坐在馬上。他俯視著昔日最大的對手跪倒面前,胸口湧過了一股熱流,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感到的並不是征服者的昂揚快意,反倒眼睛一酸有種想落淚的感覺。穩定了下情緒,他說:「魯帝閣下,這次幹得很好。以後也希望你能繼續為我軍效力。」

「罪臣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魯帝響亮地喊道,魔族軍官們也參差不齊地跟著喊:「願為殿下效勞!我們棄暗投明了!」

街道上響起稀稀落落的笑聲。棄暗投明?紫川秀一曬,但笑容隱藏在面具之下無人能見,他很寬容地擺了下手:「都起身吧!諸位回總督府休息。請放心,我軍歷來寬待俘虜,各位不必擔心人身的安全。」

魯帝忍不住聲明:「光明王殿下,罪臣等人不是俘虜,我們是自願投誠——不,我們是起義的!」

紫川秀一愣,隨即笑說:「那就更加寬待了,哈哈,哈哈!」笑聲中,他策馬揚塵而去。

魯帝等降將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以為這番大功準會讓光明王殿下讚歎有加,說不定還會封個官職給自己,不料殿下如此輕慢,連馬都沒下就走了。

午後街道一陰一沉沉的,烏雲密佈,行人稀少。一隊騎兵護衛著他,從要塞中心鋪著青石板的街道上經過,「滴答滴答」的清脆蹄聲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迴盪。紫川秀暗笑。他深知魔族的特一性一,他們只尊重強者。自己如果對魯帝很感激的話,那些新降伏的魔族軍官對自己的敬畏立即會大打折扣,說不定還會萌生反意。自己擺出副「特蘭要塞不過小事一樁」的高深莫測,他們反倒敬畏有加,不敢起異心。

騎兵開赴城市各處,在一路上,他們見到了很多魔族士兵。魔族兵風紀極差,不時見有醉熏熏的三五成群的士兵地遊蕩在大街上,不見有軍官出來約束他們。空氣中迷漫著濃濃的劣質酒味。看到大隊人類騎兵經過,魔族兵震驚,有人呼叫:「遠東佬進城了!」有人破口大罵,有人遠遠地朝人類隊伍投擲石頭和雜物,更多的卻是表現出一副麻木的呆板表情,無動於衷地坐在街邊喝酒。沒有人上來動手。

在多次戰敗以後,魔族軍本來就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了,再加上指揮官的失蹤,這支曾威名遠揚的正規軍在自暴自棄之下已經墮落成了一一團一 散沙。紫川秀樂觀地估計,不會出現大規模、有組織的反抗事件,但在增援部隊趕到之前,城市的佔領軍將處於最危險的狀態。他思考著,一邊明快地發佈命令。依照他清晰的命令,一隊又一隊兵馬依令開出,鐵騎鏗鏘,奔赴城中各處要害部門。兵力將集中在幾個城門、城牆和武器庫房,對於城中的廣大地區和魔族營地置之不理——實際上也無法理會,兵力全部用來外線防禦都不足,無法分兵監視城中的魔族降兵了。

在城市東門口,紫川秀下了馬。這裡是整個城市的防衛中樞,不但有城門等防衛要害,武器倉庫也在這裡。聯軍士兵正將大捆大捆的箭矢、石頭往城樓上運送,城市中的遠東平民也自發前來幫助子弟兵。看到紫川秀帶領大隊人馬到來,居民們發出熱烈的歡呼:「歡迎光明王到特蘭!光明王萬歲!」

紫川秀向人群揮手致意,謙遜地回應道:「遠東萬歲!」

在城道的出口處,魔族的軍隊正在撤退。他們是原來駐守城防的部隊,在軍官命令下一交一 出了陣地。隊伍裡,十幾個魔族兵是被擔架抬著走的,地上留著大灘大灘的鮮血,觸目驚心。軍官向紫川秀介紹,就在幾分鐘前,駐守此地的魔族部隊拒絕撤出,與前來接管的起義軍士兵發生了衝突,從語言對罵到肢一體衝突,最後雙方都動了刀子,十二個魔族兵被打成重傷,七個起義軍官兵也見了血。幸好,在釀成更大規模的一騷一亂之前,這場衝突被趕來的魔族軍官壓制下來了。

望著魔族隊伍的背影,紫川秀十分擔心:這伙新降伏的魔族兵人心浮動,魯帝能否一直彈壓他們,實在難以預料。在魔族兵那直勾勾、毫不掩飾的仇恨眼神裡,他看不到絲毫對征服者的獻媚,而這種表情,今天入城以後,在魯帝以下的高級軍官身上他已看到了太多了。所有的高級軍官都毫不猶豫地投降了自己,反倒是那些普通士兵中卻存在對遠東軍的強烈敵意。魔族如此,人類也如此,最後關頭,為什麼往往那些平常被人所瞧不起的卑賤人物反倒比高官貴族更忠誠於國家呢?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大雨剛剛過去,城道上濕一漉一漉的,到處是汪汪的水潭 重生女兒村sodu。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臨戰氣氛,緊張、混亂、棘手。匆忙之下接手了一座重鎮,各部隊隸屬不同,缺乏統一的指揮系統,於是大家自行其事。傳令兵在焦急地跑來跑去,喊啞了喉嚨,人類在尖酸地臭罵,半獸人則大叫大吼。弓箭、投石車、一弩一機等堆放得雜亂無章,堵塞了道路,川流不息的部隊來來往往,互相堵塞、衝撞。人聲嘈雜混亂,哪怕是面對面說話都聽不清楚。看到這情形,紫川秀大皺其眉。看到光明王駕到,正焦頭爛額的部隊指揮官連忙上來迎接他,敬禮致意。

紫川秀回禮:「各位是哪個部隊的?」

軍官們報告了各自部隊隸屬,其中有紫川秀的一個熟人,半獸人一團一 隊長德昆,他是出身布盧村的。在場的軍官除了紫川秀外,以他的職位最高。紫川秀迅速給他們劃分了防守區域。分清了職責之後,混亂狀態立即大為好轉,各項備戰工作逐漸上了正軌。

紫川秀登上城樓高處,極目眺望。公路的盡頭出現了黑色的影子,出現了旗幟和大隊的人馬,急速的馬蹄聲響遙遙傳來,敵人正火速朝特蘭趕來。比起羅斯,自己只早了十幾分鐘,勝負也就是這一線之差了。他轉身走到了城道的一個箭垛上揚聲道:「弟兄們!」各處忙碌的起義軍官兵都聽到了,轉過身來。

紫川秀的聲音非常誠摯:「弟兄們!大家長途跋涉二百三十里,一天沒吃沒睡,十分疲倦,這些,我都是知道的。謹代表遠東,代表千千萬萬從魔族魔掌下被解救出來的遠東民眾,感謝各位的努力!」

士兵們凝神傾聽著。在這個疲倦、暴躁的午後,紫川秀平靜的聲音彷彿有種神奇的魔力,在最雜亂的紛擾中都可以讓人聽得清清楚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如同一道清泉流淌過躁亂的心頭,疲倦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劈劈啪啪的掌聲、歡呼聲逐漸響起。但在歡呼和掌聲中,紫川秀平靜的話語照樣清晰可聞,彷彿就在眾人耳朵邊:「我們十九個小時內長途奔襲二百三十里,奪下了魔族在遠東最後也是最大的要塞!我們俘虜了相當多魔族高級軍官還有不計其數的兵馬!我們解救了幾十萬在要塞中受一奴一役受壓迫的同胞!我們的努力,為我軍取得了主動權!今天的大勝,我們將是頭功!」(掌聲)

「我們已經擊潰了魔族總督魯帝的軍一團一 ,但是魔神堡並沒有甘心失敗,他們以為遠東是永遠屬於他們的後花園,遠東的千千萬萬民眾——無論是佐伊族、哈特族、魯特族(矮人族)、龍人族還有人類——都不過是他們蓄養的一奴一隸,他們可以隨意欺辱,任意搜刮掠奪,哪怕奪走我們的最後一條褲子一抽一光我們的骨髓都不會放過我們!」

憤怒的咆哮長長地迴盪在要塞前的原野:「殺光綠毛鬼!」

「為了繼續他們的統治,為了像昨日一樣繼續掠奪我們、欺侮我們,現在,魔神堡派來了他們的高級貴族:羅斯公爵,還有他為數眾多的爪牙們!這是一支強悍的軍隊,在與紫川家的戰爭中,他們焚燒了遠東最美麗的那些城市:格蘭特、巴界、露伊、傑西亞,他們將被俘的人類生生活埋,砍下的腦袋堆積如山!

就是這支滿手血腥的部隊,他們來到了遠東!他們又想像昨日一樣燒燬我們的家園,將我們的戰士,將我們在遠方的親人,將那所有一愛一我們的和我們所一愛一的人活埋,將他們掛到樹上活活吊死!是的,如果我們不能今天在這裡阻止他們的話,這一切就要發生!

士兵們,身後就是你們的家園,就是你們的妻子、孩子、母親,你們退無可退!」

「不,絕不後退!」士兵們的憤怒呼喝猶如狂瀾厲飆,尤其是半獸人的士兵們,想到自己的親人有可能遭到羅斯軍一團一 的屠戮,他們漲紅了臉,胸口驚人地起伏著,呼哧呼哧噴著氣,他們胸中戰意燃一燒。

「那麼,就在今天,就在這裡,我們要給予魔神堡迎頭痛擊!」

士兵們異口同聲地呼喝:「打,打,打!」

「我們兵力不足,但我們的兄弟和戰友正在趕來增援我們!白川將軍率領十萬大軍距離我們只有一百多里,羅傑將軍也正在趕來與我們會合!遠東的千萬人民在身後我們!我們擁有地利,在我們腳下的是遠東最大也是最強的防禦工事!我們擁有萬眾一心的戰鬥意志!與這些相比,那些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前來侵略我們的綠毛鬼,算得了什麼!公爵的稱號嚇不倒我們,我們打跨了一個公爵(魯帝),難道我們會害怕另外一個嗎?給綠毛鬼一個永世難忘的教訓,要他們世世代代記得,永遠不要打遠東的主意!」

「對,殿下說得真是再對沒有了!」半獸人喃喃讚歎道:「就該這麼辦!」

「還要辛苦大家再努力一把,把羅斯給幹掉!打完這仗,我給大家每人三天假,獎金(紫川秀飛快地盤算了一下,把最初想到的數字減去了一半,然後又減去了一半)每人五兩銀子!」

「光明王萬歲!」士兵們歡呼響徹雲霄。彷彿突然給灌注了能量,人人充滿了活力,瞧那股歡呼的熱烈勁頭,倒像羅斯軍一團一 已經給全殲了。

午後兩點左右,要塞的近郊出現了羅斯軍一團一 的先鋒,全是不著甲的輕騎兵。經歷一路跋涉,魔族騎兵本來褐色的披風已經髒得沒法辨認本來面目了,人數約為五千。

紫川秀本想渾水摸魚地順手將他們做了。他大開城門,城頭上全部安排魔族降卒巡邏,城頭上飄揚的依舊是魔族王國的旗幟,偽裝得全無破綻。但是該部隊指揮官彷彿有著某種神秘的第六感,他突然下令部隊全速轉向,脫離了城頭弓箭的射程。紫川秀急忙下令,城頭埋伏的半獸人弓箭手紛紛現身,卻只射掉了最後一名騎兵馬尾巴上的幾條毛。

計劃功敗垂成了。這伙死裡逃生的魔族兵還很不識抬舉在城池四周來回奔馳喊殺,對著城頭拉尿扮鬼臉做出種種侮辱的動作,紫川秀面漲得通紅,容易衝動的半獸人兵更是激奮得嗷嗷直叫,他們推舉了代表到紫川秀面前請戰。一個邋邋遢遢的半獸人一大漢在紫川秀面前朗誦詩歌似地大喊:「我實在受不了這個侮辱了!請殿下千萬不要阻攔我!」

「我不攔你。」憋了一肚子氣的紫川秀一腳把他踢下了城牆:「那就去吧!」

毫無遮掩地對著幾千張牙舞爪的魔族,這個半獸人當場就嚇壞了,腳一軟坐到了城牆根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在全城人的哄笑聲中,最後還是紫川秀下令用根繩子把這個寧死不辱的好漢給吊了上來。

當天下午的六點十分,正是夕一陽一西下的時候,魔族軍一團一 的主力出現了。

東邊地平線上,隱約可見那一抹朦朧的黑線,就像鑲嵌在土黃色大地上的黑色花邊,不斷地蠕一動、擴大,那黑線在迅速地膨一脹。千萬人聚成黑色的輪廓,千萬隻腳步踐踏著大地,揚起了沙塵,濃煙滾滾,那灰黃色的塵土將大軍掩蓋,只能隱隱約約地露出一角黑色的輪廓,彷彿魔王從籠罩自己的黑雲中露出了鋒利的爪子。而在那黃沙飛煙間,密集的光點時隱時現,一片又一片,那是高一聳的刺槍林在夕一陽一下的反光。

即使從遠處觀看,一支正在行進的大軍也是令人震撼的。魔族軍從地平線上不絕的湧一出,就猶如一隻醜陋的怪物,那龐大的身軀已經覆蓋了目光所至的天空和和大地,而且還在不斷地擴大。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旌旗如海,槍尖如林,騎兵的斗篷密集如雲,各種顏色的羽毛冠爭相輝映,各個方陣森嚴,整齊,壁壘分明。一個又一個步、騎兵方陣開到城下,延綿不斷,眼看要塞東面那片寬廣的平原上已經擠滿了軍隊,而後續部隊還在不斷地趕來。在距離要塞兩公里處,魔族軍隊停止了進一逼一,向左右兩翼展開,從南、北兩面對要塞展開合圍,正面陣列蜿蜒足有十里,旗海飄揚一眼望不到盡頭。

遠東的獨立戰爭開始以來,遠東軍還沒曾經歷過這樣壯闊的場面,與如此龐大的魔族正規軍對戰。一瞬間,被魔族大軍進一逼一的氣勢所震懾,起義軍官兵面露恐懼。

紫川秀一驚,情知若不設法挽回士氣,絕對堅持不到白川趕來。他故意大聲問:「德昆,你看,這該有多少兵馬?」

半獸人德昆打起了眼簾:「我說不好,殿下。但看這方陣的厚度和兩翼的展開,起碼有十萬人馬。」

紫川秀笑笑:德昆還是嫩了點,要營造如此龐大的氣勢,這起碼要十五萬大軍——更準確地說,魔族有步兵十四萬三千多,騎兵三萬一千,總共十七萬四千兵馬,全部隸屬魔族王國第九軍一團一 ,這是剛剛從魯帝那得到的情報。魔神王國的第二大部族韃塔族這次傾巢來戰,看來羅斯公爵對遠東勢在必得。

紫川秀大聲說:「防守戰是很佔便宜的。當年的帕伊之戰,魔族又有多少兵馬?不下百萬!而且全部是魔族軍那些最強的一精一銳軍隊,結果怎樣?不照樣給打得落花流水嗎?」

周圍的士兵神色一振,紛紛一交一 頭接耳。紫川秀繼續說:「我們所在的是僅次於瓦倫的遠東第二要塞,城高河深,更不是小小的帕伊城可比的,而且武器一精一良,援軍在側,糧食充足,哪怕魔族就是再來百萬大軍,我們也毫無畏懼!不,兄弟,我們不光是守住城池!我們要的是一次大勝,要徹底擊潰他們,全殲他們!」最後幾句話,他揚起了嗓門,聲量大得整個城頭都聽得清楚,站得近前的一隊士兵激動得鼓起掌來,跟著大喊:「打敗他們!消滅他們!」

紫川秀讚賞地對他們翹一起了大拇指,想:「傻蛋,當官的說什麼你也信啊。」

魔族軍雖然來勢洶洶,但據紫川秀觀察,他們軍中並沒有重型的攻城車、登雲梯、投石車等必備的攻城武器。這場遭遇戰對雙方都是突如其來的,對於在這裡會碰見聯軍的大部隊,羅斯毫無準備。有帕伊的前車為鑒,除非他蠢到要讓士兵以血肉之軀填滿特蘭的護城河,否則在造好必要的攻城工具之前,他應該不敢對要塞發動攻擊,而要長期圍攻的話,龐大的兵馬並無助於成功,反而徒顯其短。

遠東聯軍還是第一次與韃塔族的軍隊對陣。科爾尼會戰時候魯帝帶領的全是塞內亞族的士兵,儘管遠東聯軍最終還是依靠人海戰術擊敗了他們,但那六萬一精一悍、勇一猛的塞內亞野戰軍給剛誕生的遠東聯軍上了血淋淋的一課。自那一戰之後,很多遠東將領才明白什麼叫一流的軍隊。韃塔族的軍隊實力究竟如何,現在還不得而知。但以一個軍事老手的眼光,紫川秀平心而論,他們確實不能跟塞內亞族比,看他們行軍列隊的情形,他們缺少塞內亞族那種如獅如虎的可怕鬥氣,那種壓抑的森嚴殺氣,更沒有那種渾身充滿一精一力的可怕的爆發力和嗜血的狂一熱——倒很像創建之初的遠東起義軍。

「殿下,他們有人過來了!」

紫川秀聞聲望去,魔族軍主陣中出了五名身佩白羽的軍官,朝著城池方向徑直策馬前進。在進入城頭的射程範圍之前,領頭的一人向城頭喊話:「城上不要放箭,我們有話要說!」

城頭靜悄悄的,沒人回應。魔族軍官們心有恐懼。他們商量了一下,只有一個人繼續策馬前進,其餘的人在原地等候。那個軍官很有膽色,一口氣衝到了城前二十米處,朝城頭喊話,大致內容如下:「前任遠東總督魯帝大逆不道,背叛神皇陛下。我軍奉陛下之命而來,將要對其進行懲罰,並平定遠東地區的叛亂。我軍由韃塔族首領、高貴的王國公爵、加納軍區的總督羅斯大人親自統帥,軍隊足有二十個萬!奉勸各位神族將士不要執迷不悟,陪著魯帝只有跟他殉葬了。以王國和陛下的名義,命令你們立即打開城門迎接公爵大人,立功者有賞,否則大軍一旦破城必將玉石俱焚,那時候就將後悔莫及了!」

對這個魔族軍官來說,這真是一場成功的演講。既充滿了感情,又意味深長,唯一不幸的是,他搞錯了演說的對象。城頭上的守軍士兵只聽得一通嘰裡咕嚕的噪音,除了紫川秀,沒有一個懂他在說什麼的。他冷冷地下令:「殺了他!」立即,「颼颼颼」風聲急響,那個很有才華的演說家頓時渾身插滿了箭矢。他一聲不吭地向後軟倒,雙腳卻依舊綁在馬鐙上。戰馬受驚之下掉頭奔跑,將一屍一體一路軟一軟地拖了回去。

守在外面的魔族大驚,同時退後幾步確保安全,然後齊齊破口大罵,發誓說一定要踏平特蘭,將全城人殺得一個不留。聽得下面那惡毒的咒罵,魔族降兵都快哭出來了。

紫川秀一陰一險地壞笑著,因為一奸一計得逞而沾沾自喜。

他靜靜地屹立在城頭的最高處,挺拔、威嚴。士兵們都在無聲地望他,十七萬魔族軍也在仰望著他。夕一陽一餘輝落在他身上,金屬的面具灼灼閃亮,黃昏的晚風中,黑色的戰袍襲襲飄舞。光明王在最前線!單是他的出現就給了士兵最堅定的信心了,士兵們無聲地傳遞著這個信息:光明王還在,我們不會輸!

夕一陽一西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城郊響了一片叮叮鐺鐺的敲打聲,魔族大軍開始打樁建寨紮營,然後各處營地冒起了炊煙渺渺。從城頭上看去,那散落在火堆邊三三兩兩時聚時散的魔族兵簡直跟螞蟻一般。

紫川秀這才想起自從入城以來,起義軍還沒能進食,他大手一揮:「開飯!」

在士兵們吃飯的時候,他叫來了魯帝,向他詢問要塞的糧食儲備情況。魯帝回答說絕無問題,還帶著紫川秀親自去糧倉看了一次,那巨大的糧食袋一堆一堆地壘成了小山,紫川秀只有吐舌頭的份。他順便又查看了設在東、南兩個城頭的四個武器倉庫,更是心頭狂喜:各式各樣的武器一捆又一捆堆滿了整個倉庫,那些新造的刀、劍統統用稻草密實地包裹起來,隨便拆開一把,黑色的鋒刃寒光閃閃,保養得非常好,比起義軍目前裝備的土造砍一刀鋒利得多。最讓他高興的是弓箭倉庫,那裡儲備各式各樣的騎、步兵用強弓共三萬多把,箭矢竟達二十萬捆,更有造價昂貴的攻城車、箭台、雲梯、衝擊一弩一車等大型攻城裝備,這是魔族軍隊為將來攻擊人類的瓦倫要塞而準備的。紫川秀想,如果讓城外的羅斯看到這些東西,一定羨慕得要吐血,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了。

魔族歷來都是把特蘭要塞當最可靠的後勤保障基地的,從遠東各地掠奪來的糧食和新造的武器裝備大多儲藏在這裡,現在讓紫川秀輕輕鬆鬆地揀了個大便宜。估計,這裡儲藏的糧食,可以供一應部隊吃上兩個月,這下不怕羅斯搞長期圍攻了。他當即下令,將倉庫裡所有的投石車和重型一弩一機都搬到了城頭開封啟用,加強城牆各處的防禦力量。

入夜,為了防止魔族搞突然襲擊,起義軍都沒有進營房休息。士兵們合衣躺在陣地上,武器就放在身邊。紫川秀帶著衛隊舉著火把巡查各處陣地,查看是否有懈怠、脫崗的事情,結果很讓他滿意,無論他到哪個角落,值勤的哨兵都能警惕地先發現他,盤問口令。

在西邊城頭,紫川秀望向西方的地平線,來路黑黝黝的全無動靜,那深藍色的叢林死水一般的安靜。他心有疑惑: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來說,白川部隊應該到達了。出什麼事了呢?

繞著整個城頭轉了一圈,他又回到了東面。黑黝黝的夜幕中,魔族的營帳中燃一燒起了熊熊的膏火,那無數閃爍的火光從城下一直延伸到目光所不能及的深黑的天際,和天上的繁星融合在一起,彷彿是天上的星星都落到了地上。

半獸人一團一 隊長德昆負責東面城頭的防禦。他向紫川秀敬禮,報告一切正常。半獸人誠懇地說:「殿下,您太辛苦了,請早點休息吧。」

「你也早點休息吧,德昆。」

德昆靦腆地笑著,卻不肯回去睡覺。他陪著紫川秀一起在城道上巡查。魔族的營帳中,有人在出色地彈奏冬布拉琴——魔族的一種民間樂器。夜風吹過,風中帶來了一陣隱約的歌聲,那是從魔族的營帳裡傳來的歌聲,曲調一陰一沉,帶有種淡淡的傷感和淒涼。紫川秀只隱約聽得這麼幾句:

「喔,我出生的故鄉啊,

我再也見不到你。

再見了親一愛一的姑娘,

清晨的花園裡再也聽不到黃鶯在歌唱,

讓我們來生再相會…」

紫川秀停下了腳步,仔細地傾聽著。他抬起頭來,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在窺視著浸滿鮮血的大地。曲調裡那種樸素的憂鬱情調有力地感染了他,一瞬間,記憶中無緣無故地再現了過去的生活畫面,想起了一些早被遺忘了的童年場景,想起了花園中那條開滿了紫一紅一色蠟菊的小徑,還有在那小徑盡頭等候自己的白裙子。在這一刻,他充滿了一種懷念的鄉愁,懷念著童年走過的小徑,懷念著那棵刻著自己名字的大榕樹,懷念著那些沒有戰爭、沒有鮮血、沒有飢餓的美好年代,無限惆悵。在輕柔的樂曲中,他那冷酷的、線條分明的俊臉罕見地流露出一溫一 馨的表情。

「殿下,他們在唱什麼呢?」

彷彿被夢中突然被驚醒一樣,紫川秀聞到了空氣中刺鼻的血腥味,野狗拖長了的淒涼叫一聲,它們正在撕咬著今天被打死的魔族兵一屍一體。他的思緒很不情願地回到了現實,板著臉說:「沒什麼,一些無聊的東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