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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破損的徽章

  年輕的白袍祭司走在走廊繁瑣的聖約翰教堂,就如初學者翻閱一本晦澀艱深的教廷典籍,沒有熟悉途徑的領路人,就容易岔入歧途,似乎這個被年輕修女認作寒酸修士的教士並不著急,一時的迷路並不妨礙他對大教堂的細緻欣賞。

  年輕祭司停下腳步,掏出一枚雕刻有密密麻麻細微古拉丁語的精緻黃金色懷表,歎了口氣,轉身,往回走。他是一個記憶力不錯的人,所以準確無誤地回到與修女夏洛特相逢的過道,也許在大教堂生活了16年的修女都不會知道,那條走廊有一個並不出名的隱晦稱呼,「百花廊」,她只知道每一塊大理石上都有一朵花,卻不懂它們是帝國眾多大家族徽章的集合,那是祖輩的榮耀,是炙熱的權勢,是繼承者的輝煌。

  等白袍祭司回到過廊,在原地呆許久的夏洛特剛好蹦蹦跳跳到過廊中段,年輕教士忽略了一位信徒偶爾的放肆,沒有阻止她的幼稚行為,他只是走到夏洛特手中《佛倫蒂大教典》墜落的地點,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摩挲那朵略顯陳舊的鮮花徽章。

  夏洛特跳到百花廊盡頭,下意識轉身,現那個和藹修士的身影,本想立即消失,但出於好奇,加上第一次談話讓她認為那教士肯定是一個虔誠而溫順的善良信徒,她膽大地走向白袍下擺鋪墊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年輕教士,她躬身,彎出一個柔和的弧度,微笑問道:「迷路了嗎?」

  他輕輕收回手,抬起頭,笑容如同冬日由教堂穹頂射入唱詩台的陽光,點點頭,柔聲道:「你能帶路嗎?」

  「去圖書館?」夏洛特沒有理由拒絕他的請求,雖然依稀記得他最先詢問是會議室的方向,但思想單純的修女第一時間聯想到離會議室不遠的圖書館,那座圖書館是聖約翰教堂唯一向外界開放的地點,眾多學者和哲人或者一些附庸風雅的貴族都喜歡去那裡借一本書,要一杯產自康迪的奶茶,就能度過一個悠閒的下午時光,偶爾也會有在大教堂或者神學院進修的青年教士來圖書館站上一天,在書海中沉默,不過這群人當然喝不起一杯需要5枚凱撒金幣的皇室奶茶。

  年輕教士笑了笑,道:「去會議室。」

  就在夏洛特疑惑出神的瞬間,一個身穿主教教袍的尊貴老人不顧威嚴地快步跑過來,氣喘吁吁。老人眼神複雜地望向這個起身對他致敬的年輕人,心中重重歎息一聲,自己也許是這座大教堂唯一對他不抱嘲諷不懷憎惡的傢伙了。夏洛特一臉驚訝,她不明白為何在聖約翰大教堂主管教宗信仰的比薩主教大人要在這裡停下腳步,是因為自己的不守教義,還是因為眼前這個神情平靜的普通教士?聖約翰並不是普通的大教堂,她既非帝都教區的主教堂,也不是大教區內的教堂,而是皇家專屬的教堂,教長與法規都要由王室設定,因此比薩主教雖只是帝國近千名主教中的一員,但夏洛特曾親眼見到一位東區大主教給比薩主教讓路,學識淵博又威望厚重的比薩主教大人對一個教袍洗了無數遍的貧寒青年祭司謙恭行禮,並且一臉敬畏?

  「我在陷入迷茫的時候,曾接受過聖徒伊耶塔的寶貴教導。」比薩主教輕聲道,似乎在解釋什麼。

  原本神色轉為嚴謹的白袍祭司重新露出真誠笑意,繼而望向夏洛特,側身讓出一個空位,示意她可以開始帶路,比薩主教愣了一下,也趕緊給夏洛特讓出位置,小腦袋嗡嗡作響的夏洛特迷迷糊糊走在最前頭,忐忑不安。

  夏洛特走在最前頭,年輕祭司比他落後半個身位,比薩主教則徹底走在白袍教士的身後,拉開一段不小的清晰距離。

  老人記憶起那位主動放棄牧權杖的聖徒,那位在神聖帝國和梵特蘭蒂岡教廷歷史上注定偉大的紅衣大主教,隨後老人視線重新聚集在離他大概有五步路遠的年輕人後背上,這就是那個曾經可以成為西北部大教區「papa」的聖徒之教子嗎?是那個帝國東部屈指可數能夠進入帝都權力核心的年輕大貴族嗎?他為何要選擇與異端僅有一線之隔的聖事部而不是脈代奧拉神學院的未來院長、將來帝國最年輕的大司祭?他為何要親手染上家族的鮮血、將那位優雅的父親羅桐柴爾德公爵送上斷頭台?

  紫曜花以一種最不光彩的方式凋零了。

  延續14代的羅桐柴爾德家族死亡了。

  所有帝國貴族都在幸災樂禍或者搖頭惋惜。

  但帝國無一例外地都在不遺餘力嘲諷咒罵那個拋棄家族和教父的年輕人。

  羅桐柴爾德家族所在的奧格斯歌城連下賤的挪盾貧民區都在流傳「奧古斯丁少爺」不堪的行徑。

  整個帝國,恐怕只有那座「背叛者」奧古斯丁修習3年的空中修道院脈代奧拉,保持苦修士們一如既往的緘默。

  「這是他在表示對教廷和帝國的輕視嗎?」第四席國務卿帕爾梅抬頭望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大時鐘,沉聲道,一臉憤怒。這位在教廷改革和軍事整頓兩個領域充滿激進思想的實權派大臣,並不如上司「雷切爾之虎」那般忌憚相對陌生的海姬大人,她在副國務卿大人腦海中只是一個印象不夠深刻的符號,況且聖事部以一部之實力抗衡整個教廷,比**和其餘2部8院更在乎和注重權力,帕爾梅不相信坐在次席位置上的豐滿女人真心希望異端裁決所多出一個機構,況且還是一個意圖制裁整個裁決所的「neto」,誰希望自己頭頂懸掛一柄達摩立科斯之劍?帕爾梅心中冷笑,誰知道即將進入會議室的主角會不會第二天就夭折在裁決所自己人的黑暗手腕中。

  帝國哪天不在上演啼笑皆非的鬧劇?

  「我已經讓比薩主教去尋找奧古斯丁,奧古斯丁司祭。」紅衣大主教蓋穆坐在長方形會議桌右端席,猶豫了一下,還是稱呼奧古斯丁為司祭,畢竟他已經被皇帝剝奪爵位,這是毋庸置疑的公開事實,但教廷礙於他教父伊耶塔的聖徒身份,表面上一直沒有動靜,可蓋穆知道許多對伊耶塔心懷嫉妒的教廷權貴們一直在叫嚷著開除奧古斯丁的教籍,對此蓋穆並沒有著急給出意見,最終選擇站在中立位置,即便他是伊耶塔生前最大的經院派觀點分歧角色之一,但老人有一點與伊耶塔觀點一致,一名梵特蘭蒂岡教士,不管是身為無比尊貴的紅衣大主教還是低品修士,都應該遠離涉及世俗的鬥爭。最後奧古斯丁得以保存司祭身份,不是因為梵特蘭蒂岡有太多蓋穆這樣的睿智人物,事實上相反,而只是新牧在喧嘩沸騰中拋下一句話罷了。

  「奧古斯丁就是在浪費我們所有人的時間,作為最新機構neto的領袖,這是最大的不負責任。」樞主教本傑明伯頓也皺眉道,看來一個惹來整個朱毗特城厭惡的奧古斯丁,讓這位穩重保守的教廷新貴和帕爾梅罕見地走到同一條戰線。

  &neto,從古拉丁語翻譯為帝國官方語言,便意味著「秩序」。

  一個不守時的neto領導者,難道不是對「秩序」的最大嘲笑?這怪不得一向平易近人的樞主教大人點無傷大雅的牢騷。

  「本傑明伯頓,你這是在質疑皇帝陛下的決定嗎?」次席國務卿薩笛皺眉道,這位大臣對朱毗特大帝有近乎癲狂的忠誠,程度絲毫不亞於龐培家族對異教徒的憎恨。

  本傑明伯頓臉色大變,不等他解釋,紅衣大主教蓋穆已經替差一步就可能被政敵拖進聖事部的可憐樞主教解圍,「副國務卿大人,樞主教只是陳述事實而已,以他的虔誠和忠誠,絕不會對皇帝陛下不敬。好了,就讓我們耐心等待祭司的到來,我不希望讓未來的neto負責人一推開門就見到我們爭吵的畫面。」

  本傑明伯頓自然不敢對手握大權的雷切爾之虎流露出仇恨,他很明智地將憤怒全部轉移到那個風雨飄搖的遲到者身上,即便與貴族世界相隔很遠的「海姬大人」表現出對奧古斯丁少爺一定的好感,但上流圈子的笑臉和哭臉,豈能當真?那位異端裁決所三巨頭之一最初對奧古斯丁的詭異態度,所引的震驚,在緩過神後,也就淡了,畢竟今天的主角只是一個帝國和教廷共同公敵,一個沒有家族背景的年輕人能掀起什麼波瀾?而且傳言朱毗特大帝也對這位奧古斯丁少爺不冷不熱,否則也不會剝奪他貴族視若生命的爵位。至於為何誕生一個隱秘的neto,消息靈通的貴族都認為那是朱毗特大帝想借聖事部的「暗黑之手」讓羅桐柴爾德最後的紫曜花花瓣消弭於塵埃,以一種無聲無息的完美方式。

  「現在的年輕大人物都這樣沒耐心嗎?帝國真是岌岌可危啊。」身體豐腴如美人魚的海姬大人嬌笑道,她的嫵媚總是難逃放蕩嫌疑。嘴裡吐露出來的言語也絲毫不顧及身旁樞機大臣和紅衣大主教的想法。

  「海姬大人。」薩笛咳嗽一聲提醒道。

  在座大人物都心有不滿,可誰都沒打算對這個女人聳人聽聞的言當真,難道把這位比紅衣大主教大人年齡還要大的女人丟進異端裁決所?她可是從那裡走出來的頂端裁決者!

  高大豐滿的女海姬大人撇了撇嘴,繼續托著腮幫怔怔出神。

  列司盾和條頓那兩個老傢伙是肯定不會來湊熱鬧了,真無趣啊。

  她托著腮幫的一根手指輕輕捲曲一縷耳畔金,環視一周,竟然沒有現一個敢與她正視的男人,一群怯弱無聊的雄性生物,連征服上位者雌性的野心都被舒適安逸的貴族生活給消磨殆盡了?

  這位黑暗巨頭開始希望那個既年輕又可愛的教廷屠夫早點來到會議室,如果還能將在座幾個貴族或者主教丟進聖事部監牢,那就最好玩不過。

  是成為一個第4席國務卿可以隨便捏死的螞蟻,還是變成一條連神聖長矛列司盾都要睜開眼睛仔細打量的巨龍?

  「母羊之母」瞇起眼睛,慢慢思考這個相對來說比較有意思的問題。

  而此刻,夏洛特心目中身份神秘的年輕司祭正一步一步接近會議室。

  路途中見到聖約翰教堂標誌性建築物,他總會微笑著開口詢問,夏洛特也樂意回答他的問題,一問一答,讓夏洛特越來越不相信他是一個有資格進入會議室的重大角色。

  比薩主教安靜跟在兩個年輕人身後,

  老人親耳聆聽過伊耶塔紅衣大主教的教誨,對此他心存由衷感激,他記得那場談話末尾,聖徒說了一句令他記憶深刻的言語:我的教子,那位奧格斯歌城的孩子,會走得比我更遠。

  聖徒之上?

  老人輕輕搖頭,內心滿是感傷地感慨,伊耶塔大人,眼前的孩子一定讓你失望了。

  以兩名皇帝近侍騎士為的王室騎士團守在會議室走廊兩排,一絲不苟,端莊而威嚴,讓夏洛特最後一段路程走得格外戰戰兢兢,甚至連見多識廣的比薩主教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尤其當老人見到尋常只能在朱毗特大帝身後見到的皇家第2號騎士,一身如太陽耀眼的黃金色重鎧,一副面鎧,只露出一雙眼睛,華貴而震懾,比薩主教彎下腰弓起身體,步伐沉重,三人終於走到會議室門外,夏洛特已經臉色蒼白,她大致清楚這扇大門內的大人物是何等權貴,對夏洛特來說,她要與他們說上一句話,都是奢侈的願望,是不被主允許是需要懺悔的野心。

  艱難轉頭,夏洛特看到一張依然平和的溫暖臉龐,朝她微微一笑,充滿感激,讓夏洛特剎那間輕鬆下來,忘卻了會議室內2o多個位置上坐著2o多位高不可攀的帝國顯要正坐在椅子上凝望大門方向。夏洛特只見年輕祭司站在門外中央位置,整理了一下那席比聖約翰所有教士都貧舊的普通教袍,然後拿出一枚夏洛特從不曾在大教堂內見過貴族們佩戴的徽章,一朵很漂亮的陌生鮮花,可惜破損了三分之一,她突然記起走廊撿書時候看到的那個圖案。

  他將它別在教袍胸口位置,猛地推開大門。

  廉價陳舊的泛白教袍,磨損嚴重的深紫徽章。

  是個落魄的貴族教士嗎?

  驟然亮起,異常刺眼。

  夏洛特伸出手擋在額頭。

  一半是從天空透過穹頂傾瀉到會議室內的陽光,一半是位置上顯耀人物們的隱性光芒,那一張張夏洛特6續單獨見過的或傲慢或深沉臉龐,一下子聚集在一起,讓她撇過頭,畏懼而恐慌地後退了幾步。

  「親愛的小姐,感謝您的帶路。我的名字叫奧古斯丁。羅桐柴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