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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陰伏

那一道彷彿開天闢地般的雷霆光柱,蘊含了摧枯拉朽的天地神威,一往無前勢不可擋地劈在石台之上,將那白骨蛇妖盡數籠罩其中,慘厲呼號中,石飛沙走骨片碎裂,原本不可一世凶眼滔天的白骨蛇妖,在光輝之下掙扎咆哮,卻根本無法阻擋這青雲門千年無上真法的可怕力量,全身骨架都開始一一分解斷裂,哪怕是它用盡全力催動那奇異的翠綠奇石抵抗,也終究無能為力,在一片刺目絢爛同時帶了幾分宏大肅殺的光柱中,白骨蛇妖只堅持了一小會後,便慘烈地倒在了光芒深處。

石廳之中,再無絲毫聲息,只有那隆隆雷聲依然迴響著,似乎俯視著人間這些弱小的螻蟻,璀璨的光輝緩緩黯淡下來,雷聲停歇,光柱消失,只有天琊神劍依然光芒四射,耀眼奪目,在空中轉了回來,無聲回鞘。石廳中殘存的人們,忍不住都是向那座石台看去,只見原本三層高的巨大石台,當此絕世一劍後,赫然被硬生生從上頭摧毀了一半,原本猙獰可怖的白骨蛇妖,此刻已是化作無數白色骨片,頹然飛濺得到處都是。

亂石之中,那塊依然閃爍著綠色光芒的翠綠奇石滾到了一旁,看起來並沒有收到什麼太大傷害,但是最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便是原本石台之上的那具黑棺,此刻也是歪歪扭扭地倒在亂石堆中,看去狼狽的很,但奇異的是這棺材居然也沒有毀壞,就是棺蓋不知被震飛到哪兒去了。

陸雪琪緩緩從空中落了下來,王宗景便只聽到身旁傳來一聲歡呼,卻是小鼎第一個跳起來笑容滿面地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那美麗清冷的女子,笑嘻嘻地叫道:「娘親!」

陸雪琪低頭看了小鼎一眼,被她那清澈明亮的目光看住,小鼎登時腦袋就是一縮,偷偷吐了吐舌頭,但兀自抱著她不肯撒手,小胖臉上笑呵呵的,還用圓圓的腦袋在她身上磨蹭了幾下,眨眨眼睛,又叫了一聲:「娘」

陸雪琪臉上神情仍是淡淡的,但目光卻已是柔和了許多,伸手過去摸了摸這小傢伙的腦袋,又抬頭看了看這一片地宮凶相,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冷哼了一聲,微嗔道:「小小年紀,就會惹麻煩。」

小鼎哈哈一笑,對母親的責罵絲毫不以為意,也不知是不是從小就習慣皮實了,隨後轉頭到處張望,嘴裡嘟嚷著:「爹呢,爹呢,他在哪兒?」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石廳的另一側傳來一陣風聲,卻是那陰沉男子飛身掠起,直接向上方被神劍御雷真訣硬生生劈出的巨大空洞中飛掠而去。白骨蛇妖一死,這地宮中所有的骷髏死物頓時都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盡數傾頹倒地,再無任何生氣。不過經此一役,陰沉男子那邊的人除了他之外還活著的也僅剩三人而已,此刻也是紛紛祭出法寶,隨他而去。

這局面早就明白了,那白衣美女這等道行奇高的人一旦出現,即使白骨蛇妖也被她一擊斃命,這地宮中就算還有什麼寶物,也不是他們能夠染指的了。當此之際,自然是先走為上。

看著那四條人影飛走,陸雪琪微微皺眉,似乎遲疑了一下,但終究她並不曉得這些人的身份,所以也就沒有出手阻擋。倒是王宗景站在一旁,卻發現那陰沉男子起身飛走時,忽然向他這裡看了一眼,那目光微微閃爍似有深意,讓他心頭一陣奇怪,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月光如水,從夜幕蒼穹中冷冷照了下來,王宗景抬頭看了看頭頂,這才看清了頭上那個被劈出的大洞,直徑約莫有二十餘丈之寬,從地表到這地宮石廳的岩石厚度,看著至少也有個十幾丈還多,藉著月華光輝,可以看到周圍那些堅硬的岩石大多變成了焦黑之色,想必是之前雷霆降落,瞬間高溫硬生生將這些石頭都給融化燒黑的。

這千年名門的無上真法,威力實在是可畏可怖,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邊廂,小鼎還在東張西望叫嚷著,忽只聽「嗖嗖」之聲響起,卻是從頭頂那石洞中掠下七八個身影,都是身著道袍的青雲弟子,為首一人王宗景與蘇文清都認得,正是時常在青雲別院走動的穆懷正,還有柳芸、歐陽劍秋等人也在其中。這些人一入地宮,首先便向四周這片凌亂景象看了一眼,隨後紛紛過來對著陸雪琪見禮,穆懷正排在首位,面帶了恭謹之色,道:

「陸師叔,您怎麼也來了?」

陸雪琪臉色淡然,也沒多話,只微微點了點頭,穆懷正等人似乎也都知道陸雪琪的性子,行了一禮,便說了下去道:「陸師叔,我們是接到曾師叔的手令趕過來的,聽聞此處或有寶物出世,只是過來的時候,還未見到曾師叔,也不知」

「我在這呢。」

忽地一個晴朗聲音,從上方傳來,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男子瀟灑飄下,正是曾書書。青雲眾人連忙又是過來相見,曾書書大大咧咧一擺手,道:「免了免了,你們幾個趕快看看這周圍,仔細查探,莫要再留下什麼殘餘妖孽,免得日後再有禍害。」

穆懷正等人答應一聲,當下便分頭開始在石廳中查看起來,有人還向遠處那些石門處走去,只有穆懷正向王宗景蘇文清這裡看了一眼,走了過來。

曾書書走到陸雪琪與小鼎身邊,笑容滿面,張口剛要說話,卻被陸雪琪淡淡看了一眼,登時啞口無言,不過幸好他性子機靈,哈哈一笑卻是俯身抱起了小鼎,笑道:「小鼎,你這小傢伙怎麼這麼頑皮,居然跑到這麼凶險的地方來,也不怕你爹娘擔心麼?」

小鼎看起來與曾書書也是慣熟的,笑嘻嘻道:「叔叔,你最近有什麼好玩的東西麼,給我拿點嘛。」

曾書書大笑,道:「好啊,等你哪天去我那,我就給你。」說完笑著把小鼎放下,然後轉身面向陸雪琪,壓低了些聲音,輕聲道,

「他在外面。」

「爹!」小鼎眼睛賊尖,一上來就看到了那站在陰影中的男子。頓時哈哈大笑,張開雙臂要撲上去。那男子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正是張小凡,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蹲下圌身子一把將小鼎抱起,爽朗地一笑,雙手微微用力將他拋高起來。

小鼎在空中絲毫也不害怕。反而是手舞足蹈地笑個不停。清脆的笑聲中,他的身子很快落下又被張小凡穩穩的接住,然後一個提溜,小鼎已然坐在了張小凡的脖子上,威風稟稟。

旁邊的大黃「汪汪汪汪"地吠叫起來,小灰則蹲坐在大黃身上,拉這它的狗耳朵咧嘴笑個不停。張小凡逗著小鼎,一路走了過來,那白衣女子依舊安靜的站在那兒,溫柔地看著父子兩人,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如夜色中清麗如雪的花朵。

走到陸雪琪的身邊,張小凡停頓了一下,然後看著她笑了笑,道:「回去吧!」

陸雪琪輕輕地「嗯」了一聲。道:「好。」

張小凡轉身走去,陸雪琪跟在他的身旁,小鼎坐在父親的脖子上咯咯的笑個不停。在他們身後,大黃則背著小灰懶洋洋地跟著,月光閃動。似也在追隨著他們的身影:恍惚之中,那溫和的男子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拉住了陸雪琪的手,陸雪琪微微低下了頭,似輕笑,似溫柔,一言不發,只是拉緊了他溫厚的手掌。

月光中,他們漸漸遠去,走向巍峨高聳的青雲山。

穆懷正走到王宗景與蘇文清面前時,臉色並不算是太好看。王宗景與蘇文清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有一些尷尬.當下兩個人都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不過出乎意料地,穆懷正並沒有黑著臉將他們訓斥一頓。而是皺著眉頭將事情的緣由問了一遍。

當聽到今晚之事有很大原因是由於小鼎貪玩惹起的時候,就算是這個向來方正嚴肅的穆師兄,也忍不住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嘴裡嘟囔了一句:「這小鬼…"話說到這裡,穆懷正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查看過他們兩人身上並沒有受到什麼麼嚴重的傷害之後,穆懷正便讓他們在這裡等候一下,待眾人將這地宮查探完畢在一同回青雲別院。

王宗景與蘇文清自然沒有什麼異圌議一看著穆懷正走開之後,蘇文清轉眼望了一下這遍地狼藉的石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輕呼了一聲:「咦?」

王宗景與她站在一塊,自然聽到了蘇文清這略帶詫異的聲音,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蘇文清轉眼看過來,遲疑了一下,道:好像那神龜門的老頭兒不見了。」

王宗景立刻反應過來.轉眼看了一圈果然如此。陰沉男子那邊能走的人都走了,青雲門這裡的人都還在,只有神龜門碩果僅存的那老頭兒。呃,還有那只背負奇異圖案的奇怪神龜,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在眾人的視線中神秘地消失了。

「這老頭,跑的還真快。」王宗景心裡嘀咕了一聲。正想著的時候,忽然只聽到石台那邊傳來一陣響動,他轉頭看去,頓時又是一驚,轉眼就把這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只見在已經被摧毀多半的石台上,亂石崩塌,碎骨遍地。其餘的青雲弟子都去搜索其他地方了,只有曾書書一人走了過去,在石台上仔細查看起來:他首先盯住了那塊翠綠奇石,反覆察看了數次後似乎心有所得,微微點頭,取出一個大匣子將這石頭裝了進去。隨後他轉身回頭,目光又落在那具傾倒卻沒有被毀壞的

黑棺上,走了過去。

黑棺雖倒在亂石之中,但棺體深速隱隱泛紅,仍有股肅穆凶意讓人不敢靠近,不過修煉到了曾書書這等地步的高人,自然不會畏懼這一點凶煞之意,視若無睹,仍是一路走了過去。只是在他堪堪接近黑棺三尺之外,眼看就要看到黑棺裡面時,忽然那黑色的巨棺猛然顫動了一下,竟然有一個聲音從黑棺中響了程來。

這一下,石廳之中人人回過頭來,包括王宗景、蘇文清在內都錯愕無比。連曾書書也是面帶異色,停下了腳步。片刻之後,忽然只聽到一聲呻圌吟,那黑棺搖動兩下,卻見有個人影慢慢爬了出來。但望之神色頹廢似乎也是疲倦欲死,整個人搖晃了兩下,忽然身子一歪,從黑棺中掉了出來,重重的摔在亂石堆中,看來是昏了過去。

石台下方,王宗景與蘇文清同時睜大了眼睛。王宗景失聲叫道:「雕泗!」

同時忍不住向上方跑去,但沒跑多遠,忽然有一隻手臂從旁邊伸過來拉住了他,是穆正懷正擋在了他的身前,沉聲道:「上面有些古怪,你不要上去。」

王宗景怔了一下,點頭答應下來,但心中的驚愕之意無以復加,怎麼也想不到一直找尋不到的仇雕泗,怎麼會出現在那黑棺之中。

穆正懷攔下王宗景之後,自己走上了那個石台,來到曾書書的身邊。曾書書向下方王宗景處看了一眼,目光轉會前頭昏迷不醒的仇雕泗身上,皺起眉頭對穆正懷道:「這人是誰?」

穆正懷看了仇雕泗一眼,低聲道: 「曾師叔,此人是今年參加青雲試的一位新人,姓仇,名雕泗他與下邊的王宗景、蘇文清還有…小鼎,都住在青雲別院乙道廿三院中,應該是彼此認識的,或許也是和他們一樣,足前來尋找小鼎的。

曾書書緩緩地點了點頭,走了過去,伸手探了探仇雕泗的鼻息,又查探了一下他體內的經絡,片刻後站起身子,道:「他並無什麼大礙,你讓人扶下去吧!」

穆正懷答應一聲,乾脆自己走過來抱起了仇雕泗。曾書書眼中光芒閃動,若有所思,目光在昏迷過去的仇雕泗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又慢慢地落到那具沉默肅殺的黑棺之上,默然不語,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紛亂喧囂的一夜終於在一片靜默中過去,當明月西沉星斗墜落,夜幕消退晨曦初起時,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許多與這一也有過關聯或糾纏的人,也紛紛回到了各自的人生軌跡中。有的人帶了溫柔靜謐,安靜輕眠著;有的人回到了客棧,夙夜難眠,在小小庭院中來回踱步愁容不展;也有的人心懷憂思,又帶了幾分嚮往興奮,靜圌坐致天明;還有更多的人則是被這一夜所折騰起來,如一顆石子丟進睡眠蕩起漣漪,慢慢的擴張蕩漾開去。

遠離河陽城百餘里外,一處偏僻的小山腳下,有四五顆老松樹生在路旁,結成一片綠蔭,站在這裡,向北眺望.依稀可以望見那一座巍巍青雲的雄偉山勢。一個面貌陰沉手持金斧的男子,此刻正沉默的站在松樹之下,手中拿著一顆碎布,慢慢的擦去了斧刃上兀自滴落的殘留血跡,然後隨手一擲,將那碎布丟到了茂密的野草叢中。

他慢慢地舉起手中的金斧,那法寶上金光閃閃。倒映入他的眼眸,似乎兩團金色的火焰,讓他的眼睛變得格外深邃。就在這時,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破空之聲,陰沉男子身子微震,轉頭看去,隨後幾乎是在瞬間,他臉上的神態氣色竟突然大變,露出了溫和笑意,甚至隱約帶了一絲獻媚之色,與之前那股陰沉氣質截然不同,向著前方飄然而來,一身鵝黃衣裳輕紗蒙面的女子行了一禮,道:「副門主,你來了。」

這女子正是昨夜與曾書書展開了一場激戰的金瓶兒,此刻只見她微微點頭,隨即忽然目露異色,向周圍看了一眼,道:「夏侯戈,怎麼只有你一人回來?」

這被她叫做夏侯戈的男子臉上露出一絲沉痛之色,咬了咬牙,道:屬下無能,那地宮之中的妖物十分厲害,並且後來青雲門有高手趕到,屬下也是死戰之後方能逃得生天,至於其他人就…」

金瓶兒臉色微變,但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默然片刻,卻是輕歎了一聲,道:「算了,我事先也未想到,青雲門如今的實力竟然仍是如此強悍,也怪不得你。」說著,她轉過身子,卻遠遠地眺望著用那片連綿的青山,瞳孔微縮,一雙妙圌目明眸中光彩轉動,隱約聽到她在那面紗之下低聲幽幽自語。似在輕聲說著什麼:「青雲,青雲…」

站在她身後的夏侯戈,此刻慢慢的站直了身子,看著金瓶兒的背影,臉上掠過一絲忌憚之色,同時也有一絲複雜的表情,片刻之後,他似乎也有些許心思觸動,如金瓶兒一樣,舉目遠眺那巍巍青山,怔怔的出神,嘴唇似乎動了一下,但最終並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高遠的天際飄然灑落,照在高聳入雲猶如人間仙境一般的通天峰上。山風習習,似乎還帶了幾分朝露寒氣,從這片殿堂樓宇間吹拂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