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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枯井

這時仇雕泗已經爬了起來,傷倒是沒傷到哪裡,但是一張臉已是漲得如豬肝一般,看去馬上就要爆發。只是縱然他再是惱怒,卻也知道面前這幾人與自己不同,都是正經修煉過道法的修道士,與自己這才踏入修煉門檻的人有天壤之別,只怕人家用一根指頭便能碾死自己了。

只是他這邊的情況,昊天劍派那裡卻是並無一人注意,以宋煜為首的諸人都是看著蘇文清,宋煜饒有興趣地笑了一下,道:「不知姑娘是如何認出我等門派的呢?」

站在蘇文清背後的王宗景這時也記起前些日子姐姐王細雨曾經對他提起過要接待從東海之濱雲州來的一批客人,好像門派名稱就是昊天劍派,他這幾年被關在深山老林中,從小長大的幽州又是邊陲之地,是以對天下名門大派並不算如何瞭解,不過看蘇文清臉色頗為鄭重,想必這個修真門派地位是不低的。

蘇文清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孤陋寡聞,不過也曾聽說過昊天劍派的名頭,據說貴派子弟都是愛劍如命,便是連衣衫處也往往繡有劍紋,所以胡亂猜測了一下。」

宋煜往自己袖口處看了一眼,露出了然神色,笑道:「姑娘果然心細,可是青雲門下弟子,敢問尊姓大名?」

蘇文清微微欠身,道:「不敢當,小女子蘇文清,還不算青雲門下,至今仍在參加青雲試。」

宋煜點了點頭,目光微閃,道:「蘇姑娘秀外慧中,心細如髮,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說著他又轉過身,眼角餘光看了仇雕泗一眼,臉色淡淡卻是輕描淡寫又移開了視線,神態瀟灑一揮袖袍,道:「既是誤會,此事便就此作罷,他日我等還要是青雲山拜訪蕭真人等諸位前輩高人,到時若有機緣,再與各位相談。」

說罷,對蘇文清微微頷首,隨後轉身走去,旁邊四人隨即也跟了上去,只有那羅威看著是個年輕氣盛的,走的時候兀自拿眼瞪了仇雕泗一下,那挑釁之意真是畢露無遺。

仇雕泗額角青筋蹦跳了幾下,王宗景一看不對,急忙上去拉住了他,仇雕泗回頭看了他一眼,王宗景輕歎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只是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仇雕泗面上肌肉扭曲了一下,但咬牙之後,終究沒有甩脫王宗景拉他的手,只是慢慢低下了頭。

這時蘇文清也走了過來,站在這兩個男子身邊,看著仇雕泗的神情,微微皺眉,一時也沒說什麼,三個人就這樣站著,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悶與尷尬起來。過了好一會,終於還是王宗景打破了沉默,沒有再提剛才的事,岔開了話題,道:「雕泗,你剛才看到小鼎了嗎?」

仇雕泗默然片刻,道:「人太多,我也沒看清楚。」

王宗景皺眉抬頭,只見天色已然昏沉,西邊天際晚霞都已出來了,正是黃昏到來之前的先兆。他在心中斟酌了一下,道:「要不你們兩人先回去吧,我在這兒等著小鼎,他既然是想看這裡的枯井入水,到了晚上亥時想必就會出來的。」

仇雕泗與蘇文清都是向他看來,仇雕泗道:「我和你一起等。」

蘇文清倒是猶豫了一下,不過隨即還是點了點頭,道:「算了,小鼎那孩子我也是很喜歡的,反正都找了這麼久,就一起等他罷。」

王宗景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們居然也會願意留下等候,不過不管怎樣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道:

「好。」

青雲七峰,自古以來通天峰便是獨領風騷,佔盡了風光,而在其餘六峰中,龍首峰無論從那方面來說,也是一個極出眾的角色,可惜幾千年依然只能被掩蓋在通天峰的陰影之下。

若高度,龍首峰僅次於通天峰;論奇秀險峻,龍首峰也有不俗風光;論人才,昔年龍首峰一脈興盛繁榮,在青雲門中向來是僅次於長門的所在;甚至如今論人物地位,當年的龍首峰首座齊昊,如今也是整個青雲門中的第二號大人物,僅次於掌教真人蕭逸才。

德高望重?

位高權重?

青雲門乃至整個天下修真界中,關注齊昊的人都不會少到哪兒去了,只是這麼多年來,齊昊卻一直相對地比較低調,在青雲門內並無什麼出頭過界的表現,只是安安穩穩地坐著他排行第二的寶座,雖如此,青雲門上下卻無一人敢輕視於他,因為眾人平日都知道,即使是掌教蕭真人,對這位齊昊齊長老,往往也是禮讓三分的。

站在龍首峰上,向西邊眺望,便能看見兩座山峰,一座是風回峰,更遠更高的那一座直入天際的雄峰,自然便是通天峰了。林驚羽背負斬龍長劍,負手而立站在一棵古松之下,正靜靜地凝望著遠處的山峰,怔怔出神,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他所置身處乃是龍首峰頂一處平台上,周圍都是松柏成林,每一棵都是年深月久的古樹,環境清幽,離他身後不遠處是一座小亭,廳內放著一張石桌四張石凳,亭外飛簷下,掛著一塊看去也有些年頭稍顯陳舊的牌匾,寫了兩個大字:

松亭。

再往平台後頭,便是一處不大的靜堂,看去約莫只有兩三進的院子,這時走出了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而行,男的氣度沉穩蓄有短鬚,那臉型輪廓都彷彿是經過歲月沉澱,多了一份成熟滋味,卻仍能看見年輕時英俊倜儻的風姿。而女子便是田靈兒,她此刻依然美麗嫵媚,手中捧著一面茶盤,走到松亭處,對著林驚羽笑著喊道:

「林師弟,別站那兒吹風了,過來喝茶。」

林驚羽衣襟飄動,轉過身來,看到他們,臉上便也浮出一絲笑意,大步走來,先是對田靈兒微微頷首,然後看向那男子,眼中露出一絲敬重之色,道:「齊師兄,我回來了。」

這男子自然便是齊昊,如今已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只是此刻看到林驚羽,他臉上仍是露出了歡喜之色,走上兩步,微笑道:「回來就好,來,坐下罷。」

兩人在石桌邊坐下,田靈兒替他們倒了茶,剛想坐下,便聽到靜堂那邊傳來一陣小女孩的叫嚷聲,齊昊向那裡看了一眼,笑道:「小萱這是怎麼了?」

田靈兒沒好氣地道:「還不是就想著下山去找她的小鼎哥哥玩麼?小小年紀,又是女孩子家,居然一點定性都沒有,整天就想著東奔西跑的。」

齊昊看起來倒是頗為疼愛這個女兒,笑道:「也沒什麼大事,讓他去找小鼎玩吧。」

林驚羽在旁邊插口道:「今天在河陽城裡,我還看到小鼎了。」

齊昊與田靈兒都是一怔,齊昊沉吟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是了,今天是八月十五,正是河陽城裡河神祭的日子,不然青雲別院裡的弟子是不讓去那裡的。」

田靈兒哼了一聲,道:「就算是這樣,小鼎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哪能讓他一個人跑去玩的?要我說,這孩子就是從小被寵壞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麼事都敢做。」

齊昊失笑,搖頭道:「你莫要胡說,陸師妹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管教還是很嚴的。」

田靈兒撇了撇嘴,道:「我沒說陸師姐,說的是小鼎他爹,這人也太不爭氣了,自從有了個兒子以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寵得不行,要不是陸師姐還能看住他們兩個,小鼎早就翻天了。」

就在這時,從靜堂裡頭小女孩的叫聲忽然又大了幾分,看來是急了。田靈兒無奈起身,道:「我去哄哄小萱,你們師兄弟兩個人慢慢聊吧。」

齊昊微笑點頭,林驚羽則是欠了欠身。目送田靈兒婀娜多姿的身影走遠,齊昊才把目光收了回來,這麼多年來看著這個妻子,他似乎也仍然如當年一般的溫柔。

轉過頭來,他拎起茶壺,替林驚羽加滿了茶水,道:「一路上辛苦了吧,聽說在南疆那邊,你還受了傷?」

林驚羽沉默了片刻,緩緩抬頭看向齊昊,卻只見齊昊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也已經緩緩褪去,正深深看著他。師兄弟二人目光對視良久,齊昊沉聲道:「是他麼?」

林驚羽拿起面前茶杯,看著杯中澄黃透明冒著清香的茶水,又沉默了好一會後,才靜靜地道:

「是他。」

以齊昊如今的養氣功夫,眼角似也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彷彿也怔怔出神了片刻,才伸手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慢放到嘴邊喝了一口,半晌後方道:「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還活著。」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是,我也沒想到。」

齊昊目光仍是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像是在凝視著什麼,那白皙的瓷器微微透明,閃爍著淡淡光澤。片刻之後,他放下茶杯,長出了一口氣,道:「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林驚羽默默搖頭,喝了手中茶,片刻之後又彷彿帶了一絲苦笑,道:「他…說了一句話,說我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齊昊抬眼向他看來,卻只見林驚羽也是向他看來,片刻之後,兩人幾乎是同時露出了一絲苦澀笑意。林驚羽低聲道:「他,他還記得我們的…」

齊昊默默拿起茶壺給他們的杯中加滿了茶水,聲音中帶了幾分無奈與惆悵,道:「是啊,可那又怎麼樣呢,回不了頭了。」

林驚羽身子微微一震,沒有再說話,似乎在嚼咀著這會不了頭的字眼。

齊昊站起身來,在這亭中走了幾步,忽然道:「師弟,你還不知道吧,這座松亭其實就是…師父當年修建的。」

林驚羽略感意外,抬眼看去,只見齊昊淡淡道:「那是在你入門之前很久的事情了,至於亭外那塊牌匾,卻是我換上去的,之前不是這塊。」

林驚羽「咦」了一聲,站起來走到外面看了一眼,齊昊走到他的身旁,微微瞇著眼睛看著那塊牌匾,凝視了片刻後,靜靜地道:

「原來那塊匾上,寫的不是這兩個字,而是師父手書的頗有氣勢的三字,名叫『一劍亭』。」

黃昏過去,夜色擁來,哪怕是華燈初上時候,河陽城中也是熱鬧非凡,不過隨著時間過去,終究還是漸漸歸於平靜。這動靜之間,光陰流轉,彷彿千百年來認識滄桑,都是這樣過去的。

枯井一側,三個年輕人還在耐心等待著。他們年紀太輕,還不曉得人間滄桑,只是看著那熱鬧繁華漸漸散去,那萬家燈火亮起又復熄滅,總也有些感慨在心頭,卻又不知怎麼表達出來。

王宗景抬頭看了看天,只見這時已是滿天星光,一輪明月光芒四射,正掛在蒼穹之中,將如水月光灑落入小城中,在他們身後拉出了一條細細小小的影子。

夜風吹來,枯井邊上仍是用各種大大小小的瓷碗裝的供品,將那枯井圍得嚴嚴實實,而周圍許是夜深人靜,早已沒了人影。因為白日有了那樣的繁華喧囂,此刻的寂靜看起來,便分外地多了一份淒涼。

王宗景看了看旁邊,仇雕泗默然站在一側,怔怔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而蘇文清則是找了塊石頭墊在身下,許是累了,就那麼坐著,臉上神情依舊安靜,並沒有什麼焦慮之色。不過王宗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事開始與蘇文清並無干係,眼下在河陽城中拖了這麼遲,只怕要連累她明日一同受罰了。

想到此處,王宗景便有些惱怒起來,恨恨道:「臭小鬼,還真會躲,到現在還不出來。」

旁邊仇雕泗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反是蘇文清微微一笑,道:「怎麼,等急了麼?」

王宗景歎了口氣,道:「蘇姑娘,這事本來和你沒關係的,現在卻是連累你了。」

蘇文清淡然一笑,月光之下,她輕拂衣裳站了起來,微笑道:「沒什麼的。不過眼下都快亥時三刻了罷,怎麼小鼎還未出來,該不會是這小傢伙自己跑回青雲別院去了罷?」

「咦?」不說還好,這話蘇文清一說出口,那邊王宗景與仇雕泗登時都是露出狐疑之色,連帶著蘇文清自己也是怔了一下,三人從一開始都是以為小鼎必定是要等在這裡看枯井的,卻似乎從沒想過其他的可能。這要是果然小傢伙自己無聲無息先回去了,王宗景這三個人一直守候於此,便顯得滑稽可笑。

「不會吧…」開口的是仇雕泗,但是那聲音中夾帶的一絲忐忑,誰都聽得出來。王宗景來回走了兩步,斷然道:

「這臭小鬼真是不讓人省心,這樣罷,我們再等一會,待子時過了小鼎要是還沒出現,多半便是回去了,我們也不等了,可好?」

蘇文清點了點頭,仇雕泗猶豫了一下,也同意了這個說法。王宗景乾笑一聲,心想搞不好今晚還真是被這小鬼給捉弄了,真是人小鬼大,只是這話當然就不能明說了,當下隨便挑了個話頭,對他們二人道:「你們之前有聽過這枯井入水的傳說麼?」

仇雕泗搖了搖頭,蘇文清卻是想了一下,道:「這事倒也並非絕無僅有,我看過幾本古書札記上,偶爾也有這樣的記載。」

王宗景倒是沒想到蘇文清居然知道這些事,當下多了幾分好奇,道:「居然還有這樣的事,蘇姑娘,左右無事,你給我們說說唄。」

蘇文清點了點頭,道:「其實類似於此枯井復生的異象並不少,我看那些書卷上的記載,往往都是在水鄉澤國,又或是如河陽城一般,不遠處便有河川經過,水脈豐富之地。古人多以為這種事乃是神異,不過也有前人筆記說,或許這不過是地下深處有河川暗流,流淌而過,機緣巧合中河水倒灌而入枯井,自然而成,並無什麼怪異之處。」

仇雕泗一抬眼,愕然道:「難道說,咱們腳底下的某處地方,便有一條大河不成?」

蘇文清掩嘴輕笑,卻是微微搖頭道:「這個我可就不曉得了,那些書上的說法各不相同,誰又明白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王宗景目光向枯井那邊看了一眼,見那月光之下,枯井幽幽深不見底,周圍供品如山,搖了搖頭道:「我倒是寧可相信井下有暗流什麼的,不過這些供品是怎麼給河神的,就放在這裡還是等明日丟到井中去?」

旁邊仇雕泗道:「好像並非如此,前頭我尋找小鼎的時候,有聽見城中百姓說到,這枯井入水時便是河神顯靈,神明自現,自己便將這所有供品取走了。只是城中風俗向來不可打擾神明,所以一到晚上這枯井周圍便沒人了。」

「嗯?」王宗景與蘇文清都是一怔,再看向那座枯井時,目光便有些不同以往了。此刻長街寂寂,果然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偌大一個城池竟然沒有一人出現,夜風習習,從不知名遠處吹拂過長街,讓人身上有些發冷。

蘇文清臉色似有幾分微白,但仍然可以保持鎮定,只是強笑了一聲,道:「沒這麼回事罷?」

王宗景也是皺眉,心裡有幾分不安,但是看到蘇文清略有幾分緊張的模樣,反而生出了幾分豪氣,對她笑了笑,道:「沒事的。」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夜色,道:「眼看就子時了,再不來我們就走…」

話音未落,忽地他眉頭一皺,像是突然啞了一般,凝神傾聽起來。旁邊蘇文清與仇雕泗看他模樣,都是一驚,齊聲問道:

「怎麼了?」

王宗景「噓」了一聲,示意他們噤聲,仍然保持著一個側耳傾聽的姿勢,並且隨著時間過去,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難看起來。蘇文清與仇雕泗開始還不明所以,但是很快的,他們也漸漸聽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隱隱約約,若隱若現,聲響雖然不算大,但隱含的氣勢卻是猶若奔雷,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彷彿讓人置身於巨海波濤之下,連帶著腳下的土地,似乎都在微微地顫抖。

而那聲音的來處,赫然便是從腳下土地的深處發出的。

那一刻,三人都是同時變色,不約而同地轉頭向那座枯井看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蘇文清驚叫一聲,手指前方,道:「看,那不是小鼎麼?」

王宗景與仇雕泗同時看去,果然只見小鼎咧嘴哈哈大笑,圓圓的腦袋在月光照耀之下錚亮錚亮的,帶著大黃小灰從某個黑暗角落裡竄了出來,一溜煙就向那座枯井跑去。而這時腳下的地面已然開始顫動,那座枯井裡似也有幾道白色的微光透了出來,顯得十分詭異。

王宗景嚇了一跳,沒有多想就向小鼎衝去,口中喝道:「小鼎別過去,小心…」

蘇文清與仇雕泗看他衝上,一時也沒多想,下意識也跟了過去,但是小鼎雖然年小腿短,速度卻是不比他們慢多少,幾步便跑到了枯井邊上,一路踏翻無數裝著供品的瓷碗,扶住井沿便是向下看去:

「哪呢,哪呢,河神在哪呢,長什麼樣?」

眾人只聽到那小鬼大聲叫嚷的聲音,都是一陣無語,這小孩子膽子也太大了罷。便在此刻,忽地腳下地面狠狠震動了一下,伴隨著一聲低沉如雷鳴的轟鳴,「嘩啦」一聲如巨浪拍下,枯井之中瞬間騰起一股水霧,片刻之後水聲如雷,一條水柱猶如水龍一般沖天而起,從枯井中衝了出來,登時就把呆在井邊的小鼎還有大黃小灰淋得全身透濕。

與此同時,這直徑幾達五尺左右的大水柱,還在不停旋轉著沖天而起,伴隨而來的便是井沿周圍突然響起了叮叮噹噹的聲音,王宗景怔了一下,目光向下一瞄,卻只見那些供品瓷碗不知何時都在顫抖,互相碰撞,同時慢慢向井口移動而去。

剎那間他心頭掠過一個可怕的想法,一時間真是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就大聲喊了出來:「小鼎,快跑,快離開那井邊!」

小鼎正有些惱怒地拍打著身上濕透的衣服,旁邊大黃小灰則是一個勁地抖著身子甩著水珠,三貨都是一個德行,聽到王宗景的叫聲小鼎還沒反應過來,愕然抬頭,還不等他說話,忽然間眾人便看到小鼎臉色一變,整個身子突然間歪了一下,竟是向井口那邊倒了下去。

王宗景大吃一驚,來不及多想,便向小鼎撲了過去,只是這一切都發生在倉促之間,只聽小鼎一聲尖叫,居然就被一股無形的吸力給吸到了那枯井之中,旁邊的大黃小灰彷彿也是怔了一下,隨即立刻都是雙雙躍起,跳了下去。

王宗景撲到井沿仍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小鼎掉入枯井中,一時臉上失色,身後蘇文清與仇雕泗趕了過來,看到這枯井異象,一時也是面目變色,蘇文清反應最快,忽地想到什麼,一把拉住王宗景,叫道:「走,我們也不能聽在這…」

一個「裡」字還未說出口,只聽那枯井中似巨獸咆哮,水龍低吟,一股沛不可當的力量彷彿是被壓抑了千年萬年,猛然從井中噴薄而出,瞬間形成一個飛速旋轉的漩渦,一下子將所有的井口邊緣的供品盡數吸入枯井中,而那股強大的吸力幾非人力所能抵擋,王宗景等三人踉蹌掙扎幾下,赫然也是被那股可怕的力量給吸入了那一口深深不可見底的枯井之中。

這水龍沖天而起,持續了小一會後,力量逐漸散去,水聲也漸漸低落,終於又落了下去,盡數收回到那口枯井之中,周圍一切,重又安靜下來。

長街依然寂寂,月色依舊明亮,這枯井周圍一片清淨,所有的供品人影,都消失的一乾二淨,除了井口邊緣那些被打濕的地方顯示著這裡曾經有過異樣外,那夜色深沉,彷彿吞沒了所有。

枯井幽幽,隱約傳來深深的水聲,輕輕迴盪在夜色中。