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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再會

巴天鵬臉色慘然,嘶聲道:「永和,你們兩儀觀往日受了我們巴家多少香火,今日居然也要落井下石?。」

虯髯道士獰笑一聲,道:「怪只怪你們巴家時運不濟,就算我們不來,自然也有其他人來殺你,你還是老老實實將那秘捲碎片交出來吧。」

火光熊熊中,巴天鵬彷彿目眥欲裂,然而像是終於還是認命一般,他狠狠咬了咬牙,道:「讓他們母子走,我的命就給你們了。」

他身後的女人頓時哭泣起來,那個男孩也尖叫一聲,帶著哭音一迭聲喊著「爹」,那聲音淒厲如杜鵑啼血一般,讓隱藏在旁邊的王宗景眉頭微微皺起,限中掠過了一絲複雜之色。

只是相比之下,那三個身上沾染了許多血跡的兩儀觀道士顯然心腸要硬上許多,又或是已然大開殺戒,殺心已盛,卻是根本沒在意這人間的淒慘一幕,反而相對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志得意滿。那叫永和的虯髯道士冷笑道:「留個雜種,待將來找我報仇不成?癡心妄想!」說罷,臉色一沉,盯著巴天鵬喝道,「交出秘卷,否則我便將這婦人和小鬼一刀刀將皮肉都在你面前割了,看你還受不受得了!」

巴天鵬身子搖晃了一下,知道今日必無幸理,轉過頭看了那母子二人一眼,雙眼隱隱含淚。那婦人抱住兒子,一臉哀切地向他看來,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忽然只見巴天鵬一聲大喝,卻是猛地伸手一送,將他們二人丟向遠處那側門邊,口中大喊道:「跑!」

隨後巴天鵬便如發瘋似的,手中寶刀藍光大盛,向那三個兩儀觀道士撲去,刀刀鋒銳,勢不可當,卻是再無半點留手防護,每一刀都是要與人同歸於盡的拚命之勢。

永和等三個道士吃了一驚,紛紛祭出法寶抵擋,其實要說真實道行,巴天鵬還在他們三人之上,然而此刻巴天鵬重傷在身,道行最多也只剩下三成不到,永和等人又是以多打少,更是勝券在握。在此大好局勢下,三個道士自然不會願意冒險與這絕境困獸拚命,一時間,居然被巴天鵬壓住氣勢,連退了好幾步口。

那男孩與婦人一起摔在門邊,似乎身上都沒什麼修煉道行在,負痛而起時,自然也將那一幕看在眼中。男孩的眼睛登時就紅了,掉頭就要向巴天鵬處衝過去,隨即被身後的婦人死死抓住。那婦人一臉哀慟欲死的表情,但在這個時候,決絕無比地死死抓住了男孩,不顧一切地流著淚向著側門跑去。

花叢裡,陰影中,王宗景目光一閃,身子微動了一下,但不知怎麼又忍了下來,而在這片刻間,他也感覺到另外幾處地方自己那三個同伴似乎也有蠢蠢欲動之勢。

轉眼之間,那母子二人己跑到門口,王宗景瞳孔微縮,身子卻仍是未動,但另一側花葉猛然搖擺,卻是敖奎那高大的身影已經透出半個身子來,在陰影中看著就如一隻巨獸般。

「啊!」一聲尖厲的大吼,帶著無盡不甘憤懣之意從背後傳來,那母子二人身軀大震,竟是不由自主都停下腳步轉頭看去,只見那狂舞熾烈的火海之下,火光之中,藍光轟然而碎,三把利刃一起砍進了巴天鵬的身子,鮮血飛濺中,將他從地上硬生生挑了起來。

「爹…」那男孩身子晃了一下,向前踏出半步之後,卻彷彿因為這瞬間受到的刺激太大,身子搖晃兩下,竟然昏了過去,側身就倒。而這一聲也提醒了那三個兩儀觀的道人,永和道人哼了一聲,手上一擺,將已然斃命的巴天鵬屍身摔了出去,隨後獰笑一聲,道:「永誌,你去截下那兩人,好好搜一下,說不定秘卷就在他們身上。」

說罷,他又對另一個道士打個手勢,兩人一起上前,卻是去搜索巴天鵬的屍體了。 那永誌道士轉過身來,陰惻惻地看了一眼那兀自委頓在地緊抱兒子,似乎已經失去最後一絲求生之意的婦人,哈哈大笑,大步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兩人,手中劍刃上緩緩滴下了殷紅的血珠。

「秘卷在誰的身上呢?」他嘿嘿冷笑著,目光落在那婦人身上,似乎在猙獰的殺意之中,又多了幾分令人厭憎的猥瑣,伸出一隻大手,便向那婦人摸去,卻是完全沒注意就在他身後不遠處,花影猛然一晃。

「轟!」

突然,一聲巨響如驚雷炸開,猛地從那片熊熊燃燒的火海之中傳了過來,正在巴天鵬身邊的永和道人只覺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突如其來瞬間遍佈全身,登時大叫一聲,整個人倒翻了出去。

一把通體純黑,彷彿是將這淒厲夜色的黑暗都盡數吸入其中的黑色怪刀,忽然從那片火海中飛馳劈來,挾帶著層層陰風,瞬間就讓周圍的溫度降了下來,連那片狂野燃燒的火海都彷彿為之失色一般,硬生生壓了下去。

永和道人見機快,險險躲過了這一刀,撲地而起幾如狗啃泥,狼狽萬分,然而當他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自己另一位同伴道士,在這柄黑色鬼刀之下被乾淨利落地一斬兩段,瞬間血雨紛飛,淒厲無比地命赴黃泉。

一個通體黑色夜行衣連頭臉都緊緊包裹在黑布之中的人,出現在黑色鬼刀的背後,只露出冰冷中略閃著一絲詭異綠芒的雙眼,看著永和道人。

永和大駭,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詭異強硬的敵手,急忙回頭叫水志過來並肩禦敵,只是剛張開嘴巴,忽然又似啞了下來,那永誌似乎還獰笑著想去抓那委頓在地的婦人,但永和分明看得清楚,夜色之下,在永誌背後,此刻卻已經有一個詭異的身影貼到了他的後面,隨著白光微閃,一把奇特的蒼白骨劍彷彿憑空出現,然後無聲無息地刺進了永誌的背後。

透胸而出。

如穿薄紙。

沒有半點聲息,沒有半分動靜,也沒有絲毫鮮血飛濺的跡象,永和道人甚至恐懼地看到,永誌的胸前傷口處,那一圈皮內轉眼間枯萎干縮了下去,像是整個肉身的精華,都在瞬間被一隻妖獸吸走了一般,然後無聲無息地垂下頭顱,就此死去。

樹影搖動,徐夢紅、西門英睿和敖奎都走了出來,站到王宗景的身旁。遠處,那個神秘詭異的黑衣人手持黑刀,只向這裡看了一眼,卻是迅速在巴天鵬身上搜了一追,但顯然並無所得,片刻後提刀站起,目光冰冷,望向這邊。

他的眼光掃過那永和道人時根本沒有停留,似乎看到的是個死人,反而更多的是看更遠處的徐夢紅四人。隨後,當他的目光掠過王宗景時,忽然一滯,卻是多看了他一眼,身子似乎也是微微一震。

委頓在地的那個婦人緊緊抱著兒子,本以為必死無疑,但突然間異變迭生,不久前如殺神一般囂張無比的兩儀觀三個道士,瞬間便死了兩個,還剩一個看著也如喪家之犬倉皇不已,只是轉眼間又現身了的這些人,卻並沒有任何普天行道的意思,也讓她死了心中最後一點希望。

到這個時候,她反而再無多少畏懼,情知必死,便只抱著昏厥過去的兒子,一 步一步,吃力地向死去的巴天鵬身邊挪去.或許,她是想要一家人死在一起吧。

火光之下,小花園中,在這充滿血腥氣的地方,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徐夢紅等人似被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臉上絕望決絕的神情震往,一時沒有上前,而前頭巴天鵬身邊那個手持黑色鬼刀,道行極高的黑衣人,竟然也沒有對他們母子二人出手。

眾人就這樣目視著這兩個涼州巴家可能最後僅存的人物,慢慢地一點點地走向那具屍體。

忽然,一個身影撲了過去,卻是一手一個,將這母子二人抓住,同時手中利刃倒轉,一臉猙獰之色,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之上。

永和道人!

徐夢紅、王宗景等人與那黑衣人都是身子一震,齊齊向前邁出了一步,那永和道人虯髯抖起,瞪目大喝道:「站住,誰敢上前,我就殺了這兩人。」

黑衣人與王宗景這邊四人都怔了一下,停下腳步,西門英睿冷笑一聲,道:

「你瘋了,難道以為我們會在乎返兩個人的生死?」

那黑衣人也在蒙面的黑布之下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似乎也是不屑的冷笑,腳步微動就欲上前。

永和忽然大吼一聲,狀如瘋虎,叫道:「巴家所有人的身上,都沒有秘捲碎片,那麼最後的希望就在這兩人,你們不讓我活的話,我就讓誰也得不到!」

話語聲中,他面上凶相畢露,正好這時那男孩堪堪醒來,猛然卻看到這如惡鬼一般的兇惡道士,頓時嚇得驚叫起來。

那永和道人此刻正是心情激盪惶遽無比的時候,被這男孩一刺激,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抬手舉劍劈了下來。旁邊那婦人尖叫一聲,在那一刻不顧一切地撲到男孩身上,只聽「噗」的一聲,劍刃劈入了她的後背,從前胸穿了出來。

那男孩傻,呆了,站在原地身子搖晃了幾下,眼睜睜地看著娘親的身子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如此慘烈的面面,一時又將兩邊人震了一下,都情不自禁停下了腳步。西門英睿看著那個如瘋狗一般的永和道人,忽然「呸」了一聲,怒道:「人渣老子見得多了,但是像你這樣的渣滓,他娘的還真是頭一次看到。」

那永和道人獰笑著,卻是根本不顧周圍辱罵與殺人的目光,挾持著那已經嚇傻的男孩,避開兩邊虎視耽耽的敵手,背靠向火海那邊退去.許是那婦人為了孩子死得太過慘烈,連之前出手無情的黑衣人都下意識地不願再傷到那少年,一時之間,卻是沒人再去攔永和。

眼看那永和帶著孩子就要走到火海邊上,一旦竄入便又是一番波折,黑衣人似有意動,徐夢紅也是冷哼一聲,手腕一翻寶鉤現身,眼看就要不管不顧,留下那永和再說。

誰知就在此時,異變陡然再生,眼看就要逃出生天臉上都已經掠過一絲驚喜之色的永和道人,忽然間全身一僵,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一道幽美的劍影,從那片熊熊燃燒的火海裡飄了出來,如拂過新芽枝頭的一縷春風,如纏繞少女耳畔的一株新梅,如浮光掠影掃過人間歲月,讓人一時忘情。

那劍光是如此美麗,但片刻之後所爆發出來的威力,令人悚然生畏。劍芒之下,永和道人先是一僵,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樣,隨後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這個滿臉猙獰的兇惡道士,整個身軀裂開了,從頭頂直入胸腹,一條細縫陡然出現,竟是將他生生斬成了兩片,如風一般炸了出去,血花漫天,只留下一個無助的男孩怔怔站在原地。

火海捲起火焰,如癡狂的舞者,片刻後向兩旁退讓了些,一個身影手持秋水長劍,在火芒裡走了出來,目視全場,一片寂靜。

彷彿全部的人,都已被她的劍光還有她的容顏所震懾。

王宗景忽然呆住了,他目不轉睛帶著幾分不可思議,死死地看著那從火中走出的神秘女子,那張美麗的容顏在火光中如燦爛的鳳凰般令人不可逼視,但是多年以前,他卻是曾經見過。

兩次。

幽靜水底。

青雲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