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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偶像

兩人擦肩而過,拿破侖依然是平靜的神色,輕柔敲了敲房門。而威利安都主教已經急不可耐準備回去像親人朋友訴說今天的好運,下樓的步伐急促而快速。都主教覺得有必要收回對國務卿大人一些私下的惡劣評價。

歌謝爾女王聽到其實很獨特的敲門聲,難得有了不錯的心情,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安靜等待門外身份特殊的客人,連公式化的「進來」二字都被省略。哪怕是身披【北冰哀霜】重鎧的獅子王托德侯爵的拜訪,她也沒有在「進來」之前加上一個「請」字。

拿破侖進入房間後,自作主張地將所有窗簾都拉開,本就不顯陰暗的辦公室愈發敞亮,他走到史詩級大鎧【拉斐爾聖母】跟前,近距離凝視鎧甲上的古樸花紋。很少有人敢於在歌謝爾女王面前如此放鬆,但拿破侖不一樣,他初次見到她,他還是個在老牧首指導下接觸神學典籍的少年,而她還僅是一名常年逗留在皇家圖書館或者聖約翰大教堂圖書室的文學老師,與他為伴的小白貓就像當年一樣,見到她就親暱地躥上肩膀,蹭著她的臉頰,拿破侖從那一刻起,就相信這是一位值得信賴的女士。許多年過去了,他成長為教廷大司祭,皇帝陛下的福將,帝國的英雄,但拿破侖依然願意追隨她的腳步,所以當初她說要出海,去尋找新大陸,帝國需要一個佔據左右史詩大陸未來走勢的先機,他立即放下帝國唾手可得的榮耀,趕往一片未知的危險領域,航海過程中,死亡率高達八成,大半死於陌生疾病,小半死於各種各樣的危機,他曾和戰友親眼見識到《帝國百科全書》中明確定義絕跡的兩種遠古深海巨獸,長達40米的紅鯨,和百條粗大觸鬚能夠遮天蔽日的白銀魷,當然,新穎世界同樣也有相對浪漫的小插曲,比如一到洋流汛期就需要尋找人類男性-交-配的美人魚,她們大多貌美,上半身與人類女性無異,只是更加曲線豐滿,歌聲天籟,而且她們並不如神話小說中那般殘忍,會在懷孕後將「丈夫」吞食,而是以歌聲抹去他的記憶,盡力送回陸地。

大難不死的拿破侖見識到太多的危險和美景。

他的旅行日記,即將出版,相信會是一本能夠媲美泰坦老首相《鮮花和鮮血》的暢銷書籍。

拿破侖笑問道:「姐姐,為什麼威利安都主教今天才來向你匯報?」

國務卿擦拭鏡片,她手中這副眼鏡來之不易,整座史詩大陸,數量不超過一隻手,因為它來自那條死於白薔薇王朝的黑龍「丹東」,材質是最珍貴的龍骸。

巨龍極少露面,一百二十年前那條冰系黑龍不知何種情況下被驅逐出龍穴,身負重傷,在天空孤獨飛翔了數千里,最終在白薔薇克勒城轟

然砸地,這被一位佔星家稱作白薔薇的凋零,歷史驚人地契合預言,昔日的大陸第一帝國,數百年不變的黑桃A,開始走下坡路,如今在大陸國王圓桌會議上竟然淪為邊緣看客,在眾多事件中都選擇懦弱的棄權,甚至比不上連圓桌會議都不願參加的神聖帝國朱庇特大帝,卡妙的鐵蹄已經碾過數個小公國,距離白薔薇邊境不再遙遠,傳聞白薔薇剛剛繼承王位的年輕皇帝在聽聞卡妙女皇坐在戰馬上眺望過他的帝國後,嚇得在皇宮裡抱頭痛哭。

歌謝爾女王伸手撫摸著小白貓,笑道:「從瑪索郡回來後,都主教很不湊巧地生了一場重病,所以今天才勉強抱病趕來教務廳,應該體諒。」

拿破侖微微聳了聳肩膀,對此並不發表意見。

歌謝爾女王重新戴上眼鏡,小白貓跳下肩膀,趴在書桌上打瞌睡,與一般貓咪最大的不同,是它擁有單獨一顆猩紅的漂亮眸子,散發著比最優秀紅寶石還要璀璨的光彩。

這間房間並沒有多餘的椅子,哪怕是皇帝陛下親臨,也只能站著,首席國務卿說過一個極其直白的道理:站著,能夠讓懶散的貴族少說一點廢話。拿破侖轉身望著她背後的書牆,走過去,抽出一本異端書籍《教皇教袍下的虱子》,安靜閱讀,不急著離開,低頭後問道:「姐姐,你就打算放任cosmo不斷壯大?一開始,除了皇帝陛下,沒有人選擇將籌碼押注在cosmo上,現在已經有克拉夫家族的加入,相信,耐心一直不好的格林斯潘也不會矜持太久。帝國有太多家族,對紫曜花懷有好感。這不符合你的行事風格,一切幼小的敵人,似乎應該死於襁褓中。」

她笑道:「小拿破侖,你似乎比我還著急?怎麼,對那個從脈代奧拉和守夜者走出去的年輕人有敵意?這也不符合你的風格。」

拿破侖苦笑道:「我對他沒有敵意,只是不希望一個將你視作最大敵人的瘋子好好活著,並且成為被帝國承認的異端。因為有一類異端,總有一天會成長起來,強大到它的一切敵人都企圖化妝成它。這是老師生前最後給我的忠告和警示。」

歌謝爾女王戴上眼鏡,站起身,比身穿大司祭教袍的拿破侖要高出足足半個腦袋,沒辦法,這位帝國的驕陽修士,身高只有5尺2寸,即經由卡妙帝國推廣而越來越被認可的計量標準,168公分左右,這恐怕也是很多孱弱貴族願意長時間站在拿破侖身邊侃侃而談的重要原因。女國務卿走到窗口,望向樓外的廣場,眼光恬靜,她進入教務院後,穿梭潔白廣場的行人步伐無形中都加快幾分,但平靜的表面下,教務院一直是暗流洶湧,這次新大陸的發現,無疑是她和拿破侖的功勞,但下一輪豐盛

果實,卻被那頭雷切爾之虎給輕鬆摘走,接下來與拿破侖一起前往帝國命名為福音大陸的教務院成員,四分之三都是次席國務卿的心腹,她原先想要向皇帝陛下提出抗議,但在這間房間沉思了一夜後,還是打消念頭,那個一手將神聖帝國帶往大陸巔峰的男人,一旦沉默,往往意味著他已經做出不容更改的決定。

拿破侖輕聲問道:「他真的說過那句話?」

國務卿皺了皺眉頭,沒有回復。

拿破侖直接捅破最後一層紙:「我會親手將你釘死在聖約翰三角架上,親眼看著你直到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歌謝爾女王出奇大笑起來,轉身望著憂心忡忡的大司祭,道:「這句話能夠時刻提醒我身後站著一位充滿仇恨和鬥志的聖事部劊子手。」

拿破侖一邊閱讀《教袍下的虱子》一邊歎氣。她望向不遠處愛德華禮拜堂的聖烏爾班雕塑,那顆澳狄斯親王的乾癟頭顱已經完全風化,化為塵土,當年,以親王為首的43名帶著悲壯勝利來到帝都的騎士,獲得了朱庇特城所有人的愛戴和崇拜,她至今仍然清晰記得她站在擁擠人群當中,騎在高大烏爾姆軍馬上的澳狄斯親王那雙不帶感情的眼睛,面對無數的鮮花和歡呼,嘴角只有濃重的嘲諷。在那場震驚大陸的史詩級戰役中,帝國最驍勇的戰士,無一人退步,無一人投降,硬生生將十二萬泰坦騎士阻擊絞殺在黃昏盆地,甚至贏得了一貫傲慢的戰爭之子的最高敬佩,而黃昏戰役無與倫比的波瀾壯闊,讓人忘記了帝國邊境上兩支協從軍團的冷血旁觀,事後那兩位將軍也只是撤職了事,帝國軍事法庭甚至沒有傳喚葬送黑玫瑰騎士團的懦夫。等到皇室文學老師成為國務卿,接觸到一部分未被銷毀的機密文件,才知道這中間蘊藏著誰都不敢去探究的晦暗內幕。

歌謝爾女王陷入沉思,國務卿辦公室出現漫長的沉寂。

次席國務卿薩迪的辦公室按照規格應該在四樓,但雷切爾之虎選擇了更擁擠的三樓,不同於四樓首席國務卿的客人稀疏,這位帝國鷹派核心大人物的辦公室總是人滿為患,許多來教務廳辦公的大貴族都樂意去雷切爾家族的年輕家主寒暄客套一番,而且多半能夠從次席國務卿閣下的嘴中得到一些意外驚喜,當初橙色戰役尚未結束,正是薩迪大人第一個打破官方沉默,給了娘娘腔海倫家族一個確切消息,這才使得最近幾年一直難產的銀行業開始蓬勃發展,席捲整座帝國,成為繼聖戰中以平民騎士後崛起的軍事貴族在帝國新貴階層的又一張嶄新面孔。

今天,雷切爾之虎的辦公室終於送走第十幾批客人,國務卿大人有了些許獨處喘息的機會,喝了點小範圍內流行的蘇維埃白

酒,書房瀰漫著一股濃烈酒味。這位被敵對勢力悄悄嘲諷被娘們騎在脖子上的老虎時下是帝國最炙手可熱的紅人,他同時掌握了再次登陸「福音」和新一輪聖戰的大量話語權,尤其是前者,他等於親手握著切割奶酪的刀叉,分到手的奶酪最後是誰大是誰小,他說了算。

一名青年騎士敲門而入,龍槍騎士費米-約瑟佛,從聖事部走出來的一顆政治新星。

「費米,重新見到那位你心中的偶像人物,有何感想?」次席國務卿大人心情不錯,開起了玩笑,手指了指帝國軍人越來越喜愛的那瓶卡妙帝國出產的烈酒,示意年輕人自己動手。

龍槍騎士倒了半杯,一飲而盡,笑道:「依舊穿著一身寒酸教袍,依舊不像一位執政的大人物。」

薩迪笑道:「似乎是個很難讓人討厭的傢伙,大體可以劃入《理想者》中魅力型領袖的範疇。當我聽到老克拉夫那個傢伙竟然送去120名扈從騎士,第一感覺是這個老傢伙失心瘋了,相信帝都大部分人都是如此。聽說你還沒有走出瑪索郡,黑天鵝湖就爆發了一場小規模但高規格的精彩戰爭。費米,你好像錯過了一場好戲,失望了沒?」

青年騎士恭敬放下酒杯,搖頭道:「我對戰爭並無好感,我尊敬的只是那些在戰場上為各自信念不惜付出生命的戰友,或者敵人。」

薩迪打趣道:「如果你不是一名出身普通的龍槍騎士,我一定以為你是出自那個只擅長在床上打仗的娘娘腔家族。」

費米與次席國務卿不同於尋常上下級,更多像是老師與學生的私人關係,所以言談相對比較輕鬆隨意,笑道:「如果您不是國務卿大人,我一定要向您發出挑戰宣言。沒有一名騎士願意被人稱作來自娘娘腔。」

薩迪哈哈大笑,然後充滿深意道:「只是現在那位比你還年輕的執政官閣下即將面對一個難題,這個難題,是皇帝陛下親自提出來的,這也許是cosmo最大的危機。」

雷切爾之虎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樓上,「我們的女王殿下向皇宮書房送達了一份涉及軍事改革的資料,其中末尾有一條至關重要,以至於皇帝陛下連夜召集我和數位將軍,很快還會有邊境大軍團長趕來帝都,參與其中。至於那條消息,我就不透露了,天曉得會不會被樓上的首席國務卿以叛國罪的罪名給請進聖事部喝茶。」

費米微微一笑。

雷切爾之虎站起身,魁梧異常,很奇怪,這位以激進銳利著稱的騎士,從未踏上過一線戰場,甚至沒有一枚戰爭勳章,但依然贏得帝國鷹派軍人的一致敬重,而且他也從未向皇帝陛下提出要求去親赴聖戰或者去與泰坦接壤的邊境。他走到窗口,輕輕道:「你是小奧古斯丁的崇拜者,我何嘗不是那位羅桐柴爾德公爵的崇拜者。對於紫曜花,有太多沉默者,心懷無言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