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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第六節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遠東杜莎行省沙丘高地,遠東起義軍光明王軍一團一 宿營地。

烽火漫天。朦朧的月亮已經升上了半空,荒郊的野地上,豎一立起了無數頂帳篷和樹枝搭建的小棚子,像是在平地上忽然出現了一片林子,光明王進攻特蘭要塞的主力大軍正在此地安靜的睡眠。泛黃的沙地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在一座又一座營帳之間的空地上,棉絮似的薄霧被風吹著,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經過一天辛苦的行軍跋涉,士兵們在打來水喂完戰馬後早已經睡下,各個營帳中響起了忽高忽低的呼嚕聲。安排值夜的哨兵們也無一精一打采地圍坐在火堆前打著瞌睡,空曠的原野靜得嚇人。

中軍大帳篷內依舊燈火通明,在接到西南軍一團一 長官明羽的失利報告後,紫川秀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他乾脆起來繼續完成那份寫了一半的作戰訓令:「……經過六個月來同敵人強大兵力頑強而殘酷的搏鬥,我軍在各條戰線上都取得了相當的成就。各軍一團一 累計殲滅了裝備優良的魔族地方守備部隊與野戰部隊的大部分。魯帝軍一團一 實質上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的突擊力量,而且也逐漸喪失了以其兵力對我軍進行反擊的能力,遠東軍已經收復了國土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我軍已經擺脫了被動的游擊逃亡局面,轉而控制了戰場的主動權,我各軍一團一 指揮官應該適時主動地將戰爭形式轉向頑強的防禦和積極的進攻!」

煤油燈小小的火種輕輕地跳躍了一下,紫川秀停住了筆斟酌一下,又繼續寫下去:「形勢是樂觀的,但我們決不能就此掉以輕心。要清楚地認識到,遠東的解放是一條很遙遠的道路,我們還要經歷無數的苦戰和艱爭。

一、在西南前線,魔族的凌步虛軍一團一 對我佔領區側後構成了很大的威脅。魔族軍曾兩次對古迪撒行省發動進攻,遭到了我西南軍一團一 的堅決抵抗。凌步虛是一員十分靈活的指揮官,他的作戰具有高度的彈一性一。凡是他的騎、步兵遭到我正規軍和地方游擊隊有組織的堅決抵抗的地方,他就拋開這個地段,轉向其他方向,尋找我防禦中的薄弱環節進行突擊,然後穿插滲透,在部分地段上製造局部兵力優勢,實施包圍殲滅。

彬者,用小辨模的全騎兵機動部隊進行長距離的突擊,襲擊我們的糧倉和輜重車隊,屠一殺 我們的平民和襯莊,然後在我軍保衛武裝進行有組織的抵抗之前,敵人機動部隊已經轉移。初次面對這種靈活而殘酷的戰術,我軍付出了不應有的損失。」

紫川秀考慮了一下,把「不應有的損失」劃去,代之以「很大的代價」。這樣是為了照顧明羽的自尊心。在馬蘭湖一戰中,凌步虛利用小鄙部隊引一誘馬蘭城的半獸人守備隊離開城池,然後在馬蘭湖一帶全殲了該守備部隊,五千多半獸人戰士戰死,四個一團一 隊失去了戰鬥力,番號從此消失在戰鬥隊伍中。但損失並不僅於此。趁著馬蘭城守軍被殲滅防線上出現的缺口,凌步虛趁機攻進城裡,一把火燒掉了半個馬蘭城,城中儲備的糧草全部被繳獲了。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了半年的黃金,好不容易從家族內地購買來的糧食,最終卻餵了凌步虛和他部下的綠毛鬼,紫川秀差點想把明羽活生生地掐死。抑制了下憤怒的心情,紫川秀盡量用冷靜的語句繼續寫作戰訓令:「……鑒於此情況,大本營堅決要求西南軍一團一 所屬各部隊以及地方民兵、游擊武裝均應在防禦前沿展開最積極的行動。為此,應該不停地進行偵察,廣泛地設立觀察哨卡並輔以靈敏的一交一 通線。前沿部隊指揮官切不可滿足於被動防禦,要與敵人展開以牙還牙的堅決反擊,晝夜派出小分隊和小集群襲擊敵人的營地、指揮中心、糧倉、輜重、倉庫等重要戰術目標,對敵人的哨卡、巡邏隊以及機動營地實施出其不意的打擊,破壞其後方,使敵人不得安寧;消滅敵人的偵察哨卡與突擊騎兵部隊,尤其注意消滅敵人的騎兵部隊,以便限制敵人一大規模突進我軍內部的機動力量。

另,大本營建議西南軍一團一 指揮官注意兵力的有效配置。就以往三個星期的戰鬥來看,處於防守姿態的西南軍一團一 將兵力分配得過於平均和分散了,難以形成對敵人有效打擊力量,在戰鬥中處於被動狀態。建議西南軍一團一 指揮部考慮將分散於沿戰線一帶的三十六個城市和六百一十三個村莊中的駐守部隊進行集中,組建兩個到三個規模較大且具相當戰鬥力的野戰集群(十到十五個一團一 隊為一集群,駐地可由軍一團一 根據實際情況自行決定);另外籌建若干全騎兵機動縱隊(兩列三一團一 隊),該機動部隊將用於偵察、大規模一騷一擾敵人後方以及攔截、消滅敵人的一騷一擾部隊。各部隊原駐守地區,除有糧倉、指揮中心、重要礦產中心等需要重點保護的戰略目標外,正規部隊撤離後,防務原則上移一交一 給地方政一府組織的民兵、游擊隊、自衛隊來接管。」

紫川秀非常煩惱,明羽在凌步虛手上已經吃了幾次虧了。今天被吃掉一個一團一 ,明天又拿下一座城,這樣零碎的打下去,雖沒有決定一性一的大會戰,但損失加起來也相當可觀。紫川秀曾考慮過換一員將領,但白川和羅傑都各自統帥大軍在執行任務,此時不宜一抽一調他們。半獸人將軍布蘭倒是智勇雙全,只是對上凌步虛這樣的經驗豐富的老手,他還太嫩。換他去,未必能比明羽更好——明羽怎麼就不想想,把他分散在那十幾個城市、幾百個鄉鎮裡的守備隊集結起來的話,足可以組織十萬人、三個整編軍一團一 ,可以使他在總兵力凌駕於凌步虛之上,足可以威懾敵寇保衛整個西南戰線了。

想了下,紫川秀又加上一句:「在尚未建立地方政一府和地方武裝的地區,正規部隊應組織地方居民進行民一主選舉,選出地方政一府,待地方政一府控制住局勢並組建起足以維護本地區安全的武裝力量後再行撤離。

「鑒於西南戰線的重要一性一,大本營擬從東南軍一團一 (羅傑軍一團一 )和大本營預備隊軍一團一 (紫川秀直屬軍一團一 )中一抽一調力量增強西南軍一團一 的力量。增援總計有:佐伊一六一團一 、佐伊一九圖、佐伊八九一團一 、哈特三三一團一 、龍人四一團一 ,及秀字營之九、十、一一、一二等四大隊。以上部隊將在五月底之前全部劃歸西南軍一團一 指揮。」

寫完這一段作戰訓令,紫川秀放下筆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凌步虛,王國一流的名將。」紫川秀輕聲地喃喃自語。他打開帳篷的簾子到外面伸伸懶腰舒展身一子。遠遠近近的一切都沉浸在靜謐的夢鄉中,彷彿連大地都沉睡,一習一 一習一 夜風撲面。

天上的星星顯得更高了,黑暗更加濃重。

他又回到帳篷中來,夜已經很深了,他卻也沒有睡意,心頭像梗著點什麼事似的覺得不自在。當年在魔族軍中的時候,凌步虛那雙一精一光四射的眸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眼紫川秀就看出來了:那是個極其聰明幹練的人。凌步虛的戰鬥經驗十分豐富,明羽雖然也是自己麾下屈指可數的防守型好手,但凌步虛經驗的老辣不是他所能比擬的。他計算了下,加上了增援部隊,明羽手上的力量應該可以和凌步虛持平,紫川秀並沒有奢望明羽能戰勝對方,他只是希望明羽就算贏不了,也不該輸得很慘,只要可以維持住戰線,拖住凌步虛就可以了。

在他的計畫中,現階段的目標分三步。第一步是先全力剷除掉魯帝的殘兵敗將,奪下魔族在東部最後的據點——特蘭要塞,起義軍在東部就有了一個堅實的防守堡壘。接著留下一員可靠的將領,比如說白川,鎮守特蘭要塞,建立遠東的東部防線。

第二步,將遠東軍的主力掉頭西向,與凌步虛決戰,力爭盡快將其部隊擊潰。

第三步,擊敗凌步虛後,遠東境內基本已經肅清了魔族的大部隊,除了由少量部隊進行境內的治安和剿匪工作外,接下來可以將防衛的重心放在東部。紫川秀打算以特蘭、沙加等幾個大的要塞為要點,重建遠東的東部防線。

當然,紫川秀想,等到可以禦敵人於國境之外,自己就可以將一精一力放在國內的建設上面,戰爭時期拋荒的耕田要重新耕種、要進行土地的平均分配、要建設工礦業、要從家族內地引進遠東自己的工廠和技術——用不了五年,自己曾向布丹長老許諾過的新遠東就將要出現了!

當然,這一切得有個前提,前提是魔族不再向遠東派遣新的鎮壓部隊,起碼在自己擊敗凌步虛之前不要派遣,否則,自己將重又陷入東西兩線雙面作戰的困境。紫川秀也知道,要魔族王國眼睜睜地看著它手邊的肥肉被人奪走而不做聲,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既然魔族王國的高層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都沒有對遠東的反叛做出反應,也沒有發現新出現的鎮壓部隊,這令紫川秀產生了一絲希望:也許奇跡會出現呢?

等到新遠東建立……紫川秀心頭泛起一陣悲哀:此生已經注定孤獨了,再多的豐功偉業,又有什麼意義?他記得,在那些最絕望的日子裡,最為了排斥心頭那荒漠似的空白,自己亡命地戰鬥,在每次戰鬥中都身先士卒,策馬衝鋒在全軍陣頭的最前面,近乎瘋狂地冒險,無數箭矢「颼颼」地從耳邊擦過的風聲連續不斷,體驗那生死邊緣的極度刺激來使自己忘卻孤寂,並且以此為樂。他意識到,在戰爭初期自己種種顯得幼稚的心情,已經變得一去不復返了。他變得冷酷無情,懷著冷漠、蔑視的心情拿自己和別人的生命當兒戲,這贏得了部下們的尊重:「光明王好樣的!」只有自己知道,這不過是一種自暴自棄,是一種失去摯一愛一之人後,絕望地自尋死路。

隱隱地,他泛起了一絲恐懼:當有那麼一天,真的驅逐了魔族恢復了遠東的自一由,自己將何去何從?到哪裡再去尋找這種出生入死的刺激來使自己排遣寂寞?哪裡還有新的戰場可以讓自己忘卻悲痛?或者,難道,曾經叱吒風雲的偉大光明王,他的下半輩子就要在酒一精一的浸泡中度過了嗎?自己會變成一個渾身酒氣、口齒含糊不清的乖張老頭,每天最大的事業就是調一戲稍有姿色的女招待?

紫川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與其這樣慢慢地糜爛沉醉,倒不如在與魔族的戰爭中壯烈地戰死——當真相大白,消息傳回帝都的時候,她還會不會為自己痛心?

貶哭嗎?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傳來了孤獨的荒外野狼鳴叫一聲,聲音淒涼又悠長。今天大軍一氣走了四十多里路,想到明天還要繼續趕路,紫川秀收回思索,打了個呵欠打開了行軍毯子。忽然,他住了手:帳篷門外傳來窸窸嗦嗦的布簾響聲和輕微的腳步聲。

紫川秀反手按上了腰間的洗月刀,出聲問:「誰?」

「光明濟世。」一個清朗的男聲隔著門簾回答,正是今晚的安全口令:「殿下,我是布蘭大人派來的傳令兵,有緊急軍情求見!」

「永照大地,請進。」紫川秀回答了口令的下半截,白光一閃,洗月刀無聲地出鞘,緊緊一握在手中。他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帳篷門簾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滋!」突然響起一陣撕一裂耳膜的尖銳剌響,厚帆布製造的帳篷門簾無聲無息地被擊個粉碎,碎片迎風捲進了帳篷中,片片銳利如刀。猶如平地裡忽然出現了可怕的風暴,無數的光點像雨點般傾瀉灌湧進了帳篷中,無堅不摧的劍氣如同風暴般席捲一切,一陣密集的「哧哧哧」輕響,紫川秀原來站立位置後面的帳篷壁上已經出現了無數的洞一眼,蠟燭的光亮從洞一眼裡斑斑點點地射進營帳外的黑暗中。

紫川秀來不及反擊,就地一個翻身滾出好遠,一腳踢飛了擺蠟燭的案台,營帳頓時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聽到「哧哧哧」幾聲尖銳的劍氣破風聲和劍刺入鈍物的聲音,自己原來的座位已經中了無數劍。聽風辨聲判斷敵人的位置,紫川秀在黑暗中像豹子般無聲摸近,揮刀還擊,耀眼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逝,洗月刀在黑暗中劃了個弧線,卻少有地落空了:對方早已經轉移了。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他與其說看到,不如說是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劍氣正在向他的胸口襲來,紫川秀機敏地一個閃身,躲過了這一劍,心裡明白:是剛才落空的那一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通過那劍的劍路,紫川秀再次捕捉到對方的位置,揮刀還擊。

「叮!」的一聲剌耳的金屬一交一 擊聲,刀劍在空中激烈地斬擊,蹦出了幾點火花,倆人同時悶一哼一聲,接著是沉寂。

紫川秀屈膝半蹲在地上,用衣袖蓋住了刀刃的鋒銳閃光,一動不動。他屏住棒吸,壓抑了全身的生機,閉上了眼睛,聚一精一會神,兩隻耳朵幾乎像兔子一樣豎了起來。營帳內籠罩在可怕的沉寂和黑暗中。可以聽到,在營帳帆布的縫隙中,風在輕輕的嗚鳴著,靜得讓人心寒,黑得簡直像掉進了一個大墨缸裡,伸手不見五指。

刺客還停留在帳篷中。現在雙方的眼睛都沒辦法適應這突來的黑暗,只能依靠耳朵來捕捉對方的位置。對方從破門到偷襲殺人,自己則立即躺倒並且踢滅蠟燭,這一連串的動作全部發生在電閃雷鳴間,雙方全都是以快打快,他連看清楚對方面目的機會都沒有。紫川秀知道,自己碰上了平生罕見的高手。對方的劍法太可怕了,劍光簡直如雨點般傾瀉,剛才一瞬間就同時剌出十幾劍,放眼望去,劍光形成了一個耀眼的光一團一 ,如雲霧般向自己罩來,不要說見招拆招,他根本連哪一劍在先哪一劍在後都無法分辨。幸好自己反應迅速踢滅了蠟燭使得營帳中一片黑暗,否則不到幾個回合,自己早就被刺得千瘡百孔了。恍惚中,紫川秀有種感覺,這人的劍路和好友帝林有幾分相似,但更快、更狠、更可怕!

沉悶的黑暗中充滿了殺機,恐怖,壓抑,像是繃得快要斷掉的弦。面前的漆黑中隱藏著自己的大敵,軍隊就在咫尺左右,紫川秀卻不敢發聲求救:誰先發出聲音暴露自己,勢必會引來對方如同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而對於這種層次的高手,一擊就足以致命了,自己絕對撐不到軍隊趕來解救自己。他思維裡一片空白,緊張得腦筋都快斷掉了——這是種難以忍受的考驗和折磨。紫川秀的背後,汗水已經濕一透了衣裳。盡避他一再強迫自己要集中精神,但大腦已經在不由自主地一胡一 思亂想了:這是哪裡來的可怕高手?這麼可怕的快劍,防守是守不住的,如果真的面對面比試的話,自己唯一的機會就是只攻不守,拚命跟他來個同歸於盡了……

「嗒嗒」的腳步聲傳來,主帥營帳裡的響聲驚動了幾個過路的值勤警衛。有人在外面很近的地方喊話:「我們是今晚的警衛,大人,您沒事吧?」

紫川秀暗自歡喜:自己的人終於來了!他沒有出聲。

擺暗中的刺客也沒有做聲。

帳篷門簾處出現了火把的一絲光亮,一個半獸人衛兵舉著火把走進了漆黑一片的帳篷中,大聲地喊道:「殿下,我聽到聲音。你……」

紫川秀突然覺察不妙,他冒著暴露的危險猛然喊出聲來:「不要,快出去……」

「哧」的一聲輕響,半獸人衛兵整個人僵住了,臉上表情古怪,火把昏黃的火光照耀下,他嘴咧開,似笑非笑地像是看到什麼非常荒謬的事情似的。手漸漸地鬆開了,燃一燒著的火把掉到了地上。半獸人喉嚨中發出「咯咯」的怪聲,卻是說不出來話來:一把鋒利的銳劍從脖後剌入,已經穿透了他粗一壯的脖子,血淋淋的劍鋒從喉嚨部位伸了出來。

「嗖」的一聲,劍被一抽一了回去。半獸人士兵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兩步,一頭撞到了紫川秀身上。紫川秀急忙扶住他,手上觸一摸一到了一種滾一燙而黏一稠的液體。半獸人徒勞地大口喘著氣,摀住喉嚨的傷口,殷紅的鮮血大股大股地從手指裡滲透出來,喉嚨處發出了「咕咕」的怪聲。他含糊不清地喊道:「殿下,小心……」

向後一掙扎脫離了紫川秀的扶持,整個人仰倒摔在了地上,身一體恰懊壓滅了火把。營帳中又回復了一片漆黑。

「砰、砰」兩聲響門簾被撞開,又有兩個衛兵覺得不妙,拿著刀衝進了黑暗的營帳中,紫川秀再次發出警告:「小心!」

衛士一愣:「殿下您說什麼?」他們從月光下忽然進入黑暗的營帳中,眼睛還無法適應這變化,一個幽靈般的影子已經無聲無息地貼在了他們身後,黑暗中一道劍光如閃電般掠過,只聽見「嗤嗤!」兩聲輕響,接著就是兩個士兵的慘叫:「啊——」

慘叫一聲在寂靜的夜晚裡遠遠地傳了出去,整個大營都聽得清清楚楚。沉睡的起義軍士兵紛紛給驚醒了:「那是怎麼回事?」

「哪裡來的叫一聲?」

忠實的士兵慘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那種無力的挫折感使得紫川秀憤怒,他血脈賁張,熱血上衝,視野裡充滿了一片紅色,意識變得模糊,腦子混沌,只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不斷地迴響:殺死他!殺死那個畜生!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一體正在發生一種奇妙的變化,整個身一體變得滾一燙,像是在火爐裡悶燒似的,感覺器一官數以倍增地靈敏,尤其是視覺:剛才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已變成一片深紅色……看到了,看到了:朦朦朧朧,一米外的帳篷邊上,一個深紅色的人影正一點點地一逼一近自己。

刺客無聲地冷笑:如果這個光明王像剛才那樣繼續躲藏在黑暗中,自己不敢點火把在黑暗中找他,他的大批衛士正在趕來,拖延下去對他是有利的。但沒想到他那麼愚蠢,看到幾個士兵被殺就失去了理智,竟然主動出聲暴露了身形。他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紫川秀的位置,一劍剌過去,又慢又穩,不帶起一點風聲。

「叮」的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響,紫川秀身形一轉,洗月刀在黑暗中分毫不差地架住了敵劍,鋼刀順勢靈活地一絞,刺客手腕頓時一陣酥一麻,險些拿不住劍。

紫川秀旋風般轉身,「唰唰唰」就是三刀,刀光如雷霆閃動,刀刀不離刺客的要害。刺客狼狽地一個草驢打滾險險地躲過,這個變化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了,要刺殺的對象突然變得如此強悍,他的速度和兇猛比起剛才簡直有天淵之別!包可怕的是,黑暗中他是如何能如此準確地格擋自己招數的?

「去死!」紫川秀猛喝一聲,直衝過來。刺客立即放棄了偷襲的想法,正面揮劍迎擊,一時間,兩人刀來劍往,殺成一一團一 。漆黑之中,刺客目不能見物,只能依靠那刀刃的閃光和風聲來判斷對方兵器的來路,這就格外的驚險,稍有不慎就是白刃加身。他唯一可倚靠的是那豐富的臨陣經驗和超乎常人的快劍,努力封擋紫川秀的層出不窮的殺招,頃刻之間,他已經落在下風。他的反應亦是一 一屍一之天下小說5200等一的快捷,立即就明白過來:「你能看見了?」

紫川秀不答,報以更加瘋狂的攻擊,刀刀迅如風,猛如雷,刀子快得已經看不出本來形狀了,彷彿無數銀白色的閃電罩住了兩人,雙方全是以快打快,刀劍以快得超乎常人聽覺的速度,連續不斷地碰撞:「叮叮叮叮叮——」聽起來就像一聲拖長的撞擊似的。

「喝!」紫川秀一聲暴喝,刀光陡然暴一漲,雪白的刀光中已經帶了一抹殷紅。

「嘿!」刺客低沉地怪叫一聲,左邊肩頭已經掛了彩。但拚著受這一輕傷,他已經脫離了紫川秀的刀氣籠罩,只是人影一晃,他已經退到了帳篷邊,身法之快,形如鬼魅。

「想跑!?」紫川秀低喝一聲追了過去。但刺客並非想逃,只聽見「哧」「哧」

兩聲裂響,刺客反手一劍,身後的帳篷帆布一劃之下已經多了兩條半尺長的一交一 叉劍痕,從那個三角星的裂口處,清亮的月光灑了進來。——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帳篷裡人和物的輪廓都可以看得清楚了。這下,雙方都可以看見了!

紫川秀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也不作聲,挺刀上前再戰,刀上已經運上了內力。刺客看得清楚,長劍如同毒蛇般吐出,後發先至地擊上刀脊。火星四濺,刀劍再次一交一 擊,發出震耳低沉「嗡」的一聲,雙方都是手臂酥一麻。刺客只覺得一股麻痺感從手腕向上延伸,一直到了肩膀,大驚之下他向後一跳,喝問:「住手!

這波紋功,你哪裡學來的?」

紫川秀悶聲不吭,把刀換到左手。剛才那一下碰擊,他也同樣的手臂酥一麻不能動彈,但幸好他的左右手都是同樣靈活,上前又要拚殺,刺客又再次向後一跳,喊道:「住手!扁明王,你到底是誰?與「河丘林家」有何淵源?」

紫川秀不答,刀光一閃,刀子斜斜翻上去,刀鋒閃電般從下向上削往對方脖子。這正是他絕技「逆雪」中的一招。該套武功的招式全部是逆反常理習慣而行的,在這種以快打快的戰鬥中,雙方都沒有時間來思考,只能憑著平時的習慣來應戰,紫川秀相信,任他武功再高,碰上了這種反常的刀法也要吃上大虧。

不料紫川秀刀才只砍了一半,對方就已經閃電般一劍回刺紫川秀的面目,一逼一得他不得不後跳躲避。紫川秀跳起,舉刀欲劈砍對方腦袋,但刀才舉到一半,對方又一劍刺往他空門大開的胸口部位,一逼一得紫川秀再次倉皇後退。

紫川秀使盡彪身招式,奇招妙式層出不窮,但這些全歸無用,無論他如何騰挪變化,對方都始終比他快一點,自己的招式變化全部落入對方掌握之中,往往一刀沒出對方的劍已經料敵機先地先行破解了,還屢次遭遇危機幾次險些中招——奇怪的是,對方彷彿也有留情之意,有些時候明明紫川秀都已經躲避不及了,對方卻故意把劍一緩,放了紫川秀一條生路。

紫川秀氣急敗壞,要能這麼料敵機先地準確破解自己的招數,除非這人對自己的武功和招式瞭若指掌,但自己的武功來歷除了一個人以外,世界上無人知道——但這不可能的事情卻偏偏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紫川秀怒吼一聲:「去死!」手腕一翻,一片雪花般密集的刀光護住了全身上下,整個人旋風般撲近前。

刺客的瞳孔猛然收縮:「漫天雪花!」

他知道這招的可怕,這本來是防守的招式,一把刀極盡變幻之能事,幻化出無數的刀花,刀花就像那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樣,環繞飄落地保護住全身上下——這本是無懈可擊的防守招式,但紫川秀憑著悍不畏死的氣勢和膽色,竟然把這招演化成了可怕的進攻招數,只要給他撲近身來,自己會在一瞬間給那無數看似美麗的「雪花」絞成碎片的!

危急之刻,刺客「哈」的一聲大喝,揮劍直刺:對這種繁雜的招式以變化來破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破解就是以攻對攻,以強勁的內力正面克制對方!那耀眼的雪花雖然有無數,但真正的刀卻只有一把,只要制住了那把真正的刀,這招將不破自解!

「叮!」一聲響,刀劍再次格擋,兩人都是全身一震,各自退後一步。

「我知道你是誰了,紫川秀!」刺客開口說,盡量忍住手臂上對方真氣入侵的痛楚,那種如同螞蟻在血管裡爬行般的痛苦,正是「波紋功」特有的殺傷力。

紫川秀連話都說不出聲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五臟六腑如被火燒似的熾一熱感覺,痛得像是有人用沙子在磨自己的內臟。對方的真氣十分犀利,稍一接觸就直接殺傷自己的內臟和丹田,這種古怪的真氣自己還是第一次接觸。現在自己正在運氣企圖化去那股古怪的殺傷真氣,一時再無法上前廝殺。紫川秀本來期望自己能比對方更快地將攻入體內的真氣化去,但突然被對方叫破一身份,他心神一震,真氣震盪不安。

「沒有用的。」黑暗中傳來刺客冷冷的聲音:「你我真氣同源同種,造成的殺傷力是雙倍的。紫川秀,沒有一個時辰,你休想動彈。」

紫川秀反口譏諷道:「你不也一樣?外面是我的人,挨下去你只有等死了!

只要我大叫一聲……」彷彿為他的話做註釋似的,遠處,半獸人士兵粗一魯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有刺客!」、「快去保護光明王殿下!」人聲悠悠,喧囂聲雜亂無章。這深夜的格鬥和慘叫一聲已經驚動了大營,盡避雙方都是動彈不得,但紫川秀的部下正在趕來,刺客的處境十分不妙。

紫川秀突然停頓住了:對方冰冷的劍鋒正壓在自己的喉嚨處,寒氣一逼一人。接著身上的幾處要一穴一同時一麻,對方已經點了自己的一穴一位。

「嚓」一聲輕響,刺客收劍入鞘,左手單著了火摺子,把翻落地上的油燈重又點燃,動作十分靈巧,營帳中重又恢復了光明。於是紫川秀得以看到了今晚的大敵,平生罕見的絕頂高手。

被打翻的几子前,一個穿著秀字營黑色制一服 的蒙面人一手拿著油燈,若有所思地望著紫川秀,目光中充滿了好奇。他的身材碩長削瘦,只有一雙眼睛露出面具外,眼神亮得驚人。兩人目光對視,誰都沒有說話。紫川秀震驚:對方竟然這麼快就恢復了!他更不服的是,刺客彷彿對自己的一身武功瞭若指掌,盡避自己已經在最好狀態下出了全力,卻還是不得不以落敗收場。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武功失去了信心。

在營帳的外面,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伴隨著武器金屬的鏗鏘響聲,大批人馬從四面八方圍近了指揮帳。起義軍的將領們已經發現了主帥出問題了,紛紛率領自己的部下前來營救。他們一團一 一團一 圍住了帳篷,金屬冰冷的反光透過營帳的破洞照了進來,樹林一般密集的刀槍劍戟的在帳篷上投下了清晰的影子,火把的光亮搖綴不定。

這種場面讓紫川秀有種熟悉的感覺:他記起來了,當年自己也是這樣劫持卡丹公主逃跑的。

刺客突然出聲道:「外面的人聽著,光明王在我手裡。想他死的話,你們盡避進來吧!」話聲帶著渾厚的內力傳出好遠,驚得旁邊林子中沉睡中的斑鳩噗嗤噗嗤飛起。趕來的士兵們一陣慌亂,紛紛停住了腳步。軍官們不明白營帳中的實際情況如何,連忙約束部下們。

外面有個半獸人在喊:「你是什麼人?休想騙我們,光明王大人神勇無比,你根本不是他老人家對手!不馬上出來的話,我們進去將你千刀萬剮!」紫川秀聽出這是布森的聲音。

刺客用劍鞘點點紫川秀的喉嚨,紫川秀知道他的意思,無奈地開口了:「布森,是你嗎?你們先不要進來。」

「殿下,你還好嗎?」

「我很好,再好沒有了——」刺客不耐煩地用劍鞘亂戳紫川秀胸口,紫川秀心頭大罵卻不得不出聲:「你們退後一點,退出十步。我和這位朋友有點事情要談。」

布森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遵命,殿下!」隨即大聲發令:「所有人,離開帳篷十步,不得靠近。」軍隊開始像潮水一般後退,一片混亂的腳步聲中,紫川秀聽到有個不知名的半獸人軍官在小聲地發令:「弓箭隊哪裡去了?快把弓箭隊調來!——給我瞄準了門口,只管射!」他說得小聲,卻不料帳篷中兩人都是高手,同時聽得清清楚楚。

紫川秀尷尬地乾笑一聲:「嘿嘿。」

蒙面人安靜地凝視著他,眼睛一眨不眨,查看著紫川秀的面貌和輪廓。

紫川秀對他怒目以視,卻發現對方的眼神非常一溫一 和。不知是否錯覺,在對視的一瞬間,紫川秀感覺到對方流露複雜的感情:關切、惋惜、感慨、慈祥……並沒有殺意。

餅了好久,刺客才開口說:「真是沒想到,光明王就是你。」他的聲音清朗而悅耳,語氣中帶有種秋風蕭瑟的感慨。

紫川秀皺皺眉頭:「你認識我?你是誰?」對方的眼神令他有種熟悉的感覺,卻偏偏想不出是在哪裡見過。按道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對方武功之高自己生平罕見,如果自己曾經碰到過這樣的人,絕對沒有理由記不得的。

蒙面人笑笑——他蒙著臉,紫川秀也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在笑,只是看到他眼角的魚尾紋突然地堆積了一下。——看來他年紀不輕了,紫川秀暗想。

「你不必知道我的真名,但魔族都叫我黑沙,」頓了一下,他慢慢地補充說:「黑沙軍師。」

紫川秀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眸子突然緊緊地收縮。對這個名字,他早有所聞。在投靠魔族的時候,他多次聽過他的名聲:魔族王國權勢熏天的第一權臣,神皇最信任的大臣,來歷詭秘的神秘人物,當年在魔族軍中沒有機會見到的人物,如今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敢於孤身潛入起義軍大營刺殺自己,而且武功那麼好,能在一對一一交一 手時候將紫川秀擊敗。

「紫川秀,我的口令應該是正確的,你看起來卻像早有準備——你是怎麼樣發現我的?」黑沙問,口氣和藹又親一熱。他不像是問被一個被自己擊敗的敵人,倒像是在問候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紫川秀「哼」了一聲,本來不想答的,但想想對方已經回答了自己一個問題,自己不答倒顯得有點小家子氣了。

「你剛才的口令是軍隊的一般口令,進我的營帳則需要另一套級別更高的口令。而且就算有緊急軍情,通報的也應該是我的親衛們,不應該是個陌生的通訊兵。——我身邊的衛兵們怎麼樣了?」

擺沙歉意地點了下頭:「非常抱歉……」

紫川秀秀眉一軒:「都死了嗎?」

「我不喜歡無謂的殺戮,但他們的身手都很好,我實在沒把握在不驚動你的情形下制住他們。實在很抱歉。」

紫川秀悶一哼一聲。他實在搞不懂這個黑沙,大家既然是敵人,他實在沒必要這麼假惺惺地連續兩次道歉。

「紫川秀,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黑沙安靜地讚歎道:「全世界都以為你已經死了,你卻在遠東建立了那麼大的事業!紫川家放棄你,實在是有眼無珠。」

紫川秀冷冷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並不打算殺你,知道為什麼嗎?」

紫川秀冷笑道:「因為你暗戀我?」他實在難以相信黑沙的話,自己殺了魔族高級將領多人,讓魔族損失慘重而且臉面盡喪,現在更領導著遠東起義,魔族絕對是應該除自己而後快。

擺沙好脾氣地笑笑:「不要開這種玩笑。真是可惜,如果光明王不是你紫川秀,那該多好!只要殺了他,整個遠東的叛軍將土崩瓦解,平定叛亂將指日可待。」

「那是辦不到的。殺了我一個,還有千千萬萬的遠東人將站起來,卑鄙的一陰一謀和暗殺絕不能改變歷史的潮流,遠東的解放將不可阻止!」

「呵呵,說得真好,紫川秀——或者你更願意讓我稱呼你為光明王殿下?——「卑鄙的一陰一謀和暗殺絕不能改變歷史的潮流?」說這話的人,還真難讓我相信他就是在第三次裡川會戰中暗殺了魔族的葛沙、雲沉兩員將領、在帕伊大會戰中暗殺雲淺雪爵士——雖然只是砍掉了他一條胳膊、在帝都流血夜裡暗殺了紫川家中央軍統領雷迅、在魔族慶功大宴會上暗殺了紫川家叛徒雷洪、殺傷魔族高級將領六十多人而舉世聞名的「暗殺大王」紫川秀閣下啊!您也太謙虛了吧?」

紫川秀哭笑不得,他沒想到黑沙對自己的歷史這麼的清楚,現在他娓娓道來,更有一種諷刺的味道。

「對魔族而言,我不過是個死人而已,你怎麼對我的資料這麼熟悉?」

「呵呵,你太謙虛了。你已經成為魔族眼中最可怕的敵人之一了,就算你死,他們也要盡量搜集你資料的。何況,在沒看到你一屍一體之前,我是不會相信你死的。——明王殿下還好嗎?」

紫川秀心頭一震卻裝傻:「明王是誰?」

擺沙友善地笑笑,隨即避開了這個話題:「遠東叛軍成分複雜,人類、半獸人、蛇族、龍人、一精一靈怪、矮人族,而且各個種族內部又分成很多的派系,比如半獸人內部就分成了什葉派、加拉派、德系、布派等十幾個派系相部落,這些勢力和派系彼此之間長期互相猜疑和仇視——這麼多的種族和勢力之所以能夠一團一 結在一起,靠的就是你光明王一人的威望。阿秀啊,你是聯結遠東叛軍不致分裂的唯一樞紐,只要你一死,他們馬上就會變成一一團一 散沙,為了爭奪領一導一人 的位置,說不定還會大打出手。

就說你最強大的軍一團一 黑衣軍——我猜應該就是你的嫡系部隊秀字營吧?白川是弱質女子難當重任,羅傑有勇無謀,明羽是個好官僚,但缺乏指揮實戰部隊的威信和魄力。如果你不在了,誰會來接替你的位置呢?沒有實力和威望足以服眾的領袖,分裂和自相殘殺就在所難免,你的親信部下們將率領各自的嫡系部隊火拚不休——即使秀字營不分裂,你能肯定,秀字營新的繼承人能像你一樣,得到半獸人和遠東種族完全毫無保留的信任嗎?你有把握,秀字營新的繼承人還將繼續執行你的政策,將反抗魔族的戰爭進行到底嗎?沒有了你的指揮,烏合之眾的叛軍究竟還剩下幾分戰鬥力?阿秀,你一人生死,關係一國興亡啊!」

擺沙一口氣長長地說下來,紫川秀只聽得背後汗出如雨。

「本來,要平定遠東叛亂,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殺了你,但偏偏你又是個殺不得的人……」黑沙歎息:「阿秀,你讓我苦心經營的計畫全盤擱淺了。」

紫川秀聽得一頭霧水:「我是個殺不得的人?什麼意思?」

擺沙笑而不答:「阿秀,你要記得,你領導的遠東叛軍妨礙了我,但你本人不是我的敵人……」想了一下,他更正說:「應該不是。我們是同路人。」

紫川秀一口打斷他的話:「我和那些投靠魔族的人族敗類不同路!」

「在你無力抵抗的時候侮辱你的對手,是很愚蠢的,這點你要好好記住。何況——」黑沙意味深長地問:「你怎麼確定我是人類呢?」

紫川秀一愣,是啊,黑沙也有可能是魔族中的皇族——可是自己怎麼就有感覺,眼前的這個人應該是人類呢?

看著紫川秀髮呆的樣子,黑沙笑笑,又問:「你又如何確定,你自己是人類呢?」

「這不是廢話嗎,我自己難道不知道……」

說了一半的話突然頓住了,黑沙從睡袋旁邊順手揀起紫川秀洗漱用的鏡子遞到他的面前,紫川秀僵住了:鏡子中這個面目猙獰的傢伙是誰?他與自己面貌一致,但……但……怎麼有這樣可怕的傢伙?他的眼睛紅得像血一樣,那可怕的鮮紅彷彿要從眼眶裡滴出來似的,透出了一股嗜血的殺氣,相當恐怖。

「這……這是誰?」慌亂之下,紫川秀語無倫次了:「這……這不是我……」

「他難道一點都沒有跟你說?」

紫川秀茫然地搖頭,他的腦袋裡亂烘烘的,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擺沙笑笑,將鏡子放回了几子上:「真是幼稚,以為世界上每件事情都是理所當然——你還沒能自如地控制好自己的狂化體質,不必擔心,眼睛的顏色很快就會恢復正常。」

「你到底是誰?我……我又是誰?」

「有朝一日,我們會再見面的。那時候,你將明白一切。紫川秀,雖然我們走不同的道路,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黑沙掀一開了門簾,閃身出去了,身形快得如同沒有形體的幽靈,只是一閃就不見了。

外面傳來了半獸人驚惶的叫喊聲:「有人出來了!那不是大人!」

「刺客!那個人是刺客!」

「殺了他!」

怒吼聲音響成一片,無數箭矢射一向門口——紫川秀嚇出一身冷汗,那些箭都射穿了帳篷朝自己射來,他狼狽不堪地就勢滾倒,偏偏還能好整以暇地感想:「弓箭隊還得多訓練才行。」——接著就是刀劍斬擊的廝殺聲、慘叫一聲音,打鬥聲音漸漸去得遠了,無數條嗓子在嚷:「他跑了!那傢伙是妖怪,會使妖法!」

「那傢伙會飛!那傢伙竟然會飛!」

「快追!——不,快進去保護殿下!」

無數中獸人士兵急匆匆地湧進帳篷裡,燃一燒的火把將整個帳篷照得一片通明,人聲鼎沸,只聽得布森的大嗓門在嚷嚷著:「殿下,光明王殿下!您在哪裡?」

半獸人士兵嚷嚷著:「殿下不見了!」他們一個勁地嚷啊,叫啊,焦急地上竄下跳,直到聽到腳底下傳出一聲微弱的呻一吟:「我在這裡。」躲在倒塌的几子下面,被幾十個半獸人踩過,身邊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箭矢,紫川秀艱難地發出了一聲呻一吟。布森搶上來,焦急地問:「殿下,您沒事吧?會不會死?」

紫川秀有氣無力地呻一吟一聲:「沒事,在你們進來之前沒事……」——除了被你們踩斷了一根肋骨、胸腹間受了內傷、吐了幾口血,其他一點事情都沒有。

「哦,那就好!」布森很乾脆地點頭,掉頭向大家宣佈:「光明王殿下一切平安!是我們,英勇地拯救了殿下!」

「哦——哦——哦,呼——卓——拉!」半獸人士兵們歡呼雀躍。

紫川秀哭笑不得:「真是辛苦各位了。」

「咳!不必客氣,咱們是自家人嘛!」布森大剌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