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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派系

大竹峰上,許是因為小鼎不在山上,所以雖然此刻還是白晝,但大竹峰頂上缺少了嗓門最大最能喊叫的這個小鬼,還是顯得有些冷清,一個人影走進了廚房,看模樣是杜必書,只是在門口向廚房裡張望了一下,卻是空無一人。他想了想,便繞過廚房,走到廚房後頭去了。

原本地處偏僻位置的廚房後面,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坡地,多少年來都無人關注,任野竹青草隨意生長。不過在張小凡回山之後,這裡已經被新辟成了一個沿著小坡數仗見方、共有三層的小菜園子,第一層種著集中青菜,還有些瓜果葫蘆之類的東西;第二層也差不多,但是又多了些辣椒、地瓜等作物;最下面的第三層,則多是各種果樹,看上去鬱鬱蔥蔥,各種蔬菜瓜果都長勢喜人。

此刻一個熟悉的人影果然站在第二層的地面上,如一個平凡的農夫一般,在地裡走動著,大黃趴在最上邊的一塊空地上,吐出長舌懶洋洋地看著底下,而張小凡則爬到了下方一棵桃樹上,摘下了一個桃子在津津有味地啃著。

杜必書對著下面喊了一句,:「老七,我回來了。」

站在菜園子裡的張小凡抬頭看了一眼,露出一絲笑意,微笑道:「六師兄,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那裡情況如何?」

杜必書略帶了幾分得意,笑道:「我早就叫你一起去通天峰上看看嘛,誰叫你就不去。你別說,這次蕭逸才搞出的異境還真是動靜不小,九宮玉回柱的陣勢,那股靈力可是絕非等閒。」

張小凡聽了之後,緩緩地點了點頭,神色倒也沒什麼變化,不過杜必書想了想,臉色倒是鄭重了些,道:「不過老七,這次異境之行的規矩,確實頗為嚴厲,我在那邊親眼看著,才沒過半日工夫,就有人接二連三受了重傷,被拋出異境,糟了!小鼎也去了異境,又沒帶大黃和小灰,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張小凡笑了笑,道:「被拋出來的人裡面有小鼎嗎?」

杜必書搖頭道:「這倒是沒有」

張小凡微微一笑,道:「那就是沒事了,小鼎很聰明的,想來多半沒什麼大礙。」

杜必書哼了聲,看起來神情還是有些擔心,但總拗不過這個小鼎的親爹去,只得悻悻然道:「哼哼,你倒是寬心,真要出了什麼事情,看你還不得急死哩…」說著目光有些無聊地向下方這菜園子打量了一下,忽然間看到張小凡腳邊某處,怔了一下,道,「咦,老七,你旁邊那一片『大赤椒』怎麼少了這麼多,我前幾天來看的時候明明還紅彤彤一大片的,這一下怎麼都沒了,我記得這兩天咱們沒怎麼吃辣椒炒的菜啊?」

張小凡一窒,隨即哈哈笑了兩聲,目視杜必書,微笑道:「六師兄,你總是這樣分心這些微末小事,若是師父師娘還在的話,只怕又要罵你了。」

「去,說什麼呢?」杜必書登時便被他把話給帶歪了,在這裡又絮叨抱怨了一會,杜必書便起身要走,同時口中道:「我這不是好心回來跟你說的嘛,也就只有我才記得你,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他們幾個,個個都賴在通天峰看熱鬧,到現在還不肯回來呢。」

張小凡站在菜園裡笑了笑,沒有答話,杜必書也不理他,轉身走了,誰知才走到菜園邊上,卻看到有兩個身影一起走來,人比花嬌,清麗出塵,正是文敏與陸雪琪二人,杜必書哈哈一笑,對文敏叫了聲「師嫂」,又跟陸雪琪打了個招呼,便徑直去了。

文敏與陸雪琪此刻自然也看到張小凡在那菜園裡面,便一起走了過來,只是還不待她們有所動作,一直懶洋洋趴在菜園入口空地上的大黃卻是忽然抬起了頭,向她們二人看了一眼,嘴裡發出兩聲低沉叫喚,看起來卻並非很歡迎她們似的,文敏頓住腳,微微皺眉看著大黃,大黃卻是沒再理會她,哼哼兩聲,自顧自跳下菜園,一路小跑到小灰所在的桃樹下面,又懶洋洋地躺著舒服去了。

文敏衝著大黃啐了一口,對陸雪琪嗔道:「這只死狗,自從我來大竹峰以後就沒怎麼給我好臉色看,時不時還衝我吼兩聲,真是氣死人了。」

陸雪琪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麼,目光落向下方那個溫和平凡的男子身上,眼中掠過一絲溫柔,張小凡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抬頭一看,見是她們,也是對著她們揮了揮手,露出幾分笑意,隨後又蹲了下去,細心地去替那些青菜松土了。

文敏向張小凡看了眼,扁了扁嘴,對陸雪琪低聲道:「你說他整天怎麼就喜歡弄這些青菜果子,咱們這可是仙家地界,就算找不到些稀世靈物,總能種些奇花異草吧?你看鳳回峰曾書書那兒,搞了個」百草圃「,裡面可是一溜兒珍罕靈藥,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紅呢。」

陸雪琪微微一笑,卻是不為所動,看向張小凡的目光盈盈中更見輕柔,道:「這都是他自己心裡喜歡的,有什麼不好?只要他自己喜歡,我自也是歡喜高興的。」

文敏白了她一眼,在心裡歎了口氣,帶了幾分恨恨之意,道:「真是拿你沒法子,算了,反正這麼多年我也看出來了,你但凡在他面前,總像是腦子昏了似的,不過小鼎此番去了異境,多少也有幾分危險吧,你們兩個平日也是最疼愛他的,怎麼現在看起來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陸雪琪搖頭道:「小凡說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文敏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嗯」了一聲,緩緩點頭,看神色間雖然與陸雪琪說話時她對張小凡不算客氣,但從對張小凡的話語論斷,卻倒是十分相信的。

陸雪琪眼波轉動,似溫暖柔和的春光斥過這溫和的人間,輕聲道:「小凡素來最疼愛的就是小鼎,雖然小事上未必會縱容溺愛,但若是果然小鼎有性命之憂,這天底之下就沒人能攔得住他了。」說到此處,她面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疼惜之色,頓了片刻,又道:「他幼年時遭逢大變,父母雙亡,早早便一人獨自長大,無依無靠,所以當初小鼎還在襁褓中時,他便對我說明回心意,這一生總要好好愛惜這個兒子,總不能讓小鼎再嘗到他兒時的苦處了。」

文敏默然許久,當年那些往事,她其實又何嘗不知,只是那些往事如風煙一般掠過心頭,卻讓她心情一陣黯然,想起了當年許多人與事,片刻之後,刀子輕輕甩頭,擺回弄了那些帶了傷痛的過往,微微一笑,道:「這麼說起來,小鼎這娃,可真是有福氣得很呢。」

陸雪琪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目光仍是落在了下方那男子身上,而菜園之中,張小凡松完手邊最後一塊土,站起身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眺望而去。只見此際日頭西沉,卻是已近黃昏的時候,夕陽光芒萬丈,映紅了天邊晚霞,那一座雄偉的通天巨峰,仍然如一個巨人般桀驁不馴地傲立於天地之間,在那片天際之下,拉出長長陰影。

卻不知,如今的通天峰上,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差不多同樣的一個問題,這一刻也在王細雨的腦海中浮起,只不過她此刻已經不在通天峰的雲海上了,而是現身於青雲山下的青雲別院中。雖然不大可能會有外人在此刻侵入青雲別院,不過名門大派自有名門大派的規矩,該做的守衛事,還是要做的。

青雲別院頗大,平日明裡暗裡駐守的人手就不少,今日情況特殊,大部分人都已經被抽調到通天峰上,加上所有青雲試弟子也都離開了,別院之中便顯得很是清冷寂寞。一起來例行巡視的還有其他幾句青雲弟子,王細雨與他們在別院大門品處碰面之後,便約定巡視路徑,各自巡視了。

只是走在這清靜別院平坦的大道上,夕陽的餘暉落下美麗的影子,山風吹動古樹枝葉搖曳,點點風景都清雅美麗,卻還是攔不住王細雨心中對弟弟的那一絲關切,特別是想到從那條黑色縫隙裡被拋出來的重傷者,她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一時間便有些走神了。

這一條道,本是青雲別院最靠邊緣的庚道,王細雨心神不定地走在這條空無一人的路上,默默地看著前方,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庭院門口,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很安寧。

整座青雲別院似乎就像一個已經陷入睡眠的動物,除了風聲樹回聲還有不知名處細細的蟲鳴聲,便再無其他聲息。

「宗景他…應該會沒事的吧?」

王細雨這般想著,心情既緊張又有幾分茫然,保是就在這個時候,她眼角的餘光忽然望見旁邊某處庭院裡似有某個黑影一閃而過,轉眼又消失不見。王細雨悚然一驚,立刻停下腳步,向那一處庭院喝道:

「是誰?誰在那兒?」

一片靜默,沒有任何的回答,隨著黃昏一腳逐漸暗下來的天色籠罩下的青雲別院,此刻似乎突然又顯得更加幽靜了許多,一座座庭院無聲地佇立著,圍繞在她的身邊。

王細雨皺了皺眉,向那座庭院走了過去,同時手臂漸漸繃緊,一柄仙劍已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手腕之側。

石階清冷,院門敞開,王細雨一步一步緩緩走了進來,夕陽的餘暉似乎又黯淡了些,將她苗條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來更長的影子,淡淡的殘陽光輝落在她姣好的臉上,在那一刻,有一種奇異而略帶透明的光彩,像是她的肌膚都亮了一些,看上去也很美麗。

庭院幽幽,迴廊深深,院子裡除了柳枝輕晃,什麼也沒有。

王細雨目光掃過這片院子,慢慢落到那五扇關閉的房門上,門扉緊閉,想是他們的主人此刻都在雲海之上,進入異境,正在為自己的前途而拚搏吧。王細雨的臉色柔和了些,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目光轉冷,遲疑了片刻後,還是緩步走到最靠近左手邊的土字房外,伸手一推,房門頓時應聲而開。

站在門外,王細雨向屋外仔細看了看,只見屋內桌椅和床上被褥都疊放整齊,除此之外並無異樣,她掃了兩眼,便伸手把房門再度關上,然後又向下一間屋子走去。

晚風吹過,柳葉飄舞,院子裡悄然無聲,只有她的腳步聲在迴廊裡輕輕響動。

夕陽已經落下了一般,天色,看著也越來越黑了。

她又看過了木字房、水字房和金字房,都是沒什麼異狀,心下也漸漸鬆弛了許多,想著會不會是自己剛才神思不寧,一時看走眼了呢?心中這般想著,她走到了最後那間火字房外,再度伸手推了推,房門發出「吱呀」一聲低沉的聲響,緩緩打開。

屋內的光線,似乎比剛才幾間房又黑了些,有些地方已經有些模糊了,王細雨皺了皺眉,站在門口仔細向裡面看去,但見得這屋子擺設和一些擺在櫃檯桌面的小玩意,像是個女子居處,只是這時屋子的主人不在,空蕩蕩的屋子在昏暗的光線裡,透著一股莫名的清冷。

「果然是錯覺嗎?「

王細雨默然在心頭這麼念了一句,皺著眉頭退後一步,慢慢關上了房門,並沒有發現在屋子門扉的後側,她目光視線的某個死角處,一道極細的黑影靜靜地貼伏在牆壁上,與周轉的昏暗陰影幾乎混成一體,等到房門完全關上時,那黑暗中的陰影似乎緩緩鬆了口氣,兩團幽冷的目光,慢慢地在這間屋子裡閃亮起來。

王細雨收起仙劍,走出了這座庭院,雖然心頭仍是多少有些怪異的陰影,但眼見為實,並沒有找到什麼異樣處的她還是離開了這座院子。只是在走出院門時,刀子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院門之上掛著此處的門牌,寫著」庚道,十七「的字樣。

異境之中。

王宗景面無表情地倚著一顆大樹樹幹,站在小鼎的身後,看著小傢伙皺起眉頭,流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對著前頭正流露出滿面貪婪之色,盯著小鼎身上的青光並大步走來的男子。

「我跟你說,你別過來哦…」

「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我會給你好看的哦!」

「噗…」

詭異低沉類似放屁的聲音,又一次在山脈密林中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聲慘號,然後就是那男子瞬間扭曲的面孔,雙手捂臉在地上拚命蹬腿翻滾的模樣。

王宗景很是同情地看了那人一眼,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小鼎一路小跑地跟了上來,走在王景宗的身邊,一臉無辜地道:「王大哥,你看我每次都說了這麼多話,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啊?」

王宗景齜了齜牙,乾笑一聲,道:「他們都是財迷心竅了吧,你不必在意。」

小鼎摸回摸自己的腦門,似懂非懂,「哦」地答應了一聲。

王宗景目光向小鼎手中那只詭異的「放屁漏斗」看了一眼,心想這一路上自從和小鼎相遇後,短短一個時辰內便遇上了四次搶奪青木令的,除了第一次他出手相助外,其餘幾次都是袖手旁觀,看著這件古怪的東西幫助小鼎戰無不勝,輕而易舉就幹掉了這些看起來都比小鼎要高大強壯得多的對手。

這中間他自然是著意觀察過這模樣詭異但名字被小鼎取得更加驚悚的奇物,不過就他看來,此物倒的確不像傳說中的法寶,而且小鼎的道行他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是知道的,還不到能夠御使法寶的程度。所以「放屁漏斗」,還只怕真的就是一件毫無靈力的小玩意。

只是這東西也不知小鼎那位神通廣大的老爹用了什麼巧妙的法子,一旦激發「辣椒水」的時候,噴射回出來的速度奇快無比,任憑那些青雲試弟子平日裡身手再好,也是遮擋不住,紛紛一個照面直接倒下,鬱悶無比地就此退出異境。而那紅艷艷的辣椒水看起來也是有些古怪,王宗景看了幾次,這辣椒水噴到人臉上都沒有傷人的跡象,但偏偏這辣度奇高,常人根本承受不住,就那麼幾下便昏厥過去,委實是暗算人的大殺器。

 他腦海中掠過那個平凡溫和大叔的身影,想起他平日時常流露出的溫和笑容,隨即又想到他私下裡教給自己的那種種匪夷所思、凶險毒辣的邪門歪道,忍不住心想幸好這位大叔對我不錯,這要是與他為敵的話…

小鼎在旁邊看到王宗景忽然臉色一白,奇道:「王大哥,你怎麼了?」

王宗景搖了搖頭,笑道:」沒事「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透過頭頂茂密的樹葉,仍然可以看到樹林外頭的天空還是十分明亮。他皺了皺眉毛,帶了幾分疑惑,低聲自語道:」奇怪,算起來現在早該到晚上了,怎麼天色一點也沒黑的樣子,莫非這異境裡沒有晚上的麼?「

小鼎走了兩步,道:」王大哥,你知道異境出口在哪兒嗎?「

王宗景搖了搖頭,道:」不曉得,怎麼,你是想要拿一塊青木令就出去嗎?「

小鼎點頭道:」是啊,我聽著進來時說的規矩只要找到一面青木令的,應該可以出去了吧?「

王宗景想了想,道:」這倒是沒錯,不過掌教蕭真人在我們進來前不是說過了吧,若是我們中有辦法搶得更多的青木令,就能得到更多的獎賞,直接拜入青雲門且不說,要是更進一步,還能拜入五大長老座下,甚至成為蕭真人的長門親傳弟子,這些你都不想吧?「

小鼎撓了撓自己的圓腦袋,像是也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隨即還是聳聳肩,搖頭道:」不想啊,我還是覺得我爹比較厲害。「

王宗景:」…算了,我們還是繼續找出口吧。「

不管這異境之中有沒有黑夜,王宗景與小鼎二人畢竟都算是初窺修行之途的人,精力也算充沛,便是一個晚上不睡也不算什麼。所以隨著時間過去,他們兩人並沒有流露出疲憊之色,仍然是繼續向前搜尋著。一路上小鼎倒是跟王宗景商量過要不要兩人一起再去找一塊青木令給王宗景,然後兩人再一起出去,但王宗景卻推辭了,反正他心底對這一塊並不算是太過認真,一個人倒是無所謂可以去爭一爭,但小鼎眼下有了,他覺得還是讓小鼎先出去為好。

畢竟這異境裡爭鬥激烈,而且青去試弟子中頗有身手道行不凡的人物,就像之前那個唐陰虎,王宗景自問便沒有必勝把握,萬一要是遇到這種人物,只怕小鼎的青木令未必能保得住。

只是異境出口只有一個,但異境如此之大,卻是實在難找,兩人在這山脈上又搜尋了幾個時辰,一點出口痕跡都沒發現,倒是又遇上了幾撥人,無一例外的,小鼎身上青木令發出的青光再度引起了來人的爭奪,不過在王宗景的幫忙下,這些敵人還是無一例外地敗退了。

眼下正走在密林中,整個地勢都是很明顯地向上隆回起的山勢,王宗景算了算距離,自己和小鼎兩此刻怕是已經走到了半山腰上。同時隨著山脈山峰範圍的縮小,他也明顯感覺到周圍危險的氣息有越來越重的趨勢。

他看了一眼正有些不耐煩的小鼎,心中想著是否要帶小鼎先退遠一些,看看情況再說的時候,忽然前頭密林深處傳來幾聲低沉悶響,卻像是有人正在交手,而且似有亮光一閃而過,王宗景登時心中一凜,那一縷光亮,看起來分明就像是五行術法施展時的模樣。在那前頭爭鬥的,必定和之前遇到的人不同,搞不好便是青雲試弟子中的高手。

小鼎顯然也發現了那裡的動靜,正想偷偷上前去看一下,卻被王宗景拉住,他有些奇怪地回頭看去,卻只見王宗景沉吟片刻,倒也沒有轉身就走,而是拉著小鼎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指了指大樹頂上。

小鼎頓時會意,連連點頭,王宗景對他笑了笑,乾脆把這小傢伙背了起來。然後輕手輕腳沿著一顆大樹爬了上去,藏身於密葉樹枝間,藉著風聲樹枝擺動的掩護,悄然無聲地向前行進了一段路,很快便居高臨下地看見那一幕爭鬥的情景。

前頭地勢又比之前高了些,但山壁之上卻是出現了一個兩丈餘高的山洞,洞外還有一大塊較為平坦的空地,讓人一眼看去倒無阻礙,此刻在山洞之前的空地上已經站著不少人,看服飾都是青雲試弟子,除了有四人在空地中間爭鬥外,周圍的人圍了一圈,王宗景粗略數了數,居然有二十餘人,倒是讓他心下吃了一驚。

要知道之前路上所遇的青雲試弟子幾乎都是單打獨鬥的居多,而眼前這一幕,那些站在山洞前空地上的青雲試弟子卻明顯涇渭分明,分成了三四派的模樣,除此之外,王宗景又仔細看了一會後,卻從中發現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蘇文清與他哥哥蘇文康都在其中,不久前在密林交過手的那個神秘高手唐陰虎也在附近,但看上去他倒是孤家寡人一個,其他人也並沒有和他親近的模樣。

除此之外,這一群人看著最大的一派,有十人左右站在一起,最前頭一個男子風姿瀟灑,俊逸不凡,正是進入異境時大膽向蕭逸才問話的管皋,並且在他身後,王宗景發現了蘇小憐赫然也在人群之中。

遠遠看起,蘇小憐面無表情,神色冷淡地看著場中那四個人的混戰,但平素有些孤僻的她此刻站在人群裡,卻絲毫沒有不適的模樣,而周圍那些站在管皋背後明顯以管皋為道的青雲試弟子,對蘇小憐也沒有絲毫異色,像是已經完全接納了她,王宗景遠遠看著,心中頗有幾分奇怪,但不知怎麼卻有一種微妙的失落感隱隱掠過心頭,彷彿像是很久以來蘇小憐一直都表現得頗為依賴他一個人,此時卻突然發現這少女竟然另外融入了其他一個看似強大的團體。

不過這種奇怪而莫名的感覺很快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心想蘇小憐若真多交一些朋友,豈非是更好之事?他甩甩頭,便將腦子裡這古怪的念頭拋掉,然後目光很快落在場中爭鬥的那四人身上,沒過片刻,他目光便忽然一凝,發現了那爭鬥的四人中,赫然是三人圍攻一人,而佔上風的,反而竟然是那單獨一人的樣子。

那樣子相比管皋來說,顯得平凡許多,身上的衣物配飾也不顯得如何回華貴,只是平凡的外表下,卻有股淡然自若的氣勢,哪怕面對三人圍攻也是面不改色,相反,對方的那三個青雲試弟子,此刻已氣喘吁吁,一個個面色難看得緊,王宗景心中略是一沉,正想看此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高手的時候,便見那淡然男子忽地手掌一翻,瞄到一個空隙五指成爪狀向下方虛抓一把。

對手三人頓時都臉色大變,忙不迭就要跳開,似乎對這一招頗為忌憚,然而其中一人正是被那淡然男子抓回住空當之人,正值出手力盡之時,動作略慢,只聽腳下猛然傳來一陣隆隆之聲,片刻間腳邊石塊翻滾,如利劍突出,一根尖銳的石刺竟然憑空刺了出來,頓時刺進了那人的大回腿,轉眼間血花四濺,已是身負重傷。

那青雲試弟子大聲哀號一聲,摔倒在地,旁邊兩人更是面色蒼白,三回去其一,那淡然男子對付起其他兩人更是輕鬆,沒過多久又是故技重施,用這」地刺術「再度傷了一人,僅剩下的一人更是惶恐,也不待他再出手,便向後一躍,面露憤恨之色,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閃爍著淡淡青光的木質令牌,往地下一扔,大聲喊道:」我認輸,我認輸…「

原本已經五指再度虛握成爪的淡然男子怔了一下,隨即微笑著搖頭,卻也不為已甚,拾起那塊令牌收起後,便向後退去,這時旁邊一陣掌聲響起,眾人轉頭看去,卻是站在人群前頭的管皋微笑著鼓掌,道:」風恆兄,道行又有大進,可喜可賀。「

被他稱為風恆的男子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只略略點了點頭,信步走到管皋的身邊略靠後半步,站住了。

躲在樹上的王宗景瞳孔微凝,盯著那風恆看了兩眼,隨即目光再度落到隱隱為眾人之首的管皋身上,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他一番。正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躲在王宗景身邊的小鼎碰了碰他的身子,王宗景回頭低聲道:

「怎麼了?」

小鼎衝下方努了努嘴,輕聲道:「這些人拿了不少青木令呢。」

王宗景一怔,隨即轉頭看去,果然只見地下這一圈人中,居然有不不人身泛青光,顯然正是身懷青木令的徵兆。他之前一上來便被風恆與其他三人爭鬥吸引,一時竟沒有注意到這些。此刻得小鼎提醒,王宗景仔細看了一圈,只見身泛青光者約有十人,但細看之下,卻發現不少人身上青光濃薄不均,其中光芒最濃郁的當屬管皋,青青如翠,遠勝他人。接下來的便是站在他身旁的恆風與人群另一側的蘇文清,以及一直面露冷笑站在一旁的唐陰虎,身上青光較管皋淡了不少,但比起其他人還是濃了許多。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身泛青光,包括管皋身後的四五個青雲試弟子以及蘇文清身後的兩人,其中就包括她哥哥蘇文康,居然也是身泛青光,不過看光芒清淡,與此刻小鼎身上的光彩差不多,應該也只是拿到了一塊青木令。

王宗景目光掠過,心中一動,轉眼向管皋身後的蘇小憐看去,只見她默然站在人群中,身上並無光芒,看來是還沒有拿到青木令了。

此刻山洞之外的眾多青雲試弟子中,隱隱分成了四派,其中聲勢最大的,自然是管皋、風恆為首的那一群,人數約莫佔了一半,同時從青光光輝來看,他們得到的青木令也是最多的。除此之外,蘇文清那一邊也有六七人,青芒閃爍,也算是不錯的。剩下的兩派,其一是獨來獨往的唐陰虎,光棍一個,但身上青芒閃爍,卻是讓人不敢輕視;還剩下最後一派,人數倒是不少,便是之前與風恆交手的那三人以及旁邊觀戰的數人,但此文唯一的青木令已經被風恆奪走,人人面色慘淡,顯然已經是完全落在了下風。為首之人冷哼一聲,面色極其難看,但形勢比人強,只得恨恨說了一聲:

「走!」

此刻站在這裡的,幾乎便是此番青雲試中最強大的幾個弟子,目送那些失敗者快步走遠,管皋臉上笑意更濃,但雙目之中光芒閃爍,卻隱隱有幾分銳利之色,看向蘇文清與站在一旁的唐陰虎,踏上一步,剛想說話,忽然只聽前方蘇文清微微一笑,忽然開口道:

「唐師兄,文清對益州唐家的家傳道術素來敬慕,只恨之前無緣相識。今日既然巧遇,也算緣分,若師兄有意,出此異境之後,可否屈尊至文清處,文清必定奉茶以待。」

唐陰虎陰冷的雙目中冷芒一閃,先是看了蘇文清一眼,隨即望向管皋以及他身後眾人。前頭,管皋眉頭微微一皺,目光落在蘇文清身上,異芒閃過,不過片刻之間,便聽唐陰虎忽然一改冷峻之色,哈哈一笑,卻是向蘇文清走了過來,道:「蘇師妹太客氣了,如此盛情相邀,我宣要叨擾一番了。」說著有意無意地走到蘇文清身邊停下,然後徐徐轉過身來,卻是與蘇文清並肩而立,面對著管皋、風恆等人。

管皋身後眾人面色登時沉了下來,而蘇文清那一派中,蘇文康等人則是紛紛面露喜色。

管皋深深看了蘇文清一眼,略一沉吟,便露出一絲笑容,踏上一步道:「蘇師妹,平日我等也算相識,雖說此番為了青木令稍作爭鬥,但日後多半也是同門,以我之見,不如大家以各為貴,彼此留些面子吧。」

蘇文清微笑頷首,容貌嬌美,一時間真如春花綻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徐徐道:「管師兄氣度不凡,小妹甘拜下風,一切都聽師兄的安排。」

管皋眉頭一挑,隨即神色如常,道:「即如此,反正出口就在這山洞深處,不如我們一直進去吧。」

當下也不等蘇文清等人回應,一轉身便率領眾人走進了山洞裡,跟在他身後的風恆露出淡淡的微笑,遠遠地對著蘇文清與唐陰虎一拱手,隨即也跟了上去,王宗景躲藏在樹木高處,看著蘇小憐也跟在人群中走進了山洞,隨後又見山洞之外,蘇文清與唐陰虎低聲交談了幾句,唐陰虎雖然仍是面有倨傲之色,但也不知蘇文清說了什麼,最後還是讓他有些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隨後這一撥人也都進進了山洞,消失在那片陰影中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山洞外頭,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王宗景與小鼎都鬆了一口氣,慢慢直起身子,小鼎抓了抓腦袋,望向那個山洞,帶了幾分喜色,道:「王大哥,他們說出口就在那山洞裡呢?」

王宗景皺起了眉頭,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怕這些人會埋伏在洞裡出口附近,然後守株待兔,一時有身懷青木令的人過去,他們便出手回搶奪。反正出口就這麼一個,他們根本就不怕人不來!」

小鼎呆了一下,頓時有些惱怒起來,怒道:「可恨,果然如此,看我用放屁漏斗噴他們!」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一把抓回住怒氣沖沖就要下樹的小鼎,道:「別急,他們人多,你就算再能噴,一次能噴幾個?」

小鼎苦著臉道:「這可怎麼辦,要是他們不走的話,咱們豈不是都出不去了?」

王宗景沉吟片刻,道:「再等等吧,說不定有人會尋來,讓別人先進去看看。」

小鼎點了點頭,道:「好吧."說著,往樹幹上一靠,雙眼一閉,看著像是閉目養神了,沒過多久,王宗景居然聽到低低的呼嚕聲傳了過來,一時啞然,心想這小傢伙也真是心無掛礙,想睡就睡。

他搖了搖頭,目光在小鼎此刻顯得安寧而可愛的小圓臉上停留片刻,忍不住手去摸了摸回他圓圓的小腦袋,短短的頭髮在手心有些向刺扎的感覺。他微微一笑,收回了手,在心裡盤算了片刻,覺得此刻確實是早該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然後當他目光望向樹林外的天空時,那片蔚藍的天色依舊明亮而清朗。他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

「這天到底什麼時候能黑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